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陛下梦见了先皇后,是因为心中还无法释怀吗?”谢岑儿问。
陈瑄停顿了一会,他闭上了眼睛久久没有回答。
就在谢岑儿都差点儿以为他打算直接回避这个问题的时候,陈瑄开口了。
他道:“朕当初向你舅舅求娶她的时候,扪心自问,并非仅仅只是出于所谓的权利平衡。”他睁开眼睛看向了她,“朕并不为权贵所束缚,也不为宗亲所困,朕当日所为,也是出于朕的本心。”
说到这里,他含糊地叹了一声,道:“你情窦未开就进了宫,显而易见也没有对朕太动心,所以不懂。”
谢岑儿听着这话不由地顿住,她看向了陈瑄,一时间竟然也不知能说什么。
“喜欢并看中一个人,不需要有太多的所谓的理由,当然——事后可以找出很多其他的说辞用于解释,但在朕看来,那些都是假的。”陈瑄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产生了兴趣,是非常微妙的事情。朕当初很喜欢她。喜欢和爱会混淆人的判断,会让人在那时候产生了错觉,会在将来做出决定的时候,让人左右摇摆,会让朕拖泥带水没有当机立断。”
谢岑儿抿了下嘴唇,这是她第一次从陈瑄这里听到关于他和皇后之间的事情。
“当然朕可以说朕那时候也是行为宽容,朕素来也都是这么对你说,对你舅舅说,对所有的大臣们都是这么说。”陈瑄语气淡淡,“但是与不是,朕心中是有论断。”他拿起面前的热汤抿了一口,然后放回到几案上,“她想要朕低头,朕想让她认错,所以最后便成了那样的结局。你问朕,心中是否无法释怀……或者是的吧!朕后来也很喜欢幼媛,但幼媛与朕最后的结局亦是两败俱伤。朕偶尔会想,朕是做错了的那一个吗?”说着他看向了她,“你认为朕做错了吗?”
“给予不该给的期待,便是错了。”谢岑儿回答,“若无期待,便也不会有失落,也不会有不平。”
“所以你对朕并没有太多的期待了。”陈瑄笑了一声,“偶尔朕也会觉得,你与朕略有相似之处,你像朕年轻的时候,有一些聪明,也有一些自以为是,会懂得隐忍会懂得审时度势,会知道在什么时候做最恰当的事情,如若你是男儿,你会比你两个兄长在官场上升得更快。”说到这里他又叹了一声,“奈何女儿身,前路总是比男子难行。”
“前路再难,也是要走下去的。”谢岑儿道。
“在朕驾崩之后再走吧!”陈瑄笑了一声,“朕还活着一天,这魏朝上下谁都不敢动的,等朕驾崩了……认真想想,朕并没有那么爱这个魏朝,朕爱的是朕的千古功绩朕的江山舆图,这个懦弱的朝代朕已经看够了,在泥沼中苦苦前行没有换来江山一统,总也有累的那一天。”
“是因为太子死了。”谢岑儿说。
陈瑄愣了愣,过了许久才点了头:“是,陈麟死了。”他眨了下眼睛,忽然一大滴眼泪掉落下来,“他小时候很调皮,也很叛逆,后来做了许多出格的事情,朕有许许多多的理由可以谅解他,但他最后让朕连原谅他的理由都找不出来。朕没有去见他最后一面。”他忽地又笑了起来,“可朕也并不后悔当时的决定,许多关系被斩断之后,顾忌也少了许多。朝中肃清了,昔日东宫一派都被打压下去,底下办事的官员们再也不用琢磨一道旨意背后到底有几重意思,对于魏朝来说,是一件好事。”
“陛下今日吐露心事,晚上应当能睡得好些。”谢岑儿看向了陈瑄,“梦由心生。”
“睡意都已经消散,又何来的梦呢?”陈瑄笑了笑,“说说你吧,你听了朕这么多事情,朕对你……并没有知晓太深。”
“乏善可陈。”谢岑儿也笑了一声,“前面十几年都在家里,然后就进了宫,能有什么好说的呢?”
“进宫前有喜欢的人?”陈瑄问。
“有喜欢的人的那个,连夜跑了八百里,所以才轮到了我进宫。”谢岑儿颇有些感慨地摇了摇头,“若是我姐姐进宫,说不定陛下还得一位会温言软语的佳人。”
“那和幼媛要吵到疯了。”陈瑄摆了摆手,“想一想,这会儿就会觉得头一突一突地跳起来。”
谢岑儿顺着陈瑄的话想了一想,表示了赞同。
“但朕并不认为,你的学识仅仅只是从你父那儿得到。”陈瑄话锋一转,“朕对你父了解还是颇多的,他有谋略有胆识,顾全大局,从性格上或者有所承袭,但学识并不同。”
“那陛下认为,我应当是怎样的人?”谢岑儿看向了他,“像我姐姐那样,还是像先皇后?”
这问题把陈瑄问得愣住,他思考了好一会儿才道:“这朕也不知道了,朕只是隐隐的感觉,却又没法描述。”
“所以我便就是这样的人。”谢岑儿有些感慨了起来——这么多回目中,这一次的陈瑄是唯一一个感觉得到她和这个时代并不相容的人。
这时,于司轻手轻脚地从外面进来了。
他面色凝重地捧着一封奏疏,快步走到了陈瑄跟前来。
“大将军派人送来的加急奏报。”于司把奏疏递到了陈瑄面前。
陈瑄眉头皱起来,他伸手接了奏疏拆开来,一目十行看过,重重摔到了一边去:“胡人该死!”他重重捶了一下身旁的软靠,又去找丢到了地上的奏疏重新看,眉头是紧皱的,他把奏疏递给了一旁的谢岑儿,“你看过,去宣梁熙进宫,商量个对策。琉州不可退让,不可让胡人重新占了琉州,谢岳现在做得很好,就算琉州一个人不剩了,是个空荡荡的琉州,朕也不让给胡人!”顿了顿,他想起了什么一样,又道,“让卢衡就在珠州琉州两地坐镇,让卢雪护送琅王回康都来。”
谢岑儿迅速看过了卢衡的奏疏,乃是北燕胡人听闻了康都流言,认为陈瑄命不久矣,所以大胆对琉州再次出兵,并烧杀抢掠的事情,谢岳在琉州坚守,急需后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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