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村其实不算是村子,是个旅游胜地,这里位于江南水乡,出门能看到清澈见底的一条河,这里胡同特别多,而且住的房子都是一些古时候遗留的,政府花了大价钱进行修缮,保持着原来的风貌,所以这边家家户户空出来的房子都能出租给来玩的游客,这样还能补贴家用。
夏天最热的寒暑季节,苏家村苏耀家大着肚子的媳妇还没被送到医院,就生下来一个女婴,但没想到苏耀媳妇没过半小时突然大出血,邻居们手忙脚乱的还没把她送到医院就死了。
苏耀是个典型的败家子,他早些年靠老两口,结果老两口被他气死了,这正好赶上好政策,村里能旅游,吸引游客,多少能赚点钱,所以前两年给他说了个媳妇,正常家庭家里的闺女可都不愿意,不过这媳妇说起来也有些来头,据说是某大学的高材生在读研究生,结果被导师诬陷为了学术成果勾引自己,最后学校调查清楚,也让那个老师付出了代价,但这姑娘也疯疯癫癫的,被父母接回了家,姑娘还有个弟弟,父母为了弟弟咬牙把她嫁给了苏耀。
时间过的也快,两年后,当年的女婴也长大了,苏耀嫌弃她是个女娃不能传宗接代,家里赚点钱就拿去到外面找别的女人,所以孩子都是街坊邻居看着可怜给养一养,连名字都是隔壁的陈家婶子取的,叫苏温,就是希望她以后能活的温暖一些。
三月水乡已经开春,天气特别好。
苏温别看才两岁,什么都会做,就是话不多,苏耀一出去就是十天半个月,她就自己在家里照顾着,有了客人来她能站在板凳上趴着给他们登记,虽然手力气太小,字体写的歪歪扭扭的,但她自己能看清楚,等到客人走了,她还会打电话叫保洁阿姨来,收拾屋子,然后给阿姨们钱,可就是不太会做饭。
隔壁陈婶子对苏温是最好的,到了饭点都会来叫她过去吃饭,平时还给她买上衣服,给她梳头发。
中午,陈婶子家煮的鱼粉,特意给苏温盛出来一小碗,还给放了一个卤好的大鸡腿,她长的圆脸,有些微胖,是个爽快利落的人,围着围裙站在苏家大门口喊人。
“小温。来吃饭了。”
周温奶声奶气的大声哦了一下,然后蹬蹬的从自家院子里跑过去。
陈婶子看见早上给她扎的小揪揪都已经歪了,笑着给她弄好,“你爸还没回来呢?”
苏温摇摇头。
陈婶子牵上她的小手,带着她拐弯往自家走。
“不回来就不回来,你晚上要是自己睡害怕,就过来找婶子。”回来了就会要钱,或者动手打孩子,还吆五喝六的,这边的街坊邻居没一个愿意跟他来往的。
苏温点点自己的小脑袋。
陈婶子的男人叫陈庄,在这边派出所当民警,苏耀可害怕他了,平时跟老鼠见了猫一样。
陈庄这会正坐在屋里边吃饭边训自己的儿子,“你要是再给老子考试考倒数第一,让你们老师找我,我可是要动手了。”
陈述今年上小学一年级正是皮的时候,听见他亲爹的话倒是没什么反应,他挨揍都挨习惯了。
陈婶子一进来听到这话就不满意的啧了一声,“吃饭的时候不要教训孩子,饭也吃不好,孩子也听不进去。”
周温怯生生的叫了人,“陈叔叔,陈述哥哥。”
陈庄特别喜欢这个小丫头,才两岁,啥都会干,脑子也聪明,能自己写字认字,听说是自学的,怎么那个苏耀就这么好的命,上半辈子靠父母,以后这下半辈子能靠闺女。
“小温过来了,快坐下来吃饭,我瞧着你最近是不是都没好好吃饭啊,脸蛋上的肉都没了。”
苏温规矩的坐在自己的小板凳上,伸手拿着筷子,“没有,我都有好好吃饭。”
四方桌,陈述就坐在她的旁边,埋着头就把自己碗里的鸡翅夹到苏温的碗里,一声不吭的继续吃自己的鱼粉。
苏温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碗里的肉。
陈庄这么看着自家儿子还是有优点的,知道疼妹妹,是个好孩子,满意了很多。
“不错,陈述,以后要多照顾小温,知道吗?咱们这边的皮孩子多,可千万别有人欺负她。”
苏温真的很饿,她今天一上午都在跑来跑去的,听到陈叔叔话的,“不会的,他们都对我很好,不欺负我。”
陈婶子适时的解释一句,但还是趴在陈庄的耳边,怕苏温听到,“都知道她可怜,没爹没妈的,各家各户再三嘱咐家里的孩子都不能欺负她。”
陈庄想起来苏家那可真是奇怪,苏耀父母是苏家村鼎鼎有名的生意人,都十分聪明,怎么就生出来苏耀这样的蠢货呢,看着苏温又多了几分心软,他吃过饭也站了起来,拿上帽子。“我回派出所,你们在家里吃吧。”
苏温把一小碗鱼粉跟鸡腿鸡翅都吃完,小肚子撑得圆鼓鼓的,然后她就从自己的外套小褂的兜里拿出来一沓钱。
“婶婶,这是我悄悄省下来的,给。”她其实知道陈婶婶跟陈叔叔也没钱,因为要养着她跟陈述哥哥两个孩子啊,还要给上学,看病,买衣服,自己身上的衣服都是婶婶买的。
陈婶子看着苏温懂事的样子,又看看钱,鼻头都酸的不得了。
“乖孩子,自己留着,你好不容易攒下来的,婶子不要,婶子愿意养着你,我跟你叔叔也没闺女,我们就是把你当做亲闺女来养的。”她当年都想直接领养回来,但苏耀也没死,说是法律上不允许的,她也不懂这些东西。
苏温今天异常的坚定,把钱就要放在那里,“婶婶不要,我以后就不来吃饭了。”
陈婶子看她犟着的小脸,知道她年纪小,可心里都明白着呢,自己要是真的不要,她就还真的不来,“你这孩子,那婶婶拿着,你该吃饭要吃饭。”
苏温嗯了一声,她吃饱饭还要回家里干活,而且她看电视的时候新闻上说,春天客人会来很多,她要悄悄的攒下来很多钱,以后要读书啊,她也喜欢读书的,她想上大学,来她家住着的好多客人都是大学生,他们对自己说外面有多好,上学多有意思,她就特别特别的想出去看看呢。
四月四号的晚上,苏耀喝的醉呼呼的回来,刚刚走进卧室,还没到床上就倒在了地上。
苏温听到响声自己起来穿好外套拿着手电筒出去看,发现他倒在地上打起了呼噜。
苏温看着他想起来前些天在电视上看到的新闻,说一个人喝酒再吃一种药会死的,她第二天就去了村里给人看病打针的刘爷爷那里买了两片,她站在门口就这么看着,如果他吃了就会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她是不是就能不挨打了,可是她很迟疑,这样就是坏孩子,陈婶婶陈叔叔不会喜欢坏孩子的,回到自己房间里,把门从里面锁上,然后钻进被子里蒙着头,她真的很害怕。
第二天一早,苏耀在院子里就骂骂咧咧的,幸好这两天没什么客人,也不会耽误到。
苏温早早的就起来了,她先去陈婶婶家里吃了早饭,现在还踩在板凳上,看着老式洗衣机洗衣服,一会还要把里面的水先排出去,然后再拧开水管往里面进水,这样洗衣服就很方便,她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苏耀一身的酒气,头发像是好久没洗过,身上也都是味道,走到苏温旁边。
“钱呢?”
苏温看着他,有些害怕,之前他每次回来都会打自己的,“还在柜子里。”
苏耀心情不好,娘的,太缺钱,他现在迷上一种东西,需要的钱不少,看了一下这个院子,卖了也能值个十几万,到时候自己也能过上好日子,他径直的走到屋里,把柜子里的钱拿出来,嘴里抽起来烟,眯着眼睛数了数钱也没什么问题,站在堂屋里看着在院子里洗衣服的孩子,太聪明了,才两岁都会算账识字,而且时不时的看自己的眼神也很吓人,那就不是个孩子该有的样子,偏这里的人还都喜欢她,真是奇怪。
他掏出来自己的翻盖手机,又换了一种语气,“赵哥,放心放心我一准的把钱给凑齐,你把货给我留着,我跟你说我肯定能找好下家。”一本万利的好东西啊。
苏温站在门口听得很清楚,他又缺钱,缺很多很多钱。
苏耀这边挂了电话,又打了一个过去,“上次你不是说想买我们家的院子吗?怎么样,哥们现在打算卖,你诚意要不?”
苏温听见这话吓的差点从凳子上掉下来,马上都要哭出来,院子不能卖,不可以卖的。
苏耀那边似乎是跟人谈好了,一上午心情也好,没出去,等着明天买家上门呢。
苏温也没说话,她不知道自己怎么阻拦他,但陈叔叔可以,他害怕陈叔叔,她悄悄的溜了出去,直接跑到陈婶婶家,只是刚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有人说话。
“我说你们两口子也是的,你还准备养着苏家的那个小丫头啊,这两年没少花钱吧,你看看陈庄工资就那么点,以后陈述还要上大学,到市里买房子,娶媳妇,你也不能一直照顾着一个外人啊。”
苏温知道说话的是陈述奶奶。
陈婶子哎呦一声,“妈,没多少钱,再说那孩子也给我钱呢,我跟陈庄要是不管,那孩子可活不下去。”
陈奶奶冷哼,“你们都是好人,就我是坏人,你们不管,苏耀就会管,难不成他还能饿死苏温。”
“那苏耀就是个不靠谱的……”
苏温没再听下去,她小心的转身出去,不可以再多麻烦婶婶叔叔了,如果他死了,院子就不会被卖,她也能活下去的。
正巧晚上苏耀破天慌的下馆子去调了好几个菜回来,自己坐在院子里边喝酒边吃菜,想着自己能拿到十几万,然后去倒腾那玩意,改天就能去城里买上大房子住,再娶上个老婆,给自己生个儿子,那就把苏温也带上吧,虽然这个死丫头有时候太聪明挺吓人的。
苏温晚上没吃饭,她有些饿,啃了一袋干方便面。
苏耀这会喝的已经有些上头了,他招手让苏温过来,“给我去打瓶新的酒。”
苏温家里是有酒的,平时就是给客人喝的,她跑到前面堂屋的柜子里,小心的用漏斗灌满,又看着抽屉里放着的药片,她直接拿出来毫不犹豫的放了进去。
“你个死丫头,你往里面放的是什么?”苏耀看着她的眼神里愤怒外加惊恐,果然她这个小杂种就不是个普通孩子,她什么都懂,居然在酒里给自己下药。
苏温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然后就被他给提了起来,又捂住了嘴。
苏耀翻开抽屉看到另外一颗药片,果不其然,这个死丫头要害死自己,她小小年纪心肠歹毒,脑袋根本就不是个孩子,亏他刚刚还觉得愧疚,以后要是去城里住还要带上她,毕竟是自己的闺女,现在他只想把她扔了,扔的越远越好,找到一个麻绳子,三下五除二的就把苏温给绑了起来,又拿毛巾堵住了嘴,周围住的都是邻居,万一被听到她叫就不好。
“你才两岁,居然就能想出来害人的点子了,外面的人夸你聪明,我就觉得你是个恶魔,你是来讨债的,你一出生就把你那个妈给克死了。”他看着面前的苏温只觉得恐怖,她到底是不是人?
苏温没哭没闹,她想自己可能要死了,就像南头的于家奶奶一样,死了被埋在地下,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用动。
苏耀看着她越这么平静,就越害怕,站的也越来越往后退,然后又像是非要克服自己内心的恐怖,上前狠狠的打了她一巴掌。
苏温半边脸越来越肿,好像耳朵也有些听不见了。
苏耀不敢弄死她,快速到外面打了电话问了哪里有孤儿院,然后就一把把她提起来扔到摩托车上,带着她就跑远了,到孤儿院门口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他悄悄的把周温放在门口,并且把绳子给她解开,然后特别快的头也不回的跑走。
苏温抬头看了看上面写的孤儿院,静静的靠在墙角,还是得活下去的吧,不然妈妈在下面会心疼自己的。
后来苏温考上大学有了钱,还回了苏家村,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自己被扔掉的半年之后,苏耀就因为吸毒,贩毒被抓了。
苏温又回到了学校,她已经不一样了,那些过去的事情跟她再也没有关系,她有很好很好的老师,还有师母,会给自己包特别好吃的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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