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夫人走后,张贵人在殿中沉默地坐了许久。
钱元小心翼翼地走近前来,道:“娘娘,奴婢这就让人弹劾那郑家,让他们家在康都混不下去!给娘娘出口气!”
“那郑家是什么来头?”张贵人没有理会钱元的话,只抬头看向了钱元,“郑家有什么爵位?”
钱元道:“郑家祖上据说曾经显赫过的,说是曾祖是武帝身边的得力将领,故而有个亭侯传下来。”
张贵人皱着眉头想了想,又问道:“武帝到如今只怕有上百年,那时候的亭侯到现在还管用?这东西我怎么听说不是世袭的?”
这问题问得钱元都愣住了,他向来是收钱办事,是没深入想过这问题的。
“恐怕这亭侯是编的吧?”张贵人目光犀利起来,她看向了钱元,“让人把那郑夫人和她女儿一起扣起来,不许出宫去了!”
钱元忙应下来,也不敢多说什么,赶紧小跑着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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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贵人看着钱元的背影,心里在一而再地想着郑夫人说的那几句话,方才有那么一瞬间,她心中是激荡且摇摆的。
是啊,若是陈瑄现在立刻没了,陈耀立刻就能登基,她就能做太后了。
但恐怕也不过是一时的太后,或者过不了多久就会“因病”或者“因悲痛过度”去世。
陈耀不是小孩子,他知道王婕妤的死,也知道王婕妤那么久在她之下的委曲求全,他现在不过是碍于陈瑄尚在,需要和她做出母慈子孝的样子罢了。
这一切她清楚明白,甚至不能更明白。
她的将来其实还是系在陈瑄身上,陈瑄给予她越多,她将来才可能过得好。
她现在失宠了,但还是三夫人之一,这宫里的女人们还是得抬头看她——这是因为陈瑄对她位分的给予。
将来若是陈耀果真能登基,她想要好好活下去,那就需要陈瑄的遗诏,他遗诏中说了要善待她,他才不得不捏着鼻子也要善待她。
所以说到底,她与陈瑄便就是息息相关,离了陈瑄,她便失去所有。
她毕竟不是世家女。
她若是身后有个娘家能撑腰,恐怕就真的要被郑夫人那话给打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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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张贵人收回了目光,她目光不经意落在了自己手腕上的缠枝金桃花镯子上面,一时间怔忡。
这金镯子是她进宫第五年生辰时候,陈瑄特地让人打给他的。
她甚至回想得起来当时陈瑄说过的话。
“你生辰正好桃花盛放,朕便亲自画了花样子,让内府给你打了一对金镯子,六支金钗,十一对步摇,每一个样子都不一样,你生辰宴时候便可多换几套也不重样子。”他是这么说的。
她用手抚着金镯,今年她的生辰并没有大办,更别提如当年那样有三天的宫宴,但在那天陈瑄还是让人送了新鲜的布料过来,也还是她喜欢的样子。
陈瑄对她——已经比对别人已经好太多。
张贵人眨了下眼睛,靠在了一旁的凭几上面,她又忍不住去想从前。
她不能不承认的一点是,她的确就是喜欢并且爱慕着陈瑄的,她从最青春年少时候进宫遇到陈瑄,十数年来所有心思都在他身上,他就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他给予了她曾经想都不敢想的荣华富贵,他甚至包容下了她几乎所有做过的事情。
他们两人走到如今这样境地,却还是得承认他们之间就是有感情在的。
所以,就算有无数个理由摆在面前,她也不会希望陈瑄出任何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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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钱元从外面匆匆进来了,他身上大半湿透,进到殿中便直接先上前来行了礼,道:“娘娘,奴婢已经让人把那两人扣下了,如今暂时押在宫门口,现在是要……要送到哪里去?”
张贵人回过神来,她看向钱元,思考了片刻,道:“直接丢去天牢。”
“那……那万一要是那个郑勤……”钱元淋了雨,声音有些因为寒冷而颤抖,“那郑夫人恼羞成怒,说要上书弹劾娘娘……”
“弹劾?”张贵人冷笑了一声,“她不如好好想想怎么解释他们郑家这个亭侯吧!武帝时候的亭侯,到如今还作数?他们郑家可是十几年前才到康都来的,怕不是仗着当年从晶城出来时候许多文书散佚,无法查证从前旧档,才顶替了别人家的爵位!”
钱元一听这话,整个人再次愣住了,他看向了张贵人,有些不可置信:“他们、他们敢这么行事?”
“为什么不敢?富贵险中求,何况武帝时候年代久远了,查证起来原本就难。”张贵人语气漠然,“让人去把那个郑勤也给抓了,关进天牢,让他们一家人团聚。”
“是!”钱元此时此刻也清醒了过来,“那是不是要让人去给陛下说一声?”
“是得与陛下说一声。”张贵人沉吟了片刻,最后又改了主意,“算了,不必与陛下说,你让人往郑家去的时候,也往梁丞相家中走一趟,把我方才说的话全说一遍。”
钱元再次应下来,见张贵人再没有别的吩咐,便急急忙忙又出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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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中,梁熙在府中见到了钱元,一边皱着眉头,一边听着钱元说了来龙去脉。
“去翻一翻这个郑勤来康都之后的履历。”梁熙吩咐了身边的小吏,然后重新看向了钱元,“兹事体大,等老夫查明之后,便会上书陛下来处置。此番是贵人用心了。”
“辛苦丞相。”钱元松了口气。
“若这事情为真,贵人是立下大功。”梁熙不紧不慢说道,“老夫也会与陛下说明贵人在此时中的功劳。”
钱元忙说不敢,他在梁熙面前是不敢放肆的。
“不过还有件事情,你是贵人身边得用的内侍。”梁熙看着钱元,语气有些微妙,“有些事情你做错了,最后都是算在贵人头上,你得知道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明白么?”
钱元忽然感觉背后一凉,他低了头,全应了下来:“多谢丞相大人提点,奴婢心中明白了。”
“最好是明白。”梁熙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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