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超市,烘焙区的甜腻香味便迎面扑来。
洛诗还在晃神,傅予深已经推了一辆购物车过来,随手替她取下肩上的包放了进去。
“周姨说你早上没吃什么东西,担心是因为她做的东西不合你的口味,所以让我打听好告诉她。”
傅予深走在前面,目光扫过货架上香气四溢的甜食。
“要这个吗?”
洛诗顺着他的视线看向玻璃柜里的法式忌廉芝士包,摇了摇头。
“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芝士口味的东西,”他扫过来一眼,“还是说这么多年过去,连口味也变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洛诗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不是……这个太大了,我一个人吃不完。”
独居太久,洛诗已经习惯买任何东西都要注意分量大小。
也不是因为省钱或是节约这种理由,只是每次她看着那些剩下的、吃不完的东西,总会想起那个曾经热热闹闹的家。
洛诗的这个答案令傅予深眼底的压迫感减退几分。
他抿了抿唇,抬手示意店员将欧包取出包好。
“你不是一个人,”傅予深拎起袋子,将欧包放入洛诗面前的购物车里,“傅太太,你似乎还没明白,你的单身生活已经结束了。”
并不是多么温柔的口吻,但洛诗听到前半句时,心底还是不可避免地微微塌陷。
刚到纽约独自留学的那段时间,洛诗曾很想很想听到有人对她说这句话。
朋友也好,家人也好,已经分手的恋人也好,不管是谁,只要别让她一个人生活中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
后来她才想明白,已经有许多人搀扶着她过了二十多年无忧无虑的生活,替她遮去了本该由她自己承担的风雨。
但人生总有一些路,需要自己独行。
这么多年,在没有傅予深的日子里,她一个人,原本一直也过得很好。
半响没有听到身后的动静,推着购物车走了几步的傅予深回过头来,见洛诗抱着另外两份甜品朝他快步走来。
“草莓芝士派和伯爵瑞士卷。”
女孩尖尖的下颌微抬,认真地跟他划定责任。
“先说好,我每天的糖分摄入有定量,剩下的你负责吃完。”
傅予深静静看着她,“吃不完就丢掉”和“我不爱吃甜的”这两句话在他唇边几经辗转,最终还是被他咽了回去。
“行,我会记得调整日程,适当增加健身时间。”
心中原本刚升起脉脉温情,骤然听到了意料之外的回答,洛诗不解地看向他。
“怎么突然要健身?”
傅予深淡淡回答:“为了保证你的某些体验,这是合理的量入为出。”
“……”
洛诗这才从一片家常的温馨氛围中醒神,想起了他们之所以踏入超市的目的。
自助结账的收银台就在前面,洛诗只觉得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艰难。
她发现自己真是不太明白七年后的傅予深在想什么。
有时候他看着自己的眼神仿佛在看仇人,有时候又好像和七年前没有什么分别。
但更多的时候,洛诗总觉得他是在故意欺负她、折磨她,用一把软刀子抵在她后腰,什么时候让她舒服或者难受,都由他说了算。
就像现在这样——
“拿错尺寸了,换一个。”
“那种是带颗粒的,你确定吗?”
“冰爽的会不会太……你喜欢的话我无所谓。”
洛诗从没有买过这种东西,即便是以前两人恋爱时,这种东西也从不用她来准备。
原本想随便抓一个就走,偏偏傅予深慢悠悠地站在她身后挑三拣四,弄得她慌忙间还碰掉了一盒,引得旁边收银台结账的男生朝她看了一眼。
洛诗的脸瞬间红得滴血。
于是连结账也不管了,把东西一股脑地丢给傅予深,自己踩着高跟鞋气鼓鼓地朝停车场走去。
等到了才想起自己又没钥匙,好在提着购物袋的傅予深就跟在他身后不远处,车门遥控解锁,洛诗回头冷冷瞧了他一眼,便闷头钻进车后排坐下。
傅予深却像是从含嗔带怒的眼神中得到几分乐趣,心情显而易见的转好。
他打开后备箱,将采购的东西放了进去,又打开后车门。
“这不是属于你的位置。”
乍一听像是在赶人下车,洛诗冷声答:
“那我自己打车。”
傅予深啧了一声,洛诗跨出车门的那只脚还没离地,就被傅予深整个人腾空抱起。
骤然贴近的胸膛暖而坚硬,撞上时会有微微的痛感,圈住她背脊和膝弯的双臂将她严密束缚,在他怀中,她轻盈得像一只被拎起来的兔子。
傅予深抱着洛诗的同时腾出一只手打开副驾驶车门,将她塞进去后还不忘扯下安全带扣好。
“你可以拿这张卡去买车,但自己打车回去就别想了。”
清瘦单薄的身躯陷在车座里,秀气的细眉因他强硬的动作而轻拧,抬眸看向他时,盈盈杏眼里还含着一点毫无杀伤力的恼意,很像春日枝上在风中颤巍巍摇曳的花。
但她一定不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温柔侍花,也会有他这种,只想催花折叶的狂悖之徒。
傅予深花了好一番功夫,才迫使自己忘记后备箱里的小盒子。
“这没什么可害羞的。”
他拨弄了一下洛诗额前微微凌乱的碎发。
“下次我来准备,这样行了吗?”
……这是谁来准备的问题吗!
洛诗顿时被他这坦然的无耻震惊,更不敢相信,他在谈论这种事时,狡猾地用上了如此温柔的口吻。
这一点不多不少的气,眼看是生不起来了。
傅予深开车带她回了山顶别墅。
到了午饭时间,门口的庭院有园丁正打理草坪,浇水的设备在太阳下旋转,溅起的一点水花刚好被身旁的傅予深挡住,并未弄湿洛诗的裙摆。
“我还是第一次见先生自己去超市里买菜,明明平时忙起来的时候是可以去便利店买饭团凑合的人,果然结了婚就不一样了。”
周姨笑盈盈地上前接过购物袋。
“现在开始准备,大概得等一个半小时才能开饭,太太要是饿的话我给你拿点餐前包垫垫肚子?”
傅予深开口:
“切点水果吧,她爱吃秋月梨。”
洛诗倒是不太饿,她的视线停留在傅予深那装了小盒子的外衣口袋里。
他打算什么时候用?
今晚,还是明晚?
这么着急,难道他跟她结婚的目的就是找一个睡觉的人?
尽管洛诗觉得傅予深不是那种“只要能满足谁都可以”的人,但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很难打消。
傅予深上楼换衣服去了。
洛诗谨慎地留在客厅,准备拿出手机打发一下饭前时间。
没想到刚打开消息。
方琼:[你跟傅予深闪婚了!?不会吧!]
方琼:[我算不算红娘?你俩结婚得请我吧?不是,你俩真没开玩笑吗?闪婚??]
方琼这样的反应并不是个例。
洛诗通讯录里的人数数量庞大,不少都是京海市圈内的富家子弟,自从她和洛卫东决裂之后,这些朋友大多很久没联络了,但今日却突然约好了似的齐齐冒头。
[听说你和深蓝科技那位傅总结婚了?好突然!真的假的?]
[刚从我爸那儿看到傅总的官宣朋友圈,恭喜恭喜!怎么都没开个单身party就结婚了啊!]
[洛洛宝贝好久不见居然结婚了!什么时候带你的老公出来一起聚聚呀?]
其中还夹杂了一条段驰的:
[画廊的事我可以想办法去说服我妈妈帮忙,阿诗你可千万别为了保住画廊就做傻事啊!]
洛诗蹙了蹙眉头。
再往下滑,远在海外的好友苏曼竟也得到了消息,惊叹之余,还给她发了一张某个小群里的截图。
钟心宜:[什么商业联姻,你们是没看到她爸生日那天闹成了什么样子]
钟心宜:[我打听过,原来傅予深就是那个被洛诗甩了的前男友,当初落魄的时候被洛家奚落折辱,现在人家发达了,估计也就是报复心理玩玩咯]
钟心宜就是上次在洛家宴会上,被洛诗公然点出他未婚夫在外出轨的女孩。
京海市的名媛圈子里,没了洛诗,最受人拥趗的就是钟心宜。
从前两人王不见王,结果上次好不容易打了个照面,洛诗就当众给了钟心宜那么大的难堪,她自然对洛诗怀恨在心。
……鸡飞狗跳的一堆事。
洛诗颇觉头疼地关上了手机。
楼梯上突然响起始作俑者的声音:
“发什么呆,上来换衣服。”
傅予深已换好一身墨黑色的居家服,他昨晚已把今天要做的工作处理妥当,不必去上班的他摘掉了隐形眼镜,鼻梁上挂着一副金丝眼镜。
但斯文儒雅的眼镜并不能挡住他那侵略性过强的眼神,洛诗慢吞吞地上楼,把手机屏幕翻转给他看。
“采访一下当事人,我也很想知道,你是为了报复我才跟我结婚的吗?”
洛诗表面镇定,内心却心跳极快的打着鼓。
她能接受傅予深提出跟她结婚,是有一点报复洛卫东的心理在。
可是,如果跟她结婚只是为了报复她当年甩了他,只是为了成全他当初的一个执念——
洛诗没有办法接受,和这样的傅予深同枕而卧。
傅予深视线扫过屏幕的几秒,屋子里很静。
气氛有些微妙的凝滞,洛诗捏着手机的手很稳,却用力得有些泛白。
良久,傅予深像是瞧见了什么无聊的东西一般,懒懒挪开视线。
“钟心宜是吧?这个名字我记住了。”
说完就要出去,腾地方给洛诗换衣服。
但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洛诗忍不住挡住他的去路,追问:
“所以……?”
傅予深这才意识到什么。
“你觉得她说的有可能?”
洛诗眼神有些躲闪。
两人的距离有些近了,狭窄的过道令空气不太流畅,她抿着红唇,佯装镇定地回答:
“没有啊。”
傅予深眯了眯眼。
房间里的光并不明朗,他背对玻璃窗,黑曜石似的眼眸深邃幽暗,流转着洛诗看不透的心思。
但洛诗就是敏锐地感觉到。
不妙。
很不妙。
她偷偷背过手,小心翼翼地、试图在不惹怒眼前男人的前提下拧开门把:
“采访结束,你出去吧,我要换衣服了……”
傅予深身形未动,插在西裤口袋里的手伸出,食指与中指稍稍用力,就将门摁回了原位。
咔哒一声。
门锁阖上。
“不着急。”
苦艾气息愈发清晰,洛诗视线骤然变暗,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唇上已贴了什么柔软事物。
辗转深吻的间隙,一双宽厚大手掐住她盈盈一握的细腰,连抱带提地将她置于洗漱池的大理石台面上。
傅予深扫了一眼她身后镜子里的自己,欲念在眼中翻滚,离脱缰失控只差一线。
他哑着嗓音开口:
“怕了?”
洛诗眼尾湿润,想出声说些什么,又被他的唇压了回去,变成不成句子的呜咽音调。
撑在水池边的手臂青筋凸起,傅予深垂眸看着她此刻不堪一折的模样,半响道:
“花掉的口红都弄到我嘴上了,替我擦掉。”
洛诗混乱的思绪稍稍回笼,指腹用力地擦过他唇瓣,疼得傅予深眉尖微蹙。
他嗤笑道:“这才哪儿到哪儿,洛诗,这就受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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