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并不想要这么一个权倾天下的机会?”陈瑄却这么反问了。
谢岑儿顿了顿,她看着陈瑄,坦然道:“谁会不想要权倾天下呢?这是陛下对我的试探,或者是对谢家的试探?陛下的话让我心中感觉到不安。”
陈瑄笑起来,道:“朕何须对你试探什么?你也不需有什么不安,朕便就只是在说今后的事情和安排罢了。”
“所以陛下为何……会认为我可以作为被托付的那一个人?”谢岑儿心中迷惑——在从前的十几个回目中,她走太后结局和女皇结局多半也会有和陈瑄的托付相关,但绝不会是这么早,那显然都是他在临终时候迫不得已的选择罢了,这次为何会不同?
“若朕真的能长生不老,便不会有这样的想法,也不会想着朕生前未尽之事,在朕死后会不会半途而废。可朕心知自己只是凡人不是神仙,虽然是人间天子,却并不能如仙人那样长生不老,朕也不认为那些丹药真的能让人长命百岁。”陈瑄轻轻叹了一声,“朕并不太在乎后世人会怎么评价朕这个皇帝,却十分在意自己没做完的事情将来能不能有一个应有的结果。”
这是陈瑄第二次说起了自己的寿命,谢岑儿忍不住皱了皱眉头,陈瑄到如今还未过不惑之年,按理来说,还远没有到要操心自己后事的时候——不过,似乎的确魏朝历任皇帝都不太长命也是真的,她印象前面的皇帝似乎也都是年纪轻轻就没了,活过三十岁就是胜利。
陈瑄因此会担心自己的寿命?
谢岑儿有些不信。
这不会是一个皇帝会突然担心的事情,她也不认为陈瑄就仅仅只是出于前面皇帝们的短命就突然疑心到了自己身上。
当然了——从前面十几个回目来看,他的确也属于短命皇帝这个系列的,并没有活得很久。
她斟酌了一会儿措辞,再次看向了陈瑄,道:“陛下身体康健,若无意外,再活个四五十年也是可以的,现在就为身后事担心——陛下是遇到了什么难言的事情,才想得太多么?”
陈瑄往旁边靠在了凭几上,面色有些晦暗不明:“朕近来常常梦得凌乱,梦中发生什么都已经难以记得清楚,却能很分明地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并且在梦中朕想要做的事情,最终都并没有完成,北伐并没有成功,天下也并没有一统。朕没有与人说起过这些梦,朕怕有心人拿着这些做文章扰乱人心。朕认为梦都是假的,可这些凌乱的梦又仿佛全是真的。”
这话听得谢岑儿沉默了一会,陈瑄的梦听起来像是她前面十几个回目的大混合——他为什么会梦到?是因为梁皇后的影响?梁皇后能影响到陈瑄吗?
又或者是,这个世界在经历了十八次重开之后,相互不同的十八条时间线,会在最后关头只留下一条,其他时间线全部被抹去?陈瑄因为的的确确命不久矣,所以在梦中看到了自己其他时间线中发生过的事情和他自己的结局?
她倒是有点佩服陈瑄,要是旁人被梦境这样扰乱,恐怕早已发疯,哪里还能这么认真地去想今后的事情?
“无论梦是真是假,朕现在做这样的决定都是有备无患。”陈瑄淡淡说道,“就算是假,朕还能活四五十年,你也能在朕身边帮助朕处理朝政,朕可以腾出手去做想要做的更多的事情;倘若是真,那么朕便早早为今后做好了准备,驾崩时候不至于死不瞑目。”
谢岑儿回过神来再次看向了陈瑄,一时间倒是有些不知说什么。
“你还有什么想问朕的吗?”陈瑄看着她。
谢岑儿也看向了他,道:“这件事情,陛下不会觉得冒险?若他日陛下真的身故,我行了篡朝之事,从此魏朝都易了姓氏,陛下不后悔么?”
“你若真的能篡朝成功,整个魏朝宗室都斗不过你,那就是你真的有本事。”陈瑄无所谓地笑了一声,“何况真的有那一天,你还会拼命护着魏朝宗室不会让他们都去死。”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朕便先告诉你,若你真的有这心思,到时候就得好好对待朕让你辅佐的那个皇帝,他是正统,你就是正统,若是靠着谢家,多半坐不稳两年就要到阴间来和朕见面。”
谢岑儿抿了下嘴唇,道:“陛下是认为,谢家行不了此事?”
“非也,只是因为从你进宫开始,你便已经不算谢家的人了。”陈瑄看着她,“到时候杀了你,才能获得正统的承认,谢家才能稳妥地在龙椅上坐下去。给魏朝的皇帝报仇,然后承认魏朝皇帝的正统,最后立一个宗室为皇帝,让他禅让给他。自古以来都是这么做的。”
谢岑儿之前的确走出过女皇的结局,但没有经历过成为女皇之后的事情,她听着陈瑄说了这话,眉头便又皱了起来——在那些她当女皇的回目中若是真的继续走下去,真的会如陈瑄所说这样么?
“你可知为什么朕会属意你?”陈瑄问。
谢岑儿摇了头。
“抛开那些所谓的家世之类不提——的确是可以抛开不提,谢家梁家,或者卢家周家,每一个世家的女孩儿其实都是一样的。但在朕看来,你的眼界比较开阔,并且也不会拘泥于一些小事,足够豁达。”陈瑄看着她这么说道,“虽然偶尔会有语出惊人,但看得出来你在思考,朕最看中的是这一点,只有不断思考的人,才会不断地往前走、往前探索。前方或者是一片迷雾什么都看不清,目前只能裹足不前,但不能永远都裹足不前,总要有人带着大家往前走。”
谢岑儿听着这话,忽然感觉耳根子有些发热,陈瑄对她的评价之高,与她自己对自己的认知相差实在太大,她自己都不会觉得自己像是陈瑄所说的那样的人。
“永远往前走,向更远的地方走,对向外探寻。朕希望朕是这样的人。”陈瑄说道,“朕认为只有这样,才不会把力气都花费在朝中与人相争上面,朕对朕自己说过要足够豁达足够容忍,朕从登基之后也一直尽力这样做。朕希望朕的继任者能与朕一样,这样才可能把朕的未尽之事继续做下去。”
“陛下的意思,我明白了。”谢岑儿想了想,抬眼看向了陈瑄,她心中也有了打算,“我不会辜负了陛下的心意,若真的有那一天,我会按照陛下的心意一统山河,然后带着陛下回去晶城,回到魏朝曾经的都城中。”
这时,外面忽然又有雷声滚滚,大雨再次落下来。
康都皇宫中,张贵人看着手中的帖子,随手还给了一旁的钱元。
“这些人在想什么?消息这么不灵通?难道不知道现在宫中最能在陛下身边说得上话的是谢贵嫔么?怎么还在往我这里送帖子?”她嗤了一声,“这些事情见了我也办不成,陛下如今都不见我了。”
“娘娘,这恰好说明这些人不是墙头草呢!”钱元在一旁劝道,“若是墙头草,早就围到谢贵嫔身边去了。”
“不见。”张贵人自嘲笑了笑,“见面收了礼,又办不成事,我丢不起这脸,不如不见!”
“这人所请求的是往宫中送女人。”钱元悄声道,“娘娘,若是能扶一个受宠的美人良人之类的起来,对咱们宣华宫也是有好处的呢!那美人良人要是能再生个皇子,到时候便比琅王更亲了,不是么?”
这话听得张贵人心动了,她微微坐直了身子,向钱元伸了手:“再让我看看。”
钱元把帖子重新递给了张贵人,又道:“眼看着裴婕妤要生了,娘娘要不要找个人去裴婕妤那边悄悄儿递话,让她把孩子送到娘娘身边来?就说谢贵嫔家世高,到时候总会有自己的皇子的。到时候肯定顾不上她。”
张贵人翻着手里的帖子,听着钱元的话,便笑了笑,道:“是应当这么去她耳边吹吹风,就多找人去她周围议论议论——就拿之前梁皇后和王婕妤的事情说好了,就看看琅王多少年来在宫中过得憋屈,分明当年梁皇后许诺了王婕妤,说要把琅王养在膝下。”
钱元忙道:“奴婢等会就让人这么去说!”
张贵人重新看过了手中帖子,也下定了决心,道:“就让这个——郑夫人进宫来吧,我倒是要看看她的女儿有多漂亮,求到我跟前来想进宫来伺候陛下。”
钱元语气也轻快起来,道:“奴婢明儿一早就去回了这个郑夫人,让她下午就进宫来!”
张贵人不置可否,只淡淡道:“可要在陛下回宫之前办妥,否则到时候宫务回到了谢贵嫔手中,她女儿想进宫也不行了。”顿了顿,她脸色又沉下来,道,“我听说谢贵嫔又让一个施美人去了陛下身边伺候,要我说,这贵嫔比当年梁皇后更狡猾,她不争宠,找了那么多女人去陛下身边,自己还能落个好名声!当初竟是我看走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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