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婠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六点二十。
张明涛的伤看着吓人,但动手的男人一则非专业出身,二则大抵动手时刻意松了力道,所以没有伤到脑袋,基本都是皮外伤。
“不过医生说,还是得留院观察几天……”张荃对赶来的许婠说道。
出了这种意外,射箭队的队员有心想留下来照顾张明涛,许婠本也有这个意思,但张明涛性格向来固执,板着脸就把手下的三个队员训了一顿:“集训训练完吗?体能训练合格了吗?”
“赵简之,还不把你的队员带回去!”
赵简之是射箭队的队长,也是今天去许婠店里的三个队员之一。性子随张明涛这个教练,有些固执。这点张明涛自然也知道,否则也不能开口就训这个刺头。
“哦。”赵简之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目光却是越过床上的张明涛,落在对面的许婠身上。
“还有你!许婠!你看看你的黑眼圈!不回去休息,大晚上在医院守着我一个老头子算怎么回事?”
张明涛中气十足,训完又转头指向张荃:“有张荃陪我就行了。”
“都走,都走,该干嘛干嘛去!”
老头子语气嫌弃,许婠知道这是教练找借口让她们回去休息。
夕阳的余晖不知何时染透了天空,连病床也浸在金色的光斑里。许婠和队友们一起出了病房,一路无言,只有医院走廊来回走动的病患和医生说话的声音,不时从四周传来。
“我听说,今天送来了几个中枪的!”
“好几个警察守着,说是重要犯罪嫌疑人……”
“我还是头回遇到……”
“……”
说话的医生渐渐走远了,许婠有些出神,赵简之看了许婠一眼,突然顿步:“我想跟你谈谈。”
……
医院消防通道楼梯口。
“为什么退役?”赵简之问。
“许婠,我以为你跟其他人不一样!”
赵简之的眉头紧锁着,要是另外两名队友在这,肯定又会以为赵简之要找许婠的麻烦。毕竟从前许婠当队长时,两人就是竞争关系,关系不对付是队里默认的事实。
但许婠知道不是,对方只是比她更热爱这个职业。
“身体不允许。”她回答道。
然而就是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激怒了赵简之。
“许婠!”赵简之气得手抖,她指着许婠道,“今天你射箭的时候我都看见了,你的水平和伤压根不至于走到退役这一步。为什么?为什么非退役不可!你对得起教练的培养和你自己吗?”
楼梯口回荡着女人的质问声。
许婠垂目,消防通道的楼梯口空旷阴暗,半米高的小窗在墙面上高高挂着,金色的光从小窗上落下来,地上是她和赵简之漆黑幽暗的影子。
为什么?
她的目光轻颤,好似透过地上队友的影子,回到了三个多月前。
那是她退役前的最后一场比赛,教练在赛前交代着注意事项,身旁却突然传来一声轻呼。
“怎么了?”她侧头看去。
赵简之捂着手指随意甩了甩:“没事。”
许婠默了一瞬,从身上抽出一张纸巾。也是这时,她无意间触碰到对方出血的手指。
猩红的颜色落在指尖,她还没来得及拿纸擦干净。眼前的画面便开始歪曲扭转,这一瞬,队友和教练的声音从耳边飘远,她仿佛坠落进某个不可言说的未来——
头骨破碎的教练、残缺了半张脸的队友,还有一只拿枪的手……
那是她连续三个多月的噩梦,也是她提前预知的未来。
时隔多年,她第二次通过接触受害人的血……预知到了未来!
“不是身体上的。”许婠突然开口,掩下眼里的复杂神色。
小窗上的光不知何时淡了,窗外骤然降临的夜色压得人喘不过气,许婠回过神来,再度开口:“创伤后应激障碍,继续参加比赛,只会浪费名额。”
……
夏天的晚上还是热的,室外像密不透风的蒸笼,许婠从医院出来,头顶是黑黝黝没有星子的天。
“医生怎么说?”
“药物干预,心理辅导。”
她和赵简之的谈话最后停留在这简单的八个字上。然而她没说的是,她并不打算治疗。
为什么要治疗?
她并不觉得影响生活,甚至对这个病的兴趣还不如对今天那三个犯罪嫌疑人高。
他们为什么选中神手射箭馆?又为什么单独针对教练进行殴打?还有那三个人的某些行为,总透着种说不出的古怪。
身体和心理上的疲惫让她暂时理不出头绪。但唯有一点很确定,她心里隐隐觉得这场看似毫无头绪的爆炸案,并不像表面看到的那样简单。
对方之所以选择神手射箭馆,也许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理由。
医院门口车来车往,身后住院部大楼或明或暗的窗户像是一格格密集逼仄的蜂巢,悄无声息地蛰伏在黯淡无光的夜色中,也不知在等待谁的光临。许婠随手招了一辆的士,车轮轰鸣,很快就将医院甩在车后。
与此同时,一辆红旗h7正驶入住院部大楼。车门开合,两道熟悉的身影从车上下来,赫然正是余时年和周宇。
一个小时前,队里召开临时会议,正式将此次爆炸案交给了他们刑侦一队。也是这个时候,余时年接到驻守医院的同事通知——
“手术结束,那两名中枪的犯罪嫌疑人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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