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仆长闭上眼,避开即将溅射的血液,坦然迎接自己的死亡。
眼前一黑,预料的痛苦没有到来。
门中丢出一件衣袍,劈头盖脸落在男仆长身上,神光晕染的细腻布料为他遮挡了宙斯溢出的神力。男仆长像是脱力似地往后靠在墙壁上,滑坐在地面。
衣服黏腻在身上,男仆长后知后觉,冷汗已经打湿了他的背脊。
不着一物的墨提斯自屋中走出,她冷淡的目光拉回宙斯一线理智。
“时常有神灵和人类向我赞美你的聪慧和善良,我信任这些好帮手们,也因此多次相信你给你机会。但你糟糕的脾气总是令我怀疑瑞亚殿下对你的教养。”墨提斯洁白的脚从海斯的血肉上踏过,不染凡尘。
海斯还剩最后一口气,漂亮的眼睛无神地睁着,生命之火已在熄灭的边缘。
在场的神和人都没有救人的意思,自顾自发泄情绪。
宙斯的怒火稍稍收敛又立刻被重新点燃,尖锐的声音直直插入耳朵:“我可不是那些百依百顺的愚蠢男神,你答应我的,我们的婚姻之间不会再出现第三个生灵。那太挤了!如果你还想继续这段婚姻,那么他就该死,我要你亲手了结他。”
只要死亡,就不再算是生灵,自然也就算不上背弃诺言。
这是高傲的男神,费尽心机为心爱的女神铺好的台阶。希望她能顺坡而下,以免导致刚刚冒出芽的婚姻就此夭折。
“真是疯狂的男神。用不着我出手他就该死了,也许你该给你自己多留一点体面。”墨提斯显然没能体会男神的小心思,他的注意力为海斯撕裂的喘息声所吸引。
伤到这个地步还没死去,这是宙斯手下留情?还是海斯身怀绝技?
人类污浊的血液被墨提斯隔绝在外,其中隐藏着的星星点点爱欲神力依附到了她的脚掌。墨提斯从满地的血液中嗅出不祥的味道,她三两步来到宙斯身前,忽视对方陡然亮起的眼神中兀自走向旁边的男仆长。
墨提斯揭过刚才丢出的衣袍,丢在海斯的尸体上。
“那好啊,就由我来。”宙斯已被墨提斯三番两次的轻视态度所彻底激怒,他的右手再次捏出雷霆,扎入海斯的身躯。血液染湿雷霆,其中蕴藏的爱欲神力也感染宙斯。
没多久,他双目中凝起一点不易察觉的粉色,怒气通过海斯的死亡得到发泄,看向墨提斯的目光再次柔软下来。
“没关系,只要他们都死了,就没人能从我这里抢走你。我们的婚姻也会继续履行。”
墨提斯有意不抬头,瞧着可怜的男仆长,随口回答宙斯:“先不说海斯算不算生灵,我想你应该还记得,我们还没结婚。”
而男仆长清秀的脸在墨提斯眼中被放大了,带着喜爱、亲近的色彩。墨提斯清晰地记得自己不喜欢这种脸,太寡淡了。她的灵魂好似被分割成两半,一部分嗤笑强行干扰的喜欢带着可笑的别扭,一部分欣赏男仆长的容颜。
她现在确定了另一件事,上次的感应没有错,阿芙洛狄特确实再一次插手了雅典。
一旁,宙斯的笑意僵在脸上,木然想起,墨提斯曾提出要带他去斯巴达城邦找赫拉订立婚姻。但他认为这样太过仓促不符合他的设想,拒绝了。没想到现在却成了墨提斯肆意出轨的借口。
他拉住墨提斯的手,急切地追问:“你不会悔婚吧?”
“当然不会,”墨提斯奇怪地瞥了他一眼,“这是两件事,答应你的事情不会改变。如果你希望,我明天就亲自去斯巴达请赫拉来一趟。”
墨提斯不理解宙斯对贞洁的在意和对婚姻的排他性,可以自律得遵守诺言,但不妨碍她表达对宙斯恶习的厌恶。
婚礼是婚姻衍生出来的形式,墨提斯并不在意婚礼是否举行,其本身对女神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束缚……这种情况下,她又怎么会当一回事呢?甚至怀疑宙斯是不是有其他的想法,故意在拖延时间。
现在,宙斯身体力行地告诉她,他是个自以为能够掌控婚姻的主动权,实质上与别的男神别无二致的蠢货。
这次,宙斯毫不犹豫地点头,恨不得明天就结婚。
在宙斯脑中的热度消退之前,墨提斯将雅典暂时托付给祭司,连夜离开雅典向斯巴达飞去。墨提斯一离开神殿,她房屋内的盆栽就耷拉了些许,像是少了支撑一样软踏踏的。
一路上,墨提斯都在思考如何达成合适的结果。
帮助这样的男神争权夺利,未免太难为自己,墨提斯不打算为自己的生活增加难度。不过,宙斯确实给了她一点灵感。订立一个类似婚姻的契约,要平等、势均力敌。
自然神殿中看了大半年好戏的纽墨菲笑个不停,前世的记忆不断复苏,她对新一代的神灵充满兴趣。尤其是宙斯那招人疼的小模样,以及墨提斯刻薄淡漠的态度,能够让她毫无作为地坐在神座上看到明年。
一草一木皆是她的耳目,论起世事来,就是盖亚此刻也不会比她更清楚。
可能是那一小节人类的生活信息过于庞杂,纽墨菲已经很少再去细想自己和乌瑞亚的感情。她对婚姻和爱情有着基本的忠诚态度,却对乌瑞亚仅剩一点夹杂着快感的怜悯,完全不信任男性的情感。同样的,对此外的一切她都兴致勃勃。
遥远的山脉神殿中,半大不小的孩子在撒欢,旁边是细心关照的乌瑞亚。
随着大孩子们成人,女儿们各自前往各个山脉经营生活。男儿们或是跟着女儿离开,或是被蓬托斯勾走,连提坦神都娶了两个。乌瑞亚声名在外,他的男儿们很受欢迎,他本人也为此骄傲。
但他的情绪是敏感的,从前无微不至的纽墨菲,而今数年也不会再回来。因不乐意再生育,即使回来,纽墨菲碰也不会多碰乌瑞亚一下。
明明……他们可以有更多亲密的方式不是吗?
山峰呼啸穿过树林,将乌瑞亚的长袍吹得鼓起。提丰乐呵呵地将鼓包一个个按下去,又在风中反复鼓起。次数一多,提丰暴躁的天性就显露,他开始不耐烦。
“啪啪啪”,手掌砸在乌瑞亚的身上,一下比一下重。
乌瑞亚吃疼,“呀。”反手握住乌发孩子乱动的手,到底舍不得真打他,拍了拍他的小手掌,虎着脸教训:“再有下次,哥哥再不轻饶你。”
这个孩子身上瞧不出半点同情心和柔软,半点不像个男神。
提丰皱着一张包子脸做出鬼脸。哼哼唧唧的:“你才不会打我,你不敢,略略略。”
孩子早就敏锐地察觉谁不会打自己,也舍不得下手,小暴脾气见风就长,乌瑞亚已经快要管不住了。
这样淘气捣蛋的孩子,以后铁定是难寻好人家嫁的。
思来想去,乌瑞亚心生一计。他是个柔弱的男神,既然管不住,就该去找能管得住的人帮忙。找了纽墨菲,既能有人压弹提丰,又能与纽墨菲相见纾解相思之苦。
心里有了注意,有意无意地对提丰的看管就松了。
某一日,乌瑞亚难得睡个好觉。一不留神,还真叫提丰四处乱串跑出群山的范围,至此泥牛入海,三日无消息。
乌瑞亚虽有私心,对这个幼弟却是真心疼爱的。尤其是他摸不准盖亚对提丰的态度,就得慎重地对待提丰。一个孩子,又几乎没有出现在诸神面前过,若是一不小心遇到个坏心眼的,万一遭了难,乌瑞亚该如何向盖亚交代。
整整三日,乌瑞亚心力交瘁。用尽神力探查,只能确认孩子确实已经走出山脉了。
无可奈何之下,为了不犯下更大的错误,乌瑞亚前往大地中的自然神殿求助。
正惬意观察权力之神赫拉与智慧之神墨提斯背着宙斯合谋的纽墨菲在看够别人的戏份后,受到了报应。盖亚交给她暂时照顾的提丰被乌瑞亚搞丢了。
纽墨菲:真的假的?
还是第一次听说神灵也会丢孩子的,多半是孩子欠教训自己离家出走。
虽然笃定提丰安好,她也不敢拿幼小的弟弟做赌。纽墨菲安抚情绪起伏极大的乌瑞亚,哄劝他先去阁楼休息。
自然神殿设立之初就专门修建了提供给乌瑞亚居住的阁楼,这是乌瑞亚打小被盖亚娇养出来的习惯。不见黑、不见脏污、最好脚都不落外面的土地,住得高高的,能看见亲人的活动,又能有被亲人时刻注意的安全感。
那样被珍惜对待的生活理所当然地在结婚时迎来终结,他很是怀念。
乌瑞亚慢慢地走上楼,舍不得错过任何一处细节。
阁楼虽小,四面通风,采光非常之好,适合害怕黑暗的男神居住。只要男神在夕阳落下前睡着,太阳升起时起床,就可以彻底避开可怕的黑夜,拥抱永恒的光明,还能有充足的时间和精力打理家务。
这是盖亚对乌瑞亚的拳拳心意,后面的男儿都没这个殊荣。
乌瑞亚还是头一次来到自然神殿,一进入布局一模一样的阁楼便感动得无以复加。纽墨菲明明这么地爱他,特地打造了与幼年住处分毫不差的所在。他认为自己此前对纽墨菲的抱怨实在是罪大恶极,愧疚于自己得到了这么多,却连孩子都没能看顾好。
而纽墨菲一句责怪的话都没有,就让他先休息,自己去承担责任。乌瑞亚坚信,世界上不会再有比纽墨菲更好的女神了。
在饱满的爱意中,乌瑞亚幸福地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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