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连说着说着就安静了下来,过了大概几盏茶的时间,才又看向顾玠。
此刻他脸上泪痕未干,因为哭过一场,情绪又波动非常,眼圈、鼻头全都红了,瞧着可怜万分。
“小连现在知道了吗?”
徐连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我……有点乱。”
前世今生的事情哪有那么快就可以彻底弄清楚,但徐连的状态已经比顾玠预想得好上许多了。至少比起折磨自己,徐连更多的注意力是放在了区别这件事上。
“那我们可以慢慢想。这把匕首还放在你这里,如果有一天你想明白后还是想要杀我,可以……”顾玠剩下的话在看到徐连眼中又要掉下眼泪时停住了,“只是做个假设,不哭。”
“不要假设。”他自己都还没有想明白,顾玠又为什么假设出这种情况?
或许别的事情徐连还没有确定,但他不想杀顾玠,目前是确定的。
说到这里,徐连又急忙忙地掀开了顾玠的袖子,看到上面破了皮的地方,心内又难过不已。
“我去拿药给你。”
家里的药很多,都是顾玠一开始给徐连准备的,现在却派上了用场。
徐连一股脑全抱过来了,然后逐一分辨起来。
“这瓶是治疗擦伤的。”顾玠从里面捡了个蓝色的瓶子出来说道。
徐连接过瓶子,要倒上去的时候犹豫了一瞬。
“要不要先洗一洗?”
“不用,就这样直接倒就行了,明天一觉醒来就会结痂。”
看徐连举着药瓶还没有倒下去,顾玠又说:“不疼的。”
对方这时才将药粉一点一点地撒在了伤口处,说是不疼,但其实还有略有刺激的。
顾玠两只手腕上很快就升起了一股灼热的感觉,不过并不是特别难受。
“好了,药已经上完了,我带你去洗把脸,回来继续睡。天快亮了,不是说好明天还要一起出去玩的吗?不然到时候又没有精神。”
顾玠一早就跟徐连约定好了,平均几天就可以一起出去玩一玩,否则整天闷在山中,对人的精神也不好。
睡觉之前他们还讨论过要去哪里,只是没想到后面会发生这么多事情。
“好。”徐连起来的时候,还将顾玠抓着没有放,他此刻简直满身都是脆弱。
“放心,我不走。”顾玠说着,将徐连的手牵住了。
等徐连擦过脸以后,顾玠还又给对方换了衣服——徐连的衣服也被打湿了不少。
两个人重新躺到床上,徐连没有再像平时那样绑着他,不过仍旧将他抱得紧紧的。
“之前绑着我,也是因为这个吗?”
“不完全是。”
顾玠没有问,但徐连过了一会儿自己说了出来。
“你被绑着,我觉得很安全。”
顾玠听了他的话,才明白徐连一直以来想的是什么。
哪怕和他这么亲密,但徐连心底还是有着前世的阴影。可他被绑住就不同了,那时的自己是完全属于徐连,并且可以任由对方作为的。
他毫无攻击力,也毫无威胁。
对一个患得患失的人来说,的确充满了安全。
“抱歉,我从来不知道这些。你喜欢的话,明天我们换一个更结实的绳子绑着我,或者我教你一个能制住人的法术,这样我就挣不开了。”
顾玠要教徐连的是一个对修仙界的人来说十分鸡肋的法术,因为它的要求很低,几乎人人都能用,并且只要身上有修为,就能够挣开,所以一般没什么人用。
但它对于凡人来说,就是一个十分厉害的术法——顾玠现在也只是凡身,这道法术对他有着绝对压制的作用。除非徐连允许,否则他无法脱身。
原主并不会这些,是顾玠根据以往去过的类似世界研究出来的。
他发现这些修仙的道理大致都是相通的,即使有差别,也大不大哪里去。稍加改善,依旧可以正常使用。
从前原主的修为在人间已经属于极厉害的存在,顾玠来了以后的几个月修为更是日益增长。一旦渡劫成功,他不仅仅只是修仙界才刚出头的存在,而是足够媲美一些宗门的低级长老们。
不说是天生仙骨,就说他拥有的精神力,哪怕是修仙界都是少有的存在。
顾玠跟徐连详细地说明了这个术法的威力,在天真正亮起来之前,他听到对方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缓起来。
徐连睡着了。
-
第二天起来,徐连睁开眼睛很长时间,才记起来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然而顾玠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就连跟他说话都是平时温柔的腔调。
徐连怔怔地看着对方,顾玠的一举一动在他眼里都好像变成了慢动作。
“怎么了?一直盯着我看。”
“你……没有别的话要问我吗?”
“什么话?”顾玠给徐连剥了个鸡蛋放到了对方的碗里,“我不知道要怎么让你相信我们不是一个人,但我知道,与其听我说的话,不如看我做的事情。”
“我会用实际行动来向你证明,你所担心的事不会出现。”
“那你不生气吗?”
“小连,在你说的故事里面,你是受害者,我没有资格生你的气。”
“我最懊悔的,是没有早一点察觉到真相,让你一个人痛苦了这么长时间。”
“鸡蛋要冷掉了,快点吃。”
徐连几乎是机械地听从着顾玠的话,鸡蛋其实一点都没有冷掉,他一口一口地咬着,又有种想哭的冲动。
就算是一场梦吧,他在心里祈祷着,不知道是哪一路神仙将他送来了这里,但是他希望这场梦可以久一点,再久一点。
吃过饭不久,两人就一起下了山。
在顾玠的陪伴下,徐连暂时放下了心事。只不过就在他们打算回去的时候,突然有个算命的走了过来。
“相逢既是有缘,看公子你面相非凡,在下赠你一卦,如何?”
看顾玠没有要听的意思,算命的又道:“公子放心,在下不是那等奸诈之辈,此卦分文不取,只度有缘人。”
算命的看上去差不多有五十多岁,一把白胡子垂到了胸口,仙风道骨,气度非凡。
若是其他人碰到对方,即便不信,也是会停下来听一听的。只是顾玠却拒绝了对方,讲罢,便要牵着徐连离开。
尽管这算命师做了掩饰,但顾玠还是一眼就认出来对方是横光宗的三长老。
原剧情里也有过类似的情节,若不是对方这一卦,十年后原主也不可能会顿悟。在顾玠看来,对方亦是造成徐连死亡的刽子手之一。
修仙界的人到凡世,自身的修为会受到压制。
不过对方背后还有一个横光宗,顾玠暂时不打算打草惊蛇。但他知道,自己历劫的事情要加快进度了。要是一再被盯上,他没有什么,恐怕这些人会对徐连下手。
除了顾玠以外,徐连也认出了对方。
前世他跟顾玠很少会出去,在这为数不多的次数里面,或许是天命使然,让他们一出来就碰上了一个算命的。
徐连记得,对方正是面前这个人。
他不知道算命的人跟顾玠说了什么,因为对方要求只跟顾玠一个人说话。之所以对对方印象深刻,是因为在两人回去以后,顾玠对他冷淡了许多。
这种冷淡是藏在细枝末节中,很难察觉的。但徐连向来对他人的态度敏感,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徐连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可是问顾玠,对方又什么都不说。好在十几天以后,顾玠对他又恢复了平常。
后来徐连努力地想了一回,猜测顾玠对他态度的改变跟算命的有关。
看到对方如同命中注定般地再一次出现,徐连紧张地抓紧了顾玠的手。
他的抗拒明显,顾玠就更不可能再多停留。
“且慢,公子。老朽的话也不会耽搁太多时间,公子就是听一听又有何妨?”看他要走,算命的又一次拦起了人来。
看来今天不听对方把话说完,是无法摆脱的了。
顾玠捏了捏徐连的手,以作安抚。
“你要说什么?”
“这……老朽这卦只能对你一个人说,还请这位公子回避一下。”
就连说的话也都跟记忆当中的一模一样,徐连不禁有种浑身发抖的恐惧。
尽管顾玠已经跟他说了,他们不是一个人,可徐连总觉得他无时无刻不处在所有的一切都在朝着既定的方向而走的宿命感中。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摆脱。
就在徐连打算跟前世一样妥协走开的时候,顾玠拉住了他的手,语气坚定地说道:“他与我拜过天地,一体同存,便是再多的话,也都可以听。若你如此为难,那就不用说了,告辞。”
徐连听到顾玠说两人拜过天地时,目光中都是掩不住的惊骇,只不过帽纱遮挡住了,没有人看得到。他还向四周望了望,发现没有人注意到他们才放下心
弘都朝向来不容于男子与男子成婚这样的事情,要是被别人听到,反正他这条命也不重要,可对顾玠就不一样了。
他的担心太明显了,顾玠又低声跟他说了句:“放心。”
其实男子与男子之间的事情,在整个弘都朝屡见不鲜。尤其是那些王公贵族,身边或多或少都是有男宠的。
只不过徐连一直生活在稷山村,而稷山村的风气又尤为保守,所以才会如此。他们现在并不在村上,就算是被别人听见了两个人的关系,也不要紧。
顾玠跟徐连低声说话的时候,由三长老装扮成的算命师心里气坏了。
他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油盐不进,无奈之下,他点出了顾玠修行者的身份。可即便如此,顾玠也还是不为所动。
看着顾玠一身的仙骨,以及不过须臾几年,对方就修到了这个程度,三长老还是选择了退让。
当着徐连的面,他不能把话说得太明白,只好尽量去点顾玠,不要耽于情爱。
“公子可听明白了?”
“大概明白了。”
“听懂了就好,老朽等着你的好消息。”
说着,三长老就一边摸着胡须,一边走远了。
在他看来,顾玠听懂了,也就代表对方已经意识到他身份的不一般。
三长老觉得以顾玠的聪明,必然知道要如何抉择。
算命师一走,徐连身上的紧绷感才渐渐消失。刚才对方的话说得文绉绉的,他其实并没有听懂太多。
还没等徐连问起来,顾玠回去的路上就逐字逐句跟对方讲明白了。
“你是说,刚才那个人就是当年点拨过你的仙人?”
“嗯。”
“其实也不能算是仙人,只不过他们的确能力非常,有移山倒海之力,故此自封为仙君。若要成为真正的仙人,则需要经受千锤百炼,最终得道飞升。”
经过顾玠的解释,徐连才知道为什么当初他们遇到算命的人,回家后“顾玠”会对自己冷淡了很久。想必那时算命的也曾经告诉过“顾玠”,不要跟他走得太近。
徐连不仅惊诧于顾玠把所有事情都跟他说了,还惊诧于顾玠压根就没有按照算命说的去做。
“这样不会耽误你渡劫吗?”
“不会。我一早就跟你说过了,渡劫不是必须要用那么残忍的办法。”
“况且他们连真正的仙人都不是,只是擅自揣度天机,让人造下杀业,我为什么要听?”
一件又一件事情的发生都跟前世重合,可顾玠一次又一次的抉择都跟前世截然相反。
眼看就要回到稷山了,徐连突然拉住了顾玠,跟他说:“以前,我们很少会下山,你也不会专门陪我出来玩。”
顾玠知道徐连是在讲自己的前世,他耐心地听着。
“但有一天是例外,你陪我去了很多地方,还给我买了很多东西。”
“你说,如果我喜欢的话,以后每年这天都可以出来玩。”
那一天正是徐连被杀死的日子。
“是哪一天?”
“八月初五。”
徐连还记得,秋天里桂花开遍了的香味。他还专门买了几块桂花馅饼,准备回家切开来跟“顾玠”赏月的时候吃。
后来,花香跟他身上流出来的血的腥味混在了一起,也让他的意识渐渐消散。
“我一直不相信,自己可以逃脱既定的命运。但我想,为你了试一试。”
“等回去以后,我就认真修行,我们早一点去修仙界。”
徐连从来都不敢赌,但他想要为顾玠赌一次。
爱可以感觉到,也可以看到。他在顾玠身上得到的独一无二的偏爱,就已经胜过无数言语了。
就算……
徐连想,就算他又一次重蹈覆辙,那或许真的是他的命吧。
他认命了。
顾玠看出了徐连的孤注一掷和决绝。
“好,我们一起。”语气郑重非常。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