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高朗找李冉算账,问她是不是因为那个小白脸才要离婚,高老爷子突如其来的一场病打断了一切。
半夜,高朗听到管家敲门,老宅登时灯火通明。
“小朗,你爷爷他……”他拨开面前的人,大步朝外走,老人正被送上救护车。他瞬时忘了一切,急忙跟了上去。
两个小时的抢救,得到消息的人纷纷赶来,除了一些长辈和亲戚,还有为高家服务了三十多年的律师,带着老人立好的遗嘱,静默地候在人群背后。
有很多人在跟高朗说话,但他都听不太真切,脑子一片空白。
幸而抢救及时,听到医生的话,高朗的五感才渐渐回笼,有了真实的感觉。然后一夜,他的眼睛再也没有闭上过。
意外发生得突然,高老爷子的身体虽然小病频发,但一直还算硬朗。人抢救回来后,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老人还在重症监护室,不允许探视,老管家劝高朗:“小朗,你先回去休息。你一直待在这里,媒体那边可能会走露风声。季同还在家呢,等他醒过来你再带他过来看你爷爷。刚才你不是听医生说了吗,没事的,只要好好休养一段时间,你爷爷还会好起来的。”
高朗除了高老爷子最听老管家的话,听到这里魂不守舍地起身。老管家看他这模样,忍不住叹气:“小朗,你爷爷生病了,现在公司和家里都要靠你了。你千万不要再闹脾气,你爷爷年纪大了,这都是迟早的事。”
高朗的身体颤了一下,艰难地说:“您放心。”
老管家知道他只是看上去散漫不羁,虽然时常跟高老爷子争斗,但心里最在乎还是这个疼爱了他一辈子的老人。
高朗回到老宅,高季同刚好起床,他醒来一看,只有章姨和其他人,老管家和太爷爷不在,他心里有些不安,见到高朗忙上前,仰着头问他:“太爷爷呢?”
高朗不想骗他,蹲下看着他的眼睛,说:“太爷爷住院了,等会儿我带你去看他。”
高季同眼睛泄出一些恐慌,他摸摸他的脑袋,“没事,医生说休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高季同不知道有没有信他的话,但他没再问,自己一个人去一边待着了。高朗有心安抚,但手机响起,只能先去接电话。
高季同坐在椅子上,一下一下晃着腿,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高老爷子病倒,公司虽然照常运转,但有些事情高朗不得不提前介入。老人为他培养下很多可用之人,他其实不用那么操心。但看着一切这么顺遂地进行,仿佛他的离开不会造成太大影响,高朗心中说不出的难过。
他换了衣裳,整理好仪容,整个上午都在处理公司的事,高季同回了房间安静地等待,他中间过去看,他一个人在看绘本画画,听话得过分。
中午,医院打电话过来,高朗带着高季同去看望老人。
情况比想象中好很多,高老爷子昏睡了十多个小时就清醒过来,看到高季同缓缓露出一个笑容。
高季同这才哭了,轻轻地抓住老人一根手指,眼泪默默地往下流。
高朗第一次见长大的高季同哭,完全不知所措,胡乱用手给他抹到眼泪。
高老爷子费力吐出两个字:“轻,点……”
高朗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看向老人:“知道了,他又不是玻璃做的,擦一下脸就坏了。”
犹在病中的老人露出一个凶狠的眼神,高朗像以前那样丝毫不怵,倒笑得格外开心。
阳光从窗外照进病房,又是冬日平常的一天,它既留不下又带不走什么,存在只是经过。
经过生老病死,爱恨悲欢,人间平淡。
李冉从老管家那里得知了高爷爷病重的消息,寻了一个合适的时间来看望。高朗公司、医院两头跑,还没来得及联系她。高季同要上学,也有专人照顾,李冉给他打过电话,他刚开始确实被吓到了,但看见太爷爷没事,他也就很快不难过了。
经过几日静养,老人已经能从床上坐起来,李冉来看他,他很高兴,问她最近怎么样。
“高朗没找你犯浑吧。”他们正在谈离婚,他太了解他那狗脾气,凡事不如意就要对方也不好过。他拥有得很多,不懂得一点珍惜,是他一直以来的纵容,让他如此不成熟。
“没有。”李冉轻轻摇头,他除了发脾气也没做其他的事,她等他想清楚就好。
李冉陪老人说了会儿话便起身,不敢多打扰他休息。出来正看到高朗,几日不见他瘦了些,神色有些疲惫。
看到她,高朗停下脚步。
两人一对视,她很快就移开了目光。
连日的忙碌,让他早就忘了那几场不愉快。李冉知道现在不是跟他谈离婚的时候,她就算急切也不会选择在这种时候说这些。
除了高季同和离婚,他们并无什么事可聊,她低下头准备离开,高朗叫住她:“爷爷生病了,高季同一个人在家,我要忙公司的事,你能不能回家照顾他。”
他难得心平气和,真诚地说:“以前的事是我不对,我以后会改,你能不能别闹了。”
李冉停下脚步,回过身看他,“你忙不过来的话,可以先让季同跟我住一段时间,等你爷爷身体好一点,我再送他回来。”
“你非要这样是不是?”听到她的话,高朗只觉得难过,“我承认我错了,但你还是觉得不够是不是?你就非要用这种方式惩罚我,让高季同来替我承担?”
听到最后一句话,李冉内心闪过慌乱,但她很快镇定下来,“我们这样对季同也不好,我没有想过惩罚你,也没有恨你,以前的事我们都有错。”
高朗一言不发,李冉也不想和他在这个时候谈论这些,留下一句以后再聊便匆匆离开了。
高朗来到病房,老人已经睡下,他坐在一旁,双手插入发间,说不出的疲惫。
这一坐直到日落,高老爷子醒来,看他颓丧的样子,朝他哼了声:“现在知道后悔,晚了。”
高朗最近累得无心与他争辩,扶着他缓缓坐起来,“您就不能说点好听的话吗?”
高老爷子瞪了他一眼,“好听的话我跟你说了那么多年,你哪一句听进去了?”
瞪完老人叹气,“虽然总说你不小该长大了,但在爷爷心里,其实一直希望你还是无忧无虑的。”
经历丧妻丧子之痛,高朗是老人剩下的唯一希望,他曾经以为以自己的能力可以护佑他一生,但他能护他一直平安、生活无虞,却不能护他感情一路顺遂。
有些苦难,尽管他不愿,也不得不让他经历。
而他要经历的第一件事,或许就是离开他。
他很不舍,但这一病让他知道,有些话不得不提前跟他交代。
“以前总以为还有时间,但谁知道这病说来就来。”生命之无常,有时候也会让他这种经历过几十年大风大浪的人措手不及,“这些话本想以后再跟你说的,但我怕会来不及,今天就跟你说了吧。”
高朗心一扯,“您在胡说什么。”
什么会来不及。
高老爷子也不管他,径直道:“以前我总觉得你喜欢应家那丫头是闹着玩,现在想想这份感情也很珍贵。不过人家马上要结婚了,你不要再去打扰她。以后你还会再喜欢上其他姑娘的,你别说不可能,这方面爷爷有经验,你奶奶也不是我初恋,我以前啊,也喜欢过另一个姑娘。”
“那我奶奶还能跟您好?”他故意轻松地说。
“她哪有资格说我,她跟我结婚以后,心里惦记着一个人呢。”说到这里,老人怅惘,“我跟你奶奶以前没少因为这事吵架,也分开过几回。”
但分了几回也分不掉,不知道怎么就这么扯也扯不干净。
高朗沉默下来。
“我跟你奶奶那辈人,不像你们现在这么自由,情情爱爱的,不那么重要。等你奶奶走了,我才明白,如果换了另外一个人,我可能就不是那样了。”他们对别人说过爱,却没有对彼此说过一句喜欢。
“小朗,我知道你和小冉勉强不来,以后你还会遇到真正喜欢的姑娘。所以这些话,不得不对你说。我向来不以善意揣度人心,就算你再喜欢的女孩子很善良,她也不会对季同好到和对自己的孩子一样。季同是我看着长到现在,他已经够可怜,从来没有得到过你的关爱,所以不论你以后再跟谁结婚,属于季同的那些,谁也夺不走。就算你有了自己喜欢的孩子,也不可以。”
“小冉母亲家那边,无论你怎么讨厌,以后他们遇到需要帮助的事情,你要伸手相助。这是我答应小冉的,你要记在心里。”
“还有,”老人叹口气,“既然不喜欢她,就去把离婚手续办了,你这么拖下去,自己心里痛快了,煎熬的是季同和小冉。好歹你们曾经算是互相喜欢过,想想以前的情谊,就放过人家吧,也当你做了件让爷爷开心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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