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嘉也这次能在帝都待到年前,他这段时间都没有拍戏,进组是年后的事了,零零碎碎的工作基本上第二天就能回。
我回了一趟学校,把我的笔记本带了过来,他不在的时候,我得做自己的事。
也许是那几天心情太好,好到了连看到玻璃窗上的雾气凝结成露都觉得有趣,于是拍了下来发了微博。
分享的动态多了,有人问我是不是谈恋爱了。
我分享的兴致高昂戛然而止,瞬间就像一个被人当场抓到的小偷,我小心谨慎的问为什么。那个人回答我:“感觉你越来越快乐了,是生活里有了什么开心的事吗,现在看你的微博能看到生机了,感觉你已经找到了好好活下去的理由。”
我往回翻了翻我以往发的微博,越是往前,越是死气沉沉,尤其是跟高考毕业那几年比起来,悲观到每个字都沉重压抑得喘不过气。
窗户上弥漫满了雾,我发了很久的呆,但是没有想从前。
只是玻璃上的雾已经被我画得面目全非,我又写了好几遍周嘉也的名字,写到最后一笔,想起这个动作也曾做过好几遍,在从前。
周嘉也出门时间不长,一般当天或者第二天就能回来,他在走之前,会把做好的饭封上保鲜盒放进冰箱里,要吃的时候直接拿出来热。
他真的很严格,晚上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检查冰箱,看看我有没有吃。
还要检查垃圾桶!
看看我有没有倒掉。
等周嘉也检查完毕,我才敢去靠近他,他回头看见我端端正正站得像个小学生,丝毫没有反思自己是不是太严苛,反倒表扬我:“今天很乖。”
我要听的是这句很乖吗,显然不是。
周嘉也注意到我脸上的怨念,吊儿郎当的挑了下眉,“怎么,嫌我做饭难吃,让你吃完委屈你了?”
我转头不理他了,继续抱着平板看电视。
结果这个人没完没了,伸手把我的平板拿远,“这么近,也不怕伤眼睛。”
我看了一眼被周嘉也拿走远到几乎看不清里面人脸的距离,终于忍无可忍,回头要去掐他脖子,“周嘉也,我不是小孩子,你也不要那么幼稚。”
而周嘉也被我扑得躺倒在沙发里,笑得满脸都是恶作剧得逞的快乐。
我看他油盐不进,去捏他的脸,他还有心思给我做鬼脸,我彻底给他气无语了。
我瞪着他。
他挑眉冲我笑,好像挑衅。
惹不起躲得起,我爬起来准备去拿平板回房间,可我刚坐起身又被周嘉也捞了回去,他手长腿长,不用力气就能一只胳膊将我禁锢住,可他的手只是堪堪圈住我,没有太多皮肤接触。
他对我的亲近,也就只敢到这里了。就像那天他带我离开,不是牵手,而是握着我的手腕。
他在我身后耳边低声笑,“这么容易生气,以后我要怎么哄。”
我:“你可以不哄。”
周嘉也微微起身,亲自给我把平板拿了回来,放进我怀里,而后动作很轻的将我刚刚疯乱的头发整理回耳后,他这才重新躺回沙发里,拿过自己的手机。
我回头看他,好一会儿之后叫他名字,他嗯一声,手机拿开,问我怎么了。
我把平板放下,到他面前蹲下,“我可不可以采访你一下。”
“采访谁?”
“你啊。”
“这得看你采访的是什么身份,收费不同。”
“……”
我的眼神真的能掐死他。
而周嘉也笑得好快乐,眼角眉梢的弧度都要能上天了。好在他这次见好就收,侧身躺过来跟我面对面,“你想问我什么。”
“你都会回答吗?”
他很诚实,“不会。”
“周嘉也。”
“嗯。”
我顿了顿,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的低下了头,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你是不是从小就很多人喜欢啊?”
“你觉得呢。”
“是不是女生特别多。”
他笑了一声,“嗯。”
“……”
我低头开始抠我的手指,“我之前跟你不熟,听别人说过你很多,他们都说你人好,说你初中的时候就很出名,老师同学都喜欢,性格好,也乐于助人,我以前不理解,但我现在觉得,你真的好容易说话,说什么都会听。”
我从头到尾低着头,左手的手指都要被我抠起皮。
周嘉也捉过我的手扣在他身前,阻止了我可能会把自己指甲抠秃的灾难,他说道:“我是好说话,但我也不是什么都听。”
“可我说的话你都听了。”
他低声笑,“我能不听吗。”
我抿了抿唇,仍然低着头没敢看他,“那我以后说的话,你也会听吗?”
他一时没说话。
我继续道:“你是不是其实还是在想,等以后哪天我有了喜欢的人,或者等没那么在意你了,你就可以放我自由。就像花花一样,等有了领养它的主人,等它过上了幸福的生活,你就可以等自己被遗忘,你说以后等它把你忘了,也会是很幸福的小猫咪吧。”
那天在苏城影视城的湖边,阳光灿烂得刺眼,迎面的春风吹来的干燥,让人快要枯萎干涸,明明很难过,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风是热的,可是吹进眼睛里,没有半点温度。
那天的风大到把我的头发吹得很乱,他用项链把我的头发束好,可是他那天说的话,我不是没有听懂。
就像他现在就在我的身边,可是我和他的距离,我不是看不见。
他说的是试试吧,他仍然没有那么确定。
我的手仍然被握在他的手中,可我说的话,他也沉默着没有反驳。
“周嘉也。”
他很低的嗯了一声。
我抬起头看向他,我才发现,他一直在看我,那双眼睛里柔和凝固的褐色,一直在看我。我忽然鼻尖一酸,原本想问的你什么时候才能接受我,到了开口,变成了:“我可以亲你吗?”
他仍然握着我的手,时间却像静止了。
窗外是寒风簌簌的冷冬,万物凋零,午后的阳光却晃得让人昏昏沉沉。
他的眼睛里有一种让人难以读懂的沉静和触动,我看着里面的倒影,分不清那是他眼中的我,还是我看见的自己。
可是直到离他的唇只有很近的距离,我却再也没有办法继续下去。
我闭了闭眼,只很轻的落在了他唇边的侧脸。
我抽回我的手,没忘记拿走我的手机和平板,一起抱着回了房间。我没去看身后的周嘉也,他也没有阻止我。
那天晚上,周嘉也又要出去。他朋友很多,难得有空在帝都,总有人约他出去。
我早早洗了澡躺回被窝,抱着手机想找点看,周嘉也换了衣服推开门问我要不要一起去,我拒绝了他。
他在扣衬衣的扣子,直到扣完,整个房间都是这样安静。
他走过来一手撑在床边,俯身再次跟我确认:“真的不跟我去?”
我头也不回,手机屏幕划得若无其事,“不去,天气太冷,不想出去。”
他没动,他应该是还想说什么。
可我背对着他,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是在过了一会儿后,他什么都没有说,走之前替我关了房间的门。
我听着外面的门也关上的声音,
确定周嘉也真的走了。
然后我装作若无其事划着的手机,也终于装不下去。
那天晚上很冷,零下的温度,我玩着信息,朋友圈也没有任何一条更新。
可我仍然就这么机械的翻着,一整个晚上都像盲目虚度,而我没有半分困意。
直到时间快要到十二点,我的手机来电亮起来一个陌生号码,显示就是帝都,我只犹豫了一秒,接了起来。
“喂?在家吗,你家周嘉也——”
话才说到一半,手机被人抢了过去摁了挂断。
整个房间里静得没有一丁点儿声音。
片刻后,那个陌生号码又拨打了过来,我想也没想就点了接通,可是那头的人没有在跟我说话,似乎是没注意到电话这么快就接通,我听到了周嘉也的声音,“你别烦。”
那人的声音听多了也熟悉了起来,是程觉,“得,我多管闲事,那你自己回去。”
此时程觉才发现电话已经接通,跟我说道:“算了没事,等会儿你开下门,我给你把周嘉也扔回去。”
十几分钟后,我才知道程觉说的扔回去是什么意思。
我一开门,就看见他扛着个人,一身酒气,程觉进门就问我:“妹妹,我是给他扔沙发上还是扔床上?”
他自己看了一眼肩上的周嘉也,“算了,我给你扔床上吧,他这么大个人你也挪不动。”
于是,周嘉也真的被他扔到了床上,毫无温和可言。
程觉拍了拍手,对我咧开一个和善的笑,“那晚上就得麻烦你照顾他了,我家也有事,先走了,拜拜。”
从头到尾不过十分钟的时间,而我望着被扔到床上的周嘉也,开始犯愁。
我怎么会照顾喝醉的人。
以前室友倒是有去酒吧喝嗨了的情况,可大家都是女孩子,帮忙也方便,抬抬胳膊抬抬腿完全没有问题,周嘉也这身高体重,我真的很愁。
可他看起来很难受,一直皱着眉,灯光是暖色,落在他的脸上却像是会被日光灼伤,痛苦不堪。
我想试试看能不能叫醒他,程觉打电话那会儿他不是人都还醒着的吗。
但是无论我怎么戳他他都没有反应,我再次叹气。
我只好凭着以往照顾醉鬼室友的经验,给他脱掉了鞋子和外套,把他的胳膊和腿塞进被子里,给他擦了擦脸,感觉他的神情也缓和了很多。
我还能做什么吗。
他一直在睡。
我望着他发呆,他的手机在旁边,屏幕显示有人给他发信息,但是我不知道他的手机密码,什么都看不到。他的手机没有多少电了,我拿到旁边给他充上。
他还在睡,看起来却比刚才缓和了很多,他的手露在被子外面,我又一次看到了他拍戏受伤留下的那块疤痕,他的疲倦和伤痕从来不会让我看见,这次只是我第二次见。
我拿起他的手凑近一点看,手指很轻的去摸那一块伤疤,而后,我感觉到他的手瑟缩了一下。
我抬头看他,他仍然紧闭着眼睛在睡。
“周嘉也?”
他还是没有反应。
我握着他的手,没有再敢去碰那块疤痕,看着他紧闭着的眼,仿佛能感觉到他的睡梦并不快乐。
原来即使是已经愈合的伤疤,还是会让他感觉到痛吗。
那晚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我只知道周嘉也醒的时候,外面的天色还是黑的,只是不知道是几点,是天快要亮了还是距离天亮还早。
我的睡眠向来不好,我又是坐在床边趴着睡着,这样的睡姿也没有多么深入的睡着,所以周嘉也一动,我也跟着醒了
。
我茫然睁开眼,视线尚且模糊,跟周嘉也四目相对。
他的手还在我的手里,可是我的胳膊麻了,我感觉不到。
他问我:“你怎么在这里。”
他的声音又低又哑。
我揉着眼,“睡着了。”
“怎么不回去睡?”
“不知道。”
他的视线落在被我握着的手上,什么都没说,仍然在说昨晚的事,“昨晚跟他们喝多了,本来想去程觉家的,他不让。”
他顿了顿,“有吓到你吗。”
我摇头,“没有。”
他仍然困倦脆弱的躺在那里,看着他的眼睛,我忽然想问他:“伤疤愈合了也会疼吗?”
“会。”他直接回答我,眼睛始终望着我。
“有多疼?”
他的声音沙哑,像是快要枯竭干渴,可他的眼睛一直牢牢看着我,“只要想到就会很疼。”
“林薏。”
“嗯。”
“下午问我的话,再说一遍。”
我低头看着他手上的那块已经愈合的疤痕,这次是我不敢开口。
只是这次不用我开口,他很直接的给了我他的回答,“可以,以后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我握着他的手,夜色朦胧里只有他床头柜的那颗星星灯亮着,寂静无声里,他的发丝柔软散乱,他露在光线里的侧脸,柔和得有种献祭灵魂的错觉。
只是这么一秒,在他说完话的一秒,我起身扑向他亲了下去。
他的唇很软,软得就像是厚厚叠叠的伤疤下重新长出来的稚嫩的新肉,又软又脆弱。可是他的呼吸很沉,还有没有散去的酒气,窗外是万籁俱寂的冬夜,温度零下,夜色在漫长里终于枯萎凋零,这是我和周嘉也认识的第九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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