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抱歉。”
埃德文坐在餐桌前，没什么诚意地道了个歉，习惯性地想晃腿，接着反应过来脚跟已经贴在地面上。
在他对面的，是受害者迪恩·温彻斯特，和拿着把武士刀的达米安。那把刀上已经遍布裂痕，看上去马上要断裂了。
“-TT-”
黑发蓝眼的男孩站在椅子上，发出一声近乎嘲讽的啧舌。
“就算没有刀，我站在这里也能废了你。”
尽管他完全不认识眼前的这些人，但显然，口癖和性格都没有太大改变。
“原来如此，听上去真可怕。”
埃德文一副恍然的样子，语气也真诚不少，但听起来反而更气人了。
杰森一巴掌按在他的脑袋瓜上。
这小混蛋越来越幼稚，说不定心理年龄都和对面那讨人厌的小子差不多了。
之前他没有同意埃德文用所谓的“不那么正规的解决方式”，埃德文表面上也答应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提到蝙蝠侠，那个叫达米安的小子二话不说就动了手，还好那把刀有些古怪，刚一从挡风玻璃上拔下来，刀刃上就遍布裂痕，否则现在还不一定能消停下来。
“停。”杰森打断他两个的争执，“继续之前的话题，你说你是三天前被收养的，那你父母呢？”
达米安居高临下地看了一圈所有人，神色倨傲：“他们不是我的父母！而且这和你们无关！现在，离开我的地盘！”
“所以我的车就这么算了？”迪恩拱火道。
“等等，所以你们也是从外面进来的？”萨姆试着套起情报，“你们还记得进来之前发生了什么吗，或者……这期间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
“你们两个又是什么人？”达米安挑剔地打量着兄弟两个。
“我们是FBI，小子，专门来调查这里的。”说完，迪恩默契地和萨姆一起从怀里掏出FBI的假证，快速展示了一下后马上收了回去。
“FBI？”达米安倒是没有怀疑，却也没给出多少尊敬，更没有配合的意思，“留着你们那套毫无用处的调查方法吧，我会一个人解决所有问题——通过我的方法。”
迪恩不以为然地笑了笑，用哄小孩的口吻说：“嘿，呃，达米安，对吧。听着，我不想打击你，但是现在的情况显然——”
“我们走吧。”
在两个温彻斯特正想办法套话的时候，埃德文偷偷扯了下杰森的衣摆，压低声音提议道。
一边说着，他一边扫过那些看上去还算干净，使用痕迹也很明显的家具，和厨房的洗手池里，那一大堆无人清洗的餐碟。
在看到这些东西的第一眼，埃德文就感觉到一种很明显的违和感，直到他发现了冰箱上贴着的便签。
便签上的内容只是寻常的叮嘱，有问题的是附带的日期——二月二十七日，而在问过艾莉森后，他发现那条狗的印象里，现在早就已经到了秋天。
还有一点很奇怪。艾莉森在送他们到门口、见到达米安后就回到了花园里，但看达米安的反应，不允许狗进屋的人应该不是他。
也就是说，不允许艾莉森进屋的那对“艾格斯”夫妇已经消失了起码七个月以上，而作出收养这个决定的……
埃德文正想着，突然反应过来身边的同伴没有给出回应，便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结果就发现这位不知姓名的同伴满头冷汗，双眼没有焦距地看着虚空中的一点，嗑药嗑多了一样，两只手则死死地攥紧着，手背青筋暴起，好像承受着极端的痛苦。
“……”
对方这个古怪的情况让埃德文当即想把人抛下。
他掀起眼皮瞥了眼那对兄弟和性格糟糕的小鬼，犹豫了一下，然后用力抓紧杰森的手。粗糙、冰冷的陌生触感却没有想象中那么排斥，埃德文却仍是不太自在地撇了撇嘴。
“你们随意，我们还另外有事，拜拜。”
说完，埃德文站起身，拉着人往外走。
这位同伴意外地听话，明明没有恢复正常，却还是顺着他的力气亦步亦趋跟在身后，听话得像是陶德之前捡到的那条狗。
啊……说起来。
埃德文愣了下，回过头认真看了眼同伴的脸。
不看烙印和表情的话，这家伙……是不是和陶德长得有点像？
不等埃德文仔细回忆，注意到两人出门的艾莉森哒哒哒小跑过来，关心地问：“怎么了吗，我听见里面好像吵起来了？达米还是在想着怎么离家出走吗？”
“你是怎么把他关在这里的？”埃德文好奇地问。
“噢，我想你误会了。达米是个很听话的孩子，莫妮卡让他等他们旅游回来，他就一定不会失约的。我想他现在应该只是有点着急了……”艾莉森低落地叹了口气，“虽然她才离开了两天，但其实我也很想她……可惜硬币已经用完了……”
“莫妮卡”应该就是这间屋子主人的名字。
可硬币又是什么意思？和莫妮卡·艾格斯回不回来有什么关系？
而且……“两天”？
“没关系，我可以借你。”
埃德文不打算刺激这条记忆混乱、似乎已经疯了的狗，话一说完，便从杰森的口袋里拿出钱包，从里面拿出一枚硬币。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熟练得连埃德文自己都愣住了，他看了看手里的钱包，不禁陷入了沉默。
“……”
好吧，看来这位先生真的是他的同伴。
埃德文把钱包归还给同伴先生：“走吧，我们和你一起去，我也想见见艾格斯女士。”
“真是太感谢你了！”
艾莉森尾巴甩得飞快，吐着舌头哈着气，那双人性化的黑眼珠也亮晶晶的。
“我这就去叫达米，他一定会心情好起来的！”
说得好像去一趟超市买回一件心仪已久的商品一样简单。
埃德文按捺下猜测，把狗拦下，熟练地给了个假笑：“还是赶紧出发吧，我想这会成为一个很好的惊喜。”
“你说得对！”
艾莉森激动坏了，哒哒哒地往外跑去。
埃德文连忙跟上去。
他现在只希望能在忘记怎么讲话和走路之前，解决这一切。
虽然已经忘记了很多事，但他隐隐有种感觉，这种“遗忘”的症状正在加深，就像一个越滚越大，越滚越快的雪球。
就像见到那个蓝眼睛的暴脾气矮子之前，他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一件很难过的事，难过到他几乎想真情实感地流出眼泪，却又十分重要。
那会儿他一边觉得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一边又松了口气，
但现在，短短十来分钟的工夫，埃德文就已经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估计再过个一会儿，他连之前产生过“感觉”的记忆都会消失得一干二净。
甚至……
埃德文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卡尔的模样，一股莫名的酸涩涌进心脏。
“兄弟”。
卡洛斯·克雷茨是“兄弟”。
埃德文脸上维持着一成不变的假笑，心底反复重复这句话，重复着这个的名字，恨不得要将每一个字母都刻进骨血里。
就在这时，右手掌心里的异物微微动了动。
埃德文转过头，看向身后不知名的同伴先生，猝不及防撞进一片冷淡的灰蓝色里。
“恭喜，看来你清醒过来了。”
杰森用力闭了闭眼，强迫自己把那张丑角的脸和蝙蝠侠压回记忆深处，并将注意力放到眼前的事情上来。虽然很不爽，但克雷茨的声音，和包裹着左手的温度确实很有效地安抚下了混乱的情绪。
杰森缓缓地深吸一口气，刚刚他难以做出反应，周围发生的事却不至于完全没有察觉。
那条狗好像拿了个……硬币？
或许这是某种仪式。
杰森想了想，看向艾莉森：“达米安也是你用硬币换来的？”
“什么？当然不是！”艾莉森一下子激动起来，声音瞬间变得尖锐又刺耳，“他当然是领养的！莫妮卡甚至递交了申请！”
反驳完，艾莉森又絮絮叨叨地说起关于“莫妮卡”这个名字的一些事来。但或许是因为情绪激动的关系，它说出来的话，语序越发混乱，听上去有些颠三倒四，精神方面的异常越发明显。
埃德文认真听了会儿，还时不时应两句，应完又忍不住轻快地笑了两声，凑到杰森耳边压低声音说：“兽医能治动物心理问题吗？或者……反正它现在能说话，送去精神病院说不定也行？不过话说回来，它的名字是什么来着？”
“行了，让你的脑子歇会儿吧，你现在和它也没什么区别。”杰森毫不留情地讥讽道。
“哇哦，你还是不说话的时候比较讨人喜欢。”埃德文松开手，半真半假地感叹了一句。
接着他话锋一转，又说：“别担心，我会记得应该做的事情的。”
骤然失去温度，杰森才反应过来刚刚一直被这小混蛋牵着。他面无表情地将手插回兜里，手指却不自觉蜷了蜷。
“……你最好是。”
语气略显生硬的话音淹没在艾莉森的疯话里，没有被任何人察觉。
十分钟后，即便白雾依旧弥漫，看不清周围具体的景象，两人也察觉到艾莉森正越走越偏。
脚下的路面不再平整，几乎铺满了树叶，咔嚓咔嚓的声音接连不断地响起。
“天啊，怎么路都被盖住了……真是的！明明是那么好的东西，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们都不愿意再过来了，还好我还记得路！啊，这边，跟紧我！”
艾莉森烦躁地往挡路的枯枝上挠了一爪子，情绪总算是平稳了些。
这次埃德文没给回应，而是侧了侧脸，像是听见了什么。
又跟着跑了一段路，脚下的地面才终于从泥地，重新变成了石板路，就连雾气也稍微淡了些，勉强能看到五步外的东西。
埃德文注意到虽然有了相对平整的路，但上面裂痕很多，还时不时能见到碎掉的缺口，显然已经废弃了很久。
奇怪的是，这么一条废弃的路，旁边居然停了一辆挡风玻璃碎掉的黑色汽车。
埃德文不记得是什么型号的，只觉得有些眼熟，好像之前见过。
艾莉森倒是完全没有注意到汽车，眼巴巴地跳上台阶，激动地介绍起来：“这里原先是中心广场，莫妮卡有空的时候就会牵着我过来！还有鸽子！噢，我喜欢那些鸽子！”
说着它快跑了两步，跑到一个喷泉边：“然后就是我们的目的地啦，这个许愿池可是——嘿！坏家伙！你们在做什么！”
介绍到一半，艾莉森突然尖叫起来。只见干涸的喷泉里站着两个男人，手里各捧着一把脏兮兮的硬币，像是缺钱的流浪汉一样，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他们没有把那些硬币收起来。
“你们……你们怎么能这么做！！”
迪恩完全没把一条狗的反对当回事，随手把手里的硬币扔出喷泉的范围：“我们只是在检查这里或许有什么……嗯……我们发现这里有很多人失踪了，我们是来找人的，我听说她来这里许过愿。”
“失踪？”艾莉森幽幽地说，“你们找错地方了，我们这里没有人失踪。”
迪恩继续满嘴扯谎：“说不定只是没告诉你，嘿，这镇子那么大，你总不能什么事情都一清二楚的。”
“Hmmm……好吧……”艾莉森游移不定，却也没再说什么，只是那双黑魆魆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温彻斯特兄弟俩，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是来许愿的，不继续吗？”埃德文凑上前，看着喷泉底部无数枚大大小小的硬币，随口转移了疯狗的注意力，“还是说要先倒点水进去？”
“哦对，你说得对，我得赶紧许愿。”
艾莉森摇了摇尾巴跳上喷泉周围的石阶，咬住埃德文抛来的硬币，然后把硬币扔进干涸的喷泉，闭上眼睛。
“所以……扔进去就行了？就这样？”
埃德文观察着艾莉森的举动，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
“是的，不过还得稍微再等一会儿。我们的许愿池一直很灵，它什么都能做到，你们也要试试吗？”艾莉森没给他回答的机会，立即又说，“不过我想我该回去等着，莫妮卡见不到我一定会着急的！”
埃德文和杰森交换了个眼神。
“你先回去吧，我们再在这里玩会儿。”
“好吧，那你们记得路吗？忘记了的话记得许愿了再走！”
艾莉森这么嘱咐着，一下子就跑进了雾气里，没一会儿连脚步声也消失了。
“所以……是这个鬼东西造成的问题？”
杰森俯下身，检查起喷泉本身，想看看有没有什么特殊的花纹、文字之类的东西。艾莉森的表现太过奇怪，它像是进行过无数次这种流程一样，对许愿的结果十分笃定，没有半点怀疑。
迪恩和萨姆仍然在检查那些硬币，并不断把检查过的部分扔到喷泉外。“达米安说他的刀就是艾莉森许愿来的，我们就想来看看。你们千万别试，看那把刀就知道了，见鬼的，我发誓，它差点刺进我眼睛里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总之，许愿的结果不一定是好的，或者说，一段时间内是好的，但最后它会变得扭曲……异常。”
埃德文抬起头打量着他们：“你们跟了我们一路，我听见了汽车的声音。”
“呃，不，只是我们的目的地一样而已。”迪恩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相信我，我们处理这种问题是专业的，非常专业。来吧萨姆，你去找那一片，这边我来负责。”
埃德文没察觉到敌意，便不再关注他们，俯下身拿起艾莉森刚刚扔下去的那枚硬币扔到外面。
里面的硬币基本没有什么奇怪的，制式都大同小异，没有看上去特殊的。
不，他现在其实连这些硬币都有些分不太清了。
许愿的结果不一定是好的，但……一定是有结果的，不是吗？
埃德文怔怔地看着那些金属片，随手拿起一枚。
余光注意到他的动作，杰森三两步过来一把抓住埃德文的手腕：“你想变成那条狗？你觉得你兄弟能用气味把你认出来？”
‘兄弟’？
埃德文脸上的表情僵硬地像是戴了张面具，听到这个单词也没什么变化，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磕磕绊绊地，咬字都有些不太连贯：
“啊对，是卡洛斯。我记得这句话。”
但是……
埃德文歪了歪脑袋，灰绿色的眼睛里掠过一丝茫然。
谁是‘卡洛斯’？
杰森没注意埃德文的反应，只是强行掰开他的手指，取走那枚硬币：“你想许什么愿，让你的记忆回来吗？这或许是个好主意，如果你想你的脑子和那把刀一样碎掉的话。”
“……带你出去。”
埃德文看着他。
“我还记得我一定要带你出去。”
第182章 第 182 章
“最好别，这一定会让情况变得更复杂。”
迪恩注意到埃德文的举动，也出声阻止道。
萨姆却不这么想：“愿望？你认真的？像是圣诞节，生日时候许下的愿望？如果这种寻常的东西都能出问题，那为什么我在大学从来没见过？”
先是之前达米安的叙述模糊不清，再是现在面对这一地满是尘土的旧硬币，萨姆越发焦躁起来。
“也许我们找错了方向！”他大声说。
达米安很明显不是这个小镇的原住民，他的记忆早就所剩无几。
萨姆怀疑这个男孩其实已经疯了……呃，准确地来说，有点分不清幻想和现实。
“这可不一定，”迪恩努力回想着过去的经验，“愿望有时候会变成很可怕的东西，尤其是鬼魂的。”
萨姆叹了口气，直起身，认真地看着自己的哥哥：“迪恩，那男孩觉得‘蝙蝠侠’——一个漫画人物，是他的爸爸。”
迪恩：“…………”
想到先前达米安指着蝙蝠侠漫画的封面，信誓旦旦地说这是自己的亲生父亲的样子，他也很难说出反驳的话。
“如果这真的有用，也许我们能直接许个愿，让这一切回归正常。”萨姆又说。
“正常？没那么简单，萨米。”迪恩笑了一声，“想想那条疯疯癫癫的狗吧，我不知道她原来是人，还是有人许愿让她变得能说话了，但显然许愿的人忘记改变她的食谱了。见鬼的，刚刚我差点以为会变成它的晚餐。”
想到艾莉森的眼神，迪恩就觉得一股寒意窜上脑门。
“说到这个，”他转过头看向站在喷泉边似乎是在发呆的埃德文，“刚刚谢了，‘小鬼’。”
这一声“小鬼”多少带着点戏谑的口吻。
其实埃德文和温彻斯特兄弟两个的年纪没差太多，外表也不显幼态，只是他现在的神情带着太过明显的懵懂与空白，像个没怎么出过门的孩子一样。
埃德文抬头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便收回目光。
迪恩知道他这是失忆的缘故，只是仍然有些奇怪他为什么会遗忘得那么快。要知道在艾格斯家的时候，他还表现得条理清晰，完全没有半点孩子的样子。
这个疑惑在迪恩脑海中一闪而过，他转头看向自己的弟弟，心中生出些许担忧，说话却还是半开玩笑的语气：“还有这个镇……你总不会觉得，所有人都会喜欢这种与世隔绝的感觉吧。”
“……”萨姆没有再说话。
他知道迪恩说的是对的，还未完全消失的记忆也证明着他早就和自己的兄弟踏上这条危机重重的旅途，但清晰的那部分记忆，却时刻告诉着他，这一切都是不正常的。他应该回到学校，去大学面试，或者去参加女友杰西卡的派对，而不是在这里……
追寻虚无缥缈、毫无道理的东西。
萨姆强忍着没把这些夹杂着不安与不满的情绪倾泻出来，只沉默地俯下身。
“那里。”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旁观的埃德文突然出声。
“有一枚不一样的。”
萨姆下意识顺着埃德文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里的硬币相对较少，似乎有其他人来这里翻找过。他走过去后，很快就发现埃德文说的那枚硬币——它看上去其他的稍微大一圈，颜色较暗，而且上面的图案，有点像是……
“蛇？”
萨姆试着把它拿起来，但它就像是被粘住了一样，不论他怎么用力都纹丝不动。
“迪恩！”他大喊了一声。
迪恩立即会意走过去，试着掰了两下没掰动后，皱着眉站起身：“等着，我去后备箱拿点工具。”
埃德文看他走向汽车的方向，便收回目光继续盯着手边的那片区域，那里有一枚比其他的都要干净的硬币，安静地躺在最上面。
“最近有其他人来过这里。”
杰森蹲下身，仔细看着那枚古怪的硬币后，得出了这个结论。
“什么？”萨姆奇怪地看向他。
杰森随手点了点硬币周围几道裂痕：“这个是新的。有人来过，而且试过把这东西拿走……或者毁掉，但是失败了。”
迪恩这个时候拿着撬棍和铁锤走了过来，见两人一脸凝重的蹲在那：“怎么了，发现了什么吗？”
萨姆把杰森刚刚的话复述了一遍，然后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会不会这里还有一个猎人，他发现了这枚硬币，但是没有来得及解决，就被迫遗忘……或者出了什么意外……你说会不会是老爸？”
“……”迪恩皱起眉。这个猜测并非毫无根据，如果老爸被困在这里，大概就能解释为什么电话一直打不通，人也找不到。
但这只是他们根据现有的记忆进行的推测。
迪恩隐隐有种感觉，在遗忘的那部分里，他们应该已经找到了他们的父亲，并且发生了什么。
“总之先试试再说。”
迪恩把撬棍塞进裂痕与硬币间的缝隙，然后猛地用力。
“唔——”
他脸都涨红了，硬币仍是纹丝不动。
“行吧，换个方法。”迪恩深吸一口气，举起锤子，全力砸下去。
结果磅的一声过后，木质的手柄直接断裂，锤头整个倒飞出去。
“……哇哦。”
萨姆干巴巴地感叹了一声。
“应该是有魔法……女巫或者别的什么……”
迪恩从怀里拿出笔记本，这本笔记是约翰·温彻斯特失踪前留下的，里面记录着许多他曾经的猎物，那些鬼怪的起源或是各种地方的传言与神话。
如果萨姆的猜测是正确的，笔记本里应该会有相关的线索。
然而他一翻开，就发现里面的文字、剪报、照片都成了一堆意义不明乱码。
“什么鬼——！？”
萨姆凑过来，也很惊讶。他完全没料到这种情况。
“从外面带进来的东西似乎都会变成这样，电子设备、你们的笔记都是一样的情况。”杰森这么说着，目光却仍是盯着那本笔记。
“也许我们可以把硬币的图案印下来，然后去镇上问问。这个图案很特殊，应该有人会记得。”萨姆提议道。
“……等等，这个最后有东西。”杰森拿过笔记，从最后面一页抽出一张纸。这张纸明显是近期夹进去的，折痕相对较新，“是你们之前留下的？”
纸上印下了那枚硬币的图案，应该是按在硬币上，用铅笔涂出来的。图案边上的文字也难得不是乱码，看上去似乎是硬币相关的信息——蛇的名字是提亚马特，巴比伦的混乱之神，这种硬币则是当时的神父制造出来散播混乱的种子。它确实有实现愿望的能力，但结果都会变得扭曲。
“所以之前是我们来过这里？昨天？让我看看……解决的方法，哦，居然也有，”迪恩皱起眉，“要找到第一个投硬币许愿的人？”
“去挖几座坟墓说不定能找到。天知道这个镇子变成这样多久了，你们确定硬币的主人还活着？”杰森对纸上的结论不以为然，只隐约觉得字迹有些熟悉，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也许你们是发现了这一点，打算离开了。所以昨天才会在汽车旅馆。”
萨姆也想到了这一点：“也许我们应该再回旅馆看看？说不定我们昨天已经找到离开的关键了？”
埃德文听着他们讨论，默默地捡起面前那枚干净的硬币塞回口袋里。
“最好还行解决硬币的问题。谁都说不准这个失忆的问题会不会继续恶化——操！什么声音？！”迪恩话说到一半，突然，一个刺耳的声音响起。
三人捂住耳朵，朝埃德文看过去，只见他一脸无辜地捧着手机，噪音就是从他手机里传出来的。
杰森快步走过去关掉的音频，冷着脸命令道：“不要碰你已经搞不懂的东西，不管是什么。”
说完，他顺手拎起埃德文的后衣领把人提起来，打算把人带在身边，省得再出什么事。
显然，现在小混蛋的情况比看上去的糟糕很多，而且哪怕失去记忆，他也绝对不是个省心的家伙。
“……”
埃德文眨了眨眼，没有反抗，亦步亦趋跟在这位陌生的同伴先生身后。在被拎过去之后，突然开口：“昨天我们是一起来的。”
“什么？”迪恩还没开口，就再一次被打断，表情明显有点差。
埃德文拿出口袋里那枚硬币，翻转了一下变成反面朝上，只见硬币上用铅笔写了一个很淡的字母“J”。
他看着杰森，戳了戳自己的左脸：“这个，好像是我许愿了。然后应该……失败了？”
杰森脸色一沉。
埃德文对此视而不见，面无表情地继续往下说：“而且你车上的音乐是什么？它……是好的？”
“那不是我车上原来就有的吗？”迪恩有点搞不清楚了。
“……MIDDLE OF THE NIGHT.”萨姆怔怔地，突然说道，“这是那首歌的名字。”
*
另一边，艾莉森在跑向码头的时候突然嗅到了一个熟悉的气味。
它在原地犹豫了两秒，当即朝着气味的方向跑去。
没一会儿后，艾莉森停在一棵树下。
“达米，你怎么来这里了？你是来找我的吗？”它甩着尾巴，仰起脑袋，眼巴巴地看着茂密的树叶。
树叶沙沙作响，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声音回应它。它的视力也不足以看清上面有没有人，但艾莉森十分信赖它的嗅觉，绝不会出错。
过了大概半分钟，上面果然跳下来它的男孩。
“这和你无关，我是一定要离开这里的，你别想——”
“啊！对了！”艾莉森用十分惊喜的语气打断了小主人的话，“莫妮卡马上要回来了，你想陪我一起去吗！我保证她一定会很高兴见到你的！”
达米安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虽然记忆已经模糊不清，但艾格斯家里他找过一遍，他分明记得那个叫莫妮卡的人早就消失了。
艾莉森不知道达米安的想法，还在继续说下去：“之前的那个外来者，给了我一枚硬币，我终于能许愿了！现在莫妮卡一定已经到码头了！”
“跟我一起走吧！我知道你一直想出去看看，去镇子外面……明天！明天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帮你的！”
达米安一时没有拒绝。
他还隐约记得艾莉森原先是有一枚硬币的，一直一直存着，但是因为不觉得莫妮卡会抛下它，所以一直很犹豫，直到他说他想出去，还想要武器，艾莉森就把硬币用掉了。
而且……跟着去见那个失踪的女人一定能知道更详细的线索，说不定，会比另外那几个没用的家伙更快一步解决这里的问题。
达米安看了眼分不清天色的头顶。
“走吧，你最好说的是真的。”
第183章 第 183 章
身处浓雾遮蔽的小镇，时间好像失去了意义，如果不经常检查，几乎感受不到它的流逝。
汽车旅馆外，埃德文跟在杰森身后，注意力却完全不在前面的人身上，只一个劲地打量着四周，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睛却亮晶晶的，哪怕周围只有一片白茫茫的雾。
根据同伴先生说的，他们现在似乎要去做些什么重要的事，他现在的状态很不对劲，所以不能带上他。
——也就是说，他会被关起来。
就在这里的某个房间。
得出这个结论后，埃德文没有反驳，也没有表示不满，只是觉得肚子有点饿。
记忆里，他已经连续两个白天和一个夜晚没有吃东西了。
其实，昨天他有可能得到一份晚餐的，但在那之前，他实在太难受，忍不住舔了下母亲藏起来的那种“糖”，结果正好被提前回家的母亲看到，于是晚餐被取消了。
其实现在的身体没什么不适，但记忆引发的心理作用让三分钟前的他，忍不住咬了下当时手里那个硬邦邦的黑壳子……不对，是手机，同伴先生是这么称呼它的。
这或许就是同伴先生决定把他放到这里的原因……嗯，“汽车旅馆”？是这个词吗？
埃德文歪了歪脑袋。
“过来。”
杰森朝后面越走越慢的小鬼招了招手，等人走上前，便抓住他的手腕，往旅馆里带。
旅馆前台没有人，之前他们离开的时候放下的房卡也都还在柜台上，没有挪动过的痕迹。
杰森皱了皱眉，觉得有些不寻常，但比起那条疯狗，或者和他一起行动去调查一枚诅咒硬币，还是这里相对安全。而且……
杰森拿起原来那间房间的房卡，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道：“听着，埃德文。你待在这里，等事情处理完，我会回来找你。或者脑子清楚后你可以自己做决定……总之，在那之前不要离开，也不要做任何事。”
他把“任何事”这个词咬得很重，作为一个强调。
埃德文点了下头，看上去听话又乖巧。
“好的，先生。”
但……谁是‘埃德文’？
杰森扯了下嘴角，语气冷淡又嘲讽：“如果刚刚你没有试图吃掉你的手机的话，我说不定还会相信你。”
说着，他的手指不自觉收紧，埃德文感觉到手腕上传来一些陌生的痛感。
“先生？”
“……”
杰森没再和他说什么，沉默地拉着人往楼上走。
他知道埃德文现在估计连自己的名字都忘记，只是一个……被关在家里的“小可怜”。说不定再过段时间，他会以为自己才刚出生……可即将消失的记忆却又反复发出警告，即便没有记忆，埃德文本质上也仍是那个可恶的小混蛋。
这让杰森心情有些混乱，甚至有些不知道怎么和现在的埃德文交流。于是他推开房门，将埃德文按在沙发里后，就匆匆离开。
“砰”。
房门彻底关上。
那双空洞的绿眼睛完全消失在黑暗的门后，杰森不太自在地抿了抿嘴。
他能感觉到埃德文并不十分情愿，只是习惯性地选择了接受。或者说，现在的埃德文甚至没有学会“拒绝”这个单词。
……不对。
见鬼！
察觉到刚刚险些产生动摇，杰森牙关中挤出一声咒骂。
明明记忆里，他完全没对埃德文产生过包括同情在内的任何正面情绪，可现在却有种模糊不清的情绪裹挟着他的脚步。
不。
他不能被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继续影响下去。
杰森眼底掠过一丝挣扎，沉默地攥紧手里的塑料卡片，直到卡片弯折，棱角压进掌心。
此时，一门之隔的房间里，埃德文正百无聊赖地数着数字，两眼放空，连自己怎么会到这里来的都没去细想。
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被关起来这种事情没什么不好接受的，能离开原来的卧室，已经是一件足够让他放松的好事了。他唯一想知道的只有母亲什么时候会来找自己，把他带回去……或者，什么都不做？
想到这个可能，他稍微有些苦恼。
就在这时——
“我会尽快回来，起码在晚上前你会见到我……或者之前你见到的那对兄弟。你会好起来的。”
门外的声音顿了顿，然后稍微轻了些：
“……我保证。”
说这话的时候，杰森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手里捏着折断的卡片，话里却带着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重量。
“好的，先生。”
埃德文看着紧闭的房门，仍是这句话。
两人都知道房间无法从外面锁住，却都给出了承诺。
没一会儿，埃德文听到脚步声响起，然后像是一去不复返一样，逐渐远去直至消失。
这下外面是真的没有人了。
埃德文往后一仰，靠在柔软的沙发椅背上。
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需要被带走的陌生人似乎不需要自己的干预，如果要出去，他又不知道去哪里。
现在的记忆很少，似乎还会继续消失下去，但是即便他知道应该抓紧时间带走同伴先生，也发自内心地完全不在乎一个陌生人。
“……”
埃德文一动不动地盯着搭在膝盖上的手腕，上面一点痕迹都没留下，只有痛觉和不属于自己的温度，清晰地驻留在记忆里。
空气里像是塞满了虫豸。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停不下来的噪音钻进耳朵里，扭曲成悠长尖锐的耳鸣，
好半天都没缓解的迹象。
埃德文终究还是慢吞吞站起身，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硬币、关于线索的留言、时间、愿望和狗。
在被带到汽车旅馆之前，埃德文听到他们谈论最多的就是这几个单词，知道他们去警局和图书馆，打算通过以前的新闻和各类档案，找出第一个许愿的人。
他们的行动都已经计划好了，埃德文不打算干预。
他不熟悉这个小镇，但这里或许能找到有价值的东西——毕竟这里也属于小镇的一部分。
下楼后，埃德文绕了个圈走到柜台后。柜台内侧贴着一张值班表，日期和手机上显示的完全对不上。倒是最末尾的那栏下写着值班人员的姓名缩写，笔记很新，是一个大写的字母“M”。
角落里放着个笔筒，但里面不光有笔，还有几颗糖和两个发卡，笔筒边上则是一台能正常使用的有线电话和一本电话簿。
埃德文在上面找到了图书馆和警局的电话号码。
柜台左侧的抽屉被锁上了，埃德文盯着锁孔看了一会儿，还没来得及做什么，一个声音突然出现在耳朵里。
“你在做什么？”
门口清脆的脚步声逐渐靠近，很陌生，听声音是个女人，但和母亲完全不一样。
这个声音很……鲜活。
“……我的同伴好像没给钱就拿了房卡，所以我在这里等收钱的人。”埃德文尝试着进行交流。
他说的确实是部分事实，但他不确定这能否取信于对方，所以稍微有些迟疑。
“噢，没关系。你们在走的时候给钱就行了，这里规矩没那么多。”女人没有怀疑，走过来，发出没什么恶意的笑声。
“好的，谢谢你。”
埃德文适时地站起身，一副打算离开的样子，然后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对了，我们是听说这里有个神奇的许愿喷泉，所以才过来的，但是一直没找到，你知道它在哪吗？”
椅子被拉开，那个女人坐下了。她听到许愿这个单词也没什么特殊的反应，只当是个玩笑，语气听上去有些无奈和好笑：“你们可真可爱，这种事情一听就是假的吧，我在这很多年了都没听说过这么个东西。”
“等等，不对……”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原先是有个喷泉的，就在中央公园里，不过那里已经关闭很久了。不会是有什么人打算重新开发那里，所以就搞出来这种广告一样的传言？”
“或许吧。”埃德文说。
“重建也好，我记得我小时候很喜欢去那，尤其是玩捉迷藏的时候，本来我总是输，但在去过那里之后，就再也没人能找到我了。”她有些得意地炫耀起来，接着又问，“说起来，你的朋友呢？我以为你在等他们？”
朋友？
埃德文歪着脑袋想了想，没有反驳，继续说着听上去有所联系，实际毫不相干的事实：“我想他们应该去了警局？他们的车坏了，我不知道是谁做的。”
“噢，很抱歉听到这个，我想应该是镇上那些讨人厌的小鬼做的……该死的，今天是什么‘恶作剧日’吗？！”说到这个，她的语气变得糟糕起来，甚至用力锤了下柜台，“刚刚我接到个电话让我去码头，可我过去后，发现那里什么人都没有，只有一条狗……呃！简直烦透了！”
她长舒一口气，让自己重新平静下来：“总之，希望你朋友没丢什么重要的东西。”
埃德文嘴巴张合了两下，有点接不上对方的话题：“……我想没有，不过他们车上的碟片有些奇怪，说不定是有人做了什么，真糟糕。希望他们能找到替代的。”
这个回答似乎让女人有些惊讶：“碟片？叫什么名字？”
“……MIDDLE OF THE NIGHT，你听说过吗？”
“我知道！”她的声音一下子激动起来，“我也非常喜欢听这个！你朋友品位可真好！我找找，我记得我有一张，就在这里……”
她一边念叨着，一边翻找起来。抽屉上的锁就这么被打开，里面的东西也被拿出来不少。
账本、几支笔，一个黄色的文件袋，几张看不出具体图案的蜡笔涂鸦，最底下似乎还压着一份很旧的报纸。
埃德文瞥了一眼，就谨慎地收回目光。
“没关系，你告诉在哪买的，我或许可以带上一张给你。”
翻抽屉的声音停下了。
“就在隔壁街区，十字路口那家！不过不用了，我下班后可以自己去的。”
埃德文不知道还需要再说什么，便直接告了别：“好吧。那我先走了，再见。”
说完，他转身走向门口。
“嘿，男孩。”
女人突然出声叫住他。她语气听上去很友善，和同伴先生的完全不一样，甜丝丝的，像是那颗糖。
“谢谢你今天听我抱怨那么多，我好像很久都没和人聊过天了。”
*
“……找到了！”
图书馆电脑前，萨姆激动地朝迪恩招了招手。
迪恩凑过去，发现屏幕上是十年前的一条关于许愿池的新闻，篇幅很短，说是有人发现中央公园的喷泉有让人愿望成真的能力，下面附带了一段采访。
似乎是没有相信对方的话，采访内容和对方许的愿、甚至和喷泉本身都没太大关系。
唯一值得注意的，是旁边的被采访者的照片。
照片上，棕色卷发的女孩抱着一只白色的玩具狗，笑得天真烂漫，背景则是尚未干涸的喷泉。
“好极了，”迪恩拍了拍萨姆的肩膀，“所以我们接下来就要找到这女孩。不过这里怎么没写她的名字……”
萨姆叹了口气。
“我知道她的名字，她是——”
*
“莫妮卡。”
她说。
“我叫莫妮卡·艾格斯，你呢？”
“……？”
“名字”？
埃德文看向空荡荡的柜台后，不太明白这位“看不见”小姐这么问的意义，也不明白为什么她的声音里夹杂着莫名其妙的期待。
母亲并没有给予他这个东西，他也没有回答的理由。
“我……”
他正想回绝掉直接离开，却突然想起同伴先生喊出的那个人名。
“……埃德文。”
第184章 第 184 章
警局。
杰森站在档案室外，手里拿着串钥匙。得到它过程很顺利，没有人阻止。
很难说这所警局还有没有正经警察。说不定这个警局已经失去了它原本的作用，就像面前的这扇门一样。
看着门锁上凝结的畸形铁锈，杰森放弃了使用正常途径开门的想法，抬起脚猛地一踹。
哐！
随着一声巨响，头顶灯泡突兀闪烁了一下，门板上的油漆也剥落了好几块，变得更加斑驳。
档案室里面也没好到哪去，地上积着一层厚厚的灰尘，那些放置在铁架上的陈年档案，也很随意地歪斜着。好在都按照年份进行了归类，同年的档案都被收在相同的箱子里，再加上许愿池的事又闹得非常大，杰森很快找到了对应的档案箱。
他把箱子搬下来，随意抽出时间靠前的几份打开，发现里面的内容简直和奇幻小说有得一比。
什么会飞的男孩，会说话的玩偶，热烈的一见钟情，来自匿名人士赠与的黄金……杰森一眼扫过去几乎都没有什么重样的。这个镇还因此一度被命名为“乌托邦”、“梦想城”。
很快，随着这种“许愿”的行为像病毒一样蔓延开，事情变得不对劲起来。
——有人死了。
一个拥有隐身能力的孩子，在过马路时因为没有取消能力而遭遇了车祸。
如果说这还算是意外，那么晴天突然出现的雷电、毫无缘由的自燃、突如其来的疾病……都说明了许愿池里的硬币所承载的不只是天马行空的幻想，还有各种扭曲的欲|望与情感。
最终，廉价到一美元、甚至一美分就能实现愿望的“魔法”，让整个小镇彻底陷入了混乱。
杰森面无表情地看完后，抽出最开头的那一份。
还没打开，他就先愣了一下。
这份档案被动过。
想到迪恩·温彻斯特的笔记里留下的线索，杰森怀疑昨天他们调查时也来过这里。
档案一翻开就是一份寻人启事。十岁左右的女孩与中央公园失踪。她有一头棕色的卷发，名字是……莫妮卡·艾格斯。
杰森正要看下去，突然外面传来一些说话声。
“我是探员穆恩，这是我的搭档，探员威尔森。”警局前厅，迪恩熟练地展示了一下FBI的假证，“我们需要了解关于莫妮卡·艾格斯的案子。”
旁边的萨姆十分不自在，没有记忆后他总觉得这种违法的事很容易就会被拆穿，目光不自觉游移。
但显然，就算要拆穿，也轮不到面前这个酒鬼。
他们进来的时候，这家伙趴在桌上睡得昏天黑地，散发着浓郁的酒气，脸颊泛红，呼噜震天响。就算现在睁开眼睛了，也算不上清醒。
只见酒鬼警察慢吞吞地带上眼镜，又抹了抹衣领，扶了下警徽，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正经一点：“莫妮卡……？她不是早就失踪了吗……就算你们想找人，来得也太晚了。”
“失踪？”
迪恩和萨姆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
“关于她失踪的事，你知道多少？”迪恩又问。
发现两个“FBI”都一脸急迫，他认真想了好一会儿才给出答案：“这个案子已经是很久前的事了，我记得艾格斯家的小女孩是在中央公园失踪的，那个时候没人找到她，但是后来她的父母主动申请撤案了。”
“为什么？”
“不知道。”酒鬼警察耸了耸肩，“他们说已经找到人了，可事实是谁都没再见到那个女孩。所有人都觉得他们疯了，去给一个很可能已经死了的孩子办理退学手续、买衣服、过了几年还找了一份工作……”
说到这，他摸出酒瓶喝了一口，自嘲地笑了笑：“随便吧，没人在乎这个。档案室应该还留着那个时候的档案，我去拿给你们。”
“谢谢，麻烦你了。”
萨姆一副乖学生的模样，礼貌得吓人。
酒鬼警察忍不住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迪恩露出个带着点嫌弃的笑脸，熟练地打圆场：“他是新人。”
“行吧……”酒鬼嘀咕了一句，走向档案室。
还没走近，他就注意到档案室的门开着，门锁坏了，像是有人硬闯了进去。
“操！肯定又是那几个小鬼……”
他骂骂咧咧地走进去，完全没细想，发现需要的档案没有遗失后就直接拿上走了。
门重新掩上，档案室里重归黑暗，只有铁架后面那扇窗户，无声敞开着。
迪恩和萨姆得到档案后立即打开看了一遍。里面的内容和酒鬼警察说的差不多，只是多了一些细节部分。
比如，艾格斯给他们的女儿找了很多份工作都被拒绝，只有他们之前住的那家汽车旅馆同意了。
“怪不得我们昨天都会聚在那……”
萨姆念叨着，心底觉得有些不对劲，却怎么都说不上来。失去的记忆太多，他在这方面已经完全没有了可以参照的经验。
偏偏这时迪恩又催促起来，打断了他的思路。
“来吧萨米，我们去把人找到，让小女孩取消她的小愿望，然后离开这个鬼地方。天啊，离开后我一定要去吃芝士汉堡。”
“迪恩……”
萨姆犹豫地叫了一声兄弟的名字，又不知道能说什么，只好跟上去。
汽车旅馆不算远，即便是雾天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约莫二十分钟左右，他们就再一次来到了旅馆前。
汽车旅馆的前台依旧没有人，旅馆里也没见有什么工作人员，除此之外一切“正常”。萨姆打开电脑，调出员工档案，发现关于“莫妮卡·艾格斯”的那页上别说住址了，甚至照片都没有，只有一个名字和一个代表年龄的数字。
无数猜测浮现在脑海中，萨姆死死地盯着发出冷光的屏幕，手不自觉地握紧了鼠标。
“我们就不应该来这里浪费时间。我们应该去艾格斯家，或者找到她的父母。”
“什么？”迪恩没听清。
“我说，艾格斯……他们说不定真的疯了！那篇报导根本说明不了什么！而我们永远也出不去！”
萨姆几乎是吼出来的。
吼完后，他嘴唇紧抿，脸色更是阴沉至极。不断失去的记忆让他再也掩饰不住急躁。
尽管他一次又一次告诉自己应该继续，和迪恩一起，可在他记忆里，他和迪恩有好几年没见了。期间甚至连电话联系都没有过……他早就摆脱了这个需要“狩猎”什么东西的家庭，回归了正常人的社会、正常人的生活。
记忆与现实产生的巨大落差，让他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就好像明明站在平地上，直觉却疯狂发出警报，仿佛不论进退，都是悬崖。
“萨姆，你还好吗？”
迪恩的声音打断了他不断下坠的情绪，萨姆惶然回过神，下意识躲开了迪恩带着关心的眼神。
“不……如果真的是我说的那样，那该怎么办？”他低声问。
迪恩挑了挑眉：“我不知道。Hmmm……找到她的灵魂？不过鬼魂好像很少有能交流的，也许要准备个什么仪式……不管怎么样，先找到她的人再说。”
迪恩的语气一如既往的轻快，说完他见到笔筒里有糖，还高兴地吹了声口哨。
“哇哦，这个牌子好像早就停产了。我记得你小时候很喜欢，要来一个吗？”迪恩把糖倒在掌心，炫耀似的递到萨姆面前。
“不，迪恩……”萨姆叹了口气，又抹了把脸，心底越发觉得自家哥哥不靠谱，“我那时候才七岁。”
“好吧，那都归我了。”迪恩笑了下，剥开玻璃糖纸，把糖往嘴里一扔，“噢，我喜欢这个味道。”
萨姆：“……”
见萨姆还是一脸凝重，迪恩走上前拍了拍他的后脑勺，和他额头相抵，一双绿眼睛注视着他，认真而坚定。
“嘿，听我说，一切都会恢复原样的。我发誓，任何坏事都不会发生在你身上，我烦人的小弟弟。”＊
突然亲密的举动与郑重的承诺让萨姆几乎以为回到了幼年——那个他永远能相信他哥哥的时间。不论面对的问题是永远得不到的来自父亲的圣诞礼物，还是一个小镇的异常现象。
萨姆眉头松开，情绪逐渐缓和下来：“对不起，我……”
“你们在做什么？”
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兄弟两人朝声音的方向看去，就见埃德文站在旅馆门前，两只手插在外套口袋里，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们。
像是在……观察。
这种目光让萨姆感觉有些不舒服。
迪恩倒是态度随意地打了个招呼：“好极了，小鬼，你有见到这里的前台吗？我是指今天值班的那个。”
“我没有‘见’到她。”埃德文一脸乖巧地摇摇头，顿了顿，反问道，“她是谁？第一个‘许愿’的人？”
“或许？我们正在查。”迪恩随口回答说。
埃德文点点头。
他失去记忆的表现十分明显，一举一动，咬字发音都完全是个孩子，有种不符合年龄的天真。兄弟俩都以为他只是随便问问，结果埃德文突然来了一句：
“她在后备箱里。”
迪恩&萨姆：“什么？？？”
两人异口同声。
埃德文指了指停车场的方向：“那辆车。”
兄弟两个迅速朝着埃德文手指的方向跑去，没两步就见到一辆烟红色的雪佛兰，它的后备箱打开着，里面什么都没有。
“该死的，小鬼，你最好不是在开玩笑。”
埃德文慢吞吞走到他们身边，脸上仍是什么表情都没有。
“就在里面。”
说着，他的两只手从口袋里拿出来。
萨姆这才注意到埃德文手里还拿着……
一支笔？
笔本身没什么特别的，看上去就是从前台的笔筒里面抽出来的。
“你要做什么？”
埃德文完全没有解释的意思，拔掉笔盖，然后高高举起手……萨姆心脏猛地一跳，隐隐觉得不太妙，刚要阻止，那只手就重重落下，对准什么都没有的后备箱用力戳了下去——
“——？！”
萨姆愕然地张着嘴，以为会出现什么血腥的情节。比如……这里有个他们看不到的人……
事实却是，什么都没有。
没有血、没有惨叫，只有这辆烟红色的车晃动了两下，证明着埃德文刚刚的动作确实落到了实处。
“什么鬼？”
迪恩皱着眉，看了看捂住一边耳朵的埃德文，又看了看什么都没有的后备箱。
“嘿，小鬼。我们没时间陪你玩——”
“所以你们听不到。”埃德文打断了迪恩的话，仍然用那种冰冷的，观察着什么的眼神盯着他们，“或许你们可以也去许个愿。”
“……你听到了什么？”萨姆迟疑地问着，一个让人脊背生寒的答案已然浮现在心头。
面对到现在为止都没表现出恶意、敌意、甚至负面情绪的埃德文，这一刻，他却立即提起了警惕。
“尖叫。生气。”埃德文对此毫无所觉，还在十分认真地使用记忆里有限的词汇进行描述，“我也看不到她，但是能听到。她没有血。我本来想打开她，或许离开她的身体后，会变得可以看见。”
萨姆一点都不想知道这个“打开”指的是什么。
他甚至很难再用正常的眼光看待埃德文。
一开始他以为危险的是另一个男人。毕竟杰森脸上的烙印，以及浑身的气氛都没有任何遮掩，活脱脱就是一个罪犯……或者什么帮派成员。
相比起来，埃德文十分无害，失去记忆后连情绪失控都没有，只是表现得有点没常识。
而现在，他完全明白当时杰森为什么会选择第一时间把人塞回汽车旅馆。
萨姆深吸一口气：“不，你不能这么做。”
“好吧。”
埃德文答应得很快，没有表现出不满，只歪着脑袋，眨巴着眼睛，像是不理解萨姆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
汽车还在时不时晃动，吱嘎作响的噪音在这样的情况下显得格外诡异。
迪恩刚刚就试着伸手摸下去，但是什么都没摸到。
用于探测异常磁场的EMF在这个镇完全失去了作用，不管到哪里都始终在响，导致他无法用过去的手段进行判断。
“见鬼的……”迪恩沉着脸，侧过头看向埃德文，“她现在还好吗？”
“是的，她还好。”
埃德文的声音毫无起伏，像是在说某个机器还能用。
迪恩一言难尽地看着他：“……你的脑子彻底坏了。”
埃德文没有反驳。
事实上，他已经得到了答案，在确定主导地位，并威胁和施加疼痛后，就像母亲做的那样——虽然用母子间的相处方式来对待这位“不存在”小姐有点奇怪，但在试过所有方法后，埃德文发现这是最有效的。没几分钟，记忆并不连贯的“不存在”小姐就尖叫着想起了不少事。
只是哪怕得到了答案，在兄弟俩来之前，埃德文也没多少去解决问题的想法。对现在的他来说，不论被关在家里，还是这座小镇，都是一样的。
好在，温彻斯特的到来提醒了他仍记得需要让某个人离开。
“你们要去喷泉那边吗？走吧，我会帮你们的。”
许愿的风险很大。
而家人就是要保护对方不受到任何伤害，为对方做任何事。
埃德文笃定自己不会被拒绝。
等过去之后，不管问题能不能解决，对他来说都不是坏事。
然而情况和他想的不太一样——
“不，这和你无关。”
迪恩检查了一下这辆车的状况，发现车钥匙就插在车上。
“萨姆，走吧。”
离开前，他还警惕地盯了眼埃德文。
“……？”
埃德文站在原地，看着那辆车消失在迷雾里，脸上露出几分茫然。
难道……他们不是兄弟？
埃德文努力回想，试图找出哪里出了错，结果一无所获。他看着四周白茫茫的雾气，没由来地产生了一丝无措。
好在没一会儿，汽车引擎的声音就从远到近响起。接着，烟红色的车辆倒出迷雾，最后停在他身前。
“上车，然后什么都不准做，明白？”
驾驶座上，迪恩黑着脸，似乎刚经历了一场吵架。
埃德文没有发表意见，收回思绪上了车。
副驾驶的萨姆回过身，问：“嘿，呃……埃德文，莫妮卡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埃德文笑了下，像是想到了有意思的事。
“她说，她想起来自己已经死了。”
莫妮卡已经死去，或者说死过一次的事让两兄弟产生了动摇，不过在商讨后，他们否定了埃德文进一步帮助莫妮卡“恢复记忆”的提案，还是决定先去中央公园，让莫妮卡进行愿望回收的尝试。
到了那边后，三人发现喷泉边坐着个人。
那人穿得像是个流浪汉，胡子拉碴，身上披着已经褪色的风衣外套，嘴里叼着个烟头，眼睛里满是血丝。杰森正站在他身边，两手抱臂，手里拿着把枪，枪口不用对准任何人，威胁的意味依旧展露无疑。
见有人过来，他侧头看过去，在埃德文身上短暂地停留了一秒后，收回目光，对那流浪汉说：“高兴点，你女儿来了。”
“莫妮卡……？”一脸死气沉沉的流浪猛地抬起头，“我的莫妮卡在哪？”
埃德文想了想，配合地指了指自己身边：“她在这，你看不到吗？”
迪恩以为他刚刚是把人带下来了，但萨姆知道埃德文根本就是随便一指。偏偏下一秒，那个男人已经跑过去，就这么对着一团空气大哭起来，嘴里含含糊糊地说着什么。
迪恩觉得这场面多少有点荒诞，忍不住往自己弟弟身边挪了两步。
“这家伙是谁？”
“他是莫妮卡·艾格斯的爸爸。报纸上最开始关于莫妮卡的报导是假的，那条狗是她的妈妈偷偷准备的生日礼物。这家伙才是第一个许愿的人，他的第一个愿望是让自己的女儿活过来。”杰森也看着这一幕，语气微妙又嘲讽，“那个时候莫妮卡其实还活着，他的愿望杀了他的女儿，让她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杰森找过去的时候，这男人先是说在昨天见过他，又开始装疯卖傻，说了一堆真假掺半的话。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谎言的辨别能力比想象中要高许多，没有被糊弄过去。
后来考虑到时间因素，他选择拿出枪，以“理”服人。
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是正确的。
“哇哦……所以他收回愿望的条件是想见女儿最后一面？那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听完杰森的陈述，萨姆压低声音，干巴巴地问。
迪恩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你在说什么？”
“呃……”萨姆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明明不是他干出来的事，他还是莫名有些心虚，“其实莫妮卡还在后备箱……”
迪恩大感震撼。
“什么？！”
杰森看向埃德文，从刚刚起，他就发现这讨人厌的小子有种不得不在意的熟悉感，让他很难不在意：“还有什么其他‘惊喜’吗？”
埃德文脸上保持着一成不变的假笑，有理有据地解释道：“我没想到他根本发现不了他的女儿在哪，因为直到现在，艾格斯小姐还在骂我呢。”
迪恩&萨姆：“……”
“如果被发现了……”萨姆艰难地说，想让埃德文改变主意。
可埃德文完全没有接茬的意思。现在他的脑子里几乎什么都没剩了，只能凭借无时无刻的观察、和不太熟练的推测进行判断，所以几乎在第一时间，埃德文就发现这位艾格斯先生的脚步往外挪了挪。
“他突然反悔怎么办？”
“不，他不会。”
回答问题的是杰森。
说完后，他拿着枪走上前，点了点流浪汉艾格斯的肩膀，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后，就把人带回了喷泉边。
“现在，你可以捡回你的硬币了。”
艾格斯垂着眼，胡子下干裂的嘴唇微微颤了颤，一副颓败悲伤的样子，令人动容。
可惜在场的人都没多余的好心，埃德文甚至还跟到他身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像是在监视。
艾格斯被他盯得脊背发寒。温彻斯特两兄弟虽然觉得埃德文这么做有点过了，但心底其实稍微放松了些。只有杰森莫名有种直觉——就算会发生什么意外，这小子也绝对只会旁观！
好在接下来一切顺利。
在埃德文的注视下，艾格斯顺从地从干涸的喷泉中拿起了那枚巴比伦硬币，并且他拿起的一瞬间，杰森上前抓住他的手，拿走了硬币。
“不——！”
艾格斯当即想抢回来，结果就被杰森一枪托砸在后脑勺，整个人重重倒在地上。
雾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埃德文揉了揉耳朵，“不存在”小姐的声音已经在硬币离开喷泉底部的瞬间消失了。至于记忆……
脑子里一下子被塞进来很多东西，他需要一些时间来理清楚才行。
不过好在最重要的找回来了，他找回了他的兄弟。
埃德文不自觉翘了翘嘴角，拿出手机，正想联系某只小怪物，余光瞥见另外两人和雾气一起减淡的身影，整个人突然顿住。
“你们在消失。”
正商量着什么的温彻斯特兄弟听到这句话，不约而同抬起头。其中迪恩表情古怪了一瞬：“小子，在消失的是你们两个。”
“？”
埃德文看了看旁边仍然真实存在的杰森，一时间无法确定问题出在哪。
“前两天的事你记得多少？”
杰森这会儿还没处理完多出来的记忆，听到埃德文的声音，第一反应就是讽刺回去：“听上去天才的脑子终于不好用了，看来我得考虑换个……”
话说到一半，埃德文还没觉得有什么问题，杰森自己先反应了过来，硬生生咽下了还没说出口的几个单词。
“对不起，我……”
他懊恼地错开目光，低声咒骂了一句。
埃德文：“……？”
埃德文不明白自己的合作者为什么突然这种反应。
不对。
他和杰森……还在“合作期”吗？
埃德文眨了眨眼，察觉到一丝微妙的不对劲，下意识藏起了疑惑，装出一副已经整理完全部记忆的样子：“没事，我想起来了。嗯……对，我们应该是发现了这里的雾气，所以进来看看。”
“哇哦，那我劝你们下次最好别这么做了。”迪恩皱了皱眉，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结，递出一张写着串号码的纸条，“算了，要留个号码吗？如果有问题，打给我，我们是专业的。”
埃德文扫了眼，记下了上面的数字。
“你们是专门做这行的？”
“差不多，家族事业。”
迪恩轻描淡写地说了句，看上去完全不靠谱，像个骗子。但这两个单词后，是二十多年的训练与狩猎。
埃德文不置可否，看着他们即将消失的身影，突然问：“说起来，现在蝙蝠侠的漫画连载到哪了？”
“蝙蝠侠？好几年没看了，你问这个做什么？好像那时候看到‘假面……”
话还没说完，他们的身影就完全消失了，连同这座小镇一起。
“你觉得他们是另一个世界的，‘蝙蝠侠’只是个漫画人物的世界？”杰森皱了皱眉，觉得这小混蛋绝对不会只是问问那么简单，“你打算做什么？”
“……嗯，起码温彻斯特先生的号码打不通。”埃德文耸耸肩，“至于做什么……我要回家。”
他现在只想见到卡尔，其他什么都不想做。
“行，那我在这等你。”
杰森表示理解，顺手安抚地揉了揉他的脑袋。
他看了眼周围，那些十分眼熟的建筑和过于空旷的街道都说明，那座来自其他世界的小镇覆盖了布鲁德海文。
嗯，不算远。
“？”
感觉到头顶温热的掌心，埃德文懵了一瞬。
所以是没处理完的记忆里发生了什么吗？
他迅速反应过来，正思索着什么样的回应才算正常，结果就对上杰森带着审视的目光。
“你现在记得多少。”
杰森用肯定的语气问道。
埃德文沉默了一秒，没多犹豫就选择了坦白：“合作单方面被你结束后，我准备去找你。”
杰森挑了挑眉，勾过埃德文的肩膀挑了个方向往前走：“是的，我记得这个，后来你确实过来了。”
见自家合作对象没有生气，埃德文稍微放松了些，任由对方的温度贴近：“我知道。这是肯定会发生的。”
“哈，因为‘没人能阻止你的计划’，对吧。”
杰森笑了笑，话里带着点嘲讽的意味。
他现在完全想起了在那座小镇上的时候埃德文的行动，包括且不限于偷偷单独行动、许愿、与艾格斯谈判、把线索留给那对兄弟……当时，埃德文几乎是疯了一样地想离开，尤其是刚发现记忆缺失的时候。
埃德文早就习惯了杰森嘲讽的语气，完全没意识到其实他指的是其他事。
“我只是知道我一定会去解决这个问题。你那时候突然说不再合作，让我有些……”
心神不宁。
埃德文嘴巴张合了两下，没有说下去。
杰森以为自己没听清。
“你说了什么？”
埃德文没有回答，侧过脸注视着杰森，完全没意识到他的鼻尖几乎要碰到对方的脸颊了。
“没什么，这没什么好讨论的。”
杰森嗤笑一声，没有轻易上当，却也没再追问。
“你这次回去多久？到时候要带卡尔一起去我们那吗？”
“……”
熟稔中带着亲昵的话语，内容还涉及了卡洛斯。
埃德文脑子顿时空白了一瞬。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走神，杰森故意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你意识到我们的关系已经变了，对吧。”
“……我会带上卡尔的。”埃德文推开他的脸，认真回答了上一个问题。
杰森有些意外。
“这就接受了？我以为你会说这是一个错误。”
“……”
埃德文抿了抿嘴。
“我从不犯错。”
第185章 第 185 章
纽约。
皇后区。
和哥谭不同，这里天空晴朗，暖烘烘的日光晒得人昏昏欲睡。
埃德文躺在街心公园树荫底下的长椅上，脸上盖着件皮衣外套，旁边放着罐半空的啤酒，看上去像一个无家可归的失业者。
事实也差不了多远。
直到一周前为止，整整一个月，他都没得到任何关于自家老板的消息。
如果不是突然收到一条来自老板的短讯，通知他之前失联是因为“业务”不在地球的话，埃德文几乎以为自己被替换了。
他和杰森本来就很少聚在一起，在解决了布鲁德海文那片“迷雾”和它附带的异世界小镇的案子后，他更是很长一段时间都拒绝让卡尔离开自己的视野——连工作期间都不例外。再加上当时“工作内容”导致他们不在一个城市，见面次数就更少了。
但完全没有准确消息的失联，这还是第一次。
难以理解。
为什么明明已经不是英雄了，却还要去干英雄的活？
埃德文拒绝深究这个问题，在确定“工作进程”在短时间内不会受到干扰后，他拉上卡洛斯来了一趟“公费旅游”。
哦，不对。
考虑到他没带多少钱过来，这几天花的钱都来自赌场和临时“兼职”，谈不上是“公费”。
“埃德——”
盖在脸上的外套被掀开一条缝，接着，一张脸探了进来。
“你醒了吗？”
卡洛斯凑在他耳边低声问，温热的吐息弄得埃德文有点痒。
“没有。”
埃德文毫不留情一巴掌呼那张脸上，顺便用力捏了两下。
卡洛斯皮糙肉厚不觉得痛，反倒觉得埃德在跟他闹着玩，配合地把脸往前凑了凑，还大声笑起来。
埃德文：“……”
算了。
他帮卡洛斯把口罩戴好，然后才掀开外套坐起身，警惕地扫了一圈四周。
“你最好告诉我，你来这儿的一路上有好好戴口罩和墨镜。”
说这话的时候，埃德文的表情十分严肃。
其实本来不用这么麻烦，出发之前他准备了一个伪装成墨镜样式的立体投影装置，可以覆盖卡洛斯全身，让他看上去只是个身材高大的普通人。
可在到达纽约的第二天，装置就被砸坏了——因为某个不知道什么代号的超级反派制造了一场爆炸，不巧，当时他和卡洛斯正好在爆炸范围内。
虽然没有受伤，但装置损坏了。
并且在那之后，他们遇到了一些……麻烦。
埃德文这才意识到，这里的人比过去他遇到过的都要排挤超能力者。要不是卡洛斯坚持想再玩几天，他早就拉着人回去了。
卡洛斯也知道这件事很重要，用力点了下头：“放心，没人知道我是变、呃……对，‘变种人’！”
这几天的反复强调，让卡洛斯彻底记住了这个复杂的名词。
看着小怪物那戴上口罩都遮不住的一脸傻气，埃德文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不是变种人，白痴。”
“啊，我不是吗？”
“这个世界的变种人是天生的，而你是基因实验加上一点点来自神明先生的魔法……”埃德文停顿了一下，绕开了所有卡洛斯听不懂的名词和概念，总结道，“简单来说，你比他们都要贵。”
“而且是贵很多。”
“哇——我听上去好酷！”
卡洛斯惊叹，那双非人的黄眼睛一下子变得亮晶晶的，明显开心了不少。
“是的。”埃德文面不改色地说着谎，然后穿上外套，站起身，“走吧，你接下来想去哪玩？今天我们还可以再玩五个小时。”
“Hmmm……漫画书店！”
见他兴致挺高，埃德文可有可无地点点头。
“可以。只要你现在立刻戴好你的墨镜。”
“没问题！”
卡洛斯高高兴兴地应了一声，听话地戴上墨镜。
他戴上墨镜后的效果十分微妙，即便遮住了那些非人特征，在普通人眼里也还是十分危险，像个黑邦打手，或者新出炉的超级反派。所以毫不意外的，他们刚一离开人烟稀少的街心公园，就察觉到了许多隐晦的带着戒备、畏惧的目光。
不过就算这样，也比长相暴露时感受到的恶意好太多了。
“埃德，”卡洛斯突然戳了戳埃德文的手臂，“我们是不是绕一下路比较好？”
“你饿了？”
埃德文两手插在兜里，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认真考虑了一下怎么绕，才能经过卡尔昨天提到的那家“超级好吃的墨西哥卷饼”。
“呃……”
卡洛斯看着前面挂着不少蛛丝的建筑物，摸了摸已经吃过三份枫糖浆煎饼和一大杯巧克力奶昔的肚子，内心挣扎了两秒。
“我应该……可以努力饿一点？”
“……你在说什么蠢话。”
埃德文翻了个白眼，面不改色地走向“蛛网地带”，像没看见一样。
倒不是真的对蜘蛛侠感兴趣，想凑热闹过去看一眼，而是根据他这几天的观察，蛛丝这东西最多一小时就会溶解。现在，这些挂在上面的蛛丝已经有溶解的迹象，说明这里发生战斗已经是一个小时前的事了。
街道上逐渐多起来的行人也证实了这一点。
嗯……总不能一小时都还没解决吧。
埃德文看向这条路的尽头。今天能在这片街区惹出事来的……应该只有一个叫安东诺夫的俄国佬，他今天将要被押送至机场，转移至德州进行二审。
说起来，这位安东诺夫先生的公诉人模样还挺眼熟，撇开那头红色的短发不看的话，和布鲁斯有些相似。
可惜是个瞎子。
“行了，别想那么多，走吧。”
算算时间，不出意外的话那个俄国佬应该已经到机场了，怎么想都不会碰上现场。
埃德文正想着怎么用方便理解的单词进行解释，对自家哥哥百分百信任的小怪物已经亦步亦趋跟了上来。
“那等会儿我们回去的时候绕路吧，到时候我一定会饿下来的！”
埃德文沉默了两秒。
“既然你这么馋的话，也不是不行……但是别撑坏了。”
“不可能！”卡洛斯挺直脊背，相当自信，“阿尔弗雷德说我正在长身体，多吃点很正常！”
埃德文看了眼他已经超过两米的个头。
“……”
哦。
*
因为之前被波及到的关系，漫画书店里暂时没有客人。
店员正整理着书架，余光瞥见门口走进来两个人影，一高一矮，高的那个几乎要低头才能走进来。
店员猛地一愣，赶紧躲到书架后，借着遮挡偷偷瞧过去，结果就和矮的那个对上了视线。
操！
他下意识给了个营业性质的笑：“欢迎光临，两位有什么需要……”
被矮个子的那双绿眼睛盯着，店员的声音越说越轻，说到一半直接没了下文。他发现对方其实不算矮，身高和他差不多，只是后面跟着的那个……保镖？同伙？
简直可怕至极。
店员冷汗涔涔，正想着怎么偷偷报警，那个绿眼睛的男人就这么收回了目光，对后面那个大个子说了句什么，然后……
两人走向了售卖DC漫画的书柜。
店员：“……？”
没有理会那个疑神疑鬼的店员，埃德文指了指架子上那些漫画书后，拉了椅子掏出手机，打算做点有意义的事。比如，看看周围的监控，找找关于变种人和纽约黑邦的情报。
至于蝙蝠侠的漫画。
感兴趣的几册他已经买下来了——基本都是宇宙重启、大事件相关的内容，至于漫画书店没有的，他直接买了电子版。昨天晚上还顺便去编辑部逛了一圈。
其中印象最深的，是陶德那相当玩笑的死亡方式，和命途多舛、甚至在“平行世界”刊物中和小丑达成和解，还一度成为女性和超人在一起的蝙蝠侠。
相当离谱。
恩，回去一定要给布鲁斯看看。
埃德文不知道是漫画导致了所有一切的发生，还是这群编辑部的人以灵感的方式得知了事情的走向，总之他已经决定离开前把那鬼地方炸掉了。
没有报复的意思。
只是单纯地想知道，这么做之后，那个没有他和卡尔的“主世界”会不会直接毁灭。
不会的话，罗夏那边的编辑部还能再炸一次试试。
哦，好像还有那个叫始源地球的宇宙。
正想着具体实验流程，卡洛斯突然凑过来，一脸疑惑地问：“埃德，为什么我没找到啊？”
“你在找什么？这里没有的话，说说大致内容，我给你买电子版。”
埃德文没太当回事，只以为卡尔想看他那几个“玩伴”的个人刊或者相关事件。
谁知，卡洛斯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一脸天真地说：“我们啊，我想找找我们！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我好想知道被画出来之后，我们长什么样！”
埃德文翻了个白眼，语气平淡地说：“别傻了，没有我们。这可是英雄和反派的漫画，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说完，他重新低头摆弄起手机来。
关于这件事，他早有预料。
不管是“圣徒”，还是来自另一个宇宙来的罗夏和奥兹曼迪斯。他们看他的目光，分明就是在看一个不应存在的人。
不过。
“如果你真的想看的话，我可以找些人画出来，然后出版。”埃德文说。
这么做也不算麻烦，就是得多留几天。
卡洛斯深知埃德的行动力有多离谱，也知道他如果答应下来，埃德一定会不择手段达成目的——跟着大红和埃德离开前，杰、布鲁斯、还有迪克都反复强调过这一点，还让他尽量阻止埃德。
但……只是让人画漫画的话，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吧？
完全不知道自家兄长脑子里已经一大堆炸毁dc编辑部计划的卡洛斯，兴奋地欢呼一声。
“太好——”
轰！
重物砸入地面的巨响盖过了其他所有声音，兄弟两人不约而同朝店外看去，只见一个猩红色的金属巨人躺在街道中央，周围路面上都是它砸出的裂痕。
紧接着，穿着红蓝两色紧身制服的人形生物从天而降，看着对方身上网状的花纹，和胸前那个蜘蛛标志，卡洛斯发出一声惊叹。
“嘿，快看！是——”
他的声音不小，恰好被纽约友好邻居先生听见。
听上去有些粗粝，但蜘蛛侠显然完全不介意有个硬汉粉丝。
“噢，嗨！呃，是的，是我，蜘蛛侠。所以别担心，我很快就会把这个——”
蜘蛛侠语速飞快地安慰着这个新晋粉丝，直到余光捕捉到了对方过于夸张的体型。
蜘蛛感应发出了警报。
还非常响。
“……？？”
第186章 第 186 章
夜晚。
蜘蛛侠蹲在大桥顶上，以一个专注的姿势，眺望着远处灯火通明的街区，等待着有人喊出一声“救命”，或是哪里的警报声响起。
这会是一个了不起的夜晚，就像过去的每一天那样。
只是他脑子里总是时不时想起白天的事。
那时他正在解决绯红机甲——或是某一个在黑市里买下那身机甲的罪犯，接着“偶遇”了一个蜘蛛侠的粉丝，额……在DC漫画区。
然后蜘蛛感应响了。
他不觉得那是因为新买的二合一洗发水。
而且。
那个可怕的大个子他见过——上周那场不幸的商场爆炸里，对方身边的那颗炸弹，是唯一一颗没有被引爆的。
尽管这一次遮住了脸，但直觉告诉他，他们是同一个人。
蜘蛛侠本来想进一步调查，结果他根本查不到任何线索，连最基本的姓名都不知道。
不过，蜘蛛侠不打算放弃。
不管那家伙在哪，他都会一直转悠到把人找出来为止！等找到了——
呃，见鬼！这听上去像个挫败的坏蛋！
蜘蛛侠懊恼了一秒后，便不再犹豫，朝桥对面发射蛛丝荡过去，眨眼间就没了踪影。
此时，被蜘蛛惦记上的卡洛斯正漂在露天泳池的水面上，手里还捧着杯已经化了不少的冰激凌，惬意得几乎要睡着了。
埃德文站在岸上看了会儿，随手从桌上的玻璃碗里拿了颗薄荷糖，朝他扔过去。
正中额头。
“嗷！”
卡洛斯痛呼一声。
太假了，一听就是故意的。
埃德文直接选择无视：“今晚你打算留在这里？”
“唔……”卡洛斯熟练地撕开糖纸，把糖塞进嘴里，“有点想。我还没试过在泳池过夜呢！你要一起吗？”
“不。今天份的‘兼职’还没完成。”
埃德文面无表情地表示拒绝。
卡洛斯翻了个身，趴在岸边，仰起脸看向自家哥哥：“其实我可以帮你做啊，那很简单，不是吗？”
他嘴里含着糖，说起话来有些含糊不清，但意思表露得足够明确。
看着他一脸跃跃欲试的样子，埃德文蹲下身，用力揉了揉他的脑袋，把他揉得东倒西歪：“你只是想单独行动而已，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告诉你——想都别想。”
“嘿！你不能这样！我已经长大了！现在连布鲁斯都不会在我出门的时候盯着我了！”
卡洛斯不满地大声嚷嚷起来。
埃德文不以为然：“那是你没发现，白痴。”
卡洛斯一下子愣住了，眼睛睁得大大的，看上去有些呆。
“怎么可能！”
“很遗憾。事实就是这样，我也没办法。”
埃德文忍不住翘了翘嘴角，又很快压下去。
“我看见你在偷笑了！你一定在心里嘲笑我！”
卡洛斯忿忿地锤了下水面，水花一下子溅起半人高，打湿了埃德文的头发。
埃德文浑不在意，戳了戳卡尔脸上被糖顶起的鼓包，用夸张的口吻感叹道：“噢，天啊。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我明明嘴上也在嘲笑你啊，尖牙宝宝。”
卡洛斯气得说不出话，自认十分凶狠地瞪了埃德文一眼，还十分幼稚地用舌头把糖推到另一边。
埃德文配合地换了只手去戳他的脸，然后继续火上浇油：“猜猜看，你多少次行动是在他们眼皮底下进行的？你不会真的以为……呃啊！”
不等他话说完，卡洛斯抓住埃德文的脚踝，把人往泳池里一拽——
噗通！
霎时，水花溅起。
埃德文对小怪物心血来潮的恶作剧毫无心理准备，冷不防栽进泳池里，还不小心呛了一口。
“咳咳咳……”
“哈哈哈哈——你输啦！！”
卡洛斯得意地大笑起来，两手叉着腰，看上去嚣张极了，结果下一秒，埃德文一把揪住他的头发，用力往下按进水里。
咕噜咕噜噜……
水面上顿时冒上来不少气泡。
“噢，一定是陶德把你带坏了，我得好好教教你。”
埃德文抹了把脸上的水，整个人压在卡洛斯背上，锁住那两只爪子，完全不给他半点重新翻盘的机会。
“唔……唔&*#@！”
眼下本就是闹着玩，再加上卡洛斯本能地不会对埃德文用上全部的力气，一时间，两人竟是僵持不下，在不足一人高的水里扭打起来。
只是没一会儿，他们的动作就开始逐渐失去技术含量，越来越像……
菜鸡互啄。
当蜘蛛侠找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闹剧。
乍一眼他以为那个危险的大个子在杀人灭口，刚想动手救人，就发现下面这两个幼稚的家伙只是在胡闹，而且大个子明显还落於下风，被那个绿眼睛的男人欺负得完全还不了手。
“……？”
蜘蛛侠歪了歪脑袋，脑袋上冒出一个问号。
就在这时，一阵电话铃声响起，下面的菜鸡互啄才终于告一段落，大个子把绿眼睛从水里捞起来，放到岸上，还十分熟练地讨了颗糖。
除了外表，他完完全全就是个孩子。
蜘蛛侠产生了一丝犹豫，却还是保持着怀疑，原因很简单——
蜘蛛感应依旧在响。
可如果不是大个子的话，那么……
他看向身体强度明显在场最弱的绿眼睛。脑海中的猜测还未完全成型，蜘蛛侠下意识回过头，一个穿着红色紧身衣，头罩带着两个恶魔似的小尖角，胸前印着“DD”标记的男人站在自己身后。
“嘿，带角脑袋！爱死那红色了！你怎么在这？”*
他惊喜地打了个招呼。
“这是我要问你的，网格脑袋，”夜魔侠同样用外号作出回应，“你怎么和他们扯上关系了？”
他的雷达感应告诉他，蜘蛛侠已经在这停留有一段时间了，并且下面那两个人已经发现了他们。
“呃，没有。我只是觉得他们有点……”
“危险？”
“是的！”
蜘蛛侠应了一声，结果发现这话不是夜魔侠说的。
他低下头，发现埃德文站在下面，朝他们晃了晃手机。
“到时间了，我得走了。今天的‘兼职’你们加油。”
蜘蛛侠：“？？兼职？”
夜魔侠跳下去，红色比利棒拿在手上，用告诫的口吻说：“这不是兼职，我只需要你提供情报，或者我用其他方式让你开口。就这么简单。”
他们本来只会通过邮件联络，可在半个小时前，夜魔侠得到消息又一个孩子失踪了，时间紧急，只好让埃德文参与进来——他的另一份“兼职”和案子牵扯到的几个组织都有关联。
阴差阳错下，在追捕安多诺夫的时候，他和埃德文有过一次合作，过程十分顺利。在今天下午，他作为律师马修·默多克，把安东诺夫交给拥有死刑制度的德州。
这能让他死于法律，而非私刑。
如果没有他们的话，下午那会儿需要对付的就不止安东诺夫雇佣来的杀手了，说不定还会有个早就想杀了安东诺夫的弗兰克·卡斯特，aka惩罚者。
不过这不代表他们没有威胁。
“没问题，听你的。”
已经亲身体会过这个瞎子有多敏锐的埃德文随意点点头，很不走心地敷衍了一句。
“不过今天是特殊情况，你也知道的，你们的动作得快点了。”他转身朝自家弟弟招招手，“过来，卡尔，这位红色的恶魔先生是你今晚的临时监护人。还记得昨天我们见到的那些人吗，去找到他们，动作快一点。”
夜魔侠“看”向那个朝他跑来的人影。
泳池水的气味，草莓味冰激凌甜香，薄荷糖的清凉……伴随着喉咙里压抑住的咕噜声，纯粹的心跳，和血管里奔涌的鲜活、炽热的生命力。
是那个野兽一样的孩子。
埃德文身上的一切都在传达着危险与欺骗，他的心跳声任何时候都平稳、冷酷，像是一个从不出错的高精度机械制品，而且是用于杀害的那一类。
第一次见面时，这让他几乎想杀了埃德文，直到这个孩子出现，那一瞬间，机械制品变成了真实的血肉，埃德文的身体里出现了杂音。
就像现在。
“你想摔死吗？去把臂甲拿上。”
喜悦，担忧，紧张，喜爱，保护欲……无数的杂音几乎在同时响起——那是他的灵魂。
“今天晚上你不一起去吗？”
“我以为你不想我陪着？”
“也没有不想……”
卡洛斯嘀嘀咕咕着。
埃德文理解不了青春期少年试图获得认可的别扭心理，拍拍他的肩膀：“行了，我要下去了。换件衣服，或许点一些外卖。你记得早点回来，我会在冰箱里给你留个奶油冰激凌蛋糕。”
卡洛斯歪着脑袋想了想，学着埃德文经常做的那样，低下头，亲了亲他的发顶。
“好吧，我会让你知道你错得有多离谱的！”
埃德文无语地看了他一眼：“那祝你们好运，‘英雄们’。”
说完，他转身走了。
随着埃德文的身影消失，蜘蛛感应完全消停了下来。
已经从夜魔侠那边得知埃德文做了什么的蜘蛛侠：“……所以你也没查到他们是从哪来的？”
“只有一些假身份。”夜魔侠说。
“这听上去可不妙，需要帮忙吗？”蜘蛛侠看着卡洛斯听话地装备上臂甲，压低声音问，“或者要不要直接‘问问’？”
他现在怎么看，怎么觉得卡洛斯像一只外表凶恶的大型食草动物，说不定很容易就能得到答案。
夜魔侠分析雷达感应反馈回来的一切细节，脸上露出一些反感的情绪。
“不，最好别。”
*
“明智的选择。”
埃德文听着耳机里卡洛斯那边的动静，知道恶魔先生已经发现了他放下的窃听器，再听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关键的信息，于是收起耳机打开了房门。
房间里窗帘都拉拢着，没有开灯，除了走廊的灯光外，一点光亮都没有，一切都维持着他们离开前的样子。只是空气里弥散的淡淡烟味，证明着事实并非如此。
埃德文关上门，脱下紧贴在皮肤上的衣服，走向卫生间，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
路过客厅的时候，他的脚步顿了顿。
茶几上放着两个手柄，那是前天他为了陪卡洛斯玩游戏买下来的，现在其中的一个被动过了，旁边的烟灰缸里还多了几个烟头，平板也从地上挪到了沙发上。
埃德文走过去，把湿透的上衣随手扔到地上，拿起平板划了两下。
平板的电量已经见底，没一会儿应该就会自动关机，漫画的浏览记录也变了。
“我还以为你会晚点起床。”埃德文给平板插上电源，对走到身后的人说。
来人从背后搂住了他，偏高的体温透过单薄的衣服刺激着微微发冷的皮肤，连同那温热的呼吸一起。埃德文放松下来往后靠了靠。
“你睡了多久？”
“没多久。”杰森收紧手臂，亲了亲他裸露的肩膀，“你刚刚做了什么。你很冷，还浑身湿透，我以为你出门只是为了陪你的弟弟玩，而不是跳进某一条河里。”
“哈，那你最好习惯，我总觉得这要变成常态了。”想到刚刚的事，埃德文忍不住弯了弯眼睛，“我们之前在楼顶的泳池那边，他把我拉进泳池，还跟我打了一架。该死的，他现在可真是坏透了。”
明明是带着抱怨的语气，却因为掺杂着笑意，反倒变得像是在炫耀。杰森看着他嘴巴一张一合，逐渐在这样的氛围中松懈下来，额头抵在埃德文肩上，感受他身体细微的震动。
“你还好吗？”
埃德文隐约察觉到他情绪有些不对劲，又不太确定是不是那些游戏和漫画的关系。
杰森沉默了两秒。
他知道埃德文想问什么，但他现在不想聊这个，也不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有什么问题。说到底那只是漫画作品，不是他的人生。
他平静地松开手，说：“我很好。”
“需要我再陪你会儿吗？”
埃德文转过身，去抓他的手臂。
杰森不着痕迹地避开，绕到沙发前坐下，神态自然地摆了摆手：“不用。我说了，我很好。你可以去洗澡了。”
语气听上去和平时差不多。
埃德文犹豫了一下，踢开脚边的衣服，坐到他旁边。沙发微微下陷，仍然滴着水的裤子洇湿了一小片区域，留下深色的水痕。
他握上那只粗糙的、生着枪茧的手。
“那你陪我一会儿。”
“……”
杰森盯着他的侧脸看了一好会儿，没再说什么，只是微微收紧手指，任由微冷的掌心贴着自己的，然后扶着他的手蹭过自己的嘴唇，很轻地印了下。
第187章 第 187 章
酒店卫生间暖白的灯光下，埃德文伏在洗手台上，用浸着凉水的毛巾洗脸，一只手冷不丁按了下他脖子上的伤口。
一瞬间，细微的疼痛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
埃德文微微一僵，抬起脸，透过镜子迎上始作俑者那双蓝眼睛，顺着他的目光，再一次看向自己脖子上发红的牙印。
昨天晚上混乱的记忆好像又要涌上来。
“不错的‘杰作’，对吧。”
埃德文直起身，朝他挑了挑眉。
“——”杰森咬了咬后槽牙，露出个稍显凶恶的笑来，“这是你自找的，毫无疑问。我给过你机会，可你总是学不会珍惜。”
“可我确实能一心二用，是你太过……好吧，我会记住的。”埃德文故意把话说到一半就咽回去，以表示不满，然后慢吞吞挂好毛巾，绕开面前的人形障碍物打算离开。
“让我猜猜。”杰森伸手把人勾回来，轻而易举按在身侧，声音里也带上了“红头罩”惯用的危险与讥讽，“你当然会记住，但下次你还是会这么做。我说的对吗？”
“怎么会呢，你想多了，老板。”
埃德文完全没有被拆穿的心虚，笑着凑上前亲了下杰森的嘴角，显然是想糊弄过去，但紧接着就被追上来，被迫加深了这个略带敷衍的吻。
像是个惩罚一样，埃德文感觉到在他脖子上留下印记的犬齿，现在又不轻不重地啃咬着他的嘴唇。
恰到好处的痛感刺激着神经与大脑，和昨晚一样。
呼吸逐渐被夺取，埃德文感觉到原本松垮揽在后腰上的手用上了力气，杰森粗糙的手掌陷进他并不柔软的肌肉里，毫不掩饰掌控一切的欲|望。
埃德文抬起手抵住他的胸口，想在失控前把人推开。杰森却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带向颈侧，然后握住他的腰让他坐到洗手台上。
洗手台不算高，但两人的身高相差本就不多，在杰森按住自己后脑勺前，埃德文及时直起上身往后撤开一段距离：“我……”
然而，他才刚说出一个单词，喉结就被很轻地咬了一口，不由地一阵战栗。埃德文用力抓住杰森后脑的短发，制止他继续下去的动作：“我等会儿还得出门，我不想迟到。”
神态、咬字都很自然，然而过分严肃的话语反倒成了某种欲盖弥彰的掩饰。
察觉到埃德文微妙的变化，杰森狡黠地微笑起来，灰蓝色的眼睛注视着他抿着唇尽力维持平静的脸，把人放下来的同时，恶劣地凑到他耳边低声问：“那需要帮忙吗？”
温热的吐息烫过耳廓。
埃德文熟练地露出个假笑，简短而有力的吐出一个单词：
“不。”
说完，他没有半点留恋地走出卫生间。
砰。
还十分贴心地关上了门。
杰森轻声笑了笑，没有怀疑埃德文的话。
这小混蛋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中，一大半时间都会和卡洛斯一起窝在他那个“家”里。杰森之前跟着去过一次，陪着住过几天。在那个岛上，埃德文肉眼可见的惬意、自在，安分得随便找个纸箱都能待上一天，或许也是因为安分太久的关系，出岛后，埃德文就会到处找感兴趣的事做。
杰森以为这一次也是差不多的情况。可等他洗漱完出来后，发现埃德文连衣服都没穿好，窝在沙发上，手里又捧上了那个该死的手机。
他明明记得昨天自己把它塞到了沙发垫下面，没想到埃德文居然这么快就翻出来了。
“我看你还不如把它装进你脑子里。”杰森啧了一声，拿过手机看了眼，屏幕上是一封来自某个大学的邮件通知，“……你居然还申请了一个实验室？”
“不是我申请的，我只是进去挂个别人的名字。”埃德文起身靠在杰森肩上，手指划了下屏幕，帮他划到之前的界面，“里面有个很有意思的东西，关于意识传输……正好有个学生想找人帮忙混学分，我就联系过去了。”
杰森把手机还回去：“我还以为你要在这儿混一份大学学历出来。”
“也不是不行。”一边说着，埃德文还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好像真的考虑起来了一样。
杰森知道他只是随口说说，完全不上当：“要出门就赶紧，我记得你不是说答应了卡尔什么吗？”
“是的，一个奶油冰激凌蛋糕。但我出门不是因为这个。”埃德文抱过旁边的抱枕往后一倒，“卡尔现在还在睡觉，不到中午他是不会醒的。等他醒了，楼下的餐厅也开门了，那里的厨师会……”
刚刚还急着出门，现在又改变主意了？
杰森往下看了眼，就见这小混蛋把什么东西往沙发下踢了踢，看起来是件衣服，埃德文昨天穿的那件。
应该是一晚上的时间不足以让它干透，反倒留下了一种又冷又潮的触感，导致埃德文甚至不想看到它。这个情况，估计就算洗干净晒干，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不会再碰了。
对此杰森没怎么在意。埃德文恶劣的习惯很多，估计蝙蝠和阿尔弗雷德——埃德文更熟悉的那两个——也跟他提过不少次，但目前看来，他一个都没改。
只是，这种藏东西的方式怎么看怎么眼熟。
杰森想到之前卡洛斯的床下面，那些莫名其妙“长”出来的零食包装袋。
“……”
破案了，绝对是跟这小混蛋学的！
“怎么了？”
埃德文见杰森表情有些奇怪，疑惑地问了句，结果脑袋就被用力揉了两下。
“……？”
*
地狱厨房。
纽约市曼哈顿岛上最著名的一个贫民区。
此时，在这个贫民区，一间属于某个情报贩的公寓里闯入了一个暴|徒。
这名暴|徒穿着一身漆黑的贴身防弹护甲，护甲正面涂着一个巨大的森白骷髅，一条装满弹夹的枪带将它斜着割裂成两半，看上去更加狰狞，脚上踩着一双军用作战防护靴，身高超过六英尺，浑身肌肉虬结，黑色的短发下，那双猛兽般冰冷的、满是杀意的蓝眼睛，居高临下地盯着墙角的男人。
那是他今天的目标之一。
所以即便对方已经半死不活，他也没有松懈或是心软。
“我们谈谈吧。”
弗兰克·卡斯特举起手里的机枪，将枪口稳稳地对准男人的脑门。
“告诉我那个人的名字，或者告诉我，他在哪。”
昨天，他本来会去杀了谢尔盖·安东诺夫——这个人渣杀了不少人，其中有十多个还是孩子。
他不配活下去。
安东诺夫的公诉人，那个马修·默多克的律师或许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会让安东诺夫被送到德州。
但弗兰克更想亲自动手。
就算这会让他再一次对上为默多克工作的夜魔侠，还会波及试图阻止他的警察。但就像他过去参加的每一场战争那样，这都是必要的牺牲。
谁知，意外出现了。
当时，他“调查”到了一帮和拼图做生意的混球，一直追到了一间油漆工厂。行动没有出错，他的子弹打中了油漆桶，和一些易燃易爆物。
剧烈的爆炸声响起后，工厂炸了个干净，可那群混球却提前跑了。
——有人给他们递了消息。
好在，那群混球最后的结局没有改变。
唯一改变的，是他回纽约的时间晚了一整天。
弗兰克顺着线索找到了一点关于递消息的人的踪迹，但也到此为止了……对方神出鬼没，像个幽灵。眼前这个男人是目前唯一的突破口。
然而——
“我他妈说了不知道——！”
男人吐出一口血，努力仰起头试图看清这个该死的屠夫，却只看到，对方护甲上的白色骷髅正冷冷地凝视着自己。
“是吗。”
弗兰克发出一声冷笑，手指扣紧扳机。
“那老子就送你下地狱。”
*
“……他们的武器和那天你遇到的‘绯红机甲’上的一样，所以，我只是想问问清楚，以免我弟弟惹到不该惹的帮派。你知道的，他太显眼了。放心，我老板不会做什么的，只是‘问问’而已。不放心的话，你可以过去盯着他。”
埃德文倚着墙，戳着手机，一本正经地给出解释。
但在好几个人的惨叫声作为背景音的情况下，他的解释显得没那么有说服力。
“哦，好吧，我知道了。”蹲在他斜对面楼梯栏杆上的蜘蛛侠麻木地看着他，“那，呃……谢谢你们？”
埃德文觉得这位英雄的语气有些不对劲，奇怪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不用谢，需要我帮忙报警吗，帕克先生？”
彼得·帕克，aka蜘蛛侠：“……”
最近他或许就不该出门。
先是詹姆森先生觉得收到的蜘蛛侠照片太多，导致他这个月的水电费都差点交不上，再是凌晨那会儿卡洛斯毫无预兆地动手杀人，原因是“埃德过去一直这么做”，还差点成功了，现在又被发现了秘密身份。
“……好的，麻烦你了。”
说完，蜘蛛侠一眨眼消失在埃德文视野里，只留下楼顶垂下的蛛丝，在风里来回飘荡。
埃德文疑惑地歪了歪脑袋，不知道为什么友好邻居先生会是这样的反应。
不过就算知道了，他也不会理解。大概只会得出蜘蛛侠最近缺钱，试图通过这种方式向他讨要封口费的结论，然后说出一句“给我三十秒”，转头去做点写在法律条文里的事。
蜘蛛侠走后没多久，小巷里的惨叫声停了下来。接着，一个脚步声朝他走来。
“怎么样？”埃德文头也不抬地问。
“没什么问题。说是黑市上有好几套，其中一个被拆开卖了。”
埃德文点点头，按下号码报了个警。
电话挂断后，刚要离开，他手机上又收到一条短讯。
见他回得迅速，杰森嗤笑：“我还以为，你说不打算跟这里的黑邦扯上关系是认真的。”
“我当然是认真的，嗯……”埃德文等了一会儿后，给某个海外账户上打过去最后一笔钱，然后收起手机，一下子理直气壮起来，“好了，我现在已经跟纽约黑邦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你做了什么？”杰森好奇地问。
埃德文眨了眨眼睛，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在我的努力下，一位我们的‘同僚’解决了我所有的问题。”
“——现在，谁也别想污蔑我。”
“同僚？”
埃德文眼睛微微眯起，笑得一脸真诚，却没有给出答案。
与此同时。
地狱厨房的某间公寓里，响起最后一声枪响。
砰。
鲜血顺着地板的纹路迅速蔓延。
弗兰克收起枪，看向外面阴郁的天空，莫名的恶寒让他不由地眉头紧皱。
第188章 第 188 章
蝙蝠侠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梦。
梦境的最初，是一片铺天盖地的猩红火光，紧接着，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从火光中响起。
有人死了。
很多人。
视野迅速变得清晰，在犹如擂鼓的心跳声中，蝙蝠侠看到了下方焦黑的地面与尸体。
蝙蝠侠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自己没有自主行动能力，无法控制身体活动，像是一个弱小的幽灵，困在了这个“凶徒”的身体里。唯一能做的，只是以第一人称视角进行观察。
此时，“凶徒”悬停的半空，目光仿佛审视般缓缓扫过周围。在这仅有的视野中，每一处细节都十分清晰。不管是尸体扭曲的死状，还是迅速来到现场试图击毙他的警察的脸，甚至是墙壁上的每一处污痕……
和始终剧烈跳动的心脏不同，“凶徒”的眼睛从头到尾都没多眨一下，仿佛一个冰冷的、毫无感情的镜头。
而这某种意义上方便了蝙蝠侠进行观察——
虽然和他自己记忆里差别很大，但毫无疑问，这里就是哥谭市。
不等蝙蝠侠细看，视野里突然压入一抹白色。
“凶徒”拉上了兜帽。蝙蝠侠这才发现，发出红光的，不只是那些诡异的猩红色火焰，还有“凶徒”自身。
接着视角迅速拉高，周围的景象向后飞逝。
“凶徒”飞向高空，穿行在林立的高楼间。凛冽的风声充斥在耳朵里，直到完全盖过了警笛声。
就在蝙蝠侠以为“凶徒”会再一次犯案或者回到自己的基地、甚至逃离哥谭市的时候，他在韦恩塔顶停了下来，抬起头，看向了阴云密布的夜空。
……蝙蝠灯。
“凶徒”在看的，是蝙蝠灯。
不过很快“凶徒”就低下头，暗下身上的红光，换了个方向飞去。
这个“凶徒”很明显对哥谭市十分熟悉，对警方的部署也是。在又一次绕过监控，避开巡逻的警车后，他飞入了东区废弃的中央地铁站，然后熟练地找到、并进入了一个藏在这里的地下基地。
基地很黑，但视野依旧清晰。蝙蝠侠甚至能看清最里面那块线索墙上的每一个单词。
“正义领主”、“领主超人卡尔-艾尔”、“战争”、“亚特兰蒂斯”、“领主神奇女侠”……
蝙蝠侠盯着曾经同伴的代号前，加上“领主”这个单词后，组成的鲜血淋漓的真相，心情却异常平静。他仔细阅览剪报上或崇拜、或敬畏的详细报导，突然察觉到这下面应该还有一层。
“凶徒”也发现了这一点，他身上再一次亮起红光，然后红光在他面前具象出一只猩红的手掌，托住线索墙底部，缓缓往上抬。
线轮滚动的声音从墙后响起，掩藏在下面的东西也逐渐展露到眼前。和上一层关于正义领主的不同，这一面线索墙上钉满了仇恨、恐惧与厌憎——
“红色的恶魔”
“屠夫”
“人类中的背叛者”
“焦尸”
……
每一起案件都被基地的主人用图钉钉在地图对应的位置，中间用红色的细线连接，旁边附带上了案件的日期，和一些显然出自于基地主人手写的，打着问号的猜测。
但是，这个基地的主人收集这些信息，似乎并不是为了“调查”，反倒像是在“寻找”。
就在这时，蝙蝠侠听到“凶徒”发出一声轻笑。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凶徒”发出声音。
干涩。
沙哑。
像是很久都没说过话一样，喉咙里传来轻微的痛痒。
但更让蝙蝠侠在意的是……这上面的笔迹很眼熟。
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是……
砰！
枪声突兀炸响。
蝙蝠侠没有同步到痛感，但“凶徒”不紧不慢的转身，表明他完全没有受伤。
“这里是私人领地，不欢迎闯入者。尤其是喜欢玩‘烧烤’的混蛋。”伴随着渐近的脚步声，冷淡的、藏着愤怒的讽刺从黑暗里响起。
蝙蝠侠听到“凶徒”又笑了几声，用同样的口吻回敬道：“这听上去可真幼稚。‘睡’了大半年让你智力退化了吗……”
“凶徒”目光聚焦于黑暗中走来的身影，在对方胸前红色的蝙蝠形状标记上停留的一秒，然后用恶劣地选择叫出他的真名。
“——陶德。”
蝙蝠侠印象里，杰森不是会被这种话被激怒的人，但在这个古怪的梦境里，他却直接动了手。
“我不知道你有什么理由，但不论怎么样，我都不会再让你继续用那枚戒指，即便要……杀了你！”
匕首、枪、微型炸弹、声波枪，还有一些蝙蝠侠没有见过，或许是杰森自己改装的武器……像是恨透了“凶徒”一样。
“我来找你是为了谈一件重要的事，不考虑听一听吗。”
“凶徒”用毫无起伏的语调这么说着，没表现出任何攻击性，可杰森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具象出的怪异的虫兽，却表明这只是他惯用的伪装。
趁着杰森短暂被制住，“凶徒”拿出一管针剂注射到他体内。
“很好，现在你终于冷静下来了。”
“凶徒”接住在针剂的作用下浑身无力的杰森，把他放到一旁的椅子上。
“尽管瞪吧，等会儿你睁眼的力气都会没有的。别担心，我会长话短说。”
“简单来说……你太碍事了，所以我打算把你送走。”
他从披风下拿出一个类似手表一样的装置，调整过数值后放到杰森手上。
“这是你接下来的‘课题’。十分钟后，它会把你带到另一个世界，不过只要你学会怎么用，很容易就能回来。”
“克雷茨！你这个婊子养——”
杰森咬牙切齿地骂道，却因为针剂，连咬字都不怎么连贯。
名为克雷茨的“凶徒”像是没听见一样，继续往下说。
“到时我想做的事应该已经全部做完了，如果你想的话，我们说不定可以好好谈谈——在监狱，或者，嗯……在坟墓里？”
说完，克雷茨就转身走了。紧接着梦境所有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蝙蝠侠意识到自己正在逐渐从梦中醒来。他始终不知道梦里的两人具体是什么关系，直到在最后，完全脱离梦境前，他听到克雷茨轻声的道别。
“再见，我亲爱的兄弟。”
*
布鲁斯从床上坐起来，脑子里还在思考刚刚的梦。属于自己的心跳声十分平静，和梦境里感受到的完全不同。布鲁斯原本以为克雷茨是在激动、兴奋或是恐惧，但现在细想，或许是愤怒。
他不自觉看向手背上那个血一样的红色印记，指腹用力碾过。
前天，天启星暴君达克赛德之子——卡利巴克，同时开启数十个爆音通道，带着他的军队入侵地球，对所有人口密集的城市进行大规模屠杀。
哥谭市也是其中之一。
而在这不久后，超人继杀死小丑后，再一次越过了那条线。
他独自一人，杀光了所有来自天启星的侵略者。
在无数的爆炸声中，它们化作灰烬，像雪花一样纷纷扬扬飘散到地面上。
印记就是那时候出现的。
细微的灼痛刺激着手背的皮肤。
只是那时，蝙蝠侠完全没有注意到这轻微的变化。
在那之后，他先是安抚市民，又召集了己方的英雄进行商谈，并在他们面前摘下了头盔。
然而会议还没结束，街道上出现了众多因为超人的暴行而产生盲目崇拜的“信徒”。
他们穿上网购的印着超人印记的披风，大肆驱赶犯罪巷和周边街区的所有人。
英雄们试图阻止他们，但很快超人就出现了。
那是迪克被达米安杀死后，蝙蝠侠第一次见到超人。
仍是不欢而散。
布鲁斯安静地穿回制服离开卧室。外面的天才刚亮，距离他睡下大概过去了差不多半小时。
他没有惊动阿尔弗雷德，独自开启机关进入了蝙蝠洞。
蝙蝠洞里一片寂静。
一个披着白色披风、戴着兜帽的青年男性正坐在制服展示柜前的地上，一动不动。从这个青年突然出现起，到现在为止，他从没摘下过披风的兜帽，也没说过任何一句话。
会知道性别，还是通过身形、步伐进行的判断。
如果不是刚刚的梦境……
蝙蝠侠径直走到他身后，通过制服展示柜的玻璃，看向那双藏在兜帽下的眼睛。
“克雷茨，我们需要谈谈。”
听到自己的名字，克雷茨发出一声轻笑，摘下兜帽，缓缓站起身来。
蝙蝠侠看着面前样貌正常的青年，目光不由在对方那双戴着白骨般尖锐臂甲的尖爪上停留了一秒。
梦境里因为视角的关系他没看见克雷茨的外表，但蝙蝠侠能够确定，他的手绝对是正常人类的手。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长着漆黑的尖锐指甲，皮肤还清晰地浮现出暗红色蛛网般的血管。
察觉到蝙蝠审视的目光，克雷茨却只是若无其事地拍了拍披风，死寂的绿眼睛里毫无波澜，脸上的笑也虚假无比。
“没问题，那就谈谈吧，布鲁斯。”
*
与此同时。
瞭望塔上。
超人死死盯着黑暗里那个熟悉的身影，双手攥紧，显然已经做好了攻击的准备。
“你是谁。”
他沉着脸，用陈述的语气质问道。
漆黑的披风轻扫过光滑的地面，那个身影主动走到了光里。
“我是蝙蝠侠，克拉克。”对方这么说道。
但超人仍然没有放松警惕。
在击杀那些天启星侵略军后，他和布鲁斯……和蝙蝠侠已经彻底分道扬镳，对方不可能避开钢骨悄无声息地来到瞭望塔。
而且他的眼睛告诉他，即便对方的外表确实和布鲁斯一模一样，也根本没有任何细胞或是DNA。
这就说明，站在他面前的……
甚至不是一个人类。
第189章 第 189 章
“蝙蝠侠？！”
瞭望塔上，超人召集过来的超级英雄们不约而同地看向超人身边的阴影。那里站着一个他们所熟知的人，可在超人示意前，他们居然谁都没有察觉。
警惕、忌惮、戒备……还有毫不掩饰的敌意、轻蔑、与愤怒。
身为从者的蝙蝠侠看向曾经的同伴，目光在情绪表露最为明显的罗宾身上多停留了一秒。从圣杯给予他的知识来看，这个时代与他生前的相差无几……至少，一个月之前是这样。
此时，超人已经完成了他对“圣杯战争”这个词的解释。
他站起身，将右手手背上仅剩的两条鲜红的令咒展露在所有人眼前，神情坚定：“圣杯的真假和具体作用先不考虑，先把所有御主找出来！为了我们的人民、为了我们的星球，为了……来之不易的和平，我们必须先阻止战争，并确保最后圣杯不会落到任何人手上！”
“-TT-，那你可真是抽到了最差的牌。”达米安故意发出一声不屑的啧舌，指向超人身边的蝙蝠侠，毫不避讳地提议道，“我认为，我们接下来的行动都需要避开他。”
“没错。”钢骨站出来表示支持，“我会尽快把剩下的参赛者找出来，我们根本不需要这个‘蝙蝠侠’。”
蝙蝠侠无动于衷地看着这一幕，从头到尾都没有说出任何一个辩驳或反对的单词。这个世界的所有事都与他无关。
蝙蝠侠记得很清楚，他的愿望是拯救自己的世界。
只是很奇怪，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有正规召唤仪式，除了愿望本身外，这方面的记忆十分模糊，不论他怎么回忆，都想不起任何具体内容。
不对，这其中一定……
在生出怀疑的瞬间，蝙蝠侠感觉到莫名恍惚了一瞬。头盔下，他的眉头死死皱紧，那双钢蓝色的眼睛也失去了焦距。
不需要在意。
脑子里似乎有个声音这么说道。
他下意识将注意力重新放到即将面临的问题上。
是的。
不需要在意。
记忆无关紧要，他只要想着圣杯就好。
蝙蝠侠眼神逐渐坚定。
只是所有人都没看到，他身后那个形似蝙蝠的影子如水面般浮动一下，咧开了一个夸张的弧度。
像是在……
笑。
*
最近的哥谭市，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都“安静”了许多，就连最乱的东区也不例外。
但这不代表正常，也不代表安全。
地下酒馆里，老弗兰克随手抹了把缺了一角的桌子，上面附着一层反着光的透明覆盖物，让桌子看上去还挺干净，实则是常年没擦干净的油污混合物，触感黏腻又恶心。
但老弗兰克在意的不是这个，而是上面那条今天刚多出来的裂痕——白天那群婊子养的混蛋来这找“罪犯”，大闹了一通，赶走了客人，砸了桌椅，还顺了好几瓶酒。
他烦躁地将烟头按灭，然后又点了一根叼在嘴里，嘴里骂骂咧咧地念叨了几句掺杂着俚语的脏话。
这大概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见已经没什么客人，老弗兰克正想下酒窖睡一觉，余光瞥见旁边正卖力拿着那块旧抹布擦吧台的亚裔小子，没好气地说：“行了，今天算你小子走运，给你提早下班。赶紧给老子滚蛋！”
黑发蓝眼的少年直起身，表情反倒露出几分为难。
“我能……再待一会儿吗？”
似乎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不合理，他握紧拳头，一脸诚恳地说：“我把桌子擦完就走！不要加班费！”
说着，还把那块不舍得涂洗洁剂的抹布按到桌上，用力擦了起来。
“你这小子……”老弗兰克在哥谭市呆了几十年，怎么会没看出对方的心虚。想起这小子上门求一份临时工作的时候那副狼狈样，他狐疑地眯起眼睛，“你该不会犯了什么事吧。刚从监狱里出来？还是离家出走？”
说是这么说，老弗兰克已经隐约猜出了答案——这小鬼根本不是哥谭人。
和这里的人比起来，他简直单纯得像张白纸，有种清澈的愚蠢。
不过不让人讨厌。
“啊哈哈哈……差不多吧，”少年干笑了两声，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我现在完全没有地方住……”
老弗兰克翻了个白眼，吐出一口烟雾，不耐烦地说：“……酒窖。你等会儿留下帮我看一晚上酒窖，事先说好，这没有工资。”
“没问题！帮大忙了！谢谢你，老板！”少年一双蓝眼睛亮晶晶的，显然开心极了。
老弗兰克嘴角抽了抽，怀疑小鬼是被人骗了所有家当，才不得已来这打工的。
他撇了撇嘴：“对了，你小子叫什么来着？你之前好像说过，但名字太奇怪我没记住。”
“藤丸立香，叫我立香就行了。”
拗口的日本名让老弗兰克常年泡在酒精里的脑子彻底卡了壳，他沉默了两秒，摆摆手：“行，那你好好干，小鬼。”
说完，便离开吧台去了下面的酒窖。
藤丸立香稍微松了口气。
今天晚上终于能好好休息一会儿了。
只是还没来得及感到庆幸，他瞥了眼手腕上至今毫无动静的金属手环，心情再一次沉了下来。
“嘿，男孩，别那么沮丧！你永远不会知道，什么时候会遇到惊喜！”
一个古怪、尖锐的声音从空无一人的身边响起。
明明是安慰的内容，却因为声音、语气的关系，听上去更像是在幸灾乐祸。
藤丸立香知道对方说话一直是这个样子，只是笑了笑，用其他人都听不到的音量说：“谢谢，我只是有点担心玛修。”
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灵子转移地点又一次在半空，但这次似乎还出了别的什么问题，导致玛修没有和他一起。没有人帮忙降落缓冲的情况下，他直接被摔晕了。
“啊，对了。”藤丸立香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之前那群抓住我的那几个魔术师可能还有同伴，能不能拜托你……”
哐！
少年的话刚说到一半，酒馆大门被暴力踹开，一群穿着披风、戴着兜帽的超人信徒闯了进来，目光很不客气地来回在酒馆中几人的脸上扫过去，看到藤丸立香的时候，其中一人立刻抬起手，兴奋地指过去。
“找到了！就是他！”
藤丸立香一懵。
他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不多，也知道事情不太妙，而且……自己接下来估计要倒霉了。
店里的几个客人表情也都很差。现在的东区没什么人会喜欢这群信徒，但有那位人间之神在，也没人想惹他们。
藤丸立香看着对方手里的□□、撬棍、棒球棍之类的武器，身体紧绷，已经是做好了逃走的准备。
不过在此之前。
“等等，”藤丸立香抬起手，表示自己没有敌意的同时，试图说服他们，“你们为什么要抓我？好吧，我可能确实没有户籍……啊，但是我保证过几天就走！”
嗯，等找到玛修或者赚到这几天的生活费……
“你小子在说什么！？”其中一个人站出来指着他大声嚷嚷，“我昨天晚上都看到你浑身血从杀人现场钻出来了！你居然还敢骗我们！”
藤丸立香一下子瞪大了眼睛，看上去无辜极了：“我是被他们绑过去的！我发誓！我一醒过来，他们就——”
喀嗒。
不等他说完，为首的信徒直接给手中的□□上了膛，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藤丸立香的身体。
藤丸立香深吸一口气，握紧了双手。
耳朵边的那个声音却发出咯咯的，毫无笑意的嬉笑声：“需要帮忙吗？我已经想好怎么惊喜出场了！”
“不用了，他们只是……”普通人。
想到之前那群魔术师的下场，藤丸立香选择拒绝。
说真的，这个世界太奇怪了！从者也太奇怪了！
那几个魔术师明显找到了其中一个御主，想通过御主来控制从者，他们却怎么都没料到，这个奇怪的英灵根本不受控制！结果……
“你在嘀嘀咕咕什么！”
“把他抓起来！”
藤丸立香看着这群人围拢上来，叹了口气，却也没太意外，只是有些可惜这份工作。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警笛声，由远到近响起。
趁着为首的信徒注意力转移，藤丸立香当机立断跑向后门，离他最近的那个信徒想把人拦下，没想到一个错身就被躲了过去，紧接着膝盖一痛，整个人摔向地上。
其他的人反应过来立即追了上去，他们都是哥谭人，对这里的街巷比藤丸立香要熟悉。
即便藤丸立香多跑了几步，凭借他的速度甩开了好一段距离，没过一会儿，这距离也肉眼可见地缩短了些。
“我还以为你有别的方法，这也太没意思了！啊……下个拐弯口朝左。”旁边的声音说着惹人厌烦的风凉话，却又十分好心地提醒他逃跑的路线。
藤丸立香完全没有怀疑，道了声谢直接朝着对方指出的方向跑。
谁知一拐过去，才发现那里居然站着个人。
“唔啊！”
藤丸立香脚下急停，才勉强避免这起事故。
“不好意思，先生……”
见对方似乎没有计较的意思，他道了个歉正要继续跑，下一秒，视野里就只剩下了红色——
磅！
一把通体猩红的战斧凭空出现，横在他眼前，斧面距离他的鼻尖只差不到一公分。
几根被削下来的黑发从眼前飘落，藤丸立香缓缓转过头，猝不及防看到了一双冰冷至极的绿眼睛。
他是……从者。
“你被恶心的东西缠上了。”
男人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
“我杀了他，或是我杀了你们俩。选一个。”
第190章 第 190 章
“啊，谢谢……”
藤丸立香接过赛琳娜递过来的热牛奶，有些拘谨地喝了一口，顺着杯壁传入掌心的温度，和带着甜味的饮品都很好地安抚下了他失序的心跳。
刚刚发生的事，藤丸立香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十分钟前，对方那个绿眼睛的从者把他拦了下来，要杀死当时灵体化跟在他身边的Archer，并且完全不掩饰那刺骨的杀意。藤丸立香本来猜测，Archer或许和这个从者在生前有仇。
可是……
Archer却说，完全不认识对方。
藤丸立香看向身后到处乱晃的丑角。在进入这个地下基地后，archer不知道为什么，情绪突然兴奋起来。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这里可真像那只夜行哺乳动物的巢，我喜欢它！有小鸟吗？快，告诉我！这次我一定能把他再多切几份！一个笑话开三次最好。”*
Archer本来就穿得像个马戏团小丑，再加上异常的精神状态，和明显意有所指，让人不寒而栗的语句，藤丸立香一下子就联想到了一大堆恐怖片。
然后，他发现自己对于这样的状况，居然已经很习惯了。
藤丸立香：“……”
现在唯一让他感到奇怪的是，他对Archer和那个绿眼睛的从者都十分陌生。按理说，在经过那么多场战斗，与那么多英灵建立羁绊后，哪怕无法一眼得出真实身份，他也应该多少能凭借对方的武器、技能、或是外形，判断出对方大致所属的历史传说。
难道是因为世界历史不一样？
想到那些突破常识的，几乎和从者有得一拼的超级英雄，藤丸立香不太确定地想到。
“你还好吗？”
注意到藤丸立香的表情，赛琳娜随口关心了一句。
想也知道，莫名其妙召唤出来一个“小丑”是一件多崩溃的事。
然而，藤丸立香的反应出乎了她的预料。
黑发蓝眼的亚裔少年回过神后，露出真诚的微笑：“是的，谢谢你刚刚阻止了berserker。”
“Berserker？”赛琳娜饶有兴趣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单词，眼中流露出猫咪一般的好奇来，“你是指克雷茨？你为什么这么叫他？”
藤丸立香隐约意识到了不对劲，又不知道具体哪出了问题，于是只茫然地眨了眨眼，有些迟疑地说：“啊，我是通过他的武器进行的判断，berserker一般都会用斧头或者锤子之类的……你不是他的御主吗？”
按理说，圣杯会给予从者对应时代的知识、以及圣杯战争的具体规则，即便御主不是魔术师，也通过从者了解一系列情况。
——职介名称是其中最基本的一项。
可她连这都不清楚……
“不不不不，她只是一只猫咪~”Archer冷不丁插了一句，语气依旧疯疯癫癫的。
“我从来没说过我是他的‘主人’。”
赛琳娜狡黠地眯起眼睛，带着警惕，不着痕迹地扫了眼似乎什么都没做的丑角。
……被套话了。
藤丸立香有些无奈，但这也不算件坏事。
只是，听赛琳娜的话，berserker的御主似乎只是个普通人，而berserker在能够理智交流的情况下，却拒绝告诉自己的御主关于圣杯战争的情况……
藤丸立香脑海中再一次浮现出那双好像什么都没有的绿眼睛。
难道，他根本没想赢吗？
“请问我能见一见berserker的御主吗？关于圣杯战争的事，我想跟他谈一谈。”
“或许可以？不过在这之前——”赛琳娜拖长着尾音，俯下身，凑近这个看似天真的男孩，“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你是从哪来的呢？”
这个基地是蝙蝠侠准备的其中一处藏身地，设备不如蝙蝠洞齐全，但也配备了足以调出监控的电脑。
今天凌晨，他们就在这台电脑上，发现了藤丸立香——他在昨晚凭空出现在哥谭市东区半空，因为坠落的冲击而晕倒后，被几个藏头露尾，至今没找到真实身份的人偷偷带进一间地下室。过了两个小时，才重新出现在街道的监控里。
至于那间地下室，戈登带着警员过去的时候，里面只剩下了一个缓慢往外渗血的巨大礼物包装盒，和地上用鲜血画出来的，看上去像是什么邪|教祭祀的法阵。
警员打开了那个礼物包装盒，发现里面堆叠着那些身份不明的人的尸体，血洇湿了绿色的包装纸和红色的彩带，让整个场景看上去诡异又熟悉。
现在看来，很明显是这个“小丑”动的手。
至于是“小丑”自己想这么做，还是有人“命令”他这么做，这是他们正在调查的事。
藤丸立香放下杯子，脸上表情严肃了些，脊背也不自觉挺直：“我来自迦勒底，本来灵子转移的地点应该是另一个时代，而不是这里……”
他没有细说关于人理的部分，只是将圣杯战争相关的内容和自己的任务悉数告知，并且表示，圣杯战争本不应该存在于这里。
正常来说，圣杯战争的举行地点应该只会是在日本的冬木市。而这个世界的日本，根本没有这样一座城市。
也就是说，有人将圣杯带到了这个世界，利用这里的地脉开启了这场比赛——很可能和那些已经死去的魔术师有关。他们和他来自同一个世界，藤丸立香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依稀听到对方喊出了他的名字。
“……差不多就是这样。不过，他们不是圣杯战争的参赛者。”藤丸立香简述完，又坦白了自己的一些发现，“Archer说，他原先的御主是一个孩子，但是那几个魔术师强行转移的契约。后来他们死后，archer和我建立了临时契约……”
“所以你是来解决这个问题的，而现在你和你的同伴分散了，现在你想用他，”赛琳娜不动声色地瞥了眼正对着漆黑电脑屏幕研究的丑角，语气逐渐微妙，“——一个‘小丑’，来阻止这场‘圣杯战争’？”
察觉到赛琳娜对archer的敌意，藤丸立香越发觉得奇怪：“临时契约不是我提出来的，是archer想留下多玩几天……作为条件，他会帮我尽快找到玛修。啊，不过请放心，契约有包括不允许伤害普通人的内容。接下来的话，我应该会去找到其他的御主，和他们谈一谈……”
“圣杯已经出现问题，就算里面有足够实现愿望的魔力，许下的愿望也很可能被扭曲，甚至引发更加严重的问题。”
藤丸立香看着手腕上的金属手环，不自觉握紧拳头。
“圣杯战争……绝对不能进行下去。”
赛琳娜为男孩的坦诚与决心感到惊讶，正要继续问下去，电脑屏幕突然亮起，一个低沉的嗓音从里面传出：
“我会尽快查证这件事。在此之前，你会被保护起来。”
藤丸立香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没有立即反对：“你是……berserker的御主？发生什么事了吗？”
“噢，这就是这个世界有意思的地方了。”Archer咯咯地笑了起来，“——因为什么都没发生，所以捣蛋鬼要来抢蛋糕了！”
话音刚落，电脑屏幕毫无征兆地黑了，不到两秒，又再次亮起来。
赛琳娜拧起好看的眉毛，走上前按照布鲁斯先前告诉她的方法进行检测。可除了通讯断开外，没有异状，好像刚刚都只是一个意外。
而就在这个想法冒出来的同时，通讯也恢复了正常。
“……赛琳娜。”
布鲁斯的声音重新从电脑中传出。
猫女松了口气，正要回应，Archer突然凑过来，竖起食指比在嘴前，那张苍白的脸上，笑容越发夸张，嘴角恨不得要咧到耳根。
“嘘——”
“捣蛋鬼敲门了。”
*
“说不定他们召唤出来了一个你。”
蝙蝠洞里，克雷茨已经换掉了那身盔甲和披风，换上了常服。他盘腿坐在刻着法阵的玻璃监牢里，百无聊赖地盯着蝙蝠侠站在蝙蝠电脑前，试图重新抢回操作权限的背影。
三十秒前，蝙蝠电脑失去控制，像是有个人不讲道理地进行了远程控制。
不会是钢骨。
虽然世界发展不一样，但克雷茨不相信蝙蝠侠不会在钢骨加入正联后，往他的系统里植入病毒或是后门程序。
换成是另一个“蝙蝠侠”，听上去就合理很多了。
“你要输了。”克雷茨平淡地说，“需要我帮去做点擅长的事吗，比如赶走他们的‘领头羊’。”
蝙蝠侠头也不抬：“你夺去了无数生命。”
“我让问题变得简单了。”
“我不会让你有机会再做同样的事。”蝙蝠侠冷声道，“你接下来可以选择待在这里，或者去游离在时空外的命运之塔里，一直到圣杯战争结束。”
克雷茨往边上一歪，靠在玻璃门上：“听上去不错。”
完全没有反对的意思。
毕竟，蝙蝠侠这几天应该做了不少关于他的“噩梦”。再加上之前他一出去，就差点和那个自称弄臣的丑角打起来，蝙蝠侠直接命令他自杀，克雷茨都不会觉得意外。
他没有帮忙的心情，对这个世界的发展也毫不关心。
最后的记忆里，他做完了所有事，还顺便把赶到地球，抢夺血屠牛的阿托希塔斯嘲讽了一通，心情好极了，结果就被拉到这个世界。
他的肢体被扭曲，红灯戒与血屠牛导致的精神上的混乱，也被重新烙印进脑子里，最后变成了蝙蝠侠的“从者”。
一个由奇怪能量组成的非生命体。
在圣杯给予他的知识中，有一条是“只有生前有着无法实现的愿望的从者才会回应召唤”。
克雷茨不认为自己有资格成为“英灵”，也不认为自己有什么愿望。
那么，答案就很简单了。
这个圣杯战争问题很大，而他如果想掀了这个铺满阴谋的游戏桌，彻底地、安静地死去，就需要解决这个问题。
用任何方式。
克雷茨抬起头，看向蝙蝠洞瀑布入口的方向，犹如红灯能量的猩红色魔力涌现在周身，悄无声息地穿过了玻璃监牢下的法阵，迅速蔓延到蝙蝠洞外。
原本的红灯能量也能做到类似的事，但那只是类似用情绪与想象力键入指令，让灯戒系统进行自我运算，现在这些魔力则变得更像是他身体里的一部分。
不过，这倒是方便了他进行观察。
“——你有‘客人’了。“
克雷茨突然说。
蝙蝠侠动作一顿，回过头，就见克雷茨躺回了床上，猩红色的魔力还散溢了不少在监牢外，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是普林斯、肯特、艾伦还有个桑德斯。”
听到克雷茨挨个报出神奇女侠、超人、闪电侠和鹰女的姓氏，蝙蝠侠沉默地走向蝙蝠洞外。
这恐怕会是他们最后一场谈判。
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克雷茨敷衍地补上一句：“放心，如果听到你喊‘救命’，我一定出去救你。”
蝙蝠侠的脚步声没有停下，回荡在隧道里，越来越远。
“布鲁斯。”
蝙蝠洞外，最先说话、最先站到蝙蝠侠面前的，是神奇女侠戴安娜·普林斯。她背着她的盾与剑、手里握着真言套索，用不容拒绝的口吻命令道。
“我们需要你交出那个拥有令咒的男孩，还有你和你的队伍召唤出的从者。”
“他不在我这。”蝙蝠侠平静地说。
“别说鬼话了，布鲁斯！”神奇女侠近乎无理地用食指指着他，完美的面容因为怒火变得扭曲、凶狠，“这是最后通牒。否则我们会认为你想抢夺圣杯，毁掉我们为了这个世界所做的一切善举，并且我们将会以武力回应！”
她的话语中满是戾气，每个音节都恨不得要把人刺伤。
蝙蝠洞里，克雷茨看向蝙蝠侠离开的方向。瀑布隔绝了外面的谈判声，但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友好会谈。
克雷茨歪着脑袋想了会儿，慢吞吞地站起身，身形逐渐消失在监牢里。
联盟那边绝对有个从者，是不是“蝙蝠侠”还有待确认，但那个“从者”一定得最先解决。
这么想着，灵体化后克雷茨离开监牢准备去把对方揪出来。就在这时，传送器骤然亮起，一个矮小的人影出现在那里。
是罗宾。
达米安·韦恩。
他环顾四周，没发行人后走向了制服展示柜——夜翼的那个，然后将手贴在了玻璃上。
“我很抱歉。”
达米安这么低声说着，满怀愧疚。
只是下一秒，他猛地回过身，双拳握紧，像是一下子竖起浑身的刺。
“谁！？滚出来！”
克雷茨用猩红的魔力具象出锁链，将晕倒的阿尔弗雷德送回楼上的庄园，自己则从阿尔弗雷德发出脚步声的位置走出去。
走入罗宾视野的瞬间，克雷茨感觉到一道阴冷的目光盯了过来。
他不动声色地走下楼梯，现在的他用魔力伪造出了一层外壳，外貌没变，只是掩盖掉了那些非人的特征。就像生前运用红灯能量扮作其他人一样。只是人类的达米安什么都不会发现。
“你的父亲在外面。”
克雷茨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样提醒了一句。
罗宾冷着脸把他上下打量了一遍。
“你是蝙蝠侠找来的帮手？看上去真弱。”
他奚落道。
“不，他不让我帮忙。”
克雷茨实话实说，顺便状似无意地将什么都没有的手背暴露在对方眼底，然后走到蝙蝠电脑前，装模作样地继续蝙蝠之前的工作。
“你不想出去的话要上楼吗，阿尔弗雷德在上面。”克雷茨故意用熟稔的语气说着，就好像这座庄园、这个蝙蝠洞是他的家一样。
在了解到罗宾误杀夜翼的全部经过后，他就知道这种说话语气是最能激怒对方的。
作为蝙蝠侠的亲生儿子，罗宾很聪明，但他的脾气永远是个弱点。
果不其然，身后达米安的呼吸声混乱了一瞬，接着是他咬牙切齿的怒吼。
克雷茨正想着怎么在超人和蝙蝠侠的眼皮底下，彻底打开罗宾的脑子还不被发现，突然楞了一下。
不。
不对。
不是怒吼。
更像是……犬科动物喉咙里发出的代表威胁的低吼。
克雷茨转过身，发现罗宾脚下的黑影如同沸水般鼓动着，而罗宾对此却毫无所察，只顾呲着牙，死死瞪着他。
仿佛一条穿着罗宾皮囊的……
恶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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