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的人似乎看出了不对劲,一时间窃窃私语、甚嚣尘上。
我开始感到害怕了。
与此同时,我的腹部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一阵钻心的抽痛,阻止了我继续呕吐的反射,而在那个瞬间,我回想起祂曾对我做过的那些事情。
即便祂不曾夺取我的性命——虽然我宁愿祂这么做,但是和祂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让我万分惊恐。
更别说我此时此刻的行为显然是惹怒了祂,之后我肯定会受到更可怕的惩罚。
我突然好想逃,哪怕只是短暂地逃离祂的掌控和惩罚,我也强烈地希望我能尽可能地逃离祂,即便只是几分钟、几个小时,那我也愿意。
我甚至不清楚我究竟是从哪里涌上来的这股勇气和底气,我原以为我已经将它完全用完了,伤痕累累的我只想蜷缩在阴暗恶臭的角落里,就这么度过我漫长的一生。
但忽然,它在此时突兀地重新出现,像是照耀在大地上几乎要让我流泪的刺眼光芒,给了我些许的力量,顾不上瞻前顾后,也不愿再去想这么做的后果。
逃离这里吧!即便祂终究能找到我。
想到这里,我在众人疑惑惊讶的目光下艰难地支撑着我的身体站了起来,而后我撩起裙摆,忍着腹部剧痛和喉咙的酸涩朝着门外跑去。
“啊!”
“发生什么事了?”
“这可真是有失体面!”
“……”
我的逃跑不仅惊讶了场内的绅士和淑女,甚至还在跑出去时吓到了在门外等候的车夫,但我顾不上周遭的声音,只能竭力地往漆黑的外面跑去。
那一瞬间,我感觉到背后有一股视线紧紧地放在我不停远去的后背,是祂的目光,即便我们之间的距离随着我的逃跑而愈发远离,那种感觉也如芒在背,仿佛是从四面八方向我涌来,几乎毫无喘息的空间。
我不停地喘息,甚至在呼吸中还不由自主地带上了哭腔,冷风吹得我测测发抖,但这对于此时的我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因为此时,我的灵魂都因为此时我的举动而如坠冰窟,浑身颤抖。
我之前究竟是怎么了?到底被什么虚假的幻想所迷惑?竟然以为我能逃离祂?
祂分明无处不在啊!
可是,这一切对于此时的我来说都已经太迟了,我只能一直不停地跑,鞋略有些鞋跟,在快速的奔跑中,我不经意间跑掉了一只鞋,脚踝差点因此扭伤,只能迅速地脱下另一只鞋,继续往前跑。
这样昏暗寒冷的夜晚,大多数的普通居民已经不会再选择出门了,整条空旷的街道上只有我一人,除此之外,就是阴影之中形状变得更加怪异的房屋和高树,像是一个个怪物守候着我、讥讽着我。
我不知怎么的,竟然埋头跑进了一条幽深的小巷子里,直到我跑到死胡同的尽头,我才立刻停下脚步,紧张慌乱地转过身想要换一条路。
只是,当我刚一转过身的时候,小巷口却突然出现了一个让我熟悉且万分畏惧的身影,吓得我浑身都僵住了,连呼吸都屏藏起来,生怕更加触怒祂。
因为我根本没有想到,这个所谓的自由竟然会结束得那么快,我以为祂会像猫逗弄老鼠一般看着我漫无目的、毫无疑义的挣扎,而后在一旁发出饶有兴致的轻笑,可却没有想到,祂竟然那么快就出现了,阻挡我逃离的去路。
那一瞬间,我好想拼命地咒骂祂,将最恶毒的词汇都形容在祂的身上,希望这些词汇成真。
可是,在经历了那么多痛苦的经验之后,我已经知道这些根本就没有用了,除了能让我内心的痛苦好受一些,只会给之后的我带来更多的磨难。
“哒、哒、哒。”
祂的脚步声愈发临近,每一步让我沉溺在可怕的想象之中,几乎快要因这样的折磨而昏厥过去,但我知道我根本无能为力,于是,我干脆闭上眼睛,咬紧牙关,选择静静等候祂向我作恶。
那一刻,脚步声停在了我的面前,而昏暗的月光在祂的脸上游移变化,勾勒出了一个阴森瘆人的轮廓,祂碧蓝色的眼睛之中好似闪烁过一丝金光,像是在思索着该如何让我为此付出代价。
只是令我意外的是,我却听到祂诡异的嗓音中缓缓说了一句让我感到难以置信的问题,“雌性人类会在不同的时候呕吐,你是哪一种呢?”
我完全愣住了,因为我不知道祂问出这个问题究竟是什么意思,但显然,祂并没有直接惩罚我,而是看似给了我一项选择,即便我并不认为有哪个答案能平息祂的怒火,因为我知道我欺骗不了祂。
但在这一刻,我还是嗅出了一丝得以置喙和回转的机会,也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契机,像是和舞会上那个快得抓不住的念头重合了起来。
难道,祂对于我这样一个渺小脆弱的蝼蚁,也生成了一丝不同的情绪?
不然,祂为什么要问我为什么吐?
于是,我的大脑开始飞速地运转,却又不敢细想,生怕祂能从中读出我的想法,因为我知道,只要祂想,祂就能做到。
“我……”我张了张嘴,嘴里一边说却一边移开了视线,因为我不愿意去看祂,这样我还能假装我面前的怪物其实是一个我曾经爱过的普通人。
“我只是太紧张害怕了……我怕我跳不好你会惩罚我、我怕你的真面目、怕你给我带来的噩梦……我更怕你,每一次与你接触,我都想要逃跑,我像是被困在一个令我窒息的狭小牢笼,无处可逃。”
或许这些话带着一丝美化和修饰,但却是发自于我内心的深处,我从未将这种恐惧用言语表达出来过,但当我真的说出来之后,我突然觉得整个人像是突然放松了,甚至,觉得好笑。
原来我害怕的就是这些啊,好像也没有真的那么可怕。
我甚至都生出了一个怪物的孩子,眼睁睁看着一个丑陋恶心的小怪物将我开膛破肚,几乎要将我撕碎,现在我不还是好端端地站在了这里,站在了祂的面前与祂对峙。
我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我缓缓地抬起了头,目光认真地看向祂,像是一位科学家找到了一件会让整个世界都震撼的发现,心脏更是飞速地跳跃着,兴奋且狂喜,但我不能说出来,只是任由这种情绪在我的体内四处游走。
见到祂并没有动作,我的眼角快速滑下一滴泪水,像是喜悦又像是悲伤,我其实看不清祂脸上的表情,但我还是试探性地朝祂伸出手,强忍着恐惧和不适,主动且轻缓地拉起祂粗糙的手,而后手腕反转,将手指主动扣进祂的指缝里,惹得我一阵颤栗。
“我真的好想我们能回到过去,回到那段普通却又相爱的日子。”
“相爱?”
祂的话里听不出情绪,我一时不确定祂是真的疑惑,还是在对我的话感到可笑,但我已经没有其他机会了。
“对啊,就是你爱我,我也爱你,我们每天都幸福甜蜜地生活在一起。那个时候,我们就只是一对快乐的夫妇,除了没有孩子……你不记得了吗?”
我感觉到祂的目光仔仔细细地放在了我的身上,我不禁咬牙,继续道,“但现在,我们已经有一个孩子了。虽然我也同样害怕它……但如果你希望我们还能和回去一样相爱的话,我也会努力放下我的恐惧,快乐地度过每一天。”
我努力地想要看清祂脸上的表情,终于我观察到祂眉头上细微的疑惑和不接,唯恐祂不相信,我立刻朝祂伸出手,将整个人都埋在了祂微凉且听不到一丝心跳声的怀抱里,而后我小心翼翼地拿起之前握住的祂的手,将祂的手在我的头顶上轻轻地抚摸。
“像这样,轻轻地抚摸我,温柔地抱抱我,不再让我感到害怕和恐惧,尊重我并珍惜我;而我,也不会再想要逃离你,而是全心全意地相信你,只因你而感到快乐……这就是爱,是人类世界中最最浪漫的一种游戏。”
我将我的脑袋紧紧地贴在祂的怀中,好让祂看不见我此时的表情,而即便我刚刚说出了这么一段话,但我的身体依旧僵硬且微微颤抖。
沉默,漫长的沉默,我紧张地等待着,期待祂能认同我的言语,让事情能按照我所希望的情况发展。
但这样的沉默之中,让我几乎是感到度日如年,即便我觉得我抓住了一丝可能,可是我依旧没有十足的自信和把握。
祂可是奈亚拉托提普,是那种不可名状的怪……东西啊。
想到这里,我又开始害怕了,于是,我来不及等到祂能给我有所回应,我再度抬起头看向祂,但其实在这样的光线里,我根本什么都看不清,只能勉强分辨出祂挺拔深邃的无关。
而那一瞬间,我努力地试图从那么多痛苦的回忆之中想起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快乐和幸福——虽然那些全部都是建立在欺骗上的,但我还是用尽我所有的丰沛的情感,眼眶是不知不觉蓄起的复杂泪水,自欺欺人地告诉祂,“我其实一直爱着你,从未改变过。”
“只要你能让我感觉到你的爱,那我……还是你的。”
于是,我抽噎着踮起脚尖,抬起双手环住祂的脖子,像是在违抗地心引力的下坠一样,努力地朝祂靠近。
我的喉咙此时因为之前的呕吐和过多的言语,加剧了之前的沙哑和酸疼,甚至我的口腔里还有一股怪味,但我顾不上想那么多了,因为我极度地想要验证我的猜测是正确的。
更何况,祂也根本不在意这一点,毕竟祂尝过更恶心更脏的东西,甚至祂本身不就是——
我不愿意再继续想下去,而是再度朝祂的嘴唇缓缓靠近,将我的所有情感都倾注在这个吻上,但在察觉到祂对我的试探秉持着默许的态度之后,这个吻便从轻啄逐渐加重,尤其是在祂回应我之后,我甚至大胆地带上了齿间的啃咬和撕扯。而祂也用力地回吻我,甚至到最后祂的手死死地按着我的后脑勺,而后又下落,轻而易举地将我从地上抬起,我惊呼着并用双腿下意识地勾住祂,而后我感觉到我半露的脊背重重地撞在了粗糙且凹凸不平的墙壁上,凉丝丝地发疼。
我硬是忍着,仰起脖子却没有呼痛,而是让欢愉与之交缠在一起。
尤其是,即便此时是伦敦的深夜,这里是阴暗无人的小巷,但依旧是室外,我过去接受过的良好教育绝对不允许我做出这么羞耻无礼放荡的事情。
可我偏偏叫出了声。
因为正是这些痛苦和羞耻,让我觉得好像是在时刻提醒我维持清醒,让我千万不要忘记之前我所遭遇的一切,傻乎乎地先于对方沉浸在这个虚妄的幻想之中。
不过,我觉得祂此时的反应,应该不仅仅只是我的幻觉、亦或者错觉,因为我就是觉得,祂好像对我的主动纠缠非常满意,甚至还有点享受其中。
满意到祂甚至能将我之前无数次的麻木消极、抗拒惹怒的一切都暂时地抛在了脑后,即便我不知道祂未来是否还会发作,也不知道这份“满意”和“新奇”究竟会维持多久,但至少此时此刻……
我觉得……我可能真的赌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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