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德维克先生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我,然后他脸上的神情变化了。
他原本严肃的表情突然变得似笑非笑起来,像是听到什么非常好笑的内容,而后轻笑起来,坐在了边上的沙发上,单手托腮,静静地看着我。
如果说之前我只是隐隐感到不对劲,那现在我的怀疑上升到了顶端,即便我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
但直觉告诉我……我得离开这里了!
于是我快速地从床上跳了下来,用我最快的速度跑到门边,打开房门跑了出去。
我就知道!
那个查德维克先生一定也和那个莫里亚蒂教授一样,是祂的某个信徒。
所以他才会如此刻意地接近我,说着什么自己也经历过这种事情的谎言,对我别有所图。
在这里没有一个人值得相信……所以我必须离开这里!
我来到走廊,目光所及的地方唯有窗户和楼梯,并没有看见大门,可我分明记得我在的房间是一楼,怎么会没有大门?!
于是我再度推开一扇其他的房门,试图寻找到离开的出口,只是打开门之后,脚底触及的依旧是冰凉刺骨的地板,阴森的白色墙壁泛着骇人的青灰,墙上的暗色画幅扭曲着……
依旧是走廊。
我开始对我身处的地方感到茫然,大脑开始变得一片混乱,但后知后觉的是,浑身发麻。
不不不……
他只是一个信徒,和所有普通人都一样,并不会有什么特殊的能力,就像之前的莫里亚蒂教授一样,他也不过只能利用武力让我暂时屈服。
我应该只是记错了我错在的楼层,一定……一定是这样的。
于是我投身于向下的楼梯,静谧的空间里只能听到我一人杂乱无序的脚步声,和木质楼梯被踩踏是发出的吱呀作响。
可是,我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了,我分明不停地在向下跑,但我每一层见到的楼层都与之前的那一层别无二致,同样的装潢、同样的布局,唯有窗户和楼梯,根本就没有出口大门。
我不甘心,或者说我不愿意相信,不停地喘息张望,心跳不由得快速跳动,像是要跳出我的胸口。
这里,究竟是哪里?
而他,又究竟是谁?
我颤抖着,下定了决心,手指因为惊恐和慌乱不停地绞在一起,但最终,我停下了继续下楼的动作,转而一步一步,缓缓走进了走廊边一条狭窄的过道。
因为,我之前休息的房间便在此地。
站在门口,我努力地屏住呼吸,但即便如此,还是有一些细碎的抽吸声难以掩盖,好在我用一只手掩住了口鼻,才将一切恐惧埋藏在了其中。
我正想将耳朵轻轻地放在门上,试图听清楚里面的声音,试图从中找到蛛丝马迹。
可是,当我的耳朵还没来得及到冰凉的木板时,大门却忽得打开,展现出我在离开之前的画面。
除了,刚刚还饶有兴趣对我轻笑的男人此时却双腿交叠,双手食指相抵,背后的纱帘随着微风缓缓扬起,画出了起伏不断的波浪,朦胧的日光倾撒在房间内。
但我的体会却已经完全不同了。
这不是什么温馨舒适的矮楼,更像是矗立在人间的恐怖屋,将灵魂禁锢其中。
而此时的他明明是坐着的,但我却觉得他才是那个居高临下的人,而我……
——不过是一只小小的蝼蚁。
我已经意识到面前的人或许并不是我想象得那么简单,于是我压制着颤抖的嗓音,几乎是将这句话从我的嗓子里挤了出来,“你,是……谁?”
但他却说……
“你知道我是谁。”
眼前的画面变得断断续续,眨眼之后,他却变幻了姿势,双手下垂挺拔地站在了窗前,像一尊静止却诡异的雕像。
我下意识地想要后退,但身体却沉重地根本无法动弹,只是瞪大眼睛惊恐地看着他。
“不!”我喊道,“这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毕竟祂怎么可能屑于以这种方式接近我,然后试图取得我的信任呢?!
我的眼睛因为生理反射不由自主地再度眨眼,原本还站在床边距离我大约两米远的他瞬时站在了我的面前,单手举起,几乎就要触碰到我。
“别碰我!”
我闭上眼睛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大喊,但下一秒,我的眉心忽然感到一股冰凉的寒意,天旋地转,像是漂流在海底深处,又像是身处诡秘邪恶阴暗的教堂。
我的大脑被搅得混乱,一幕幕画面在我的眼前飘过,纤细白嫩的手指在钢琴上飞速地跳跃,金碧辉煌的庄园空旷飘荡着我的笑声,觥筹交错,宾客在舞池中转动起华丽的舞裙……
但很快,这一切瞬间变得静谧寂寥,唯独只有我一人站在庄园的中央,即便它表面依旧矗立在这片绿意盎然的辽阔土地上,但这与残垣废墟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
精致的皮鞋小心翼翼地走在泛着青苔又破碎的青砖上,破旧的裙子上被什么脏东西粘上,潮湿黏腻的空气笼罩着我,手里拎着的是我此时所有的东西。
我一无所知地走进了这个罪恶腥臭的城市,却从未想过我自此踏入了深渊。
——而深渊其实早就在凝视我了。
“你确实是一只聪明的……蝼蚁。”我听到耳边传来这样的呢喃。
是啊,一只蝼蚁中的科学家,也最终不过是只蝼蚁,误以为自己发现的东西是什么普世真理。
我缓缓地闭上眼睛,有什么湿润的东西从眼角滑下脸颊。
或许,我的命运即将终结于此。
但我并不后悔我的选择。
因为我已经做出了我的一切努力,即便畏惧也堂堂正正地面对我所未知的领域,英勇地赴死。
“呵。”
可是,随着那声嘲笑,我却忽然感觉到不对劲。
那些记忆逐渐变得混乱、交错,上一秒我还身处南太平洋中心的那艘捕鲸船上,他正满心欢喜地用手指轻柔地摩挲着我的嘴唇,而我则假装一无所知地熟睡,实际上为此浑身战栗不止。
我其实并不喜欢这种感觉,但在回忆里,那种感觉却比我当时经历时变得美好得多,至少远远好过祂对我造成的。
但不对……有什么不对!
就仿佛我知道有什么即将离我而去。
而就在下一秒,我却突然迷茫,因为我不记得我为什么会登上那艘船,又在船上经历了什么让我觉得非常重要的事情,更不知道究竟有什么不对。
不仅仅只是断断续续不甚连贯,更有什么像是从我的大脑中突兀地消失,而我却只能伸出手,试图从一片强大的混乱中找回什么。
但事实是,我什么都没有触碰到,反而是碰到了祂在我脑海中肆意畅游的手,冰凉刺骨却诡异地带着人类的轮廓。
颤抖,挣扎,哀嚎……
可是,我无能为力,而祂无动于衷。
拍打着礁石的海浪古怪地朝着海洋的中心倒退着,追寻着鲸鱼的船只逆着风向航行,我倒退着背身走下台阶,重回矮楼的门口。
脸上是不安和紧张,手指揉捏着身上略旧的灰色布裙,指腹上留下了因为长时间工作留下的茧子,手臂上挂着略有些沉重的包裹,“查德维克先生,非常感谢您这样体面的学者会愿意给我这样一个机会,我一定会好好工作的。”
男人的半张脸隐藏在阴影里,看不清神态,只是从高处向下细细地打量我,语气却是淡淡,“我相信你。”
听到对方这么说,我悄悄地松了口气,下定决心要照顾好这位先生的日常起居,好让我能够在家道中落后继续自己的生活。
忘掉过去的那些不如意吧。
因为一切都……重新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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