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场一向是个自信的人,更别说是来自外貌上的,他就没对自己的外貌产生过一丝丝怀疑,但被自己亲娘一说,也是有些担心的,万一向阳真的嫌弃自己咋办?
“那,那娘您不早说,我现在去洗也来不及。”他站在厨房门口多少有些发愁,还很懊悔。
余秀敏抿嘴笑笑,周场这一米八几的大男人,这会还担心向阳不喜欢他呢,她把羊肉面盛到碗里,“周场,你就放心吧,哪天就算是你成了乞丐,向阳看你还是哪哪都好。”
田耽把桌子支上,刷好筷子。
周场咧着嘴笑了起来,“谢谢大嫂。”
田耽把盛好的面条端到桌子上,“周温带着弟弟过来吃饭。”
周温在堂屋里应了一声。
“好的。”
周实也把玩具放下,乖乖的跟着周温出去吃饭。
周场抬头看着自己儿子从堂屋出来,自己儿子怎么看怎么好看,总之比刚刚见面的时候觉得好看。
周源一路小跑才到晒场,这会是到了分钱的时候,晒场人挤人,他仗着小,在底下钻来钻去,他跑过来背上都出了汗。
周洪山跟刘叔站在一起说话,今年是个大丰收,地里粮食产量比去年要高,西瓜,鸡蛋鸭蛋都卖的不错,乡亲们都很开心,哪怕就是多分五毛钱。
向阳坐在桌子旁边给大家挨个登记。
刘叔背着手,低声咳嗽了两下,又抬头看过去。
“向阳真是能干,学校跟大队里的事情一手抓完,刚刚接手的时候还有些放不开,现在跟大家伙唠嗑都不错。”
周洪山听见这话是相当高兴的,向阳是个好孩子,就是他们家那个兔崽子配不上。
“是啊。”
刘叔思索了半天,“前些日子,有人托你婶子要说媒,说是看上你们老三家的小闺女了,我一听就给拒绝了。”
周洪山想着周慧才十六,过了年十七,“孩子小着呢,再多等几年。”
刘叔还能不知道,周雄山家里的事情现在是周卫当家,周慧的事情肯定是要周洪山跟田耽点头才算完事。
“你不想知道为啥啊?”
周洪山转过身看着刘叔,似笑非笑的,“还能为啥,不过是瞧着我们家现在日子越过越好,我家闺女也就只有周喜,但明眼人都看的到,咱们整个大县城,都找不到配得上我们家周喜的,再看我们这一大周家,能娶的也只有周慧。”他心里眼里都跟明镜一样。
刘叔看他心里是有数的,“还有一点,是说你们周家的底子好,有了你家的底子,孩子以后都能考上大学。”
周洪山想着这家人倒是不蠢,很是骄傲的开口,“这个倒是不好说。”
周源跑到周洪山身边。
“爷爷,我奶奶喊您跟婶婶回家吃饭,羊肉面哦。”他满脑子就只有面条,临跑出来之前还能闻到香油的香气呢。
周洪山这边还忙着,“你先回去吧,我们忙完再回去吃。”
周源哦了一声,“爷爷,您可以不回去,但婶婶得回去。”
刘叔在旁边笑看着这孩子,“为啥啊,咋的,你爷爷不能回去吃饭?”
周源摇摇头,一本正经的开口,“不是的,我叔叔回来了,那总要让我婶婶跟叔叔见面吧,不然我婶婶又要偷偷掉眼泪。”
他之前自己就看到过。
周洪山没想到还挺快的,大步走到向阳身边,“你先回家吃饭吧,我来记。”
向阳哎了一声,“爹,不用,这也没多少了。”
“周场回来了,你快回家吧。”周洪山伸手就接过来登记的本子。
向阳还有些惊讶,怎么会这么快回来。
“好,那我先回去。”她下意识的扯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下摆,然后快步转身离开,又摸了摸头发。
周源也小跑着跟了过去,“婶婶,小叔叔可丑了,我刚刚碰见他还以为是拐小孩的。”
向阳不解的嗯了下,然后就加快步伐回去。
到家的时候,田耽刚刚把周温的面条给她弄了小半碗,周实的就两筷子,周源自然是满满一大碗。
周场很想念家里的饭菜,只是站在厨房向外面看过去,“这周源咋还不回来。”
周温坐下来抬头明澈的眼睛看向他,弱弱的张嘴,“叔叔是想问婶婶为啥还没回来吧。”
周场低头伸手揉揉她的脑袋,笑着夸她,“我们周温现在越来越聪明。”
周温拿起来筷子自己喝面条。
向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她只知道自己很想念他。
周源觉得婶婶走的好快,他跑都跟不上。
周场站在厨房门口,一直到像是听到门口有脚步声,他就大步走了出去。
向阳一到门口就看到了人,瞬间眼眶里就蓄满了泪水,仰着头看他,瘪瘪嘴。
“你,你怎么这么黑了?”
周场本想抱一下的,但想着这么多人,伸手握着她的手,“训练肯定会黑的。”
向阳咬了咬唇,眼泪大颗大颗的掉下来,“周实你见到了吗?”
周场点点头,伸手给她擦擦,“别哭,不愧是我儿子。”
周源从他们俩身边绕过去,麻烦别耽误他回去吃饭,他蹬蹬跑到厨房里。
周场跟向阳牵着手进到厨房里。
田耽低着头吃饭,余秀敏抿嘴看着他们俩笑。
他们俩坐下来,向阳这会还有些不好意思。
周实看着他爹娘,没什么反应,继续埋头吃自己的饭。
“向阳,大队里分的怎么样了?”田耽倒是端起来碗问了一句。
向阳才拿起来筷子,“差不多了,鸡蛋跟鸭蛋卖的钱现在已经算好每个人能分到多少,按照算好的分就行。”
田耽点点头。
“成,周场,你一会去公社那边洗洗,胡子也刮一下。”
周场忙点头,他肯定会去的,再也不对自己盲目自信了。
周源呼噜呼噜的喝自己的面条,真的很香。
周洪山到家都已经是下午三点多,田耽唠唠叨叨的给他重新干脆做了一碗咸汤,又搅的面糊,干脆煎的煎饼,也不费事。
余秀敏烧火,田耽做着,周洪山端着汤在旁边蹲着吃,一个煎饼煎好他这边就拿走吃。
“周场呢?没在家。”
余秀敏想着今年过年,估计能团圆呢。
“去公社洗澡了,回来看着脸上都灰灰的,像是没洗干净。”
周洪山叹了一声气,“把今天分的猪肉都剁成肉馅,包扁食吧,周喜快回来了,她喜欢吃扁食。”
田耽把最后一个煎饼煎完,“周洪山,我可告诉你,要是下次再不按时按点的吃饭,你回来就饿着吧。”她每天都念叨几百次,那身体可不是自己的?
周洪山挨骂,看看儿媳妇,“等咱俩的时候你再说我,给点面子。”
田耽懒得理他,把锅里放上一勺子凉水,就出去了。
余秀敏看着蹲在原地的爹,“娘还是担心您的身体。”
周洪山忙点头,“是,我都知道,你快去忙吧,那我提回来肉放外面压井旁边了。”
余秀敏哎了一声。
向燃带着他们几个小的在外面玩,过年小孩多,也都热闹。
首都,周喜下午把宿舍的包收拾好,又拿了自己攒的钱去百货商店买了一些点心,就去了谢家老宅。
谢老爷子目前住在那里,还有医院给配的照顾人员。
周喜刚刚来到首都上学的时候,谢雅慧就提前安排了人来接,一路照顾着送到学校办好手续,后来还问过几次自己的情况,还有对周华姐的帮助,她想着应该过去看望一下的。
周喜打车到了谢家老宅,照顾的人也都认识周喜,笑着开门就让她进来。
“老爷子正在跟人下棋呢。”陈姨穿着干净,头发梳的也一丝不苟,忙接过去周喜带的东西。
周喜站在门口,“是不是很重要的客人,要不我还是不过去了,跟爷爷说我来过就行。”
陈姨笑着摇头,“没关系的,是一位世交家的晚辈,我听说好像还跟你是一个学校的。”
俩人边说边进去。
周喜一进去就看到了人,还有些不敢置信,这不是在门口遇到的那个,不过她先走进去跟谢老爷子说话。
“爷爷过年好,提前来跟您拜年。”
谢老爷子是个很慈祥的老人,看到周喜过来还是很惊喜的,冲着她招手。
“快点过来,这半学期学业忙吗?也不见你过来看我。”
周喜走过去坐在旁边的凳子上,“是有些忙,刚刚完成老师交待的一份翻译,准备明天回家。”
谢老爷子点点头,他听说过周喜在学校的事情,表现的很出色,对语言有极高的天赋,几位朋友都夸过她,说是希望早日能进入外交部工作,指了指站在对面的人。
“这位也是你们学校的,陆屿清,我跟他爷爷是至交。”
陆屿清跟周喜对视一眼。
“见过,今天上午在学校门口。”周喜先开口回答。
陆屿清笑着落下一个棋子,“周喜是我们学校新生中最优秀的那个,没想到跟您也认识。”
谢老爷子端起来茶杯细细品了一口,然后才简单的介绍了一下,“她姐姐是其右的妻子。”
陆屿清比程其右小很多岁,也不太熟悉,不过也有听说,只是这层关系还是没想到的。
周喜在陪着谢老爷子说了一会话就准备走。
陆屿清也提出要离开,两个人一起走出了谢家老宅。
“周同学,开学回来我这边也有份工作想请你帮忙。”陆屿清已经大三,又加上他成绩十分优秀,早就外交部的抢走,现在一星期三天要在外交部工作。
周喜对他还不太了解,之前好像也没听说过这个人,“什么工作?”
“外交部的一些翻译文件,你可以胜任,但要签署保密协议。”陆屿清了解她好几个月,当然知道她最大的心思就是想进入外交部工作,都写在脸上了。
周喜听见果然眼睛就亮了起来,“好,我答应你,随时通知我。”她说完路边的公交车过来,立刻就跳了上去,“你别忘记啊,我过完年回来找你。”
陆屿清穿着黑色的大衣,笑着伸出来手冲着她挥挥,这个丫头鲜活灵动,这不是也挺好接触的。
周喜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可以接触到自己喜欢的工作,恨不得马上过完年就能回来。
周将跟周喜是同一天到家的,大年二十七才到。
周洪山到公社门口去接的。
“怎么回来这么晚?”他把周喜的包放在车上面。
周喜叹了一声气,“在学校里干活,爹,周场回来了?”
周洪山点头,“小年那天回来的,累坏了吧,你娘在家里早就包好了扁食,还有芫荽,你喜欢吃的酸汤的。”
周喜瞬间眼睛就亮了起来,“我娘真好,我在学校就惦记着我娘做的这口。”
周洪山笑着让她做后座上,他骑上车,走到半路又下起了雪,洋洋洒洒的。
周场正在家里陪着周实玩,他特意跑到城里找人弄了好多样式的鲁班锁回来。
“好玩不?”
周实自从见了鲁班锁就不愿意撒手,他喜欢玩,听到问他话点点小脑袋。
周场觉得他话太少,男孩子还是要话多一些好。
余秀敏已经在厨房里把水烧开。
周将站在院子里看着周温跟周源在一块玩。
周喜先进来院子,然后喊了一嗓子,“我回来了。”
周温先跑过去,“姑姑过年好。”
周喜弯腰捧着周温的脸蛋吧唧一口。
“我们周温还是这么乖。”
周源看到妹妹被亲了一口,下意识的后退。
周喜也是正准备抱周源的,又把手给收了回来,哼了一声,走到周将面前,“大哥好。”
周将对妹妹回来是很开心的,嗯了下,“你大嫂把水都烧好,就等着你回来能煮扁食吃。”
周喜堂屋都没进,又一头扎进了厨房里。
“大嫂,我好想你啊,真好,我回来就能吃上大嫂煮的扁食。”她上去又搂了一下余秀敏。
余秀敏就知道她还是个人来疯,“好,快松手,扁食是娘包的。”
田耽刚刚正在择芫荽,冬天的芫荽上面用了好几层小麦秆盖着,这样还能保暖,免的冻坏,看着她在那嗷嗷叫。
周喜又过去赶紧把人抱了一下。
“我就知道娘最疼我。”
周场早就听到她的声音,从堂屋出来来看她。
“呦,我们的外交官回来了。”他勾起嘴角眼里含笑的跟她说话,然后伸开胳膊。
周喜倒是不吝啬自己的拥抱,过去抱了一下就松开,上下打量着他,“真不错,看来部队很锻炼人,能活着回来就好。”太让人担心了。
周家一家人热热闹闹的。
余秀敏把扁食给她盛出来,“你回来的晚,我们都吃过了,你快吃吧。”
酸汤扁食,里面放了芫荽,还有自家做的醋,调味的,配着肉馅的扁食,香的不行,再喝上一口酸酸的汤汁。
周喜一口气吃了两碗,都打了一个饱嗝。
“对了,我姐回来吗?”
周洪山摇摇头,“说是今年带着宁期回首都,让谢老爷子看看孩子,还要带着孩子去给程老爷子上香。”
他们去年也没回去首都,老人自己过年也不合适。
周喜叹了一声气,“也是,我已经好久没跟我姐一起过年了,原来出嫁了就会这样。”
她才不会结婚嫁人,等到晚上河山沟雪已经下的越来越大,她拿着钱去了周卫家里。
周卫家里正在包扁食,前几天分的肉,今天菜剁馅,主要是家里人也都没什么心情。
周卫媳妇听见敲门出去,看到周喜很是惊喜,周喜是周家第一个大学生,她回娘家都被人问了好多遍,因为自家妹妹的事情,娘家一些嘴碎的都会说一些乱七八糟的话,听着也生气,但自从周喜考上大学,她就有了很多底气。
“咋这会来了?冷不冷啊?”说话就拉上周喜的手。
周雄山跟余霞在堂屋里看到周喜来也站了起来,其实也是挺怵她的,谁让她的脾气最像田耽。
周喜虽然不想跟他们说话,不然就会想到周华姐那个背影,但还是叫了人,然后就把钱掏了出来。
“周卫哥,这是周华姐托我送回来的,是她两个月的工资,让你给家里人都添上衣服,她在首都挺好的。”
周卫看着手里的钱,眉头紧皱。
周慧自小就跟姐姐一起长大,听见这话就掉了眼泪。
“你给周慧捎回去吧,家里都好,不缺钱。”周卫只觉得家里没护好她,“她自己一个人在首都,身上不能缺钱。”
周喜没收,“周卫哥,你拿着吧,不然周华姐心里也不好受。”
周卫没再说话。
周喜也没多待,捎完话就走。
周卫跟周卫媳妇把人送到门口。
齐绢花也是今天到家,下午就把自己买的东西拿了出来,让她爹娘都穿上。
卢氏穿上鞋子眼眶就泛了红。
“这,这得多少钱啊?”这摸着就舒服,厚实。
齐绢花自己能赚钱,而且学校还有补贴,“不贵,娘你放心穿,等到以后我还给你买更好的。”
齐大勇穿上鞋都不知道咋走路,那些年穷的时候甚至都没鞋子穿,现在还能穿上从首都来的鞋。
“这里面还有两双,是给我舅还有妗子的。”
卢氏觉得是应该的,大哥跟大嫂对她家是真的好。
“你知道孝顺好,那周家的钱给了吗?”她没本事,半年才存下来一块三分钱。
齐绢花点头。
“给了,您放心。”
齐大勇半下午出去跟人唠嗑,就被乡亲们看到自己脚上的鞋。
“这是绢花给买的吧。”
“我看咱们供销社可没这样的样式。”
几个人七嘴八舌的,还有想摸一摸的。
齐大勇揣着手,嘴巴都咧的快到耳朵后面了。
“是,绢花从首都带回来的,给我跟孩子娘一人买了一双,可暖和了。”
其他人都羡慕的看着齐大勇,别看他没本事,但有个闺女那是真的行。
齐家老大从旁边过去,看了看他脚上的鞋,没好气的转身就走了。
周场大年三十晚上提着特意买的东西去看望老太太。
王老太太是真的喜欢周场,鲜活的性格,总是能让人高兴。
“你这回来你爹娘肯定都特高兴,他们平时不说,可心里都很担心。”
周场坐下来也不客气,自己给自己倒上一杯茶。
“奶奶,您肯定也特挂念我。”
王老太太笑着点头,“那是的,我就想着我死之前肯定要等着你平平安安的回来。”
周场听见这话赶紧打断,“您这话说的,您肯定要长命百岁。”
王老太太听到这句话就心满意足了。
时间过的也快,过了年就是一九□□年,周场继续回哈尔滨上学,周喜北上首都。
向燃跟王大锤上初一。
周洪山去到畜牧站把钱还了一半,转头就又赊了五十只肉鸡崽。
畜牧站站长拿着被还的一半的钱,他以后见到周洪山再来就直接关门。
一九□□年年底,河山沟大队把欠的树苗钱还有鸡仔鸭崽的钱都还完,账面上还有五十块钱的余额,从明年开始,再赚的钱就是自家的。
一九六五年周雨参加高考,八月下旬录取通知书到,是武汉大学。
周良山跟秦琴高兴的摆了一大桌,让周家人都过来吃饭。
周晓孩子都一岁多了。
秦琴高兴的都不知道说啥,拉着田耽的手。
“二嫂,我高兴啊,这日子过的好,你看我有孙子,闺女还考上了大学,这都要谢谢你,谢谢周喜,二嫂,来,我再敬你一杯。”
田耽看她喝的最后都不知道今夕何夕。
周喜今年开学已经是大三,她作为六二界最优秀的学生,又熟悉几国语言,早早的就进入到了外交部参加工作。
周场也是进入到了大三,但已经确定毕业之后分配的部队,不过还是在边境,他不想让向阳跟周实随军,因为国际形势依旧焦灼,他们还是不断地有小规模斗争发生,谁也无法预料大的战争会不会开始。
一九六五年隆冬,周喜明年就会毕业,正式成为外交部的一员。
下午五点多,陆屿清跟她一起下班。
周喜心事重重,距离上海《文汇报》发表的那篇文章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但讨论热度一直居高不下,她这几年走在政治前端,敏锐的觉得这件事情不简单。
陆屿清打了一个响指在她面前,“想什么呢?一起去喝碗馄饨吧。”
北京的冬季从来不让人失望,来自北部的冷空气倾斜而下,好像穿什么都无法抵御寒冬。
周喜这两年沉稳了很多,也发生了不少的事情。
“嗯,你对于今天开会是怎么想的?”
陆屿清家里是从军的,他的爷爷是走过草地的,父亲已经成为烈士。
“这件事情目前来看好像跟我们还没多大关系,但我只觉得山雨欲来风满楼,周喜,我们都要做好准备。”
他嗅觉更加敏锐。
外面下的雪很小,他们两个人并排走在空荡的街道上。
“学长,只怕我们无法抵挡这股寒风。”周喜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事情会发生的越来越无法控制。
两个人到国营饭店,这会正是饭点,店里十分暖和,处处冒着热气。
“你我都是青年有志之士,有什么可怕的,不过生死。”陆屿清睫毛上落下的雪瞬间就化成了水珠。
周喜听着他有力的声音,看向他,重新笑了起来,“是,不过生死。”然后转头跟前面的工作人员说话。
“来两碗馄饨,外加两个大肉包子。”
一九六六年春节,周喜没能回去老家,学校领导在做全面检查,外交部也很忙。
周繁跟谢雅慧带着孩子回首都,只见到谢老爷子一面,然后就回到了程家老宅住下,王妈已经不允许再来。
大年初一,周繁去外交学院门口找周喜。
周喜跟周繁也有大半年没见,她跑着出来。
“姐,你怎么来了?”
周繁神色严肃,“你有什么办法,帮帮谢老爷子,他被抓了进去。”她说到这里就快掉了眼泪,他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太好,本来都是请专人悉心照顾的,这下子直接关押起来,恐怕撑不过这个春节。
周喜拉着周繁到角落里站着。
“怎么会呢?谢老爷子本人是没什么污点的。”她实在不明白。
周繁红着眼睛,抓着周喜的手都微微用力,“周喜,谢家那么多的产业,你知道的,跟人无关。”
周喜瞬间就明白过来,低声骂了好几句。
“好,姐,你先别着急,回去,我去找人。”
周繁连连点头,她奔波好几日,还有些咳嗽。
周喜看她眼下乌青,很是心疼,“姐,如果真的保不住,你也要照顾好自己,还有你跟姐夫,他出身也并不好,做好下下策。”
周繁明白,“你快去忙吧。”
周喜又跑回到学校,准备去老师办公室,就看到围了一圈人,她皱着眉头问起来。
“怎么回事?”
“周学姐,有人举报郑教授,这不是人来搜查。”其中一个女同学开口。
周喜直接扒开人群进去,“你们住手。”郑教授还担任着外交工作。
其中一个穿着一身军绿色衣服二十多岁的男同志看了过来,语气轻佻。
“周学姐,怎么了?”
周喜并不认识他,“郑教授的办公桌上很多都是机密文件,我想你带这么多人来查不太好吧。”
男同志抬手扶了一下帽子,“郑科被人举报有嫌疑,我们只是公事公办。”
“公事公办是吧?”周喜伸出来手,“那就把上面的搜查报告拿出来,盖了红戳的,不然咱们就外交部见,我告你有盗窃行为,疑似还通敌。”
男同志没什么搜查报告,他们就是听人说的,“周喜,你以为你算什么?在这里出头。”
周喜看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冷笑,“怎么?拿不出来是吧,那就赶紧滚蛋,不然我让你直接吃牢饭。”
男同志气的咬了咬牙,舌头抵在上颚,喘着气,直勾勾的瞪着周喜,然后直接挥手,“走。”
同学们让出来一个道,大家又都过来帮忙收拾东西。
周喜第一次面对这样的事情,她拉着一个同学。
“赵兆呢?我怎么好几天没见到他。”
赵兆是郑老师的亲传大弟子,他们平时关系很不错。
同学支支吾吾,“赵学长他出身有问题,已经被勒令退学了,周学姐,咱们学校有好多,像你这样出身好的,太少了。”
周喜觉得全都大乱套,她转身出了学校去外交部找陆屿清。
陆屿清刚刚挂了电话,就看到周喜在办公室门口,他随手拿上外套。
“走,跟我去接人。”
周喜忙跟上,“谁啊?”
“谢爷爷,我爷爷已经递过话,一会人就会放出来。”
周喜深吸一口气,“幸好,我姐跑到学校来找我,郑老师也被查,赵学长已经被退学了。”
陆屿清知道那天他们两个说的话都一语成谶。
“不管怎么样,咱们尽全力就好。”
周喜跟陆屿清把谢老爷子接出来又送回家里,俩人太忙,也没多待又走了。
只是一周后,周繁就给周喜打了电话,谢老爷子去世了,丧事办的也是简简单单,只有一小部分人到了。
陆屿清是代表他爷爷过来的。
程宁期已经四岁了,长的跟程其右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小人坐在角落里也不说话。
周喜心疼的过去把人抱了起来。
“小姨。”程宁期叫了人。
周喜嗯了一声,“怕吗?”
程宁期摇摇头,“我不怕。”
周喜伸手摸摸他的头顶,“好。”
办完谢老爷子的丧事,周繁又带着程宁期返回省城,只有谢雅慧一个人留在首都。
四月份,许友仁带着礼物登门拜访。
谢雅慧在家里收拾院子里快枯萎的花朵。
“雅慧,好久不见。”
许友仁戴着眼镜看起来十分得意,只是满头白发。
谢雅慧还是很优雅,拉了一下自己的披肩,就这么看着他。
“怎么,许同志还敢登门啊。”
许友仁进来把礼物放到院子里的桌子上,“雅慧这是什么意思?我如何不敢登门。”
谢雅慧似笑非笑讥讽的看着他,谢老爷子就是被他举报的,。
“许友仁,你这日子过得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啊?听说你中年丧子?”到现在也不过是孤家寡人一个,再也生不出来一儿半女,她心里只觉得痛快。
许友仁拉过一旁的椅子坐下,这诺大的别墅,已经变的空荡荡,里面的东西都被拉走,就连这院子里也被糟践的不行。
“不过我倒是忘记你还有陆家的关系,要不是陆家在后面保你,你早就被送到西北了。”
谢雅慧也坐了下来,“许友仁,谢家的产业已经全部上交,现在剩下的不过这一套空荡荡的别墅,怎么,你想要的程家配方还没找到啊?”
许友仁今天来还是要配方的,他始终不信,这配方还能凭空消失不见了吗?
“你知道配方在哪里?”
谢雅慧摇头,笑的得意,“我就算知道也不会给你的。”
许友仁站了起来,“谢雅慧,陆家保得了你一时,我们走着瞧。”
河山沟。
周洪山这两年没少折腾,果园的桃树,梨树,苹果树都已经结了果,但去年是第一年结的,也不太好,全都低价卖给了隔壁县的罐头厂,虽然钱不多,但也是全部都分了大家伙,今年眼看着都已经枝头挂果,瞧着是真不错,有烂的果子也就摘下来直接喂了鸡鸭,有些把腐烂的部分割掉,也都分给了乡亲们,水果实在是罕见,大家种果树这么几年,都没吃过。
向燃跟王大锤收拾东西从学校回来,本来是推迟高考招生半年,但现在来看是要永远推迟。
王大锤的高考梦破灭,他不理解,也无法理解,但也只能照做,总觉得自己的命运像是有一根线在扯着他,总觉得是触手摸到了未来,但线一紧,人就被拉到了原地,无论他多努力。
向燃也是,不过他志不在此,他想像姐夫一样去当兵。
晚上周家人坐在堂屋里,点着一个煤油灯,算是有一点点光亮。
王大锤也在。
周洪山看着他们俩,又看看田耽。
“向阳,你觉得呢?你要让向燃去当兵吗?”这事情谁说了都不算,还是要看向阳。
向阳不想让他去,周场分配地区已经定下来了,地方很远也很荒凉,她跟周实还是继续在家里,家里有一个让她提心吊胆的日子就已经很难过了。
“我不想让他去。”
向燃低着头,好大一会才开口,“姐,我想去,我已经快十八岁了,当年姐夫也是这个年龄去的,现在不能再继续高考,我不想一直在家里。”
周实今年已经四岁多,虽然平时话不多,但很聪明,坐在快六岁周温的身边。
田耽没说话,余秀敏也是。
向阳其实知道,应该让向燃自己出去历练,这样人才会长大,但太危险,如果万一出了事,她也没办法向爹娘交待,她沉默了好久。
“你去吧,但向燃,好好保重自己。”她说出来就觉得已经很是疲惫,以后的日子除了漫长的等待还是等待。
周温站起来伸手抱着向阳,“婶婶别难过。”
向阳也抱着周温小小的身子,哭出了声。
向燃知道自己很自私,可他真的不能一直在这里待着。
田耽把手里拿着的报名表递给王大锤,“这是周将给我的,你报名吧,到时候去参加国棉厂的考试,你这也算是差不多高中毕业,厂子里现在对外找的就是这样识字会写能算的,好好考。”
王大锤看着手里的报名表又看看向燃,他其实也想去当兵,但他也知道,这辈子都不可能实现,他已经长大了,爷爷年纪太大,地里的很多活都不能再干,娘这些年一直编筐,手腕早就伤了。
“谢谢田奶奶,我一定好好考。”能考进去国棉厂,每个月拿到工资,爷爷跟娘的日子会好过很多,可能他就没选择的命,但也比一开始从不识字的时候强,人要懂得知足,只是依旧很羡慕周喜姑姑。
www.jiubiji.com 旧笔记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