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田作之助不由得愣住。
黑发青年的回答和他的想象完全不同,甚至彻底违背了他的常识——在他看来,大多数人来找他,都是因为他的能力,或者因为他一个人独来独往,不会泄露任何消息。
然而黑发青年却不是这样。
明明只是那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好像在告诉织田作之助,他找到织田作之助不是因为这些,也不是因为其他的外在因素,和能力经验什么的都没关系。
只是单纯的,因为织田作之助这个人。
可这又是为什么呢?
他这个人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呢?
对方那么聪明,无论想做什么都不是难事,为什么又要那么在意他呢?
织田作之助心里隐隐约约的警惕散去,替换成了更大的疑惑。
黑发青年的目的似乎单纯得不行,可织田作之助没有办法理解。
他唯一知道的是,青年身上背负的情感实在太沉重了,只是说出那么一句话,就几乎花掉了他所有的力气。
青年苍白的唇微微颤动,呼吸快要断掉了似的,他断断续续地说:“打扰到你了,非常抱歉。”
他说完就想要站起来,然而撑在桌面上的手也微微颤抖着,哪怕不了解事情经过的人看到他,也会觉得他正在经历极大的痛苦,那种痛苦比胃病更可怕,把他折磨得遍体鳞伤。
织田作之助一下子就被他说出的话给击中了,几乎想也不想地就把青年按回了座位上。
似乎是问他想要去哪里不太合适,织田作之助本能地保留了些许距离感,凭直觉问出了一个与自己有关的话题。
“根本就没有那个人对吗?”织田作之助问。
没有什么要找的人,眼前这个青年就是来见他的。
什么身高,外貌,还有年纪,形容那个人的一切都是以他为参照物说出来的。
然而织田作之助近乎本能地觉得,青年做出这样的举动不是为了戏弄他,当然里面有没有善意他也不太能确定。
不过眼前的青年都这么虚弱了,想要伤害他也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织田作之助垂头望着黑发青年,对方微卷的睫毛颤了颤,而后像是对他无话可说那样别开了头。
这就是猜对了。
对方真的是来找他的。
织田作之助在心里“啊”的一声,没有刮彩票中奖的那种喜悦,而是茫然。
回忆起青年对那个人的形容,除了身高外貌这些之外,还有一个让人格外在意的——那个人对青年来说很重要。
重要到找不到人就可以站在窗户旁边跳楼的地步。
可织田作之助翻遍了记忆,也不记得自己到底什么时候见过他。
黑发青年虚弱却又深沉,只是一眼看过去的话,会觉得他随时都有可能倒下,但只要对上他的眼睛,就没有人敢小瞧他,在他鸢色的眼眸里浸染着最深的黑暗,无时无刻不在告诉旁人,他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危险的那一类人。
他身上有着独特且令人畏惧的气质,更别提他还很聪明,总是不经意就能说出对方想要什么,如果是这么特别的人,哪怕只是远远看到,织田作之助也不可能忘记。
就像他忘不了曾经对港.黑那位年轻干部的匆匆一瞥那样。
织田作之助想来想去,都不觉得自己见过他。
又或者……是绷带的原因?
叫他把左眼的绷带拆开,会不会太失礼了?
大概是织田作之助看向他的眼神太过专注,青年慢慢垂下了眼睛。
织田作之助能感受到手掌按住的肩膀瘦弱不堪,对方的身体状况同他预料的一样差,差到完全有可能没走出这个门就倒下的地步。
——他刚刚是不是还想说,不打扰你了,我先离开了?
织田作之助回忆着他刚才的话,心里茫然又震惊,他明明不是什么可怕的人啊,可青年对他的态度未免太……小心翼翼了。
以青年的聪明才智,就算换做世界上任何一个人来,他都不应该这样的才对。
织田作之助不知为何忽然觉得有些心疼。
类似于惋惜或者悲伤的陌生情绪浮现出来,他觉得青年不应该这样的,哪怕被胃病折磨,哪怕身体虚弱,也不应该是现在这种表现的。
这并不是自卑或者怯弱的表现,他只是太小心翼翼了,小心翼翼到让人觉得他在害怕的地步。
可织田作之助又有什么值得他怕的呢?
织田作之助问:“你找我干什么?”
他放开了按在青年肩膀上的手,青年却侧头看了看他刚才碰到的位置,停顿了片刻才转头看着他。
青年眼里带着沉默,一言不发、又极其复杂地望着他,眼里还残留着些许受伤和难过。
织田作之助一下子缓和了语气:“只要不是杀人,想让我做什么都可以说出来。”
当然答不答应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他还是给自己留了一点余地。
青年还是沉默着,不过苍白的唇微微动了动,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难受和犹豫的神情在他脸上同时出现了。
织田作之助望着他,心里忍不住猜测他会提出什么样的要求。
黑发青年想找的人是他这点就足够让人觉得莫名其妙了,难道他提的问题会更跳脱,更奇怪?
不管织田作之助怎么猜测,都绝对不可能想得到,青年最想说的是跟他成为朋友。
然而朋友这个词,不是说出来就可以的。
更何况……想起上一次在酒吧见到织田作之助时的情景,青年的呼吸变得更不流畅了,他挣扎许久,还是说:“陪我喝一杯吧。”
上次在酒吧里见到织田作的时候,织田作点了一杯吉姆雷特,但青年递给他的时候,他并没有喝。
——此时青年的愿望,就仅仅只剩下那一杯酒而已。
织田作之助感受到了他身上传递过来的悲伤气息,那种悲伤快要压垮了他,也让织田作之助感受到了呼吸困难。
织田作之助再次沉默了下来。
青年脸上的神情渐渐转为了苦涩,光是见到这个人就已经足够幸运了,再要求他陪自己一起喝酒,果然还是太过分了吗?
他再次想要站起身离开,织田作之助抓住他的手臂,看到他惨白的脸色,眉头一下子皱紧了。
“你都这样了还想喝酒?”
“就一杯,”青年执着地对织田作之助说,“我可以的。”
织田作之助没有说话,不过越发拧紧的眉显露出了他内心的不赞同。
青年忍不住重复:“我真的可以。”
仿佛为了和织田作之助喝这杯酒,他都可以去死一样,他用视死如归的语气把话说了出来。
织田作之助实在难以理解,不过他听懂了青年的要求,这个要求简单到超出他的想象。
于是他站起来说:“好,那我带你去。”
青年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笑容,那是与初见时相同的灿烂又开心的笑容。
与此同时,太宰治站在之前那条街道上,望着面前早已死掉的西装男人。
男人维持着把手伸向前的姿势,嘴巴微微张开,尚未闭上的眼睛失去了焦距,却仍然望着前方,脸上残余的表情竟然像是在求救。
“这种伤势,已经没有治好的可能了呢,”太宰治踩在男人被炸毁的半边身体上,轻声呢喃道,“真是让人羡慕啊。”
“不要侮辱尸体啊你!”
一个充满元气的声音传过来,中原中也倏地出现在太宰治的身侧,把有些出神的他一把给拉开了。
太宰治被他拉得有些不稳,脚步差点踩进了旁边的血泊里,中原中也不由得咦了一声。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太宰治一会儿,警惕地问:“你又在打什么歪主意?”
不会是捡了一把枪,想效仿死掉的人,在这里开枪自杀吧?
中原中也对他三天两头的作死相当烦躁,看到他脸上的表情还是带着若有所思,恨不得把他一脚给踢开。
要死也别死在自己面前啊!!
中原中也看着太宰治可恶的侧脸,忍不住磨了磨牙,沉声问:“有什么发现没有?”
首领怀疑有国外流亡的势力偷渡到了横滨,所以才派他们出来调查的。
这个小队本是派去镇压另一个捣乱的帮派,现在却死在了这条小巷子里。
枪和其他的武器也没拿走,就好像只是为了挑衅他们港.黑那样。
中原中也的脸色变得有些凝重。
太宰治指着地上的尸体说:“这就是发现。”
中原中也不禁低头看了看,然后看了又看。
中原中也:“?”
这不就是一具普通的尸体?
他忍不住斜了一眼太宰治,太宰治说:“中也知道自己要死掉的时候,会跟别人求救吗?”
“你才快要死掉了。”中原中也条件反射地把他的话给反弹回去,然后说,“不太可能吧?”
就算遇到的是敌人,这么严重的伤也不可能求饶了,他的表情也不像是在交代遗言,求救的话……他看到的是治愈系异能者?
港.黑里并没有这样的人,但在港.黑有个奇怪的现象,那就是——太宰治是无所不能的。
不管多么强大的敌人都逃不出他的手段,不管多复杂的难题到了他手中都能迎刃而解,除了恐怖之外,他有着令所有人都心服口服的能力。
所有人都认为,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他办不到的事情。
如果临死前还必须要找人求救的话,那么那个人一定是太宰治。
他觉得太宰治绝对有办法救他。
可那时候,太宰治明明在跟中原中也吵架,争吵的内容当然是如果这个任务解决了,到底是谁的功劳比较大。
中也觉得是自己,如果真有那么凶恶的外来势力,自己的武力值才是发挥最大作用的那个,太宰治嘲笑他说,如果没有他的头脑,中也连人影都找不到。
那个时候,面前的西装男人就已经死掉了。
他怎么可能在临死前看到太宰治。
看到中原中也理解了自己话里的意思,太宰治眨了眨眼睛,笑着说:“说不定我会分.身.术哦。”
中原中也面无表情:“那你放出来给我看看?”
“不要不要,低智商是会传染的,万一中也传染给另一个我……”
“滚啊!”
中原中也终于还是忍不住一脚飞踢出去,太宰治嘻嘻哈哈地躲开,过了一会儿,中原中也决定不想这个问题了。
“说不定是遇到了熟人。”
人死前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他瞥了一眼太宰治,哼了一声说:“你自己调查吧,我今天还有事,先走了!”
太宰治露出感兴趣的神色。
中原中也说:“我要去跟朋友喝酒。”
他的语气隐隐带着骄傲,要说交朋友这一项,他确实赢了太宰治不止一星半点。
不过太宰治没有朋友,完全是因为他自己不想交而已,不然以他的手段,整个港.黑的人他都能笼络过来。
太宰治嘁了一声,“我才不要一个人在这里工作,我也要去!”
“就让我看看中也能交到什么好朋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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