屎山代码的灾难,安夏早就听说过,这次出事的主要原因是更新迭代的速度太快,写着写着,bug就出现,在某个不经意的小角落引爆。
此时各个地方,包括正经的国营百货公司卖假货、短斤少两、装死不认账的各种事情层出不穷,都已经平常到连新闻都懒得登了,也因此在1995年,就出现了职业打假人王海。
今年一月份刚实施的第一代《消费者权益保护法》里并没有明确规定关于“标错价”这种事情应该怎么处理。
所以,薛露的意思是把所有单退回去赔了算了,告到法院,这种一块钱买几十几百块房晚的事情,也属于“显失公平”,法院一般也不会完全站在消费者这边。
“现在这事的传播范围有多广,有没有到达只要看新闻、爱聊天的人都知道的程度?”
薛露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回答:“已经有十几家省报、几百家市报转载了这件事,还有友商……全部都在头版放了个新闻,浏览量都过万。
各大论坛里也都在讨论这件事,开了许多个贴子。”
“发公告,通知所有客户,这次的系统错误,我们认了,但无法在五一完成这次的订单,他们可以在未来一年内的任何一天,使用这次的预订。亏损部分由公司出。”
安夏又看了一眼开发部门的技术总监,不用说话,技术总监已经知道她要想表达什么。
给公司造成这么大的损失,今年部门内的奖金是别想要了。
财务那边很快统计出公司需要支付的费用:最贵的房间要二百八十块,好在就只有几十间,最便宜的房间十块,最后算下来,平均每间亏了一百块不到。
听说安夏表示要认下这笔账,妈妈看着数字,非常肉痛。
不过她也赞同安夏的观点,这笔钱紫金能出得起,就当是买宣传了。
毕竟在新闻联播前面做几秒广告也要近百万,还只够露个商标,这次讨论度这么高,所有人都知道紫金是个讲信誉的公司,还是很值得的。
安夏则想得更远一些,会订房的人,说明他不是本地人,千里迢迢的去了,交通吃饭逛景点总是要的,那些都是消费。
下订单的人不去,那就没有损失。
去了,也能在别的地方找补回来。
这次一番折腾,紫金旅游平台各种反思、自省……恨不能关门歇业几天,把所有的代码从头到尾捋一遍。
当然,这只是美好的梦想而已,马上就是假期,他们要是敢歇业一天,以后也不用来上班了。
除了旅游预订网站的同事们为今年的奖金哀悼之外,其他项目组的人都十分的欢欣鼓舞,准备喜迎放假。
外设组的焦山河同志,终于找到了对象,叫刑燕燕,在一家大型药品类企业做焦山河同志完全看不懂的工作。
他们讨论各自工作的时候,焦山河感慨中国的信息技术产业只晚了几十年,感觉就一直被甩在后面,追上去好难。
刑燕燕说信息技术还有希望,生物化工产业才是真的难。
今年五一,本来说好要一起出去玩的,结果刑燕燕接了一个工作,公司买来了国外的一样产品,要她分析出里面的成份,还有逆推出生产工艺。
“这不是你的专长吗?”焦山河觉得现在的仪器设备这么先进,放在显微镜下面,还有各种加热的、摇晃的仪器里面加工一下,成份不就出来了。
“哪有这么简单啊,要是这样的话,我们早就把世界大牌公司的招牌产打尽了。”刑燕燕摇头。
焦山河现在才知道,原来倒推只能推出一些含量比较高的东西,要是含量太低,仪器灵敏度没那么高,就会假装无事发生。
“……像有机组分,多一个基团少一个基团,或者说一个基团拼得不一样,性能差别很大!这个根本没法弄。还有一些,能检测得出来,不代表能复制出来。”
刑燕燕向他抱怨起这次的任务,本来以为难度会有,但不会太大,然而:“主含量只有60,还有40都是各种所谓的杂质副产物,那些副产物,我知道是什么,也知道含量,但是实在太杂了,不可能人为添加,肯定是工艺流程不一样。”
焦山河还是没明白,怎么就不能人为添加了,什么都知道了,怎么还有添不得的。
“哎,就像中药,分君臣佐引,只有君药,没有臣药,甚至连没有药引子都不行……”
“而且里面还有一样东西,不知道分子量,不知道主要结构,只知道是一种大分子,要倒推出来那是什么东西。测出来的元素都是碳氢氧氮硫,我随手就能拿出一堆……分子量都测不出来,不知道几千还是几万,用液质还是gpc,核磁都做不了,一堆亚甲基,连合适的溶剂都找不到,还不溶于水……”
她叭叭叭叭说了一通,然后握紧拳头,含泪仰头:“我恨有机合成!!!”
转头看见焦山河一脸的迷茫,刚才她说的话,焦山河基本上只能听懂一件事“她想分析一个啥东西,分析不出来。”
他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那……买能行吗?”
“只能在国外买,在国外买要走审批流程,三个月起步,最气人的你知道是什么吗?难得有一个公司把结构告诉我们了,死活找不到国内的企业可以生产出替代产品,好烦人啊,多一个eo跟少一个eo性能就不一样……小厂都会乱来,乱到你不亲眼去看,都不敢相信他们敢怎么搞,产品合格率非常差的。”
最后一句,终于说到焦山河能听懂的范围了:“合格率差,没人买,那工厂不会倒闭吗?”
“单价报高点咯,他们是想把化工企业活成卖古董的吗?三年不开张,张开吃三年。”
刑燕燕今天实在是受了太大的刺激,对焦山河说了一大堆,最后,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得看看能不能抓紧做出来,没法和你出去玩了。”
“没关系的,以后有的是机会,不过你说的化合什么的,我们公司有人工智能制药,不知道能不能帮到你。”
刑燕燕想了想:“……不知道唉……说不定还真行……啊……等等,这……很贵吧?”
“贵不贵,就要看你们公司的想法了,总有一个投入的心理预期底线,再说,价格也可以谈的嘛。”
刑燕燕被崔山河领到公司,看了人工智能组的人工制药流程,还是觉得不太一样,不确定紫金系统到底能不能倒推出来。
此时的人工智能组已经招了几个化学方面的专家,用来与计算机专家们配合工作。
刑燕燕向他们讲述了一下自己想要达到的要求。
有机化学专家与刘杰以及其他几位工程师讨论了一下,认为她想要达到的事情,目前确实没有这个程序,需要另行开发。
现开发一套程序,那是要投钱投人的。
紫金公司对专家们的工作时间精确利用,普通单位现在还在过着新来员工,或是老员工们排值日表的方式来处理打扫卫生和打水。
紫金公司早就用上了专人处理这事,员工不想下楼吃饭,不想去水槽洗杯子,只要在系统里登记一下,自然会有行政送饭过来,清洁阿姨帮忙洗杯子,要是信任阿姨的话,还可以让阿姨去端咖啡或是泡茶。
务必保证每个员工的工作时间可以全心投入。
要免费为刑燕燕开发程序,那是不可能的。
这笔费用估计还不少。
刑燕燕本来就没有对能化合出来抱希望,她无所谓。
但是思想传统的焦山河同志不甘心在热恋的女友面前丢面子,他特别想大展雄风,让刑燕燕知道,虽然他对化工一窍不通,但他能帮她搞定烦恼的事情。
他悄悄地问刘杰他们:“先别急着拒绝嘛,要是真的动手做的话,倒推出来的可能性有多大?还有大概需要多少钱?万事好商量。”
刘杰是个过来人,一眼就看出焦山河同志如此热心,绝对不是想为我国的化学医药行业添砖加瓦,他笑着说:“怎么?在女朋友面前吹牛吹大啦?”
“嗐,哪能呢,我就随便跟她提了一下,但是你们这一点具体的都没给,就把人给拒了,这不合适啊……多少说个数,带价去聊,万一他们公司愿意出钱呢,总比让燕燕整天泡在实验室里,连五一都不能放假的强。”
“呵呵呵……我就知道……我们得算算。”
好消息是,关于计算机逆合成分析是1965年就已经被提出的技术,由斯坦福大学的计算机学者和化学家联手启动。
坏消息是,他们启动的那个项目并没有产生任何有关合成路线设计的成果。
后面慕尼黑工业大学、纽约石溪分校纷纷加入。
虽然都没有实现梦想中的成果,但是都在不同的技术路径上提供了思路,以及拓宽了思路,最差的也至少给出了错误路线,可以排除。
刘杰最后报出的开发费用是一百万。
讲道理,这不算贵,如今的软件那是真贵,一个纯纯的秦始皇陵数据分析图,就能卖五千块,一个也能卖三千块。
何况这种从无到有,除了失败案例之外,完全没有可参考的东西。
中间不知道要搭多少时间,最终还有可能做不出来。
如果是安夏的命令,那就是公司自己承担,如果替别人开发,那就得从委托者那里拿钱了。
一百万……
热恋中的焦山河本来是想着,要是几万块的话,他就偷偷替女朋友掏了。
一百万这个数字,他是真掏不出来。
他只能对刑燕燕说:“你要不跟你们领导说说?花点钱?以后需要逆推的东西肯定还多着呢,要是真能开发出来,那不是对公司未来的发展有很大的好处吗?”
刑燕燕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还是别了,我可不配,我们单位那些老同事,整天就喜欢说你们年轻人吃不了苦,受不了得累,不像他们以前怎么怎么怎么……我要是提议要公司掏一百万做这个,他们肯定要说我是偷奸躲懒,算了算了……”
焦山河同志满脸悲怆的在他的“喜庆”键盘上,一家一家的把他的五一订单取消,其神色之凝重,让安夏以为他负责的外设组是不是出了什么大bug,把客户的电脑数据给自动删除,或是自动乱发机密文件之类的。
“怎么了?”安夏亲自过去关心。
焦山河哀怨地点击了一个“确定取消”:“没什么,我女朋友五一要加班,不能跟我出去玩了,我在取消订单。”
“哟,这么忙啊?”安夏随口说了一声。
焦山河悲伤地点了点头,忽然,他的眼睛一亮:“安总,听说你凭两分钟的动画,就签过几千万的订单?”
“……这也没什么稀奇的吧,干嘛这么激动,再说也没几千万。”
焦山河:“我听说,药企,还有其他化工单位,有一个需求,就是逆推成品的成份……这个靠人工一点一点的测,需要很长时间,还有很多东西测不出来,我问过刘杰,他说可以试试,不过做这个程序的开发费用保守估计是一百万。
不知道这个生意,咱们公司要不要做?”
“买方有需求,卖方有能力,又有利可图的话,为什么不做。”安夏顿了顿,“但是你说的那些企业,对逆推软件的需求到底有多强烈?是没有就会死,还是只是稍微麻烦一点?”
中国现在什么都不多,就是人多,要是靠堆人就能大力出奇迹的话,想让人掏一百万开发新程序,估计不好卖。
“我去问问!!!”见安夏没有马上反对,只是提出了市场调查的需求。
调查的钱,他可以自己付!
为了燕燕!
……还有要是谈成了,刘杰要给他提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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