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格兰先生似乎在压抑着什么。——奈奈的日记
19:50,米花饭店。
望月奈奈穿着一身标准的服务员装扮穿梭在来往的宾客中。
她及腰的乌黑长发被黑色皮筋束成丸子头,原本苍白到几乎透明的肌肤涂上了略黑的粉底液作为掩盖。
她一双灵动纯澈的眼神戴上了雾蒙蒙的小号美瞳,在视觉效果上眼睛大概小了三分之一,整个人的气息瞬间宁静下来,隐匿在人群中几乎不惹人注意。
进入任务状态时,她就只会专注于这一件事,撇去一切杂念,社恐的毛病自然也不会在这个时候碍她的事。
因为此时,她的眼里只有猎物和其他人这两类人存在。
山口组显然是个很嚣张的组织。
从他们能在米花饭店以山口集团的名义施施然举办宴会就可以看出,他们并不惧怕日本公安和警察。
他们的势力遍布全日本,政府高层和各单位都与他们在灰色地带有所勾结。
而正是这种与政界、商界盘根错节、根深蒂固的关系网络让日本公安和警察都拿他们没办法。
组织与它有类似之处,但组织的势力却是遍布世界各地,势力范围更加广阔,罪恶的交易不局限于权色金钱,而是涉及更加神秘的领域。
就比如说,组织近几十年来最核心的研发重点是发明一种令人起死回生、或者说是扭转时间的可怕药物。
“给我来一杯酒。”
“请慢用。”
一位穿着礼服的女性宾客看都没看这位普通的服务生一眼,直接将已经喝完的空酒杯放在她右手托着的盘子上。
望月奈奈发出恭敬而甜美的声音,垂下眼眸将盘子上斟了半满的红酒杯递给她。
今天宴会的主题是庆祝山口集团成立三十周年,望月奈奈的身份不适合东张西望,于是在走动中慢慢将全景尽收眼底。
除了山口集团的高层员工,还来了不少其他财团的领导层,甚至她还看到了不少在政坛中地位举足轻重的人物。
很有趣,不是吗?
说明今天这场盛大的晚宴不仅仅是个单纯的纪念日,还会有无数罪恶的交易在这期间被掩埋在觥筹交错的华丽流彩下。
这也就代表着,这里的安保措施几乎无孔不入。
望月奈奈在大厅门口看到了宾客入厅前要经历三道安检的关卡,一是核验身份,二是扫描全身是否有带武器,三是搜身看是否携带了尖锐物品。说起来,这里的女性宾客连胸针和手表都没带呢。
而大厅天花板上悬挂的一大六小七盏水晶灯照得全厅光明璀璨,高过五米的落地玻璃窗已经被厚厚的欧式窗帘布掩盖,这是为了防止有人狙击。
也难怪,小田松郎在重重保护下东躲西藏躲了三个月,这么一个贪生怕死的胆小鬼也有胆来光明正大地参加宴会。
半个小时前,她引开了在外面巡逻的保安,沿着米花饭店墙外的水管灵巧地爬到四楼,然后再从通风管道跳进厅内的女厕所。
守株待兔敲晕了一个正好来上厕所的服务生,剥下了这可怜孩子的衣服抢了她的工作证,将她塞进储物间后,望月奈奈变装成功混进了这里。
她垂头匆匆略过一个身材矮小圆胖的络腮胡男人旁边,然后走到角落将盘子里的空酒杯全换成崭新没用过的高脚杯。
她慢条斯理地斟满红色的液体,借用酒杯的倒影观察他们的站位和角度。
看他们一时半会也不会挪动位置,她装作不经意地用手指拂过耳垂,敲击耳道里的小型通讯器,将小田松郎的位置传递给远处的狙击手。
她看了一眼墙壁上悬挂的雕刻着古希腊神明的古典时钟——倒计时三分钟。
20:00
米花饭店405号大厅,此时宴会正在最高潮的部分,宾客的警惕心放松到了最低点。
但所有人都没想到厚重的窗帘突然被不知道从何时镶嵌在两边墙上射出的钢爪牢牢抓住,“哗”地一声巨响,重达几十斤的窗帘被钢爪从中间拉开,所有人都被透明的落地窗暴露在了外面狙击手的视线中!
很多人立马知道,外面绝对有狙击手在伺机等待!
他们纷纷喊叫了起来,不顾形象地开始寻找掩体。
此时三百码外的大厦顶楼,微凉的黑夜笼罩了这里,弥漫着凝滞的气氛。
诸伏景光一身黑衣,楼顶凛冽的大风将他的衣角吹得略显杂乱,他将狙击枪架在围墙边缘,左手抓着护木,右手拖着枪把,包含爆发力的右手食指覆在扳机上。
兜帽下褪去温和、冷冽锐利的右眼透过瞄准镜对准小田松郎的头部,随时准备发射子弹!
看到博若莱站在小田松郎旁边给他下最后的手势,他眼神一凛毫不犹疑扣动扳机。
随着子弹迅速脱离枪管,破空声短暂响起,狙击枪因为后坐力微微颤动,酸涩微苦的硝烟味弥漫在空气中。
透过倍镜,他看到目标人物额头正中央出现了一个血淋淋的窟窿,那人不甘地瞪大双眼,充满了不敢置信和对世间的留恋,身体直愣愣地倒在地上。
随着枪声响起、尸体倒下,米花饭店被切断了电源,黑暗笼罩了一切,又引起了众人一片骚乱。
他知道,这是博若莱在电箱安装的小型炸弹引爆了。
之后,想必是博若莱用小田松郎的血在尸体旁边写下【叛徒的下场】这五个字,并且以把血淋淋的照片传到山口组的内网上作为任务的终端。
这不是他第一次杀人了,甚至可以说为了拿到代号以及接近核心成员,这半年来他努力地完成每一个暗杀任务,展现出了出色的狙击能力和沉稳可靠的心理素质,为此这把罪恶的狙击枪下已经聚集了不少亡魂。
但每一次看到从枪口中由他射出的子弹收割了一个个生命,他都觉得自己已经不再纯粹,明明是要伸张正义的枪管,最终却是作为组织的走狗而存在。
但他知道,他不得不这么做,为了最后的胜利,为了让正义制裁罪恶,这条路注定遍布鲜血和荆棘,也注定过程中有无法解开的纠结、矛盾、压抑。
只是每天夜晚看到镜子里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他都会觉得有什么已经悄然变了。
镜中的自己逐渐扭曲、破碎、直至他自己都辨认不出来,回忆中温柔内敛追随梦想的青年慢慢变成了现在这个胡子拉碴、危险冷漠的成熟男人,压抑和矛盾只能在无人的时候发泄。
他的手中沾满了鲜血,这是不争的事实,即使是为了伸张正义而沾染。
诸伏景光没有再看混乱的现场,而是将视线转向更远处更辽阔的边际,心里像被堵住了什么一样微微发涩,海蓝色的眼眸仿佛被细密的灰雾渐渐吞噬,又慢慢被柔和的月色照亮。
被夜色朦胧了的美丽东京,千万家灯火的幸福安定,就是他坚持下去的信仰。
趁着混乱的局势灵活地摆脱短时间未加严密的筛查,和苏格兰先生约定好在离米花饭店两百米处汇合的望月奈奈此时已然换了一副装扮。
她步伐迅速地走在大街上,悄无声息地掠过形形色色的人群,身穿休闲帽衫和牛仔裤,带着黑色口罩和黑色鸭舌帽,掩盖住了自己过于惹眼的外表,除了一头海藻般的秀丽乌发大喇喇地暴露在外面,可以让人从中窥伺出这是一名娇小美丽的女人。
“苏格兰先生。”
在马路对面,望月奈奈凭借惊人的视力看到背着贝斯包的男人双腿微曲姿势恣意地靠在小巷漆黑的墙上,垂头眯眼吐着烟圈,心里突然有一股异样升起,等红灯过去后又将之抛之脑后,期待又喜悦地跑了过去。
诸伏景光抬眸望去,随手扔掉指尖间未燃尽的烟,用右脚轻轻将火星碾碎,将自己留存的情绪全部隐匿。
他对着跑过来的少女勾起一抹清浅得近乎虚无的笑:“任务完成。”
只见对面的少女歪头,仿佛在疑惑着什么,鸭舌帽下她淡淡的琥珀色眼瞳完全没有任何多余的杂念,纯粹清澈得几乎一眼就能望到底。
然而天真单纯的少女似乎不懂善恶与生死,刚刚在她面前那么近距离的一个生命的逝去,都没能在她的眼眸中染上任何灰涩的情绪。
不管是收割亡魂的兴奋、对于叛徒的痛恨、或是可能性极小的同情怜悯,都没有,一丝额外的情绪都没有。
对着这双一眼就望到底的纯澈眼睛,宛若清醒剂一般让诸伏景光从凝滞杂乱的心绪中脱离,血液中因杀人而起的战栗和恶劣逐渐平息,胸腔中加速鼓动的心脏莫名就静了下来,恢复了以往平稳的跳动频率。
这双眼睛,很特别。他想。
“你刚刚说了什么?”他并没有听清。
“苏格兰先生,如果你不想笑可以不用逼自己笑,没事的。”
她的眼神担忧而又真切。
那种感觉,望月奈奈很不喜欢。仿佛苏格兰先生离她越来越远,变得无比虚幻,那一张温柔俊秀的面容似乎覆盖上了更厚一层面具,隔绝了所有人的靠近,包括她。
她对人类的情绪向来很敏锐,她能感受到苏格兰先生此时的心情并不好。
她或许知道是为什么,毕竟组织里的人大多情况下都是互不信任的状态,游走在暗影和灰色地带的人,在与人的交往中都会不自觉地用上利于自己的一套行为模式。
无非是为了向上爬获取利益,或是防止别人的猜忌,又或是掩盖自己真实的目的。
“只是有些累了。”
沉默了一会儿,再次开口,诸伏景光语气平和,多了一丝真实,少了一丝缥缈。
“苏格兰先生的睡眠很不好吧?”
“……很明显吗?”
“嗯,黑眼圈很重呢。”望月奈奈对他眨了一下眼,没有过于纠结刚刚那个话题,“那我们快回去吧,早早休息。”
“打车回去吗?还是——”走回去?
“走回去吧,想和苏格兰先生多待一会儿时间呢。”望月奈奈微微蹙眉,“不过苏格兰先生你好像很累,要不还是——”
“不用,也就半小时的路程。”
“好~”少女的声音里明显多了喜悦和羞涩。
街道上,一大一小两道影子被朦胧的灯光拉长,穿梭在行色匆匆的人潮中,因为拥挤,他们慢慢靠近,而后在不同的光线角度下逐渐扭曲、直至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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