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累了?”
陆明怀嘴角一抽,再次开口,确保自己没有听错。
“你说......栀栀和你骑累了?”
陆明怀的目光,从谢妄清的身上又移动到了趴在马背的苏念栀身前。
只见苏念栀也是脸色一黑,黛眉轻攒,一幅无奈的模样。
对此,苏念栀表示:“她已经习惯了谢妄清说话乱删减成分,乱加宾语的毛病了。”
可陆明怀显然想多了,他斟酌了再三,才想了个恰当的用词,打算问个清楚。
“你们......”
“你说的骑是哪个‘骑’?”
陆明怀觉得,谢妄清刚才说的这个“骑”字,意思可能和他想的不太一样。
谢妄清并不觉得有何不妥,他只朗笑如常道:“就是苏念栀在我身前,一起骑啊。”
“你们已经......到这个地步了?”
陆明怀右眉一挑,和苏念栀的目光相撞。
看着苏念栀大汗淋漓,两颊通红的模样,陆明怀只能说:“谢妄清......你小子太狠了些。”
他一把拽过谢妄清,拉着他的衣袖,在他耳边小声说到:“妄清,不是我说你,这种事情怎么能如此不知轻重呢?”
陆明怀一幅苦口婆心的模样,叹声劝着谢妄清。
“我知晓,你呢年轻气盛,这种东西的确很难控制,但是你也得注意一下,毕竟栀栀好歹是个南川公主,养尊处优的,是肯定受不住你这样胡来的!”
“受不住,胡来?”
谢妄清把陆明怀话中的两个词挑了出来,重复说到。
他有些疑惑,不就是带苏念栀骑马吗,什么受不住受得住的,还有,他哪里胡来了?
陆明怀见谢妄清似乎没有理解他的话中意,于是抬手便拍在了谢妄清的肩头。
“啧!非得要我直接说出来才能懂吗?”
陆明怀又向着谢妄清靠了点儿后才小声开口。
“我的意思是,这是在外边儿,是在野外!你骑马也该回去了,关在房里好好骑。”
“回去,为什么要回去才能骑?”
谢妄清觉得好笑,骑马难道不就是在外边儿才用得上的吗?
何况......
“在野外骑才有趣。”
谢妄清将心中所想直接言说出来,倒是给陆明怀整愣了。
陆明怀两唇微张,半晌都合不拢,等到扶翎催促后,他才默默闭上了嘴。
只是,在他闭嘴之前,还不忘对谢妄清说到:“妄清,真有你的。”
陆明怀随着扶翎先入了青安庙,苏念栀也颤巍巍地从马背上翻了下来。
然而她双腿微颤,还有些发酸,刚从马背而下,便直接瘫坐在铺了碎石的小径上。
“嘶......”
苏念栀吃痛呼声,无奈地揉着自己的后腰。
“都怪谢妄清!”
“骑马专挑坑坑洼洼的地儿走,要我能和扶翎一骑一匹马就好......”
“好什么?”
苏念栀的呢喃还没有停下,她跟前却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谢......谢妄清?你怎么过来了?”
苏念栀记得,谢妄清不是跟在了陆明怀身后的吗?
谢妄清被苏念栀反问,倒是一愣。
他刚才听见身后的异动,只瞧着苏念栀摔了下来,便自然而然地走来过来。
谢妄清顿了顿,随即将剑柄抵在了苏念栀手边。
“起来,扶翎让我带你过去。”
“哦......”
苏念栀的耳边还响着谢妄清明润清朗的声音,可是心底却有些疑惑:“谢妄清......刚才有见到扶翎吗?”
“扶翎不是已经进了青安庙吗?”
苏念栀想,应该是自己下马时没有注意,她抛开了思绪,慢慢将手搭在了谢妄清的剑柄上,被他撑着起身。
青安庙
青安庙位于青阳山,四周环竹,,既然是皇家庙宇,青安庙内定是洁净非常,檀香环绕的。
可众人一进青安庙便被扑面而来的烟尘一呛。
“咳咳......”
绮罗被这漫天的灰尘呛得眼泪直流,她取出了一方软帕堵在了自己的鼻唇边儿上,嗡着声音开口。
“这青安庙一直是有人清扫的,只是自那血妖来了之后,那些看守青安庙的死了一个又一个,庙里边儿从僧人到守卫没有一个活了下来的。”
“不仅如此,他们的死状都是被吸干了气血,皮肤堆起褶皱,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骨架子和一幅塌下去的皮囊。”
绮罗说完后,又连着咳了几声,芳宁随即取出水袋,用水润湿了两条帕子,分别递给了绮罗和苏念栀。
“谢谢。”
苏念栀看着芳宁递来的帕子先是一愣,从她进入这庙中,让她觉得难受的不是这股灰尘,而是刺鼻的血腥味。
她看向被供奉在主位的金光大佛,本是慈眉善目的金佛像却被溅落在它身前的血迹所污染。
那金佛像被黑色的血印子覆盖,早就没了往日的光耀,反倒像是蒙了一团黑雾。
“这里......”
扶翎突然出声,打破了金殿内的沉寂。
她抬手抚上了金佛像的一角,才将碰到,便觉指尖被灼烧一般赶紧将手收了回来。
“这里没有妖气。”
扶翎沉吟了片刻后,突然发声。
陆明怀闻言也两眉一皱,扶翎说的没错,这里确实没有妖气。
“怎么会?他们亲眼看着青安庙内飞出去了一团黑雾,这儿又死了这么多人,怎么可能会没有妖气?”
绮罗话音向上一抬,只因她母亲长宁也是在青安庙的祸事发生后开始噩梦缠身的。
“郡主你先别急,我和扶翎已经用灵法感知过了,这里的确没有半点妖气,有的只是浓浓的血腥味。”
“何况,这个血妖是吸取人类的血为生,那便代表他体内都是人的气血,既然是人的气血,我们是无法探知到妖气的。”
陆明怀耐着性子同绮罗解释了一番,却听扶翎在此刻出声。
“虽然这里没有妖气,但是......”
扶翎眉头一皱,话音变得沉重了起来。
“但是这里的腐尸气味,却格外明显。”
“郡主,我记得你说过,当是青安庙内出现了血妖,死了不少人后,皇室曾派人过来清扫过?”
绮罗闻声细细思索了一番:“是的,不过我记得,当时舅舅派人将青安庙清扫后,也将庙内的尸体拖出去葬了的,现在看来......”
她缓缓抬头看向那座金光佛像,话音一顿:“这座佛像上面不应该有血迹。”
“我懂了。”
扶翎应声而答,随即取出了一块儿紫色的灵石,放在了佛像之下的莲花玉座前。
“这儿的腐尸气味不像是很久之前的,倒像是最近才蔓延开的,因此,这个血妖一定还曾回来过,也可以说他曾在这儿吸食过其他无辜之人的血。”
“我先将这灵石放在这儿,如果有异动,我们立即便可察觉。”
扶翎觉得血妖的藏身之处应该不是这座青安庙,相反,或许这血妖已经融入了人间,因此青安庙不该是他们一直逗留的地方。
她向众人解释过一番后,绮罗和芳宁才点了点头,跟在了扶翎身后打算走出青安庙。
只是,众人刚刚朝前走去,芳宁和绮罗却突然发出两声惊呼。
“啊——”
“蜈蚣!蜈蚣!”
芳宁和绮罗二人紧紧抱住了扶翎,甚至可以说是挂在了扶翎身上。
只见一条长条蜈蚣顺着门槛爬了进来,那蜈蚣的身形比普通的蜈蚣要大,后背还滴落着嫣红的血滴子。
“呜呜,翎姐姐你快点儿将这个蜈蚣丢出去。”
绮罗靠在扶翎身边,哭着出声。
扶翎却是无奈一叹:“你们两个搂着我,我怎么去丢?”
芳宁和绮罗都怕得瑟瑟发抖,还是不肯松开扶翎。
却见一根木棍伸了过来,将那蜈蚣挑起,转手便扔了出去。
“好了,我丢出去了,你们可以从翎姐姐身上下来了。”
苏念栀将木棍一把扔到了草丛里,芳宁和绮罗才敢松开扶翎。
而苏念栀将蜈蚣丢了出去后,刚一转身,便撞上了一坚硬的胸膛。
“嘶......”
“你什么时候走我后面来的?”
苏念栀揉着前额,觑了一眼站在她跟前的谢妄清。
但谢妄清却并没有回答她,反而是问到:“你不怕虫?”
“不怕啊......”
苏念栀觉得奇怪,她既然敢将虫丢出去,那定然是不怕的,这还需要问吗?
谢妄清闻言眸光一动,方才芳宁和绮罗一见那蜈蚣便攀在了扶翎的身上。
他原以为苏念栀也会因为害怕而......
有求于他.....
会像芳宁和绮罗扑在扶翎身上一样而扑在他身前。
这个想法在他的脑海闪过,谢妄清却忽然一顿,左心口那熟悉的跳动再次发作。
他为什么想要苏念栀找到他?
谢妄清慢慢阖上了眼,腐尸的味道和血腥气一同在他的鼻尖环绕。
似乎只有血的味道才能让他静下心来。
不对劲,他觉得自己最近不对劲。
“谢妄清?”
苏念栀看谢妄清愣在原地,没有半点儿动作,反倒是闭上了眼,似乎在享受着什么一样。
于是苏念栀朝他挥了挥手,好让谢妄清赶紧跟上。
只见谢妄清立在金殿之中,白衣与其身后的金色形成对比,更显清冽。
他在苏念栀的轻唤中,缓缓睁开了眼,随即轻声笑问苏念栀。
“苏念栀,你有没有觉得很香?”
“香?什么香?”
苏念栀看着谢妄清的笑容,突然觉得脖子一凉,不会是这儿的血气激发了他动物的本能,又想吸她的血吧?
而下一刻谢妄清的话,则让苏念栀浑身一僵。
“这些腐尸的血腥气......我很喜欢。”
谢妄清在嗅到了庙内的血腥气后,突然间觉得心口的躁动得到了缓解。
这里的血气和那夜梨树下的枯骨不一样。
枯骨有的只是死亡的味道。
而这里的血气......
却像是藏在了活物里边儿。
谢妄清微微抬眼,漆黑的瞳孔蒙了一层血色。
正当那一抹鲜艳的血色要将他的瞳孔占据时,有人拉住了谢妄清的衣角。
“你是狐狸会觉着这血腥气好闻是正常的。”
“但是拜托,我们现在要去找无方镜碎片,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
苏念栀攥住了谢妄清的衣袍,温热的指尖从他冰凉的手背滑过。
在她指尖触碰到那一抹冰凉的瞬间,谢妄清眸中的红色便立即消退。
“走啦!”
苏念栀看谢妄清还立在原地,使了点力,将谢妄清拉拽着往庙外走去。
而谢妄清也由着苏念栀将他向外拉走。
众人下了山却并没有骑马回去,扶翎和陆明怀认为那血妖不在青安庙,但是庙内却有新鲜的血气,说明他曾经在这里吸食过人的精|血。
而这青阳山因为出了青安庙的事,所以住在这儿的百姓早就搬离了。
如果血妖还要吸食新鲜的血气,那必定是去了山下。
因此扶翎和陆明怀二人一下山便去了周遭的村落查看,芳宁和绮罗二人非要缠着扶翎,无奈之下,扶翎只能带着他们二人一起前去。
只有苏念栀和谢妄清被留了下来。
“栀栀,你和妄清去街上瞧瞧,我们一行人去周遭的村子里转转,如果发现了什么异常,千万不要轻易动手,知道了吗?”
扶翎对苏念栀嘱咐了一番,随后便提剑走向了身后的小村,芳宁、绮罗以及陆明怀也立刻跟在了其后。
苏念栀还没有从扶翎的话中回神。
她不理解,为什么扶翎要让她和谢妄清一起去,和反派在一起,她心中总是有些不安。
况且,她的任务是要助推扶翎和陆明怀,怎么反倒是扶翎将她给支走了?
还一定要让她和谢妄清组队,虽说这一路下来,谢妄清好像并没有怎么为难过她,但是她总是觉得最近和谢妄清独处的时候有些怪怪的。
谢妄清看着苏念栀呆在原地,两眉紧皱,于是出声发问。
“你在想什么?”
“想你。”
苏念栀干脆利落地应声,直到她的声音消散之后她才回神。
她刚刚说了什么?
苏念栀猛然抬头,却只看见谢妄清略显疑惑的面色。
谢妄清站在她身前,右手持有承影剑,白衣微动。
他疏朗的眉眼却显露了不解。
“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
“呃......就是......”
苏念栀一时之间想不出借口来,她刚才的的确确是在想谢妄清。
可说出来的话却又太过暧昧,万一谢妄清误会了怎么办?
谢妄清会不会为了女主而一剑将她给解决了啊?
“我是说在想你被我压着的那日,有没有受伤。”
苏念栀胡乱扯到了上次谢妄清说的那一夜,可她记忆中明明记得没碰到过谢妄清啊。
她只是在此时找了个借口。
“你说我压着你了,压着你哪儿了?把你压疼了吗?现在觉得好些了吗?”
苏念栀抛出了一连串的问题,反客为主。
而谢妄清却被她问得一愣。
压着他哪里了?
这是能说的吗?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谢妄清不仅没回答苏念栀,还反问着开口。
苏念栀一时语塞,好在谢妄清没有追着问她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如今他不想回答便算了。
“你说的哦,你自己不告诉我的,哪天你要是突然想起来找我要补偿,那可是没有的。”
苏念栀摆了摆手,随即绕开谢妄清,径直朝着街沿走去。
而苏念栀并没有注意到,在她离开后,谢妄清本是白净的脸面,两侧竟然略微有彤色显露。
“补偿......”
谢妄清想起那夜苏念栀翻身倾压住的地方,总觉心间像是有浪|潮在翻滚。
“那儿被压住了能怎么补偿?”
“可笑......”
明安的都城定京向来繁华,商贩遍布在街沿两侧,往来不绝的除了明安的百姓,更有许多的外邦族人。
“姑娘,要不要看看簪子?”
“我瞧这只白玉海棠簪子和你很配的嘞!”
一名头围蓝色布巾的妇人唤住了苏念栀。
“我李婆子的眼光肯定不会错的,姑娘瞧瞧?”
那妇人朝苏念栀招了招手,将一只白玉海棠簪拿在了手中,朝苏念栀递了过去。
春风和煦,斜阳余晖洒落明光。
苏念栀的目光落在了那一只白玉海棠簪上。
白玉清润透亮,被宛出了海棠的花形,在花瓣正中还点了细小的粉色花蕊。
“这簪子......”
“的确好看。”
苏念栀将簪子拿在了手中,一抹温润的触感在她的掌心化开。
“是吧,姑娘,这簪子你若戴了,肯定很衬你的。”
苏念栀听着那李婆的话,又轻轻捻了捻玉簪。
这簪子她倒是喜欢。
只是......
簪子很美,她的钱袋很空。
谢妄清的钱袋她早就还回去了,自己身上又没揣带银子。
“李婆,这簪子很美,但我不是很喜欢戴这些,麻烦了。”
苏念栀将海棠簪子又放回了红色的绒布上。
她心底默叹一声,突然发现自己来了书中这么久,也做了几次任务,可身上竟然一点儿碎银也没有。
她的穿书人生可以概括为“出走半生,归来仍是素人。”
苏念栀前脚刚走,李婆就忙着招呼街上其他的人。
突然之间,李婆觉得摊位前边儿落了层黑影。
“哟,公子,要买首饰吗?”
李婆的目光将跟前的少年一番打量。
清隽白衣,墨发高束,面容俊朗温润。
“公子可是想要给心仪的姑娘买首饰?”
李婆正说着,顺手便拿起了一只水蓝色的珠钗,递给了那少年。
谢妄清看着李婆递来的水蓝珠钗,眸光一顿。
他刚才隔得远,倒也看见了苏念栀拿的簪子不是这个颜色的。
“她刚才拿的是哪一只?”
谢妄清直接开口询问李婆。
可李婆却是一愣,刚才?她?这么多人,她哪儿记得住?
“公子说的是哪一位呀?”
李婆低声而问。
却见谢妄清微微抬手,指向了前边的一名女子。
女子一袭皦玉色衣裙被泼了斜阳的金光,流光溢彩。
她正站在云烟阁前听那说书人讲故事,并没有注意到李婆这边的动静。
“哦......你说的是那位姑娘啊。”
李婆一幅恍然大悟的模样,一抬手,便小心翼翼地将那只白玉海棠簪子拿了起来。
“喏,是这个,我瞧着那姑娘和这个簪子很配,她看起来也是喜欢的,但不知为何,她却没要。”
“公子是打算送给她吗?”
李婆话音刚落,谢妄清身形却是一顿。
“送给她吗?”
谢妄清低声呢喃一句,手中还残存着玉簪的温润之感。
他转而从袖中取出了一只金叶子放在了李婆的摊位前,又将玉簪用一只方帕包裹,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随后便朝着苏念栀的方向走去。
“欸公子,这金叶子太多了,要不了这么多的!“
李婆看着已经离开的谢妄清高声呼喊,这金叶子足够他将这摊位上所有的珠钗玉簪都卖下来了。
可不论李婆怎么喊,谢妄清都没有回头,而这摆的又是些金银首饰,她自然不敢离开摊位。
李婆摩挲着手中的金叶子,目光又落在了前边谢妄清的背影上。
“啧,花这么多钱就为搏美人一笑。”
“我倒是不懂咯——”
云烟阁
苏念栀站在云烟阁外有了些时候,只因云烟阁外的一方圆台上,正有个说书先生讲故事,而这故事呢.....
简直就是个古代版本的“她逃他追,他们都插翅难飞”的故事情节。
好巧不巧,这种狗血剧情,苏念栀就是喜欢。
因此,她在云烟阁门前一直站着,倒是没有注意到云烟阁内的情景。
“哪有女子大白天站在那儿的啊?”
“是啊,这个可是云烟阁欸,她......怎么敢的?”
苏念栀突然发现来往的行人似乎都将目光放在了她身上。
他们口中所说的人正是苏念栀。
苏念栀觉得奇怪,她转身一看,却发现刚才在背后絮絮叨叨的人已经远去,取而代之的......
则是一道熟悉的身影。
“你难道不四处走走吗?扶翎姐姐要我们在这儿找找有没有妖气。”
苏念栀将扶翎安排的任务推到了谢妄清身上。
可谢妄清却环剑而来,轻笑道:“你为什么不去?”
“我?”
“我一弱女子,这种事情当然还是需要你来啦。”
苏念栀正说着,还不忘抬手拍在了谢妄清的肩头。
她这一拍,恰好与谢妄清左心口的一次猛然跳动相重合。
谢妄清的呼吸一滞,手中的白玉海棠簪嵌在他的掌心,一点一点,漫开酥痒。
而苏念栀搭在他肩头的上还没有放下,被苏念栀叩搭的地方化开了温热。
“苏念栀。”
“嗯?”
苏念栀被谢妄清轻声而唤,她缓缓抬头,却见谢妄清袖中好像藏了什么东西。
“怎么了?”
苏念栀疑声发问。
谢妄清捏着簪子的手渐渐收紧,在他的掌心似乎漫开了汗珠。
他向来很少流汗的。
斜阳的金辉洒落在谢妄清的脸上,蒙了一层光影,使得其的面容更加清润。
谢妄清的手轻轻一颤,他想要将包着簪子的方巾取出。
“我......有个东西要......”
“苏姑娘。”
谢妄清的话音被另一道男子的声音打断,而他刚刚抬起的手也只能暂时放下。
“玉公子?”
苏念栀的话音一扬,谢妄清也顺着苏念栀的方向看去。
只见从云烟阁内走出一位粉衣公子,衣袂飘飘,一张俊面如果细细一看,竟会觉着带了些妖异的媚态。
“苏姑娘,谢公子。”
玉奴向着苏念栀和谢妄清轻轻颔首。
他笑着前?”
“云烟阁?”
苏念栀此时才反应过来自己所站的地方正是云烟阁的大门。
可是......
“云烟阁”这个名字对于苏念栀来说,似乎有些熟悉。
苏念栀心下一沉,她记得在记忆碎片中曾经看到过,谢妄清幼年被明安皇室驱逐之后,又被许芷兰收养,而许芷兰收养谢妄清则是为了将谢妄清培养成一名男倌。
那这个云烟阁......
难道正是当年的云烟阁?
“这么多年了还没开倒,还是有些功夫的。”
苏念栀低声絮语一句,玉奴却疑惑道:“苏姑娘在说什么?”
“噢,我在说我是站在这儿听那位先生讲故事呢,没注意便挡了玉公子的路。”
“这样啊......”
玉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后又看向了苏念栀身后的谢妄清。
“那谢公子呢?也是一起来听书的?”
谢妄清抬眼和玉奴的视线相对,他抿唇一笑道:“你很想知道?”
苏念栀听着谢妄清上扬的话音,心底一颤。
谢妄清的反问句,总是带着杀意。
苏念栀觉得事情不太妙。
“他也是来陪我听书的,没想到竟然能在这儿见到玉公子。”
苏念栀打着圆场,向玉奴应声。
却见玉奴面色如常,只是唇勾浅笑道:“苏姑娘和谢公子既然来了,不妨就进我这云烟阁坐坐?”
“你的云烟阁?”
苏念栀一愣,她记忆中的云烟阁不是由许芷兰经营的吗?
玉奴像是看出了苏念栀的疑惑,随即耐心地解释道:“是这样的,玉奴当初被云烟阁前一任的老鸨捡了回来,后来便一直在这儿,等到老鸨去世后,便将这云烟阁给了我。”
“我这云烟阁呢......说来也不怕苏姑娘笑,想必苏姑娘也不是什么正经的地方,而是青楼,只不过这个青楼里的不是女子,是男子。”
玉奴像是在说一件最普通不过的事情。
苏念栀倒也不觉得奇怪,云烟阁是养男倌的事情她早就知道了。
不过......她好像还没有进去看过。
被玉奴这么一说,心有点痒。
男倌儿,是什么样的?
“苏姑娘似乎很好奇?”
“那......要不要进去坐坐,我猜你们也是第一次来明安,况且只是坐坐而已,苏姑娘也不必担心。”
玉奴的语调轻缓,让人听起来觉得很舒服。
苏念栀倒是很想进去看看,可是......
谢妄清呢?
云烟阁也许是谢妄清一辈子都不愿意踏进去的地方。
难道要让谢妄清在外面等着她吗?
苏念栀回头看向谢妄清,只见他嘴角噙笑,一双桃花眼熠熠生辉,站在云烟阁的门前,似乎并没有任何异常。
苏念栀想了想后才开口:“多谢玉公子的好意,只是......”
“玉公子。”
苏念栀的话还没有说完,倒是一则清朗的嗓音将她打断。
谢妄清缓步走到了苏念栀的身前,向着玉奴开口。
“玉公子,不知你这云烟阁能让我进去吗?”
玉奴闻言先是一顿,随后又粲然笑答:“当然可以。”
玉奴的话音一落,谢妄清便阔然抬步走向了跨过了云烟阁的门槛。
只是他刚刚跨过门槛,却没有继续向前,而是回头看向了苏念栀。
“你不是要进去看看吗?愣着做什么?”
“啊?”
“你怎么知道我想进去的?”
苏念栀还没想明白,谢妄清却已经将她抛在了后面。
倒是玉奴还在门前等着她,向她俯身一礼:“苏姑娘,请。”
云烟阁内青幔环绕,觥筹交错,酒香四散。
苏念栀才进去,便有一穿着松垮白衣的男子朝她走了过来。
“这位姑娘是来听曲的还是来喝酒的?还是说......是来找奴的?”
那男子抬起手便锤在了苏念栀的肩头,他秀气的眉眼都添了份羞赧。
苏念栀被他打得微微向后一倒,心道:“云烟阁玩儿这么开的吗?”
玉奴见状,先引着苏念栀和谢妄清在二楼的看台落座。
“苏姑娘,待会儿这楼下有人会抚琴,还有人在一旁作画,你可以和谢公子先看看,这是才取来的桂花酿,你们也可以尝尝。”
玉奴边说,边从身后的木柜里取出了一只酒壶。
他弯身将酒壶放在了桌上,他俯身的一瞬,苏念栀鼻尖一皱。
“好香啊。”
“苏姑娘说的是这个吗?”
玉奴将自己腰间的一只青色香囊取了下来,苏念栀轻轻一嗅,立时笑道:“就是这个味道!”
“这香囊里放了些花瓣,看来苏姑娘是喜欢花的,我这儿还有一只,便送给你吧。”
玉奴说完,便又从木柜里取出了一只一样的香囊递给了苏念栀。
玉奴和苏念栀二人顾着讲话,并没有注意到在他们身后有一道灼热的视线紧紧地盯着他们二人。
谢妄清偏头扫了那香囊一眼,心中嗤笑道:“一个香囊而已,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可苏念栀倒是笑得明媚,她略带疑惑地开口:“这个......真的可以给我吗?”
苏念栀和玉奴不过见了一面,她觉得现在就收别人的东西不太合适。
而玉奴则直接将香囊塞进了苏念栀的手中道:“苏姑娘是绮罗郡主的朋友,便也是我玉奴的,有什么不可以的?”
“你们先坐会儿,我去后边儿瞧瞧。”
玉奴将香囊给了苏念栀后,转身又向着谢妄清一笑,随后便去了楼下。
“谢妄清,你要不要闻闻?”
苏念栀拿着香囊在谢妄清的跟前晃了晃,但是她的手却又突然一顿。
她记得谢妄清好像不是很喜欢花。
苏念栀有些犹豫,正想把香囊收回来时,腕间却被人轻轻攥住。
那人冰凉的手掌搭在她的腕间,像是冰块放在了她的身上,这种强烈的刺|激感让苏念栀不禁两肩一颤。
她一愣,刚抬头,便看见谢妄清攥着她的手腕,将香囊往他自己身前凑。
谢妄清闻了闻那香囊,半晌后才轻声道:“是挺香的。”
苏念栀有些疑惑,谢妄清难道不是最讨厌花的吗?
他幼年的时候给颂瑶送花,亲眼看见颂瑶吐血落在了芍药上,后来又被迫当了男倌,头上要被簪花。
他不讨厌花才奇怪!
可下一刻,谢妄清松开了苏念栀的手,把苏念栀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他抬眸看向苏念栀,笑着轻声发问。
“你很喜欢这个香囊吗?”
谢妄清的眼睛笑起来时,如同月牙轻弯,散着明辉。
苏念栀略有失神,却又很快藏起了面上的异色。
“也不是说很喜欢吧,我主要是挺喜欢花的,这个香囊的香味淡淡的,又不腻,我得去问问那位玉公子里面是些什么花。”
“以后我回家了,我就得在院子里种满这些花。”
苏念栀任务都还没做完,已经开始盼望回家了。
“种满这些花......”
谢妄清闻听苏念栀的话,长睫轻然一动,低声呢喃了一句。
然而下一刻,他的低语便被楼下的喧闹声掩盖。
“来作画咯——”
几名男子穿着各种颜色的长袍,可无一例外的,长袍都是松松垮垮,像是直接搭在他们身上的。
苏念栀也被这喧闹所吸引,他有些好奇,这些男倌会作什么画。
苏念栀倒了一杯桂花酿,小嘬了一口,甜香在她的唇里打转。
而她的目光则落在了楼下的众人身上。
只见几名粉衣男子将一位稍稍瘦弱些的男子按压在了一张榻上。
随后又从那榻边的木桌上端起了一只罐子。
“倒花蜜咯!”
“用花蜜来作画咯!”
楼下高声呼喊的都是些贵公子样貌的男子,他们手持折扇,身边搂着男倌,笑着看向正中间的软榻。
苏念栀突然感觉事情不太对劲。
似乎这里所说的作画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她看着众人将那白衣男子按倒在了软榻之上,那男子刚刚倒在软榻上前,松垮的衣裳立刻便散了开来。
“精彩啊!”
苏念栀一拍木桌,手中的桃花酿险些没有溢出来。
她突然好想懂了作画是什么意思了。
而本还阖眸养神的谢妄清在听见苏念栀的响动后才缓缓睁眼。
他顺着苏念栀看向的方向而瞧,刚好看见白衣男子的后背被人倒下了一罐花蜜。
谢妄清的眸色一顿。
用花蜜在人的身体上作画......
这么老套的路子现在竟然还在用?
谢妄清眉梢一挑,可身边的苏念栀倒是一幅很兴奋的模样。
难道......
她很喜欢这样作画?
谢妄清落在苏念栀身前的目光一顿,只见她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即两手搭在栏杆前,直直地盯着那被扒了衣服的男子。
苏念栀没有察觉到身后的视线,她将注意力都放在了那男子的后背,此时倒在他后背的花蜜正顺着他的脊骨缓缓下滑。
而站在他身侧的另一名男子则用指尖点在了那男子的后背,指尖被花蜜围裹,顺着那男子的后背作画。
因为作画之时,力度一轻一重,因此倒在软榻上的男子被这酥痒刺激地哼声不断。
苏念栀本来还没感觉,却在听见那男子的轻哼后掌心一热,煨出了细汗。
男子还在作画,不一会儿便见一朵淡黄色的腊梅花在男子的后背呈现。
众人见状,高声而呼。
倒是苏念栀默默地向后撤了一步。
她背对着茶桌,看不见自己和茶桌的距离。
就在她的腰要撞上茶桌的尖角时,却被一坚硬的物件一拦。
苏念栀回头,只见承影剑的剑鞘就在她身后,将她和茶桌的尖角隔开。
而剑柄一端则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攥住。
苏念栀的视线从那只手移到了那人身前。
谢妄清神色淡然,唯有眼眸之中藏浅浅的笑意。
他薄唇轻启,缓缓出声:“你不看了吗?”
苏念栀突然觉得尺度略微有些大,便打消了好奇心退了回来。
于是她应声说到:“不看了,虽然看着有趣,但是......被那么多人看着在背上作画,我不太能接受。”
“被那么多人看着?”
谢妄清揣摩了一下苏念栀的话,突然疑惑出声:“你的意思是......没人看着就可以了吗?”
苏念栀被反问,一时接不上话来。
“我的意思是这个看着还是有趣的,只是......”
她忽然意识到不对劲,她为什么要和谢妄清讨论这个?
“哎呀,不说了,我得去找玉公子要点儿冷水喝,那酒喝多了,感觉有点儿热。”
苏念栀不愿和谢妄清继续讨论作画的事情,于是背过身,想要去找玉奴。
只是她刚刚转身,便觉得脑袋一沉,喉间还漫上了一股火辣辣的灼烧感,她热得出了汗,抬手扯了扯衣襟。
苏念栀想要稳住步子向前走,可脚却像是被绑了石头一样,难以抬起。
她尝试着动了动腿,却脚下一滑,直接向前倒去。
“苏念栀!”
“苏姑娘!”
两道声音一起传开。
苏念栀双目紧闭,只能感觉自己被人搂在了怀里。
而那人的怀中盛落的是清甜的花香。
“苏姑娘,你还好吗?”
温柔的声音从苏念栀的头顶传来。
是玉奴拦住了她。
“苏姑娘是不是将一壶酒都喝完了?”
“我忘记说了,这酒喝太多了,便会浑身发热。”
玉奴搂着苏念栀,想要将她拦腰抱起,将她送去客房休息。
可他刚刚弯腰,手边却被一冰冷的长剑拦住。
玉奴一怔,他顺着长剑而看,只见谢妄清站在他身前,盯着他搭在苏念栀膝窝处的手。
玉奴像是恍然大悟一般,随后轻轻扶着苏念栀,将她推向了谢妄清。
“玉奴忘了,谢公子还在这儿呢,谢公子带着苏姑娘去那边儿的客房休息吧。”
玉奴一番嘱咐后,谢妄清已经弯身将苏念栀拦腰而抱,他径直从玉奴身前而过,玉奴却又突然叫住了谢妄清。
“谢公子。”
“还有事吗?”
谢妄清虽然是笑着应答,可玉奴却从他的话中察觉到了不耐烦。
玉奴定了定神后才缓缓开口。
“苏姑娘如果还觉得热。”
“你可以......用冰块给她散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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