惜春在宫中战战兢兢,荣国府却是因着他的事儿和宁国府闹了好几回。
宁国府自从贾珍孝期纳了二房后名声越发污糟了。贾赦一气之下亦是出了个馊主意,去寻了贾雨村给贾珍参了一本,参的便是孝中纳妾且有了孽种,是为不孝。贾赦原还想带上惜春,再参贾珍不要妹妹,是为不悌。
虽说朝中如今多少明白当今从前是在扮猪吃老虎,捧起太上皇及老臣发展自己的心腹,到底面上仍旧是极重以孝治国的名声。太上皇选中当今亦是因着认为当今忠厚,上位后不会对其他皇子赶尽杀绝。当今虽雷厉风行收拾了甄家,对甄太妃之子九王爷却是圈了而已,一应待遇皆是未动,甄家权势表中尽知,当今不动九王爷,朝中大多还是赞当今仁厚的。
贾赦的想头倒是和前世想找张华来告状的王熙凤差不离。当今既然重孝悌,贾珍这本报了上去,比旁的都严重,到时候贾珍自顾不暇,还能显出来荣国府的有理。正如王熙凤前世想让张华去告官,以显示尤二姐早有夫家,嫌贫爱富人品不成,贾家标榜诗礼之家,哪里会由得尤二姐。
王熙凤如今明白前世这样的主意乃是个昏招,在得知了贾赦的打算便忙不迭去拦,若是只是告一个不孝也就罢了,横竖如今荣宁二府早已翻脸,已是闹得左邻右舍都知道了,也不怕被连累了去,可是再拉上惜春算什么,本来姑娘家的名声便十分要紧。前儿贾赦和贾珍因着惜春一事当街骂架,即便听到的都只有感叹惜春命苦,到底已是对闺誉有碍。王熙凤本就是因着暂且找不到和惜春合适的婚事儿方才送了惜春去陪元春,若是再让贾赦这么闹下去,此事甚至在朝中集会上说来说去,叫众多官家大臣指指点点一番,官宦人家里闹得人尽皆知了,惜春便再难以说到好亲,是真的只能去做姑子了。
自愿主动作姑子和被迫不得不做姑子可不是一回事,惜春如今在宫中陪伴贵人,宫里连元春那样生性稳重且有贾家特地请了宫里出来的教养嬷嬷细细教了多年的都过得小心翼翼,何况惜春这本就不适应那样环境的。若是传了进去,惜春还受不受太后待见暂且不提,只怕惜春和元春要被宫里其他娘娘的冷嘲热讽挤兑得不成样子了。
元春和王熙凤也算是从小差不多一起长大的,为人性格手段如何王熙凤深知,那样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物,在宫里几年下来尚且变得敏感多心,何况惜春。
惜春是这几姐妹里最叫王熙凤头疼的一个。从前是因着惜春实际上是宁国府的姑娘,有了宁国府名声的拖累,日后难得能捡到好处。如今过继了过来,王熙凤又为她的性子犯愁。惜春性子冷硬,沉迷佛法一来是为了寻个寄托,二来也是因着小小年纪却活得明白,知道自己兄长侄儿不做人事,自己虽清清白白,没掺和进去那些事儿,再不愿意被带累,衣食住行却仍旧受家中供养,少不得也是受了作孽的好处,心中便有赎罪之意。她又不似迎春温柔和顺,一切都随长辈做主,也不似探春有意帮衬家里改变这样的局面,自她过继过来,王熙凤不知花了多少力气方才叫她少往赎罪那头想去。
宫里宫斗手段繁多,如今准宫妃每月家中探视,有意无意消息夹带便不少,宫妃们斗得厉害,便是一杯水儿、一束花儿都有无数故事可作为由头,更别提宫妃们除了皇宠意外最大的倚仗——家世。惜春在宫里,王熙凤最担心的还不是是否得罪了贵人,反而是怕惜春跟着听了许多拿着贾家作筏子挤兑元春的话儿,又要闹着去做姑子了。从前虽有水月庵的污糟事儿做例子,叫惜春知道出了家也不得清净,偏大观园里正经住了个妙玉。妙玉在进大观园前便跟着师父在京城中的牟尼院挂单,牟尼院不似水月庵那等小庵堂不成气候,正经是有来历的。惜春亦是知道也有清净的庵堂,只怕没两日又惦记着绞了头发出家作姑子去。
贾赦虽被王熙凤和贾琏夫妻拦了下来,没参贾珍抛弃姊妹,却也参了一本为人不孝。贾琏好说歹说,拿了英莲的出身出来举例贾雨村是个十足的白眼狼。这才让贾赦没有找贾雨村去参这个事儿,贾赦原以为贾琏是不愿告贾珍,好一通吹鼻子瞪眼,贾琏这才联系了一位董御史,将此事充做一本,参了上去。
这位董御史是寒门出身,乃是当今的心腹,原是贾琏在户部任职之时,由当今名下的皇商引荐认识的,为人不算什么刚正不阿,同贾雨村一般是个会钻营的,只是他早年在当今还在做皇子时便抱了大腿,如今当今做了皇帝,自然是志得意满,有新帝做后盾,自然不在乎诸多勋贵子弟在朝中是否会为难他。这位董御史能做了当今的心腹,对当今的打算自是知道的,明白当今收拾这些太上皇老臣所需要的不过是一个合理的由头,如今贾琏主动递了上来,自然喜笑颜开。
贾赦不过是为了为难贾珍,对是谁去参这一本却不在意,贾雨村也好,董御史也罢,能让他出一口气便成。
董御史倒也十分迅速,得了消息,改日大朝会上便当众参了贾珍孝中娶妾,妾又生子,如今家中宠妾灭妻,合该重罚,朝中上下皆是一片哗然。
京中官员不知凡几,贾家出名不假,到底宁国府一支,如今不过是贾珍的爵位在撑着,贾珍又无实权,贾蓉捐的龙禁卫也不过是个名头罢了,也没一日去当值的。宁国府早已远离了实权,朝中官员的注意力自然不会放在他家上。便是宁国府臭名远播,也多是在勋贵人家里知道多一些。
时下孝悌本就十分重要,朝中自当今继位,越发重视了,上行下效之下,不孝之名,已是一重大罪,罚的亦重,明令轻则也有牢狱之灾,若是情节严重,流放砍头的也是有的。
朝中众官员家中蓄养戏子小妾的繁多,便是孝期之中纳妾的也是有的。可在家里关上门怎么荒唐,面儿上再如何也是没有名分的。正如前世贾琏纳尤二姐,嘴上说的再好听,到底也不敢一开始便把人带到家里,而是在外头置了房舍养在外头,后来闹到了贾母跟前,亦是说的是看上的二房,待得出了孝期再办事儿。朝中如此行事的不是没有,如贾珍这般直接名门正道接进来做二房,还在孝期之中生了儿子。且这二房把正妻挤兑得病得出不了门,朝中但凡体面一些的人家俱是看不起如此行事。当即便求严办。
贾珍纳尤二姐,得了幺儿子又十分宣扬,都是瞒不过人去的,这小儿子出生的时候,虽出了国孝,却没过了贾敬的孝。可贾敬乃是贾珍亲父,贾珍身上便有三年的孝期。这个儿子便是再如何找由头,也是孝期所生。当今连秦氏的来历都清楚,对贾珍这事儿亦是早就知道了,见了这一本仍旧大怒。便叫人去了宁国府封了家,捆了贾珍来。
贾珍多年不上朝,官兵进了家门的时候还在醉生梦死,便骂道,“知道你爷爷是谁,也敢来抓我。”
带队的便是贾雨村,贾雨村从前在宁国府跟前如何讨好,如今见贾珍之事已然过了御前,皇帝大怒,只怕不日便要定罪,生怕不能撇清关系,见贾珍仍然如此耻高气扬,便冷笑出声,“将军还当自己是将军呢,你一有不孝,二又宠妾灭妻,当今圣明,见不得这样的无耻之事,将军只跟着我去刑部一趟罢。”
贾珍只以为是贾雨村参了他,便指着他的鼻子骂道,“好你个贾雨村,你又是个什么好东西。从前上门跟个哈巴狗儿似的,我不是好人,你也算不得什么好狗儿!旁人来说我不是人我也认了,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有脸来捆我?我纳妾宠妾灭妻能比得你?谁不知道你纳妾进门每两年发妻就没了,忙不迭的把小妾扶正,我呸!我都还不会做这样把丫头姨娘扶正的事儿呢!从前人家资助你进京赶考,恩人家里受了灾祸,你明知道人家家的丫头流落到哪儿去了,也不知道去救了叫人家一家团聚,全当没看见。当初就说你是个白眼狼,如今看来果然不假,我们家从前给了你多少好处,如今你倒也有脸在我跟前充什么重礼之人,怎么不把你自己捆了去刑部大牢里蹲着?”
贾雨村素来不喜被人提及自己落魄之时的经历,见贾珍当众把这些事儿抖落了出来,见身边官吏兵士异样得的眼光,不免也黑了脸,对着一旁的兵士小吏喊到,“愣着做什么,贾珍昏了头说胡话了,还不赶紧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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