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西落,窗台照进来的光映着少女姣好的侧脸,小姑娘的眼尾红红的,委屈的要紧。
姜云岁想不通,兜兜转转,怎么还是转回去了呢?
王妃先前就万分诧异,她女儿的性子说的好听是乖巧,说的不好听就是有点逆来顺受,如非过分的叫她觉得难以忍受,她总是不会说不的。
王妃也不知道好端端一个身份尊贵的郡主,怎么就被养得这么听话?
有时候宁肯她骄纵一些。
裴闻做出这等惊世骇俗的事情,确实该死。
可王府还没有这种天大的本事,莫说是他们,便是宫里的那位,要动裴闻也得掂量掂量够不够分量。
退一步说,宫里的人知道了事,怕是马上就要给这两人赐婚。
“你别胡说八道,尼姑庵又不是什么好地方,去了可就一辈子都出不来了。”
王妃可舍不得她的女儿去尼姑庵里活受罪,修苦行。
嫁给裴闻,勉强算得上知根知底。
起码……
将来若是有什么变故,裴闻着实是能靠得住的夫婿,总归是比阮洵期要好得多。
“你听母亲的,母亲不会害你。”
王妃已经做了决定,这件事便是她不答应,也得答应。
姜云岁的眼睛红了两圈,金豆子蓄满眼眶,又不肯在裴闻面前落下,显得她很没有用,好像每一步都被他算计到了。
全然在他的掌控之中。
跪在前厅的男人,此时此刻,面色冷淡,精致的五官连一丝多余的神色都瞧不见。
仿佛早已料到了这个局面。
侯夫人见她委屈都快掉泪了,又心疼又愧疚。
裴闻在这件事上确实做的不是个东西,今早她瞧见岁岁脚踝上锁着的…
她一口气差点都没能下去,要被这个逆子活生生的气死。
他这是还没吃到苦头,往后有他后悔的时候。
非要去当棒打鸳鸯的恶人。
姜云岁渐渐意识到了,现在她说什么都不算数。
她做不了主。
母亲她们心意已决,她还是要嫁给裴闻,去给他当新娘子。
姜云岁很害怕,也很生气。
她怕极了裴闻这个不知餍足的野兽,装得冠冕堂皇,上辈子每次去她的屋子,她起码两天都下不了床,走不了路。
她又气他,这样机关算计的欺负她。
裴闻已经跪了大半个时辰,膝盖磕在冷冰冰的大理石上,刺骨的寒意沁入血骨,他好似察觉不到膝骨上的刺痛,男人低声提醒:“母亲,婚书在我的书房。”
很早就写好了。
母亲曾经让他烧了。
裴闻没舍得。
许是舍不得烧毁那一纸婚书时,他就存了今日的心思。
他这句话无异于火上浇油,侯夫人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去祠堂给我好好跪着!”
说罢,又叫来两名管事,冷着张脸命令道:“你们俩好好看着世子,跪不满三天不许他起来。若是敢阳奉阴违,我饶不了你们!”
管事心里叫苦,嘴上却不敢说别的话,连连点头:“是。”
姜叙白才算听懂了母亲她们商量的是什么事,一听姐姐要嫁给裴闻整个人就炸了,像个被点了火的炮仗。
“他做了这样混账的事情,还要我姐姐嫁给他?!凭什么?!”
“我刚才就该一剑捅死他!”
姜叙白极其的暴躁,连说话的声音都比平日高了不少。
王妃对他也没个好脸色,不知为何,她这个儿子自幼就将裴闻当成了仇人,哪哪儿都看不顺眼,成天琢
磨着怎么把裴闻神不知鬼不觉的弄死。
想了这么多年,也没想到一个好法子。
王妃也知道儿子十分黏他的姐姐。
嘴上不说,心里其实是很想念的。
从前总是和他姐姐吵架,动不动就和姐姐顶嘴,都是气不过。
气不过他姐姐半点都不关心他,都不想他。
说来说去,都还是小孩子心性。
“你说的什么话?十几岁的大人了还不知道懂事点。”
“母亲,我说的可都是真心话。”姜叙白冷着脸:“我不许姐姐嫁给他,方才您也听见了,姐姐自己也不愿意。”
王妃戳了戳他的脑门,恨铁不成钢:“若是有别的好办法,我会去勉强你姐姐吗?”
姜叙白抿紧唇瓣,不再说话了。
过了许久,他忽然开了口:“又不是非要嫁人,我能养姐姐一辈子的。”
保她衣食无忧、荣华富贵的一辈子。
王妃懒得听他稚气的话,揪着他的耳朵就将他带了出去。
裴闻被罚跪,整整三日。
祠堂的大门,紧紧闭上。
侯夫人虽然吩咐了下来,管事们也不敢真的对世子严加看管,连看都不敢看。
只在一旁的隔间里,老老实实窝着。
光线昏暗,烛火摇晃。
眼前是一列列的牌位。
裴闻静静望着面前的牌位,面色寡淡,他看起来毫无悔过之心。
事实上,他的确是一点儿都不后悔的。
到了第三天,裴闻才从祠堂里被放了出来,跪了这么久,铁打的人也受不住。
他几乎站不起来,两名管事看也不敢多看,先将世子从地上扶了起来,忍不住想世子也太倔了。
他若是偷懒,也没人会知道。
裴闻扶着门框,慢慢站稳,推开的大门,阳光顺势照了进来,落满男人清隽的脸庞,点缀着他清冷的眉眼。
冷冰冰的脸上好似被融化了寒霜。
他并不急着回去歇息,冷声吩咐周述,“备马,进宫。”
姜云岁这三日不曾去看过他一眼,听闻他从祠堂里被放出来,心里有些懊恼,他怎么不被多关一段时日呢?
宜春看着姑娘消瘦的脸,还是心疼的,“郡主,您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这两天,郡主的胃口都不太好。
往常爱吃的糕点都没那么喜欢了。
姜云岁摇了摇头,“我不饿。”
宜春想了想:“是您喜欢的甜酒米糕,奴婢方才在厨房里闻见了味道,可香了。”
姜云岁还是不想吃,她心里有事,便提不起精神来吃东西。
她坐在窗边,打开了木窗,斜阳洒满了屋子里的每个角落,六七月的太阳,晒着已经有些刺痛。
她倚在窗,神色有些怔忪,静静望着院子上方振翅而飞的鸟雀。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连鸟雀都比不上,难逃桎梏。
母亲劝她,父亲劝她,连宜春都在劝她。
好像人人眼中的裴闻都是个难得的好夫婿,有权有势,成熟稳重,沉默寡言,性情温和。
姜云岁听尽了好话,还是不想嫁给他。
这何尝又不是另一种重蹈覆辙呢?
裴闻只会把她当成泄.欲的玩物,团在掌心,想如何就如何。
她不想再被折辱,也不想再死一次。
她要逃走。
“郡主,风大,您受不得风。”
“嗯。”
姜云岁回过神来,不紧不慢关好了窗。
隔着窗,还能听得见鸟雀的叫声。
“裴闻若是过来,你们帮我拦着他,我不想看见他。”
“听说世子刚从祠堂出来就进了宫。”
“他进宫做什么?”
“奴婢也不知道。”
姜云岁也懒得打听,裴闻那个人深不可测,谁又能猜得到他想做什么呢?
不过到了第二天,姜云岁就知道了裴闻去宫里做什么。
宫里派了人,还是帝王身边颇为宠信的大太监。
姜云岁被人急忙忙的叫了起来,“郡主,宫里来了圣旨。”
她心中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换好了衣裳,白着一张脸就走到了前厅,乌泱泱跪了一地的人。
大太监慈眉善目望着她,说话还掐着几分阉人独有的尖细嗓音,“郡主,跪下接旨吧。”
姜云岁回不过神来,被宜春轻轻扯了扯袖口才僵硬跪了下来。
她魂不守舍的,听见“赐婚”二字之后,神思就变得恍恍惚惚,脸色尤其煞白。
大太监宣完旨意,姜云岁还跪在地上起不来。
“郡主,恭喜了。”
姜云岁被扶着站了起来,怔怔的点点头,整个人就像被抽走了魂魄。
择日完婚那几个字,像一道惊雷劈中了她。
送走了宫里的人,姜云岁一下子没了力气,跌坐在石椅上,浑身发冷。
原来,裴闻昨日进宫,是去求了一道圣旨。
姜云岁渐渐缓了过来,她一把推开宜春,提着裙摆朝着裴闻的住所飞奔而去。
身后的丫鬟,追都追不上。
周述在院外拦下了郡主,她跑得气喘吁吁,长发随着风游荡,轻飘飘的衣袖宛如在水中绽开的花,纤细而又柔软的少女,看起来脆弱的一碰就碎。
姜云岁冷冷看着周述:“裴闻呢?”
周述等她缓过气来,才让开了去路,“主子在书房。”
姜云岁越过他就冲到了书房里面,刚进去便听见了压抑在喉咙里的咳嗽声。
裴闻在祠堂里就得了伤寒,他的气色亦是苍白,淡淡抬起乌黑的眼眸,平静望着她。
姜云岁憋着许久的火气,就像是被火苗点燃,瞬间烧了起来,“裴闻,你真卑鄙。”
裴闻又咳了几声,惨白的面色渐渐浮起病气般的薄红,他漫不经心:“现在不叫我表哥了?”
好似早就看出来她先前在他面前的乖顺都是装出来的。
裴闻看她被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微微叹息了声,走到她跟前,一把圈住了她的腰肢,“不喜欢赐婚?这样哪里不好?”
他嗓音低哑的问。
姜云岁对上他平静的双眸,若非已经领教过他的手段,几乎都要认为是自己思虑的太多。
圣旨赐婚,她便是想逃都不能逃。
逃婚就是抗旨,会连累家里人。
裴闻这份心机实在可怕,他好像早就算到了她在想什么。
每一步,都将她圈得死死。
一点、一点,漫不经心堵死她的所有退路。
裴闻骤然收紧在她腰间的力道,指腹揉进她腰肢上的软肉,“别恼了,小心气坏了身体。”
姜云岁挣不开他的力道,她越挣扎,他掐得更紧。
天旋地转间,她已经被他抵在案桌上,男人的膝盖趁机撬开了她的双膝,挤了进去。
姜云岁的脸又红又白,少女娥眉微蹙,“你也根本就不喜欢我,你只是把我当成了你的物品。”
裴闻怒极反笑,他不否认,只是语气冰冷地说:“你本来就是我的。”
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只记仇,不记好。
裴闻心头烈烈,像是被放在火盆上炙烤,“那你觉得谁是真心爱你
?我那个与你一样愚不可及又天真无比的师弟?”
他这句话,说的极其难听,语气也十分的重。
姜云岁气得要命,推不开他,就只有抬起脚凶巴巴的踩了他,“他是真心爱我的,我也是真心爱他的。”
她低着头红着眼睛,特别认真的说起这句话。
裴闻感觉被她攥住了心脏,呼吸都不太畅通,他攥住了她的手腕,唇角抹起一抹冷笑:“真心又有什么用?你难不成还能抗旨不尊?”
“他如今已经有了妻子。”
“你不许再想他。”
裴闻说完这几句,又冷冷撂了话,“往后在我面前提起他的名字,我就去杀了他。”
男人的冷瞳里满是杀气,一张漂亮的脸也存着淡淡的戾气,他面无表情道:“你知道,没我做不出来的事情。”
姜云岁用尽了全力推开他。
他就是个坏种。
“我宁肯吊死也不会嫁给你。”她面无表情地说。
这已经是姜云岁难得说出来的狠话了。
裴闻的眼神变了变,平静中透着可怖,“你别拿死来威胁我,你若寻死,就让你的父母还有你弟弟,一起去给你陪葬吧。”
“他们活得够不够久,全在你的一念之间。”
姜云岁吵架都吵不过他。
以前怎么还觉得他变好了呢?她真的太傻了。
她看都不想再看他,离开的时候被气糊涂了,绊到了门槛,双膝磕在地砖上,疼得她倒吸了口冷气。
裴闻走到她身边,男人对她伸出了手,手指修长,削瘦又好看。
姜云岁冷着脸:“滚开,我不要你扶。”
她撑着地,慢慢爬起来,膝盖上钻心的疼叫她走不动路,她忍着疼,一瘸一拐的往前走。
裴闻心里也不好受,五脏六腑烧得面目全非,他沉着脸,本来真的不打算再管。
过了不到半秒,男人板着冷脸走到她身后,沉默的将她拦腰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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