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与史湘云感情平平,虽知道史家在为湘云议亲,但总怕史家寻到自己头上托自己找人家,便只装不知道,关上门过自己的日子。
过了半月,江南终于传来了消息,贾茂和贾兰堂兄弟倒是中了秀才,贾环却没中。贾环心中极不自在,不愿回来受人口舌。贾茂、贾兰又在志得意满的时候,三人皆说要跟着季家的人游学。
消息传回来,贾家上下自然极为欢喜,王熙凤神采飞扬自是不必说,李纨亦是难得眉目舒展,眼带得色。赵姨娘因着贾环还不如两个侄儿,被丫鬟们耻笑一通,心中也不大自在。
王熙凤对儿子在外头倒是无可无不可,虽心中担忧,但在外头有师长同窗一道儿,也不必担心安全。拘在家里也无甚益处,他既愿意,倒不是什么问题。
赵姨娘因着丢了人,又恐他回来母子两个又受人耻笑,且贾家对他们在外游学另有补贴,也不大愿意贾环回来。
唯有李纨寡妇爱子,又有近一年没有见过贾兰,心中着实放心不下,便写信叫他回来。
王熙凤冷眼看着,回了屋却嗤笑道,“先珠大哥哥就是回来以后被二太太关心、二老爷劝学闹没的,她竟然还敢叫兰哥儿回来。”
因是主子们的事儿,小红等丫鬟们也不敢言语,只闭口不言。
正说着,却难得见玉钏到了梨香院来。
玉钏自金钏的事儿后,同梨香院关系便很是不错,偏王夫人和王熙凤这些年越发关系不好了,只面上还像个样子。王子腾还在的时候,因着王子腾是个疼妹爱女的人,并不愿意妹妹女儿离心,姑侄两个的倚仗都是王子腾,尚且还做做样子,如今却极少说话了。
主子们关系僵硬,玉钏便是心中亲近王熙凤,也不敢如何表现出来,只偶尔和小红这个二管家之女来往多一些,和旁人倒是只做不熟。到王熙凤院子里来,更是少了。
王熙凤见她一个人前来,又空着手,不似是来送东西的,便挑眉笑道,“你可是稀客儿了,今儿怎的能过来了?”
玉钏面上却有几分忧心忡忡,道,“我今儿不是来耍儿的,是来传话儿的。”
王熙凤讶异道,“你?来传话?你打老太太那里过来的?”
贾母对王夫人和王熙凤离心也看出来几分。自从先前探春婚事,王熙凤一己为探春定下江家这门亲,王夫人却险些把探春嫁到平安州节度使家,害了探春终生,叫贾家险些和反臣扯上亲事。贾母心中自然有所偏向,对王熙凤更上心些。往日里便是王夫人在荣庆堂,有什么事儿叫王熙凤去做,也多是使唤贾母自己的丫头,只偶尔才会是玉钏过来。
玉钏摇摇头,道,“不是,是二太太叫我请奶奶过去。”
王熙凤这回是真的受了惊吓,王夫人已是许久没有主动要王熙凤过去了。
王熙凤忙问道,“怎么回事儿?好端端的,她怎么会叫我过去?”
玉钏道,“我也不知道,只是今儿老太太叫二太太过去,又把丫头们都赶了出来,只留鸳鸯姐姐服侍。便听里头隐隐约约有二太太和老太太争执的声音,不多时二太太便铁青着脸出来,回了房里便打发我请二奶奶过去。”
王熙凤心中越发不安起来。王夫人和贾母都是极好脸面的人,且如今的世道以孝为重不说,贾家贾政亦是极孝顺的人,王夫人和贾母公然吵嘴顶撞,简直耸人听闻。前世便是贾母和王夫人对宝二奶奶一事儿打擂台,不论是为了体面还是为了钗黛的名声,面上也算和乐融融,从未公开争执过。
玉钏道,“二奶奶,你看……”
王熙凤想了想,道,“二太太要我去,我自然不能推辞了。我换身衣服便去。”
玉钏闻言也算松了一口气,王夫人往日里虽慈悲,但动气起来总伤人命,白家已经有金钏这么一个前车之鉴,玉钏对王夫人动气亦是有些害怕。
王熙凤换了一身不扎眼的衣服,便去了王夫人的院中。
刚一进去,便听里头传来瓷器摔碎的声音,又听王夫人怒声道,“连活儿都做不好了,要你们有什么用?”
王熙凤一进门,便见彩霞跪在地上不敢言语。
王熙凤道,“太太房里,彩霞也算顶得用的,若是她都不好了,还有谁好呢?”
王夫人抬头看了她一眼,平淡道,“我如今也要请不动你了。”
王熙凤道,“太太每日里享福,我却有那么多事儿要忙活,自然不能常来太太跟前听命,太太今儿既然叫了,我自然也来了,哪里当得请这个字。”
王夫人斜眼看了彩霞一眼,道,“还不紧着收拾了,如今你们也大了,若是这样的事儿也做不好,我留你们做什么。”
彩霞不比彩云心思多,她本是个十分老实的人,闻言白着脸,赶着把碎片收拾了便下去了。
王夫人见王熙凤来了,便对玉钏道,“你带着你琏二奶奶的丫头下去吃茶去。”
王熙凤挑眉,给小红使了个眼色,见她和玉钏出去了,看着门关了,便问道,“二太太有什么的事儿要吩咐我?”
王夫人冷眼看了她半饷,才道,“你知道近日史大姑娘议亲的事儿吗?”
王熙凤心中略有猜测,面不改色笑道,“自然听说了,卫家大爷去了,史大姑娘也到了年纪,这也不奇怪。”
王夫人冷笑道,“找不到旁的人家,就来祸害咱们家。”
王熙凤暗道,果然。
王熙凤心中虽明白,却做听不懂的模样,沉默不语。
王夫人见她如此,道,“你这么个人儿,难道听不明白?装什么。”
王熙凤笑道,“这样的事儿,涉及姑娘爷们儿的名声,哪里敢说呢?”
王夫人冷笑道,“你是老太太的宝贝,你哪里没本事了。从前二丫头、三丫头、四丫头的婚事不都极好,怎么就不能为你云妹妹说到一个好亲事。”
王熙凤面不改色,笑道,“二妹妹、三妹妹、四妹妹是咱们家的姑娘,我自然尽心尽力,史大妹妹自有史太太操心,哪有我多嘴的余地?”
王夫人默然,道,“我不怎么出门,你往日里常在外头走动,也不认识什么好姑娘,看看宝玉,宝玉难道就不是咱们家的孩子?”
王熙凤心里暗骂,宝玉的婚事耽误下来还不是因着王夫人太过挑剔,且宝玉也身无长物,出身极好,本人也好的姑娘家看不上他,出身不好的人家王夫人和贾母都相不中她们打擂台,与自己何干。面上却笑道,“哪有嫂子管到隔房小叔子的道理?况且老太太、太太也没有吩咐过我。”
王夫人这才僵着脸,道,“老太太今儿和我说,宝玉的婚事儿没有定下,云丫头也是知根知底的,便说要他们定亲。”
王熙凤心中有数,也不觉意外,只道,“史大妹妹……我倒听说嫁妆颇为丰厚,况且也是相熟的,和宝兄弟感情也好。”
王夫人冷笑道,“我的儿子,娘娘的亲弟弟,什么时候沦落到娶这样的丧门星了。”
王熙凤不便接话,只做没听见。
王夫人见她装不明白,越发动了气,道,“往日里都说你是最亲近最在乎姊妹兄弟的,原来也不过如此,净与我作对罢了。”
王熙凤听王夫人这样的话,心里也不舒坦,道,“太太这话儿我竟不明白,若是老太太、太太有命,我自然鞠躬尽瘁,只是老太太、太太没有叫我去管宝兄弟的事儿,我一个隔房的嫂子,去管来算什么事儿。更何况,太太难不成认为,我能叫老太太、二老爷打消主意不成?”王熙凤推锅道,“二妹妹、三妹妹、四妹妹的婚事儿是我去寻来的不假,但没有老太太、老爷同意,我难不成就能做了主不成?老太太若是打定了主意,我也只有听命的份儿,太太自己都做不到,我又哪里做得到。宝兄弟在老太太跟前如何重要,岂是几位姑娘可比?老太太难不成还能因为我的缘故放弃不成?”
王熙凤从前对着邢夫人,尚且因着婆媳孝道,不好总是反驳,但王夫人却是隔了一房。前世自己事事偏向她,乃是因为她是自己的姑妈,又是管家太太,王熙凤自个儿又看不上邢夫人,自然为王夫人马首是瞻。今生王夫人并不管家,且前世已看出她对自己不过当做一把趁手的刀,有了宝钗这个名正言顺还更合心意的儿媳妇,便把自己果断放弃了,王熙凤疯了才继续听她的差遣。贾家上下本就藏不住话儿,虽不至于宫中那般连墙都会听话儿说话儿,到底也没什么秘密可言。今儿的话便是传了出去,贾母或是贾赦、贾政等人也不会说自己的不是。
王夫人面上一僵,她本不是什么口齿伶俐的人,做事多凭着自己的一时之念,如今竖起眉毛,却不知说什么。
王熙凤道,“太太与其在我身上费力气,还不如想想如何劝二老爷,二老爷是个孝子,又是宝兄弟亲父。宝兄弟的事儿,二老爷说话自然比我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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