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看,要是全国几大重工业城市的电力被境外反动势力破坏,那会给国家带来多少损失,加之此前不是没抓过间谍,于是警方认定这是一个有预谋的破坏活动。
最近国内公开在搞的几个大工程不少,卫星、火箭、火车……工业化程序越高,对电力的依赖性就越高。
基于此,这个案子被提到很高的级别,大量警力被抽调,投入在这个案子上。
安夏得知之后,倒觉得对方说不定的目的就是想达到这样的结果,人力都扑在一件事上,别的地方自然就防守空虚,还不知道要搞出什么事来。
她也觉得自己想得很有道理,不然哪个境外反动势力会在网上找随便发发小程序的陌生人开发程序啊?
而且还不给钱。
她都不这么干,一点保障都没有,不说网上的陌生人是不是以编程为业余爱好的警察,就算不是来钓鱼的,陌生人爽约摆烂也是很正常的,她以前就遇到过。
找了外包做项目,眼看着交稿时间要到了,外包开始找各种理由装死不交稿,一会儿说有事,一会儿说有病,最后发现是新游戏开售,他去打游戏了。
所以,也许就算阚峰和徐云义不露出破绽,他们大概也会想办法让这事公之于众,引起恐慌。
紫金的技术人员协助警方调查,找出该ip地址的使用范围,在慈溪周巷镇的某处。而且特别稳定,就吧,两个是居民楼。
安夏忽然对自己的判断产生怀疑,要是能想出声东击西,暗度陈仓的人,会这么纯洁的不知道弄个代理服务器吗?会不知道雁过留声,人过留名,上网留痕吗?
有没有可能……这地点其实是假的,就是对方用代理服务器做出来的假象,就像中美黑客大战的时候,有人把ip地址放在了蓝翔技校。
于是《纽约时报》发文称蓝翔技校有“军方支持并为军方培训计算机科学家”。
在安夏的心中,这件事怎么着也得是克格勃、摩萨德、i6、中情局档次的业务,不然普通犯罪份子为什么要控制电力系统输电啊?总不能是为了窃电,人工制造雷击木吧?
从徐云义的描述来看,此人就是中国人,说话口音有电影里老蒋的调调,老蒋就是慈溪人,胳膊底下夹着乡镇工厂厂长最喜欢的那种小皮包。
出色的徐云义还画了一张那个人的画像。
就……嗯……画得很像学名叫山魈的蓝脸狒狒,全然不似人类。
在场看见的人不想打击孩子的积极性,都努力保持着“我受过专业训练,不会随便笑”的表情,看得出来,忍得很痛苦。
安夏的内心:这孩子在美术一途没救了,还是好好当程序员吧。
最后还是找了刑侦队里的画像师,徐云义说,他画。
画出来的是一个扔到人堆里,都不会有人回头看一眼的普通中年人。
安夏的内心:这才是真正的间谍,真间谍是不会有007的美貌,否则太显眼了。
她越发认定这是一桩特别刺激的间谍案。
不管那个地址是真还是假,公安干警们联合当地警方出动了。
凭着那张画像,警方不费吹灰之力,找到了正在上网的那个人。
甚至那个人还自己走过来凑热闹的,想看看来了这么多穿制服的,是不是网吧里死了人了。
此人长得与画像70的相似,但是整体风格,跟徐云义画的蓝脸狒狒真的好像。
红通通的酒糟鼻,重重的黑眼圈,不羁的眼神,拉长的脸……还有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白的气质,让人一眼看过去就想问他,是不是小时候被同学起过“蓝脸狒狒”的绰号。
在还没以“灵魂画手”的年代,安夏很想赋予徐云义这个光荣的称号。
此人招供得特别快,刚坐上“后悔椅”,就一股脑的全倒出来了。
他的伟大梦想清澈而纯真——保证自家工厂这条线的电力。
现在电力短缺,动不动就限电,在“保大还是保小”的问题上,电力部门毫不犹豫地选择就算是用医学伦理和刑法来衡量都没毛病的“保大”。
保供重点单位、大型企业,小工厂就得全歇。
小工厂现也有跟外商签供销合同的,外国人才不管你是不是停电导致的交不出货,不可抗力条款上只有:战争、政变、地震……等等重量级的天灾。
“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我也很绝望啊,后悔,我现在真的特别后悔……”
“后悔椅”名不虚传。
他一口气把犯罪事实倒了个干干净净。
他在网上看到了一本小说,黑客无所不能,能直接修改银行账户,能改变红绿灯的变换,能接掌一切由计算机控制的设备。
在这个小说里,有计算机管理的地方,就没有人盯了。
正好此时,报纸上刊登了一个新闻,说本地的电力部门已经使用上计算机自动控制系统,可以极大的提高工作效率。
他的眼睛一亮:电力部门用上自动系统,只要他黑进这个系统,那岂不是全市的电力就由他自由控制了吗!
要是哪天需要限电,他把全市的电断了,保他家工厂一条线妥妥的没问题啊!
他开始在网上寻找能做这件事的人,本来不知道怎么找,正好紫金每个月搞一次小比赛,攒到最后来波大的。
也就是说,这些小比赛里的前三名,将来必能成为最后的大奖获得者。
在他心中,大奖获得者肯定能干这事。
于是,他就挨个找这些人。
大多数有工作,要上学的人不搭理他。有人直接问他给多少钱,他回复人家:“这是我给你一个实现梦想的机会,你应该感谢我,怎么还要我给钱呢?”然后那个人回了两个字“傻逼”,就把他拉黑了。
只有空余时间比较多,又特别想证明自己的几个中二少年被他忽悠了。
然后他又跟电力部门的人拉关系,拿到了重要的一些数据。
安夏对此人感到非常无语。
此人说聪明也聪明,能想到这么一整套的流程。
说蠢也蠢,数据都要到手了,问一句“是不是有了自动控制之后,整个生产流程就没有人类参与”会怎么样啦!
哎,就不问,还在做梦,以为无人值守,随便修改,任由他拿捏。
人的脑子……确实是一种神奇的东西。
这件事被媒体曝光之后,还出了几起诈骗案。
骗子拿着报纸说:我就是这个工厂的,其实我们都已经生产出来啦,但是老板被带走了,我们辛辛苦苦干了半年,手上只有一堆没用的产品。
所以我们把那些产品稍微改动了一下,变成了节电器,国家认证的,允许我们卖了拿钱抵工资。
只要在你们家的电表旁边插上它,电照用,电表不走数,想怎么用电就怎么用电,一分钱不花!
现在只要一百块,统统一百块,三四个月就回本,绝对划算!
就这“浙江温州江南皮革厂”风格的话术,真哄了不少老年人掏钱购买,其中的原理就是偷电,等这些人知道自己上当的时候,骗子已经赚了几万块跑了。
骗子是假的,阚峰做的黑客程序是真的,虽然没有完全完成,不过只要稍微完善一下,就可以实现侵入、控制的目标。
这一认知,让电力部门的领导惊出一身冷汗,他们这才发现自家的系统这么薄弱,只要有个内鬼把数据弄出去,就能让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做出攻破系统的病毒。
他们当即拍板,与紫金安全软件部门签订开发合同,买下了日常维护、重点项目保障、数据保护等等所有项目。
媒体又继续发布关于诈骗案的新闻,请各位市民不要轻信,不要上当,这个案子里涉及的人和事都是假的。
案子里提到了那个小工厂老板忽悠阚峰他是麻省理工招生办主任。
于是人民群众认为,在中国谁要说自己是麻省理工的什么什么人,绝对是骗子。
这下,让另一个人着急了,他找到其中一个影响最大的媒体:“你们怎么能这么说呢!你们这样,对我的工作有极大的负面影响!我要求你们马上修改。”
报社主编悠悠然打开麻省理工大学的网站:“你说你是麻省理工亚太地区中国联络负责人,你的名字在教职工的哪一栏?”
他气乎乎地在教职工那边翻找出自己的名字:charleszhang,下面有一串他的简介,但是没有照片。
报社主编悠悠然:“你身份证上印的是charleszhang吗?你有麻省理工开的介绍信吗?”
报社主编打开自己的公费医疗信息,指给他看:“上面有我的名字,有我的工作单位,全市联网,你要是随便有一个什么跟政府联网的资料,能证明你在麻省理工上班也行。”
来人实在无法证明“我是我”,又怎么都说不明白,只得放弃跟报社说理。
出来的时候,他已经不再因为报社的用词而生气,他的脑中反复闪过刚刚他看到的主编公费医疗信息。
尽管只匆匆扫了一眼,他已经记住,上面有主编定点的医院名称、今年看病次数、下面的某个功能按钮里还有服药和复诊提醒按钮。
他是留学生,麻省理工的博士,刚刚被派到中国来担任麻省理工亚太联系负责人,一切费用由麻省理工支出,他没有中国的公费医疗。
刚好此时,他住的房子应该要交电费了,去交费大厅发现人不多,主要是老年人,他站在柜台前的时候,忽然听到旁边的窗口传来一个老头子的笑声:“我们老年人时间多的很,不缺时间,缺的是钱。”
他这才注意到,在柜台玻璃的一角贴着一个广告:“足不出户,随时交费。不必再为没时间交费而烦恼——紫金智能交费网。”
紫金这个名字,他在麻省理工的时候就有所耳闻,一个挺高调的中国科技公司。
回家后,他登陆了交费网,发现水费、电费、燃气费、通信费、有线电视费,都可以在这个网站上交。
在网站的“友情链接”里,还有更多的网站,链向不同的生活需求,比如买电影票、舞会入场券、飞机票……
这些功能远出乎他的意料,他1986年拿到李政道奖学金赴美留学,距今也不过是八年……短短八年的时间,仿佛换了一个星球。
紫金的崛起速度之快,更像是外星人相助。
他对紫金的老板安夏产生了十足的兴趣。
紫金科技的盘古实验室里有他在麻省理工的同学,由同学引荐了一下,他便很顺利的见到了安夏。
“张先生,你好你好……”安夏与他亲切友好地握手,心里却想的是:“他不是搜狐公司老板吗?怎么是麻省理工的联络负责人?”
稍微聊了几句,安夏就明白了,原来他还没到开启搜狐公司的副本环节,还在给麻省理工打工。
虽然他没有明说,但从他的一些用词和只字片语里,安夏明显感觉到他已经很不满。
他去年拿到物理学博士学位之后,对物理失去了兴趣,也不想像同学们一样去华尔街当股票分析师。
现在,他的导师被提升为副校长,于是强行为他一个人凭空创出了一个亚太联络部,让他跟别人吃饭、搞关系、接待中国来访的官员,安排校方领导到中国访问……他还是不高兴。
总之,就是不!高!兴!
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或者说,无法融入主流文化,“这不是我想要的”。
他说:“本来我一直觉得美国的互联网是全球最强,没想到,国内已经到达这种程度了。”
在张先生的话中,安夏听出他似乎是有意回国发展。
安夏倒是无所谓,她不觉得自己就一定会输给他,也不觉得他回国就一定是坏事,说好听点,就是有竞争就有发展,说难听点,就是公司万一干了什么傻事,得有人来吸引火力,类似“与xx相比,紫金算良心了。”
安夏笑道:“其实要论基础工业和理论研究的话,现在确实还是美国更强,国内吧,主要是人多,人多就会意见多、需求多,就一下子产生了很多需要解决的现实矛盾,就一点点的进步了。”
“如果你想做的不是那么重度技术的话,回国也挺不错的,在自己熟悉的文化圈子里找资源也更容易,如果需要的话,尽管开口。”
安夏的最后一句话是客气,也是真话,不管是合作,还是派订单,都可以。
张先生与安夏聊了聊国内互联网的情况,安夏很有艺术性的向他介绍了一下。
对于紫金重点项目和将来要做的,以及她觉得赚钱的,都描绘成厮杀惨烈,非常难搞,利润已经被卷到薄得不能再薄的红海市场。
对于麻烦多多,看着就烦,牵扯到一堆政府部门的项目,就重点推荐。
等互联网的业务聊得差不多了,安夏看着他心事重重,天人交战的模样,觉得他一时半会儿还不能立刻拎包回国,起码得纠结个两年。
“这事也不急于一时,国内的互联网发展还受限于电信部门,上网速度太慢,很多功能无法实现,像我们这种使用端的公司再着急也没有用,等电信把大城市的网速提上去,你再最终决定也不迟。”
张先生点点头,认为她说得颇有道理。
互联网的事聊完了,两人开始聊人的事。
安夏向他问起麻省理工数学、计算机、自动控制等等相关专业的人才问题,特别是他们愿不愿意来中国工作,不行的话,愿不愿意去在美国的中资公司工作。
张先生则问紫金在这段时间举办的各种比赛中,有没有发现理科天才:“我们有个公益类的活动……”
大概的意思就是麻省理工想立一个博爱友好关爱穷人的人设,于是要组织一个由各个穷国的儿童来校内参观的夏令营。
费用学校出大部分,来参加夏令营的人出小部分。
要是能因此让这些穷国具有天赋的人因此对麻省理工产生兴趣,愿意报考,那就更好了。
“出小部分……是多少?”安夏有点担心张先生在美国待久了,对国内的平均经济条件产生错误的认知,特意问了一句。
“三百美元,包括往返机票在内的食宿交通所有费用,而且还有麻省理工的教授组织讲座,还有参观一些大型实验室。”
凭良心说,三百美元,在疫情未起航空公司竞争最激烈的时候,也就只够从沪市往返一趟西海岸洛杉矶,根本飞不到东海岸的麻省理工去。
按现在的物价比,也就最多飞到纽约。
划算是划算,但是,三百美元,此时的汇率算下来也要两千多奔三千。
对于普通家庭来说,这种属于非必要支出,不买立省百分之百。
张先生对安夏说:如果是安夏这边推荐过来的人,我可以直接给安排入队。
不管是紫金高管的子女,还是紫金大客户的子女,都可以成为被邀请者。
这确实是一个见见世面的好机会。
安夏谢过张先生,告知一定会尽快与他联系……顺便也希望张先生帮她打听打听毕业生的就业意愿。
安夏首先想到的就是阚峰,这小子确实是个天才,不去看看这个世界,可惜了。
阚峰家里掏这三百美元轻轻松松,也由着他做想做的事,只是阚峰自己不乐意。
“不行不行不行……我……我中国话都说不清楚,英语更不行了。”他连连拒绝。
安夏这才想起来,他偏科严重,英语成绩就是个悲剧。
“没关系,他们有中文翻译,你到时候让翻译帮你说不就行了。”
“要是别人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就我还需要翻译……多丢人啊。”
阚峰看着胸前鲜艳的红领巾。
也不怪他焦虑,两年前《夏令营中的较量》一文出来的时候,他就是痛骂文章里那些中国孩子的人,他可不想转一圈回来发现自己也成了某篇文章里的窝囊废物八零后,被全国人唾骂。
安夏揉着额角:“你想太多了,你看联合国开大会,哪位外交部发言人说话不是用本国语言?”
阚峰:“我不知道联合国开大会是什么样的。”
安夏:“这不重要,反正,就是所有涉及到有外国人的正式场合,都一定会有翻译,大使也好,外交部也好,国家领导人也好,他们都用本国语言说话。你见他们谁惭愧了!这是身份的象征,就跟……跟古代皇帝出门,有人提灯笼,有人举华盖一个意思……”
“哦……”阚峰想起看过的古装剧,好像是的,皇帝走到哪儿,前前后后都是一大堆人。
“当然啦,你最好自己是真的能听懂,免得有坏人以为你是聋哑人,想占你便宜。”
阚峰骄傲地一昂首:“我是男孩,能占我什么便宜。”
安夏淡淡地说:“你最好别这么想,你全身的器官,还有血,都可以拆零了,卖给需要的人用,对了,有男人也很喜欢男孩子的。”
阚峰被安夏吓得不敢说话。
安夏把详细的夏令营资料给他:“你自己看着办,想去就去,不想去就算,明天答复我。”
如果说阚峰这边是除了钱,全是问题,那徐云义这边就是除了钱,就没有任何问题。
阚峰的眼睛好歹还亮了一下,徐云义则是听到“夏令营”三个字后,就直接问:“多少钱?”
听到“三百美元”之后,他就摇头:“我要帮妈妈干活,去不了。”
虽然他现在帮紫金做测试,还有参加参加比赛,也能挣一点小钱,但那真的是一点小钱,他的妈妈还在起早贪黑维持着小吃店,她希望在自己死之前,能为儿子攒下一份就算一辈子什么都不干,也不愁吃不愁穿的家业。
徐云义劝她别这么辛苦,她还说自己就是劳碌命,习惯忙东忙西了,真闲下来,还不习惯呢。
三百美元,那要煮多少碗面条,要炒多少盘菜才能挣得回来,妈妈为了每斤能便宜三毛钱,百来斤的菜也不让菜贩子送货上门,非得半夜三更自己亲自去市场买,还说大厨师也是这样的。
老板娘听见安夏和儿子的对话,便走出来,问安夏:“三百美元……是多少钱啊?”
徐云义大声:“管它多少钱呢,反正我不去,我怪模怪样的,走不了多远就要充电,不穿外骨骼,只能躺在床上,洗头都要别人帮忙,我才不要去!!”
外骨骼刚开始使用的时候,确实很快乐,用久了,就会发现各种问题,到底还是不如从妈妈肚子里出来的纯天然造物好使。
安夏这才知道,在这个少年的心里除了钱之外,其实他对自己不能站起来这件事,还是有着深深的自卑。
第二天,阚峰那边回复,说愿意去。
小店没开门,今天是徐云义复诊的日子。
负责外骨骼项目的同事也跟着去了,他回来后,向安夏说:“复诊的有个老大夫,他说徐云义的恢复情况比预料的要好,而且到现在为止,他的末端神经和血管都没有彻底坏死。但是脊髓拍了片,怎么都看不清。”
“拍片?是x光片?那家医院不是说刚进了一台核磁共振吗?还在新闻上得意的炫耀了一把呢。”安夏不解,以老板娘疼爱儿子的程度,她相信老板娘不会舍不得给儿子拍一张的。
同事说:“那台机器,哎,前几天被一群医闹打坏了。”
“……牛逼啊!那么贵的机器,他们怎么敢的!”安夏忍不住轻声吐出一句,她有一个学医的朋友说过,去医院培训的时候,带教老师让她们遇到医闹,马上往昂贵的医疗设备旁边躲,医院可能会罔顾小医生,但绝不会放任一台上百万甚至几千万的仪器被打坏。
同事摇头:“患者那边都是雇来的乡下人,哪懂什么贵不贵的,现在已经变成医院追着患者家属要赔钱了,不过,也挺好,让医院长长记性,别让他们觉得患者是随便他们揉捏的。”
安夏皱起眉头。
几十年之后,大家普遍唾弃医闹,同情医生,并发出“劝人学医天打雷劈”的调侃。
现在的情况不说完全相反,也只能说还是有少部分地区比较和谐。
紫金论坛上能看到不少骂医生的贴子,说没钱就不给治,或是治得不用心,还有一个人说,医生居然能给他妈妈开了一堆治男科的药,他指出之后,医生居然对他说:“吃了也没事的,不行你也能吃。”
九十年代初,除了治安一塌糊涂之外,医患关系也是一塌糊涂。
医疗改革,再加上大批人下海,金钱对人类的冲击是全方位的,只要心黑一点胆大一点,就能搞到钱,比起在医院挣死工资有趣多了。
不少纪实文章,描述大型公立医生怎么草菅人命,怎么明目张胆向患者讨要红包,“黑色的红十字”“夺命的手术刀”之类的字眼常见于报端。
还有电视台的记者扮患者钓鱼塞红包,再拍下来放到电视上。
在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混乱之后,国家有关部门终于忍不了,不知道处罚了多少人,手术前必须塞红包的风气才渐渐改变,就连患者硬塞,医生也未必敢收,就怕又是来钓鱼的。
安夏对那个合作医院还是蛮有好感的,此时全中国医院的规矩都是先交钱,后看病,哪怕是急诊,也得先交押金。
徐云义的妈妈上回失魂落魄,导致一把火把小店给烧了,身上烧伤一大片,这个医院的医生护士没收钱,先抢救,各种好药都上,如果当时安夏不帮忙,徐家就真没人能掏钱了,那就是医院的坏账。
安夏非常严肃地对他说:“你别说他们的坏话,他们的人都蛮好的,你每次去问外骨骼的事情,人家也没嫌你烦不是?这可不是他们的份内工作。”
安夏去了一趟医院,探望了自家的护理机器人。
无辜的护理机器人在医闹事件中,也被牵连。
从监控探头上看,它正捧着患者吃完的一次性饭盒出来,准备扔到垃圾桶,刚好遇上医闹在追打医生,护理机器人对他说:“你好,请……”
然后就被医闹一脚踢翻,饭盒里的剩饭剩菜全部洒在它的身上,它的脚下履带空转:“我跌倒了,请把我扶起来……”
此时周围一个人也没有,都被医闹吓跑,或是跟过去看热闹了,只剩下寂寞的机器人重复念叨。
期间只有另一个护理机器人路过,走廊上的长椅被医闹踢歪,横在树中间,唯一能通过的口子,躺着被洒了一身剩饭的护理机器人。
躺在地上的机器人:“我跌倒了,请把我扶起来……”
端着药路过的机器人站在它的面前:“你好,这是我的行进路线,请不要挡路……”
安夏看得十分唏嘘。
紫金出品的机器人质量还是很不错的,被踹倒,身上沾了酱汁和油,擦擦干净还能继续用,只有表面有一点点凹凸不平。
核磁共振那边的情况则十分严重,它……失超了。
安夏不明白什么叫失超,放射科的小医生向安夏说了明了一下:“就是主磁体线圈由超导体变成导体,线圈中的电流瞬间消失,电磁能转化为热能,液氦挥发,磁场强度迅速下降。”
安夏还是不懂,小医生说:“总之,只要知道在一阵尖厉的声音响起,一股白烟升腾过后,机器就不能用啦,现在的损失还不知道,西门子的人还没过来,说不定直接就报废了。”
“那群医闹这么厉害的吗?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安夏脑中浮出的画面,是几十个走路如古惑仔的医闹,人手一根大铁棍,对着核磁共振机一通乱打。
可是,看外观,核磁共振机伤得还没有被一脚踹翻的护理机器人重。
“他们按失超开关。”小医生指了指一个写了三个“s”的红色按钮。
“这是设备准备报废或是出现重大危险的时候才会按的。”
安夏叹气,这可是人为损啊,西门子绝对不会给他们保修的。
这台设备,随便也得几百万吧……那帮连西门子核磁共振都敢碰的傻x医闹,显然是掏不出这么多钱来的,估计到最后也就是不了了之。
放射科主任此时也来了,他跟安夏说起这事:“钱不钱的就算了,最气人的是什么!是有一个跌到头的小孩,本来说要做核磁看一下颅脑损伤,她奶奶死活不肯,说有辐射,是小孩的爸爸坚持,才开单,结果,还没拍,就遇上这事,看到冒白烟,她奶奶一下子就来劲了,说幸好还没来得及做,不然这么大的核幅射,宝宝怎么受得了。”
安夏:“啊???核幅射?”
放射科主任:“对啊!核!磁!有核吧!那就是核辐射。广岛长崎都被轰平了!”
安夏:“……她还挺有理……”
这是把人防知识给学废了吧。
安夏:“刚才乔医生跟我说,核磁共振的原理是有磁场的情况下,身体里所有的氢原子都发生能级跃迁,然后这个信号被检测到,就可以还原成一张的图像,跟原子弹什么的不是一回事,这个有跟她们说吗?”
放射科主任:“我敢跟她说吗?我都能猜到她会说什么。跃迁,就是跑了,对吧!人体内有70的水,对吧!水有三分之二是氢,对吧!
结论:氢都跑了,人不就脱水而死了吗?”
安夏:“!!!不是……她一个能把核磁当核辐射的老太太能懂这么多吗?”
放射科主任:“呵,你可别小看了他们,不怕文盲,就怕半文盲不懂装懂,他们满肚子的知识都让你不知道说什么好。这种年纪大的,都是听街头巷尾不知道哪里来的老街坊,老姐妹说的,年轻人还敢教我们,说他在网上查过了,这病应该是什么什么,应该怎么怎么治,应该开什么什么药。”
说到这,主任意味深长地看了安夏一眼:“他们都说是在紫金搜索上看的。”
紫金搜索,它真就是搜索,如果有人在自己的个人网站上写:“拽着自己的头发能飞起来,离开地球。”
那么有人搜“人怎么飞”,在搜索结果里就会出现这个选项。
后世也无法避免此事,搜索引擎无差别展示搜索结果,导致很多错别字也莫名的被大量使用,包括抄袭者都会把错别字抄进去。
比如“笑盈盈”变成了“笔盈盈”,比如“纨绔子弟”变成了“绒裤子弟”,比如“朔风如解意,容易莫催残”变成了“逆风如解意,容易莫催残”。
安夏:“咳……在改了在改了,我们在优先排序的时候,都会把专家意见放在最前面,而且对于非专业人士给出的回答,我们还有特别标记,请患者去正规医院。”
安夏向徐云义的主治大夫问起他的情况,大夫告知安夏,他觉得徐云义的伤应该没有刚开始预料的那么严重,但是因为看不清,他也不敢说什么,建议徐云义去首都的医院再查查,说不定能发生奇迹。
回到公司,接到张先生的电话,他问安夏这边的夏令营人选有没有定。
安夏回答:“一个已经定了,还有一个身体不太好。”
她把徐云义的情况跟张先生说了一遍,说徐云义现在主要靠紫金提供的外骨骼进行日常活动,他怕带着那么一个大号的金属架子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不方便,所以就算了。
张先生颇为好奇:“外骨骼?就是你们公司在上次光纤节上展示的那个?”
“是啊。”
张先生震惊了,他在美国看过那段视频,同事们一致认定这就是好莱坞用的电影道具而已,看起来增加一些科技感。
万万没想到,它是真的!
它的穿戴者也真的是一个无法凭肌肉力量行动的人。
不仅张先生惊讶,连他的麻省理工同事们也十分惊讶,中国的机械工业什么时候到这个程度了。
有源外骨骼就算是在美国,也还在研发阶段,中国不仅有,还能给一个没什么家世背景的孩子随便用???
他们很想见见徐云义……身上的外骨骼。
张先生向安夏转达了同事们的话,并说要亲自来劝劝那个小朋友。
他来了,他在安夏的带领下到了小店,老板娘得知他就是那个很厉害学校的人,而且还是个博士,简直是肃然起敬,博士耶!她苦心供养儿子,也只敢想他能上大学,拿个本科文凭。博士,比大学生要高两层呢!
她看着张先生的表情几乎是仰望。
又是端茶,又是拿瓜子花生,就差现场炒两盘了。
“不用不用,我们一会儿就走。”张先生赶紧拦住她。
徐云义尽管不想去,但是看到金光闪闪的博士,也不由得端庄了起来,全无跟紫金员工嘻笑模样。
张先生说:“我们那边有最好的仪器设备,也有很好的医生,如果他去美国,我们愿意为他免费诊断。听说他的状况其实还挺好的,要是能早一点确认情况,对症治疗,说不定他就能站起来了。”
老板娘很激动,徐云义却很平淡,他的激动,已经全部被那个“招生办主任”骗走了。
现在他再也不相信自己能站起来,也不相信有什么奇迹,甚至听到说他能站起来的人,就下意识觉得,不是善意的谎言就是恶意的谎言。
“美国那些特别贵的医疗技术确实挺不错。”安夏说。
老板娘问道:“啊……那……那要多少钱?”
“为孩子看病的部分全部免费,你们只要出三百块,哦是美元,就可以。”
老板娘已经查过三百美元是多少,她起早贪黑这么久,这些存款还是有的,她当即就激动地对张先生说:“三百美元我……”
徐云义皱眉:“妈……”
老板娘话没说完,就蔫了,但阻止她的不是儿子徐云义,而是她忽然看到安夏用极其凶恶的眼神瞪着她,把她吓得说不下去。
张先生有点懵逼:“发生什么事了?”
说得这么大声,还只说了一半?
老板娘做为一个生意人,已经敏锐地感觉到安夏不希望她这么说,但是她又不知道安夏希望她说什么,只好继续那么蔫着,低着头,不说话。
安夏叹了口气:“三百美元,她家有困难……你看这饭店,新吧,其实,是被火烧过,这小店里的所有东西,都是老主顾们捐的钱……她家的东西,都在那一把火里烧没了……三百美元……哎……真的拿不出来,而且还有徐云义要是去美国了,他妈妈肯定得去照顾,那店就要关,关店就没有收入来源……”
最后,经张先生请示上级,徐云义不仅不用付参加夏令营的费用,甚至还有生活补贴,一天一百美元,比开小店累死累活一天的利润多很多。
这一切,都是因为麻省理工的人实在太好奇紫金的外骨骼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有朋友听说安夏这么大方,让徐云义就这么背着外骨骼去美国,十分担忧,在线上敲她【美国人肯定会把外骨骼全拆开,研究透了,才肯放他们母子俩回来。你不担心技术外泄吗?】
安夏:【我还怕他们研究太快呢,老板娘说生活补贴太多,拿在手上心里不踏实,说要给我百分之三十的提成。】
朋友:【你也不像是在乎三十美元的人啊。】
安夏:【无所谓,反正我这边新款已经出来了,过于落后的东西,他们想看就看呗。希望这小子能帮我套点情报来。】
朋友:【十一岁,能套个鬼情报。】
安夏:【不好说,万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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