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小姐,到警戒线了,前面领地不许外人进入,你再走几百米就到古堡了,你一切小心,我先走了。”
少女戴着一顶纯白的宽礼帽,帽下一头海藻般美丽的黑发垂直坠下,聚在她纤细的腰身。
她提着小皮箱,望向前方,能看到巍峨城堡那笼罩着阴影的堡尖。
直角尖顶聚焦森冷红光。
地址没错,她来对了。
少女松了一口气,燃起希望之余又忐忑不安,稍微压下心绪,少女扭头,正要向送她来的牛夫致谢时,发现他早就跑了。
少女怔住。
凉风拂过少女发尾。
如今,这条迷雾蔓延的道路上只剩下少女一个人了。
耳边忽而响起路途中打探到的消息。
“这里确实是一位大公的领地,常年密布阴云迷雾,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希顿大公,如果小姐要前往这里的话,记住,一定要在白天时赶到,否则,一旦到了夜晚,那片密林就会有嗜血的怪物出来夺走你的生命。”
“以前不是没有过贪心的盗贼或者不惜命的好奇者去那里,但到最后都了无音讯了,有来无回,久而久之,这里就被人们成为不容侵犯、不容进入的死亡之地。”
“这里很危险,埋葬着许多腐烂的尸体。”
“小姐,你若执意去这,那请带上教会的十字架,神圣的力量会保佑你,不受邪恶的侵入,还有千万不要受伤,不要流血。”一位年长的老者对元绿姝说。
“传说,这里其实是《圣经》中记载的邪恶血族的居住地,这片西部大地是血族大公的地盘,大公力量强大,只有当地教会的红衣主教可以抗衡......啊,敬爱的主教大人,没有您,我们卑微的子民怎么可能享受这幸福美好的生活,主教大人,您就是我们子民心里最耀眼的太阳,是神派来拯救我等的使者......”说者像是陷入疯癫中,发狂般歌颂红衣主教。
少女看着离开的教会忠实的信仰者,摇摇头。
她还是头一回听到什么血族,有点新奇,但少女并未过多关注,什么吸血鬼,只是无稽之谈,一些传说罢了。
此时已近黄昏,天际翻滚深红色的晚霞,道路两边是高大的红杉、紫杉等,鸦雀无声,静得可怕。
忽而,似是有一阵怪风袭来,吹得叶子簌簌地响,隐约掺杂其他诡异的声音。
像乌鸦啼叫的声音,又似乎是蝙蝠扇动翅膀的声音。
总之,怪阴森的。
少女缩了缩高挑的身子,背后发凉,她其实很怕,可是少女已经没有后路了。
她,必须要去。
少女是一名来自东方的美人,名叫元绿姝。
元绿姝捏着手里的信,挺直身板,踩着平底鞋,往古堡走去。
这条道路很长,像看不见底的深渊,危险未知。
元绿姝走投无路,又身无分文,现在只能被迫来投奔这位从未谋面过的未婚夫。
她只知道未婚夫是一位贵族,在来古堡途中,她才打听到未婚夫是帝国的希顿大公。
帝国的希顿家族,是最古老最尊贵的贵族,是帝国西部的统治者,也是最低调的家族,没有人敢私自提及希顿家族,甚至没有人知道希顿家族到底在西部哪个地方。
希顿家族裹着神秘的面纱,希顿大公同样不曾见世。
她很惊讶,不知道为何她一个子爵的女儿会和帝国希顿家族定了婚约,元绿姝绞尽脑汁也弄不明白,姨母的信中也未提及,索性不再想了。
元绿姝面色清冷,心里却十分紧张。
她不知道这位未婚夫会不会接济她。
姨妈曾说过,未婚夫会在她十八岁时来接她。但是天有不测风云,姨妈和子爵双双去世,元绿姝无依无靠,身边又有像丹尼尔这样的贵族垂涎,像元绿姝这种来自东方的貌美少女,极受好色的贵族和教士的喜爱。
在黑市里,来自东方的漂亮女奴隶拍卖的价格十分高昂。
元绿姝如履薄冰,只能主动试试去找未婚夫。
现在到了这,元绿姝还是没有把握。
曾经的记忆席卷。
元绿姝十五岁这一年,姨母去世了。
元绿姝尚是婴孩时父母双亡,便随远嫁的姨母来到陌生且遥远的西方国度。
姨母是个商人,自小与外国人打交道,会一口比较流利英语,与安东尼·戴纳认识后,与之相爱。
因为爱情,元绿姝的姨母选择嫁给安东尼。
安东尼·戴纳是西方卡纳亚帝国的戴纳子爵。
戴纳子爵很爱元绿姝的姨母,他不顾亲戚反对,娶了元绿姝的姨母为夫人,戴纳子爵爱屋及乌,对元绿姝也很疼爱。
十五年间,元绿姝虽然因为相貌和种族的问题,受到一些歧视,但总体的生活很好。
在姨母以及戴纳子爵聘请的家庭教师教导下,元绿姝成长为一名标准的贵族小姐,元绿姝聪明,知识、各种礼仪等都学得很到位,无可挑剔。
令人赞不绝口。
且元绿姝是位特别美丽的东方美人,领地上见过元绿姝的子民都言戴纳子爵有一位绝美的女儿,爱慕元绿姝的贵族子弟不少,但戴纳子爵都没有同意。
因为元绿姝已经和一位贵族订了婚,这一点,只有元绿姝、姨母,以及戴纳子爵知晓。
然而当姨母去世,十五年的风平浪静被打破。
姨母去世不久,戴纳子爵因思念过度离世,古朴的城堡只剩下元绿姝。
根据卡纳亚帝国的法律,子爵的爵位、城堡、地契等一切财物皆子爵的侄子丹尼尔·戴纳继承。
至此,元绿姝从一个子爵小姐沦落一个低贱的女仆,洗衣打扫等等粗活都少不了她。
不仅如此,丹尼尔觊觎元绿姝美貌,时不时便骚扰元绿姝。
元绿姝隐忍了一年,才彻底弄明白未婚夫的住所,打理好一切,元绿姝出去采买东西的时候逃了。
丹尼尔不会想到的元绿姝竟然会逃。
毕竟,在他眼里,元绿姝孤立无援,还是个东方人,她能逃到哪里去?
子爵府是唯一收留她的地方。
历经一个月,元绿姝在耗尽所有钱币后终于到了目的地。
感谢上帝。
元绿姝默念祷告。
想起一个妇人说的话:等你进入这片领地的路,你就一直走,一直走,永远找不到尽头,走得越久,迷雾越多,最后人就会被吞噬。
然而,遮蔽前路的迷雾并未扩散,甚而往周边散开,给予元绿姝更广的视线,元绿姝没有迷路。
元绿姝踩在洒着余晖的道路上,越是往里面走,越是安静,绕过森林,视线顿时开阔。
道路两边的高大杉木渐渐变成瑰丽的红玫瑰花圃。
红玫瑰簇簇盛开,颜色鲜艳至极,如美丽艳冶的花海,流淌鲜血,似乎在欢迎着谁的到来。
空气中弥漫堪称刺鼻的玫瑰花香。
元绿姝忍不住皱眉。
分明是玫瑰花海,元绿姝心里却是一个咯噔。
少女提了提心,慢慢抵达庄园大门处。
想来那个妇人说的只是个传闻,不可信,只不过,这里却是诡异。
周遭悄无声息。
元绿姝不敢掉以轻心,她抬头,仰望庄园内矗立的巨大且古老的古堡。
城堡所有的窗户紧闭,各处黑色墙壁上印刻漂亮的纹路,上面还缠绕着深绿色的常春藤,藤蔓上开出深赭的花朵,宛若熔岩。
城堡很暗,比即将到来的漆黑之夜还要暗,亘古庄严的气息迎面传来。
它像一头蛰伏在耀眼霞光中的庞大野兽。
威慑世人,令人震撼。
元绿姝收回眼神。
近在咫尺的银色大门年代久远,上面缠绕荆棘与藤蔓,细看下,大门边缘还遍布青苔。
幽香飘浮。
没有一个人。
元绿姝往里面看去,见不到一个人。
未婚夫真的住在这里吗?
虽然这座古堡看起来不像是年久失修的模样,它是被精心打理过的。
元绿姝稍稍打量过外面和里面的玫瑰花圃,便知道这里的花都有园丁修理。
只是......
天逐渐黑了。
元绿姝没有灯。
有人的,姨妈不至于欺骗她。
她安慰自己后便低头打量自己,数日的奔波致使元绿姝憔悴,即便是新衣,但裙子仍有些脏乱。
元绿姝赶忙整理好衣冠。
为得体地见未婚夫,元绿姝变卖了自己最后偷藏的首饰,买了一件纯白蕾丝裙子,又在旅馆里洗了个澡,把自己收拾打干干净净,元绿姝这才租了车来此。
元绿姝爱干净,但为躲避丹尼尔的追捕,她一直东躲西藏,鲜少料理自己。
是的,元绿姝已经将近四天都没洗澡,这是元绿姝难以回望的堪称邋遢的糟糕经历。
元绿姝看着眼前的门,摸着自己脖子上戴的银十字架。
清冷妍丽的少女闭上眼祈祷。
神啊,请保佑我。
元绿姝睁开眼,她没有发现,从进入这片庄园时,她脖子上闪耀银光的十字架早已变得黯淡,不负往日神圣洁白的光泽。
她警惕地端详四周后,轻启嫣红的唇瓣。
“打扰了,请问这里是希顿公府吗?有人吗?我是来自戴纳子爵府的薇安?戴纳,我是来找我的未婚夫的。”
说完,元绿姝行了一个标准的淑女礼。
薇安?戴纳是元绿姝西式名字。
然而,回应元绿姝的是一下象征死亡与邪恶的蝙蝠叫声。
元绿姝被吓了一跳。
她下意识后退,随后又拿出破斧成舟的决心,再度开口。
然而,依旧没有人的回应。
元绿姝不放弃。
她说了很多次,说得口快干了,正当她彻底失望时,大门“吱呀”一声,自动敞开。
盛放的玫瑰花海出现在眼前。
在黯淡的昏光下,红玫瑰绽出猩红光芒,无形花香一下子包裹住元绿姝。
元绿姝愣了,好一会儿才回神。
“失礼了,我进来了。”声音如夜莺般细腻动听。
她揪着衣袖,鼓起勇气迈进大门。
城堡内种植的所有玫瑰花在这一刻尽数绽放。
有乌鸦低啼一声。
下一瞬,朦胧屋顶后出现数不清的蝙蝠,它们团团盘旋在屋顶,翅膀振动,轻盈无声。
半空中发出诡谲咏调,余韵缭绕。
古老神秘的城堡在沉寂中复苏。
城堡前所有伫立的石灯错落有致,宛若艺术品。
蓦然,石灯骤亮,通往城堡的鹅卵石路被照得通明,旁边的玫瑰花红得滴血,枝叶绿得发暗。
玫瑰似是被上帝眷恋的花,它轻轻摇晃带刺的枝丫,手舞足蹈,好像在欢迎元绿姝的到来。
元绿姝又吓了一跳。
过了一分钟,少女稍作镇定,她望了望天,天还没完全黑下来,还有时间。
想毕,元绿姝穿着纯白纤巧的裙子,双手提着小皮箱走入庄园,她一面左顾右看,一面捏着脖颈的十字架走向城堡。
凋落的玫瑰花随风飞扬,坠在少女白色礼帽上,为干净的礼帽增添一抹亮丽的红色。
一片、两片、越来越多的花瓣落在礼帽上,裙子上,仿佛是有了灵魂一般。
最后,在少女不知情的情况下,许多玫瑰花瓣点缀了礼帽衣服,在红色映衬下,少女惊心动魄般的美貌更胜以往,犹若浴血新娘。
少女踩上漆黑的台阶,顿在黑到极致的拱形门前。
对比高大恢弘的城堡,元绿姝的身形渺小到极点。
元绿姝放下皮箱,绷着脆弱的脖颈,她举起白如象牙的手,慢慢敲门,“打扰了,请问有人在吗?”
无声无息。
元绿姝再次敲门,轻声细语重复前话,心里的希望之火只剩下火苗了。
话音一落,门缝敞开,火光乍泄。
门竟然开了。
元绿姝被光刺得眼一眯,再次抬眼时,她猝不及防间与一双淡金色的眼眸对视。
那双目如金黄色的珍贵宝石,美丽、淡漠、沉静、冰冷。
令人无法直视,无法接近。
“请问......希顿大公在吗?”元绿姝下意识垂眼,仓促地张了张粉色的唇瓣,本能道。
出现在元绿姝面前的是一位高她一个半头的成年男性。
他面容俊美,五官冷淡,有一双淡金色的眼睛,瞳底汇聚高山上最纯净的雪,肌肤白得透明,显出几分古怪,唇色偏淡,像精心雕刻的的雕塑,巧夺天工。
男人杵着一根黑金的权杖,身披浅金色的大衣,内搭一件烫金的马甲与纯白交领衬衫,衬衫领口两侧是金子质地的纽扣,纽扣扣到最上方,禁欲克制,上系着白色领巾,不露出脖子以下的一点肌肤。
领巾上镶嵌一颗鹅卵石大小的红宝石,红宝石四周是银色包镶,上面分别缀着细碎的透明钻石。
宝石和钻石同时散发醒目光芒。
男人下穿及膝的铂金色紧身裤,脚踩皮革筒靴,装束正式简洁,气质矜贵典雅,如同油画里走出来的顶级贵族。
他束着银白色的长发,发丝流淌莹润光芒。
男人高高在上地看着元绿姝,目光似审视。
元绿姝从未见过这般美丽的男性。
他,是谁。
元绿姝低头,拘束地站着,帽上玫瑰花瓣坠落,男人只看到她缀着红玫瑰的帽,声音裹着天然的冷意,如冰冷的金属。
元绿姝不受控制依言抬头,她感觉男人的话语不容抗拒,让人不敢不照做。
她有一种错觉,若是眼前的男人叫她去死,她恐怕也会无条件去服从。
想到这,元绿姝胆寒,神智也在此时骤然清明。
男人淡金色的眼眸不露痕迹地注视美丽动人的东方少女。
她有一头令人着迷的黑色长发,柔顺如丝绸,叫人情不自禁想要抚摸,五官精致,肌肤发出白瓷般的光泽,闪耀的黑褐色眼睛迷人又生动,透出遮不住的不安和紧张。
这让男人想到了被他狩猎的麋鹿,弱小可怜的鹿就是生了这样一双类似的眼睛。
男人面色如常,眸底金色涌动。
继续看,蕾丝长裙勾勒出少女削瘦高挑的骨架,收束的腰身极为纤细,整个人看起来宛若脆弱的玻璃花,一触就破。
虽是东方少女,却美得如同上帝最爱的宠儿,清冷如天上受人敬仰的月亮,不容世界上的污浊之人亵.渎。
元绿姝故作镇定,保持良好礼仪道:“失礼了,先生,我是来自戴纳子爵府的薇安·戴纳,我是来找希顿大公,这里有一封信,是我姨母写给希顿大公的。”
元绿姝举起信。
男人岿然不动,他说:“真名。”
元绿姝愣了下,然后说:“元,元绿姝。”
“先生,我叫元绿姝,元是......”
男人打断元绿姝的话,“嗯,我知道。”
元绿姝眨眼,不明所以。
“我名昀·阿斯莫德·希顿,也是你要找的希顿大公,亦是你的未婚夫。”
“您就是希顿......大公?”元绿姝失色,差点惊呼一声,赶忙捂嘴。
“是的。”
“我等你很久了,亲爱的未婚妻。”希顿大公说。
元绿姝放下手,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她没想到给她开门的希顿大公就是眼前的男人,且看着这里,似乎只有他一个人居住。
古怪,太古怪了。
从希顿大公的美貌中清醒过来的元绿姝,开始揣摩感觉出的怪异之处。
“亲爱的绿姝小姐,容我失礼。”
希顿大公执起元绿姝的手。
希顿大公带着手套,可他异于常人的体温依旧通过手套传递到元绿姝的手上。
元绿姝霎时一个冷颤。
他的手为何这么冷?
太冰了,简直比冬夜的雪还要冷上三分。
元绿姝心里疑惑,面上则没有抽回手。
希顿大公将元绿姝轻颤的微动作收入眼底,他面不改色,当着元绿姝诧异的目光下,低下他高贵的头颅,银色微卷的发尾滑落,他向元绿姝献上吻手礼。
“你能主动来找我,我很高兴,亲爱的未婚妻。”
话音落下,希顿大公冰凉的唇瓣离开元绿姝的手背,他低声说:“我的新娘。”
希顿大公微微张唇,露出尖利森白的獠牙,淡金色的眼眸中被一片晦暗的红光代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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