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蓉城著名的酒吧一条街。
“我们什么时候走?”
包间里,牛建平一边抽着烟一边问。
“不着急。”
男人靠在包间的皮椅上,包房里正放着轻音乐,跟大厅外热热闹闹的气氛格外不搭,仿佛这不是酒吧,而是他的私人会所。
听到这话,牛建平把烟丢在地上,嚯地一下站起来:“你什么意思?”
“那个什么入门仪式我也照做了,你现在跟我说不着急?”
烟头在地毯上留下一撮火星,男人慢条斯理地站起身,一脚踩在还未生成气候的火星上。
“你太焦虑了,兄弟。”他两只手搭在牛建平的肩膀上,手指弹灰似的在对方的衣服上拍了拍,“现在外面风声正紧,你确定现在急着走能安全离开?”
他的声音不缓不慢,说出的话却十分有信服力。
“我给你联系了一家私人整形医院,你的签证我也托人去办了,你应该不想一直捂着脸过日子吧?”
夏天的天气闷热异常,光出太阳还好,要是碰上今天下雨的鬼天气,他想出个门,口罩都黏在脸上……
牛建平想,他当然不想戴口罩。如果可以,他恨不得顶着这张脸到警局门口转一圈。
男人扫了牛建平一眼,对方脸上的神色出卖了他此时心里的想法。
“放心吧。”男人从桌上的烟盒里重新抽出一根烟递给牛建平。
“放松心情,我不会让你一直这样憋屈的过日子。”
他笑着说。裸露在口罩外的眉眼倒映在亚克力墙面上,闪过一抹凶色,让人不由想到不知何时会落下来的铡刀。
“嗯。”
牛建平被安抚下来。
男人走到门边,按动墙上的服务铃:“叫个人进来。”
这话一出,重新坐回沙发上的牛建平表情有一瞬微妙的变化。
男人心领神会地走出去:“好好玩。”
“哒哒哒——”
门口响起高跟鞋的声音,有人进来,又有人出去。
阴暗的包间走廊里,戴着口罩的男人转身进了另一间房。五分钟后,同一个房间,已经换了一套装扮的男人,走出酒吧。
“小覃总好。”
“小覃总,慢走!”
路边,一辆红色跑车从酒吧大门扬长而去,引得不少人行注目礼。
“我去,这谁啊,真是壕无人性!”有人站在酒吧门口念叨。
“先生,里面请。”门口的迎宾开口,心里却在嘀咕——
这都不认识?宏利集团的小覃总。
然而就在她暗自嘀咕时,有人先一步给出答案。
“刚才那车是porsche最新款?那人谁啊?”
“宏利集团的小少爷,集团老总海外学成归来的小儿子,金贵着呐。”
“原来是他啊……切,金贵什么啊,不就是私生子……”
宏利集团作为蓉城的龙头企业,掌舵人覃朝阳育有二子,大儿子覃淮之在总公司当副总,小儿子覃安几个月前刚从国外回来,被派到旗下的子公司宏利物流熬资历。
呵,熬资历?
说得好听,清楚宏利集团那点子事的,谁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雨已经停了,路上却堵得厉害。
红色的跑车缓缓停下,拥堵的马路上车挨着车,然而眼尖的人都知道要离这辆拉风的跑车远一点。
跑车上,男人从车里伸出一只手斜靠在车窗。
人都是现实又卑微的,不过披着一层皮,开着辆车,就能分出个高低贵贱。车上覃安的头靠在手背上,后视镜照出他眉骨高耸的眉眼,和车后那些拥挤着也不敢靠近他的车。
覃安嘴角微微一扯,眉眼弯起。
“好帅啊。”一旁的公交车上,有女生捧着脸往跑车上看,“是混血吧,浓颜帅哥。”
“帅什么呀,就露个眼睛,脸都看不到。”一旁,女生的男友吐槽,侧着头往窗外看。
男人撑着手半靠着车窗,红色的后视角像半截鲜亮的口罩,恰好挡住车上男人下半张脸。如果许婠在这,一定对男人露在外面的眉眼有印象。
那是半截十分有特色的脸,高耸的眉骨和略显深邃的双眸。单看不觉得有什么,但配上那双白皙得有些过分的手……
是有点像混血。
“别看了!你已经有主了!”男友笑嘻嘻地捂住女生的眼。
公交车上这点小插曲没能引起跑车上覃安的注意。
前方红绿灯跳转,覃安扫了眼后视镜里那群隔着车距,浑身上下都透着“怂”字的车主,冷不丁地伸出中指。
“艹!”
车流里,目睹这一幕的车主们集体骂道。
“轰——”
红色的跑车却在这时发出轰鸣,只留下一地尾气,仿佛在嘲笑他们的愚蠢。
后视镜内,覃安笑得嚣张。
没有人敢来追他。就像刚才包间里随便被忽悠两句,就被老实收服的牛建平……愚蠢又懦弱。
……
城市的一端,有人开车在街上嚣张地奔驰,也有人在另一端安静地沉思。
“等了很久?”
余时年到胖哥面馆的时候,已经接近八点半。
下过雨的路面湿漉漉的一团。
许婠坐在路边公交站台的凳子上,手上的蓝白格纹雨伞是路上最常见的那种。二三十一把,大、朴素,却耐用,不像是时下小女生喜欢的款式。
“还好。”
余时年过来的时候,许婠正盯着地面发呆。
之前对口罩男身份的分析范围太广,无异于大海捞针。她想不出两人能躲在哪儿,只是隐约有种感觉。藏匿的地点,很可能跟警方排查的方向完全相反。
许婠站起身,想起今天x信上的承诺,开口道:“请你吃饭。”
八点半的蓉城,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老城区的街道有人推着小摊子卖夜宵,也有人才被喊到号走进火锅店。
“想吃什么?”
请人吃饭就得有请人吃饭的样子。许婠惦记着余时年那带来的消息,即便此时心情低迷,倒也能打起精神来应付。
余时年自然看出了许婠的心不在焉。事实上,除了许婠和他在翠屏村偶遇的那次,对方和他打配合骗黄敏时,表现出了些许演技。大多数时候,她的情绪表达都十分直接。
她大概只有在涉及案子的时候,舍得花点耐心和心情应对。
余时年脑海里突然冒出这个念头,乍一下,对许婠身份的那点好奇倒是又冒了出来。
她浑身都是秘密,然而身怀秘密的人现在似乎心情不好。
余时年扫了许婠一眼,眼尖地瞥到路边才推出来的一个小摊。
“吃火锅要排队,我们去吃个快的。”
蓉城的美食很有意思。
火锅、冒菜、串串,还有冷锅串串。
看似大差不差的东西,稍稍变了一圈,又能组成一样新的美食。
“有时候好吃的东西,就得往这种街头巷尾找,越美味的藏得越深。”余时年点完冷锅串串,开始给许婠普及经验。
许婠不置可否:“余警官对这还有研究?”
小摊上的老板端来一碗凉糕,晶莹剔透的糕体上面铺了满满一大勺红糖,看着就令人食指大动。
余时年把凉糕推到许婠面前:“美食之都嘛,不研究就白待这么多年了。”
“尝尝。”他边说边从桌上拿出小勺,放在凉糕碗里,“糖可以促进多巴胺分泌。”
雨后的夜晚终于凉爽了几分,才从冰柜里拿出的凉糕清凉可口,许婠挖了一勺吃进嘴里,对于余时年看穿她心情不佳的事没有接话。
“胖哥面馆的化验报告……”
她还是适合直来直往,大抵面前这人是为数不多看穿她对这几起案子感兴趣的人,细想下来也没有隐瞒的必要。
余时年呼出一口气。
他没有太多跟女生打交道的经验。但面对许婠,又觉得即使有经验也派不上用场。
她似乎跟其他人很不一样。
“这里离医院最多半个小时的车程,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来晚了吗?”店里的冷锅串串有些是提前卤好的,在锅里烫两三分钟就能吃。小摊老板把烫好的串串放进泡满调料的铁盆里端上来,余时年从盆里拿出两串肉递给许婠,顿了顿,才道,“边说边吃。”
这个点吃饭其实已经很晚了。余时年因为职业的关系,三餐不定是没办法的事。许婠如今却是闲赋在家,他料定她吃了晚饭,这时候动脑思考问题,吃不下别的倒是可以多吃点肉。
“本来能早点到,但是……孟霞醒了。”
许婠皱眉:“孟霞?”
余时年解释:“胖哥面馆的老板娘。”
对于胖哥面馆的情况来看,目前没什么需要隐瞒的。反倒是今晚的余时年,想听听许婠关于这件事的思路。
余时年把今天去医院的大致情况说了下,又提到报告里的那个铝合物。
“据孟霞说,他们店里经常有快递员放下包裹就走。不过喜欢把买了的快递放在他们店里的就那十多二十个老熟人,相信很快就能排查到是谁购买了喷雾。”余时年说。
“那要是查不到呢?”许婠突然说,她抬眸看向余时年,“就像葛东家的爆炸一样。”
上次余时年和她一起去查葛东的购买记录,对方却明显没从上面查到有用的线索。
这是一个很聪明的罪犯,他清楚地知道如何隐藏自己。就像他从准备犯案的初始,就决定隐藏在牛建平背后一样。
空气突然陷入沉默。
夜晚的凉风吹来,夹杂着四周数不清的嘈杂声,和夜摊上啤酒和美食的香气,让人的脑子愈发清明。
“不会找不到。”余时年突然开口道。
许婠:“?”
“如果……真的有人购买了喷雾的话。”
余时年也看向许婠,夜色夹杂着两人的目光交缠,两人此刻都从对方的眼里,读懂了话里的含义:“你已经提醒过我了。”
“你那天问我可以查葛东的购物记录吗?又隐约暗示我,拿回家的物品是a,里面的物品却成了b。同理,如果查出放在胖哥面馆的快递里,没有人购买过喷雾这类含有铝合物的物品购买记录,那么是不是意味着你对我的提醒成立。有人对快递里的东西掉了包,如果是这样的话……”
“我一直坚信这个世界上没有完美的犯罪。如果这两起爆炸案真的是人为,一定会在这些地方留下马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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