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古代言情 > 寒门之士[科举] > 第249章 249 阁事
    第二百四十九章


    “阁老,这封奏疏,请您先阅一阅。”


    柳贺入阁之初可谓风平浪静,张四维虽为首辅,但论权柄,他远不及张居正为政之时,柳贺入阁后对他处处尊敬,他倒也不会刻意为难。


    “不过一封奏疏罢了,何劳大宗伯亲自跑一趟?”说虽这么说,柳贺仍是打开奏疏,细细阅了起来。


    余有丁在他身旁坐着,静等着柳贺。


    自柳贺入阁后,余有丁便接任了他的礼部尚书之职,两人在礼部时本就合作默契,尤其自《育言报》遭李太后查封后,两人私交更是胜过以往。


    纵是一贯端肃的何洛文,在《育言报》一事后,和柳贺相处也十分和乐。


    与柳贺相熟者,何人不知他的为人?


    柳贺入阁为阁臣后,纵然他科第、年纪都比余有丁要低,余有丁待他仍十分客气。


    两人相处犹如君子之交,一人退让一步,另一人便退得更多,因而少有相争之时。


    礼部与柳贺商讨的奏疏是礼科给事中聂良的一封奏,要各地提学官严格管理各地的乡贤祠,不许冒滥。


    柳贺道:“便依他所言。”


    公事谈完了,二人又聊起了私事,七月后,王锡爵也自太仓老家来京,余有丁与他是同年,关系本就极其融洽,柳贺与王锡爵关系也不错,三人便约着一道吃酒。


    自柳贺入了阁后,他几乎已经没有空闲约着一二好友闲谈吃酒,不仅内阁事务繁忙,他的宅邸外几乎日日都有官员守着,等待着他的召见。


    余有丁也是如此,他眼下虽未入阁,但离入阁只差一步罢了,且他若入阁,必然不会如柳贺一般生出那么多波折。


    嘉靖四十一年进士榜一甲如今可谓备受瞩目,状元申时行和榜眼王锡爵皆为阁臣,探花余有丁为礼部尚书,这在大明朝历史上也并不多见。


    柳贺如今的官衔是礼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真论官衔的话,他不如吏部尚书王国光,毕竟王国光有一个太子太保的加封。


    入阁之后,柳贺也极尽低调,他与张四维、申时行二人此前虽有龃龉,到如今却也能和平共处,无论如何,柳贺已是入了阁了,既阻止不了他,这二人自然要改换应对他的态度。


    他与余有丁聊了片刻,近日礼部没什么大事,自张居正离京后,只有一二藩王在闹事,要求改回万历以前的《宗藩条例》。


    但朝廷财税已从此事中得了好处,别说朝臣们不愿,就连天子也不会愿意。


    天子对自身十分大方,并不代表着他愿意多为宗室掏钱。


    即便前几年施行了新的《宗藩条例》,宗室的开销依然是一笔不小的数字。


    “大同巡抚贾应元近日奏报天子,称太平王如今修身养性,其当年犯事系奸人误导。”余有丁道,“贾应元请天子令太平王袭爵。”


    柳贺道:“此事是否查清了?袭爵之事非同小可,且太平王名声极恶,若轻易允之爵位,百姓心中恐怕难安。”


    “我同阁老想的一样。”


    代王算是常与礼部打交道的宗室了,之前新宁王就来礼部闹了一回,如今要求承袭代王爵的是太平王朱鼐铉,他在如今的宗室中也是赫赫有名——代王爵之所以八年未袭,皆是因朱鼐铉之故。


    代王有四子,朱鼐铉为长,包括新宁王在内的二、三子都是庶子,唯独第四子为王妃所出,朱鼐铉便请人对幼弟施厌胜之术,其幼弟果然无疾而终。


    为此事,朱鼐铉一直没能袭爵,连郡王的俸禄都只能领三分之一,他自是千方百计想要袭爵。


    “陛下初亲政,恐怕还不明白其中的门道。”柳贺道,“于此事,礼部需问清代王宗室情形,再请贾应元出一


    份文书,此事我会向元辅、申阁老与王阁老说明。”


    余有丁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柳贺不好意思张口,但他觉得,代王这一脉出的都是些什么歪瓜裂枣,说是从矮子里面拔高个已是赞美了,应当说是从一群犯罪分子中选出一位罪行稍稍轻些的,第一代代王朱桂就曾被贬为庶人,之后还有思王朱聪沬在父丧期间荒淫无道被贬为庶人。


    余有丁恐怕也是这般想的,但官员到了他们这个位置得有气度,还是平和对待吧。


    待余有丁回了礼部,柳贺刚喝了口水,张学颜便至了。


    “阁老,你说如今这事,谁能再办下去?”


    张学颜一至便是满口抱怨。


    柳贺为他倒了杯茶水,请他入座,张学颜也不和他客气,喝过茶后又道:“凌汝成要银子疏河,还要将贡船暂停,我去张蒲州那边走了一回,你可知他说了什么?”


    “不允?”


    “正是。”张学颜道,“若在以往,那贡船停便停了,何必为淤塞的事为难底下官员?可张蒲州竟回绝了此事。”


    柳贺道:“此事待众议后再说,仅元辅一人,倒也无法作出决断。”


    张学颜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他就是抱怨来了。


    张居正在时,对涉及银钱之事虽也有约束,可只要能办成事,他对官员并不苛刻,凌云翼所奏不过是以往的惯例,张四维却给否了,叫张学颜十分不满。


    当然,柳贺心中清楚,张学颜不满的是如今坐在首辅之位的人,张四维和他关系不算亲厚,即便只是在些微小事上阻拦,也会令张学颜不高兴。


    首辅不同,其行事之风也是不同,朝廷官员如今都在适应张四维这位新首辅。


    张居正任首辅时为众人所诟病,可张四维任首辅之后,他确是将长袖善舞的本事发挥到极致,可在庶务上,他既媚天子又要安抚百官,便会令干实事的官员有不满。


    张居正在时,柳贺与张学颜关系只是平平,可到此时,不需柳贺多说,张学颜便自动向他靠近了。


    柳贺虽是三辅,但他和王锡爵关系亲近,两人联合起来在内阁中已有了话语权,便是张四维也不能小视。


    “元辅一回乡,便是诸事不问了。”张学颜道,“若元辅还在……”


    柳贺打断他的话:“大司徒,恩师已为国为民做了许多,便容他歇一歇吧。”


    张居正归乡后,与柳贺间的通信不如以往频繁,据他说,他身子日渐不适,家人也为他延医问药,可惜效用平平。


    柳贺给李时珍写了一封信,请他去张居正家中看一看,李时珍也是湖北人,之前因《育言报》刊载《本草纲目》的篇目,柳贺与这位药圣有了些联系。


    柳贺不想因朝事打扰张居正,张居正这病或许就是累出来的。


    ……


    柳贺入阁后,朝臣们皆知他是张居正的衣钵传人,张居正柄政十年,朝中要事莫不与他有关,众人皆想,既张居正归政于天子,张四维又任了首辅,为摆脱张居正的影响力,天子与张四维该做些什么才是。


    可朝堂上竟就平平静静的。


    不少官员都听说张居正患了病,心想,莫非天子与张四维要等到张居正不在了再动手?


    天子亲政时日虽不长,但观其手腕,与其祖父嘉靖颇有肖似之处,似乎也不是那等胸怀宽广的帝王。


    柳贺也在内阁值房中思索着他日后所为。


    内阁值房面积并不大,建筑老旧,光线也不算明亮,柳贺初入官场时便在此轮值了诰敕房,他难得有空闲的时候,往外走时,就见一群翰林在此忙忙碌碌,其中有几位正是他的同年。


    隆庆二年的翰林至今日已多在詹事府、太仆寺、国子监等衙


    门有了职务,轮值诰敕房这类事务开始由隆庆五年以后的进士包揽。


    以往翰林们若要晋升,要么任日讲官,要么轮值诰敕房,要么与内侍搭上关系,不过第三种路线是最不保险的,李太后将权位交予天子、张居正归乡后,冯保的权势便大不如前,受他提携的陈思育等人在官场上便失了倚仗。


    官员靠太监晋升毕竟是件耻辱事,一旦太监失势,他想再起复就难了。


    “柳阁老。”


    “见过柳阁老。”


    四周翰林纷纷对柳贺行礼,柳贺才走了一会儿,张四维便自他的值房中走了出来。


    见到柳贺后,张四维面上也有些惊讶:“泽远。”


    “元辅。”


    首辅的值房比其他阁臣的要稍宽敞些,每一日,朝中各衙门的文书都等着他办理,还有各衙门的主官等着他见。


    张四维难得出一回值房。


    张居正返回江陵前,张四维一动不动,将身为次辅的退让做到了极致,直到张居正返乡,他才搬入了首辅值房。


    “泽远入阁不久,阁中事务却已处置得十分妥帖。”张四维道,“这着实令我心安。”


    “元辅谬赞了。”


    “泽远不必过谦。”张四维道,“满朝文武,谁人不知你柳泽远的威名?”


    柳贺考中进士后,张四维便觉张居正对他这门生格外器重,有张居正助力,柳贺在官场上必定无忧。


    但显然,他仍是低估了柳贺上位的速度。


    自隆庆五年考中进士到万历九年入阁,柳贺只花了短短十年时间。


    他是嘉靖三十二年进士,万历二年入阁,用了整整二十一年,这已经不算慢了。


    如今的内阁,唯他年近六十,申时行与王锡爵都是四十多岁,柳贺则年岁更轻。


    便是身着二品官服,柳贺周身仍有一股难言的锐气,尽管他为人低调平和,并非那等气势迫人的官员。


    如此年轻,又如此敢成事,便是张四维这样久浸官场之人都感觉到了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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