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展的最后一日,远在纽约的苏曼将回国的日期提前,专程转机来苏市参加洛诗的画展。
虽然跟她说没必要这么折腾一遭,但苏曼热情地表示她好姐妹在国内的第一次群展怎么能错过,连时差也没来得及倒,刚一下飞机就拖着行李直奔画廊。
“看吧,男人还是比不上姐妹,这么重要的日子,你那个老公居然都不来给你撑场面,哎我们小美人真是受大委屈了。”
苏曼揽着洛诗的肩,煞有其事地感慨了一番。
洛诗将她的行李交给画廊员工寄存,两人缓步穿行在琳琅满目的画作中。
“一次画展而已,以后我在国内还会办更多的群展、个展,他难道每次都来?”
洛诗笑了笑,道:
“而且在他眼里,大部分艺术品都只是在纽约可以避税的固定资产而已。”
苏曼哼哼两声,调侃她:“人家说,小别胜新婚,你俩新婚再加上小别,老实说,有没有想你老公?”
“你这是什么问题,”洛诗理所当然答,“当然想他,要不是你要来,我都想今天回去了。”
苏曼心中略有些意外,看了洛诗好一会儿。
是和段驰在一起时截然不同的状态。
她和洛诗是在纽约念书时认识的朋友,刚认识时,首先是被洛诗的美貌所吸引,艺术学院里从不缺美人,但即便是在美人如云的艺术系,她也是独树一帜的漂亮。
再后来,是和洛诗单独在画室时,撞上她因低血糖晕厥的一幕,那时她才发现,这位衣着气质不俗的美人,内里是个毫无自理能力的落魄大小姐。
不会用洗衣房的洗衣机,不会做饭,挑食,洁癖,总之小毛病一大堆,要不是看她实在漂亮,觊觎她的坏男人又太多,苏曼怕她被人骗,才不会跟这么毛病一堆的大小姐做好朋友。
但很快,苏曼看着她一点一点的改变。
第一次学会自己洗衣服并且没有洗坏一件,第一次花半小时给她和自己做简餐,第一次套被子,第一次和画廊主在分成上为自己争取利益……
到最后,就连苏曼在纽约的第一次画展,都是洛诗托关系,联系上了纽约一间大画廊。
那时的洛诗已经不需要再依靠任何人。
苏曼原本以为谈恋爱可以让她更放松些,但没想到,她谈了恋爱也依旧独立得不可思议,体贴得毫无脾气。
苏曼还以为她要在断情绝爱女强人的道路上从此一去不复返。
没想到,这次回来,居然能从洛诗口中坦诚听到她说“当然想他”这么肉麻的话。
那位傅总,可真是个了不起的奇男子。
洛诗原本打算看展结束之后,带着苏曼去吃苏市当地的私房菜,谁料苏曼却摆摆手。
“好几年没回国了,今天不整那些文雅的,我就想吃点路边摊,大排档烧烤啤酒那种,越接地气越好,我都馋死这口了。”
洛诗掏出手机搜了搜周边,在她住的地方附近找到一家口碑还不错的烧烤店。
就是环境似乎差了点,不过苏曼完全不介意,拉着洛诗先去看了场电影,再兴致勃勃地打车去烧烤摊。
正值夜市热闹的点,放眼望去全都是年轻男女,烟熏火燎的雾气在夜色中弥漫。
“还是国内好啊,在国外这个点谁敢出门瞎溜达。”
虽然几年没回国,不过苏曼戳塑料膜烫碗筷的动作依然十分熟练,抬眸一看,洛诗面前的碗还没动。
“你不用茶水烫一下吗?”
洛诗这才回过神来,因为平时这些事都是傅予深替她做的,所以她下意识地就忘了。
再一想,洛诗又觉得不可思议,那七年自己明明都是这么过来的,怎么才和他在一起几个月,就又开始依赖他起来?
“看来你的那位傅总,对你还挺不错的。”
对面的苏曼笑眯眯地望着她,似乎已经洞悉一切。
“不是有句话叫‘过刚易折’吗,原本我还担心,你要是一直那么要强,什么事都自己扛着该怎么办,现在看来,已经不用我操心了。”
她已经找到了,那个可以让她放心依靠的人。
以后风风雨雨,都有一个人陪她一起共享,再也不用像苏曼无意撞见的那个新年一样,独自一个人躲在房间里默默忍下那些委屈,抱着手机,连哭声都不敢让旁人听到。
点好的烧烤送至小桌上,苏曼吃得满足,连洛诗见了都忍不住多吃了几串。
又开了一瓶啤酒,洛诗倒了小半杯,陪苏曼喝了一点点。
酒过巡,苏曼还意犹未尽,洛诗看时间差不多了,便先去找老板结账。
结账时,在柜台旁恰好看到了一只小橘猫,洛诗眼前一亮。
“这只猫……”
好像就是她那天在小区喂的那只小橘猫。
老板一边结账,一边答道:“刚捡的,前两天溜达到我们店里,给了点吃的就不走了,还挺亲人。”
那小猫似乎还认得洛诗似的,围着洛诗的脚边绕了一圈,鼻子用力嗅嗅。
洛诗蹲下摸了摸小橘猫的脑袋,问:
“那你们要养它吗?”
老板瞥了它一眼,笑道:“它要不走就养着呗,也是缘分。”
小橘猫已经不再像第一天见到时那么脏那么瘦小,毛发也有了一点光泽。
缘分吗……
希望阿福也能有这样好的缘分。
洛诗依依不舍地起身,刚准备走时,忽然嗅到一阵浓烈酒气从后面靠近,下一秒,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
“美女,我刚刚在那边看你很久了,觉得你很合眼缘,交个朋友呗。”
搭讪的男人看上去不到十,个子很高,长得也算是五官端正,但眼神看上去令人不太舒服,洛诗微微蹙眉。
“抱歉,我老公比较爱吃醋,交朋友就算了吧。”
这里离住处还有一段距离,洛诗转头拉上已经喝得有点上头的苏曼,准备到路边打车回去。
但那人仍不肯罢休,洛诗挽着苏曼朝门外走,他随即跟上:
“你这么年轻就结婚了啊?真结婚还是假结婚啊,我也没看你戴婚戒,该不会是故意敷衍我的吧?”
洛诗懒得搭理他,一边扶着有些站不稳的苏曼,一边专心看街上来往的出租车。
这个时间点不太好打车。
“美女,怎么不搭理人呢?跟你说话呢,好歹回我一句啊。”
聒噪的声音吵得洛诗心烦,还好过了一会儿,就有一辆空车在眼前停下,洛诗扶着苏曼,让她先坐上了车。
那人见洛诗要走,也不敢阻拦,只是心中不忿,转身看到烧烤店里的小橘猫就跟在他脚边,嫌恶地踢了一脚:
“脏得要死,滚一边去。”
那一脚不轻不重,小橘猫发出了一声尖锐叫声,在地上滚了一圈后起身,朝踢它的男人使劲炸毛哈气。
“你这小畜生还挺来劲,妈的——”
骂骂咧咧的男人又朝小橘猫走了两步,还没靠近,就被一只手抓住。
“你干什么!”
原本已经上车的洛诗拦下了他,眉眼间满是怒意。
“你再敢踢它一脚试试!”
出租车上,司机扭头看了一眼醉眼朦胧的苏曼,伸手推了推她。
“小姑娘,小姑娘醒醒,别睡了,你那朋友要出事了。”
没倒过来时差又喝酒,差点就要睡着的苏曼被推醒,勉强睁开眼四处寻找洛诗的身影,等她看清时,正见到洛诗被人甩手一推,倒在地上的身影。
酒瞬间醒了。
“阿诗!”
-
商务酒会结束时已至十点。
临散场时,几家老总还抓住傅予深不放,明里暗里打探着他和杭氏的合作到了什么程度。
傅予深四两拨千斤地敷衍着,没跟任何人透底,又朝洛卫东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肉眼可见的,对于深蓝科技和杭氏之间的合作最紧张的人就是洛卫东了,原本是打算借势翻身,没想到翻身没翻成,反而得罪了这位不肯被人掣肘的女婿。
洛卫东还在纠结要如何从中斡旋,就见傅予深接了一个电话。
他远远观察着。
电话刚接通几秒,似乎就被挂断了,男人盯着来电看了几秒,打断了对面老总滔滔不绝的话,转身朝僻静处走去,又拨通了电话。
洛卫东忍不住也朝露台挪动,傅予深难得神色这么凝重,肯定有什么大事。
不过他这个距离听不清电话里说了什么,只能看到深蓝科技那位沈总朝傅予深走去,询问:
“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个表情?”
傅予深垂眸看着手机上的未接来电。
“……刚才洛诗给我打了个电话,我没接到。”
沈嘉木笑道:“大小姐生气了?”
“没有,”傅予深似有所感地沉思几秒,“我打回去,是她朋友接的,说刚才是她按错了,我让她把电话给洛诗,她又说洛诗洗澡去了。”
今天洛诗有个朋友来找她这件事,傅予深是知道的。
打错电话的理由有点牵强,但既然是和洛诗关系很好的朋友,能解锁她的手机也不奇怪。
只不过……
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晚点我再给她打个电话吧。”
傅予深将手机放回裤袋,抬起头,却见沈嘉木的神色有些凝重。
沈嘉木听完他的话,缓缓抬头:
“予深,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再打个电话回去,追问一下具体的情况。”
傅予深眉间轻拧。
内心纠结了一下,沈嘉木知道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或许会令他生气,但这通电话太让沈嘉木熟悉了。
当初傅予深出差去省外,洛诗出事的时候他想打电话给傅予深,刚一打通就被洛诗掐断了电话。
——这次的工作对他、对你们都很重要,不要告诉他,否则他会不管不顾的赶回来,你也不想看到他为了我影响你们的项目吧?
那时洛诗的这番话,正好戳中了沈嘉木的弱点。
他放弃秋招的机会跟了傅予深的项目,对他一个没有背景的学生来说,算得上是孤注一掷。
他不能想象这个项目夭折,他没有退路。
所以,当后来傅予深看见未接来电回拨电话时,沈嘉木犹豫许久,还是按照洛诗所说的那样隐瞒了下来。
他对洛诗,也是因为这件事而改观。
后来他才知道,洛诗那段时间之所以无时无刻都离不开傅予深,不是因为她娇气粘人,而是因为她的精神状况出了问题。
在那种情况下她忍住没有告诉傅予深,沈嘉木扪心自问,没有几个女孩能做到。
“明天的应酬我来替你,去找她吧,予深。”
去苏市最早的一趟航班在凌晨两点。
航站楼空荡寂静,傅予深仍是酒会上的打扮,风尘仆仆地登机,窗外一片漆黑,直至两个小时之后才看到城市灯火逐渐清晰。
机上广播播报着即将抵达苏市的通知,安静机舱内,不断有乘客醒来。
而一路上并未合眼的傅予深只是眸色幽深地看向窗外,脑海中不断回响着临走时沈嘉木对他说的那些话。
他说——
“你只知道你出车祸时,洛诗提出跟你分手,但你绝对想不到,她躺在医院的时候,甚至都不允许我告诉你这个消息,予深,你想象不到她那次为了找你们丢的那只小猫遇见了多可怕的事情。”
“你更想不到,即便是遇见了那么可怕的事情,她也不肯跟你分手,去找一个能够时时刻刻陪在她身边保护她的男朋友。”
“予深,你欠她的,并不比她欠你的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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