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最后一具尸体的倒下,警报声解除,医院恢复了如往常一样死一般的寂静。
在充满消毒水气息的医院中,唯有这层遍布血腥与恶臭,那不可描述的液体从未再出现过,好像都随着尸体的倒下销声匿迹了。
它们就像一个个寄生虫,宿主一死,它们也没办法独活,只好怀着对季南等人的怨恨在僵硬的躯壳中干涸萎缩,直至地狱。
众人在这些尸体中徘徊游荡挑挑拣拣,试图找出点有用的东西。
死在这里的大多都是探索者,身上都有不少装备,经过这一遭,柳陌白队伍的装备几乎被消耗的差不多,为了应付之后的未知,他们急需得到补充,就算翻尸体只是为了得到几颗不知能不能用的子弹。
季南从里面左挑右捡,没找到热武器,只找到一柄小臂长的短匕,刀刃几乎□□涸的血色覆盖,季南在卫生间冲了好久,才勉强让它恢复到应有的色彩。
刀刃根部有几个豁口,不太美观,但不影响使用,季南对此还算满意。
“柳陌白,你现在是不是好多了。”
她甚至有心情主动找人说话。
柳陌白没回答,只是看着季南,示意她有什么话可以直接说。
“也没什么,就是想……趁现在你状态不错,不如直接杀到‘核’所在的地方去,把它给灭掉。”
柳陌白依旧没说话,眼神也幽幽然的,让人看不懂他什么意思。
季南也不着急,靠在墙上擦拭着新得来的武器,两人就这么对视着,直到柳陌白忽然转过头,捂着嘴咳嗽了好半天,甩去手上新咳出来的血,再掏出小药瓶往嘴里塞上两粒。
待到一切完事之后,柳陌白又看向季南,好似在问:
你还有事吗?
季南:打扰了。
经柳陌白这么一咳,季南才想起来自己身上也带着病。肾上腺素的影响逐渐褪去,肺部的疼痛逐渐蔓延开,痛感比之前更甚,季南想不到什么形容词来描绘这种疼痛了,就是生生的疼。
她开始止不住地咳嗽,每次咳嗽牵动肺部都会引来更为剧烈的疼痛。
“没事吧。”廉宗想拍拍她,看着她惊心动魄的样子又不敢伸手。
季南也接不了话,等到平息下来,才苍白着脸说:“没事。”
疾病这种东西可不是人类抑制能抗衡得了的,这玩意就像麻醉,就像失血过多,即便人类再怎么抵抗,该晕还是得晕,该死还是得死。
自己的病情恶化了。季南心里明白这回事,但她目前还不知道自己的疾病到底属于哪类,连去相应科室找小药瓶都做不到。
无奈,她掏出小瓶子,自己塞了一颗,又将它丢给廉宗,告诉他:“吃药。”
至少别再犯精神病了。
得想个办法……
这特异点倒是挺现实主义的,给人类加上的debuff都是现实存在的疾病,虽然特异点本身与现实毫不沾边。
这时,柳陌白开口:“你其实看起来不像之前表现的那么……”
“那么什么?”季南玩味地看着他,她还以为柳陌白不想说话呢,看来自己给柳陌白留下的印象还算不错,这可是件好事。
柳陌白摇摇头:“不知道。”
季南将廉宗丢回来的药瓶塞到怀里,猜测:“柔弱?”
她又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尽管她的衣服已经脏到不在意这点灰。
柳陌白:“或许吧。”
“不稀奇,人都是有很多面的。”
但季南并不打算跟他多说,于是草草结束了话题。
陪柳陌白去科室的人运气相对不错,只落下一些皮外伤,总归比内伤要强上许多。但经
过医师考核后,他们身上的伤口也肉眼可见地扩大了不少,只能靠药物抑制。
危机过后的疲惫如潮水般涌上来,大家都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节省体力。
“啊!”
柒怀淼发出一声短锐的尖叫,像是鞭炮似的在寂静中炸开。
众人以为又有什么意外发生,急忙冲过去查看情况。
胡妄的动作最快,当众人到达时,他已经掏出武器挡在柒怀淼的前面,紧盯着地上满身破洞的白大褂医生。
“怎么了?”何昭问她。
柒怀淼只是被吓了一跳,她很快冷静下来,指着其中一个医生说:“我在搜尸体的时候好像听到这个医生说话了。”
“说话了?”廉宗看了看医生喉咙处那三个大洞,笑道,“你可别是神经紧张出现幻觉了,这声带都被毁的差不多,哪里还能……”
话说到一半,那医生浑身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赫赫声,用尽全力挤出几个字:“啊……太……”
差点给廉宗吓得跳起来。
没人管廉宗如何,众人蹲在围在医生身边竖起耳朵,试图听见他的声音。
之前医生们构成人墙抵御尸群攻击的举动给众人加了不少好感,再加上纸条第6条的内容‘相信医生,相信正确的医生,听听他们的话,或许……有破局的办法。’
众人急需一个破局的办法。
他颤颤巍巍地吐出几个字,随即不再动弹。
“他说了啥?”
被挤到外围的廉宗是一点都没听清。
“太什么什么,消什么玩意。”何昭离得近,但她也只懵懂地听到几个零星的散字。
柳陌白沉声道:
“太平间,消毒液。”
再无其他。
“还是别太相信医生的话比较好。”季南提醒众人。
“可是不相信医生还能相信谁啊。”柒怀淼反驳,“他们可是才救了我们诶。”
季南反问她:“那道人墙挡住了什么?”
“挡住了那些错误医师啊。”柒怀淼不假思索。
“那如果我们没有武器呢?柳陌白不在这呢,我们最后会迎来什么样的结果?”
柒怀淼支支吾吾,不说话了。
“救了我们的是我们自己。”季南说,“我告诉你这些并不是为了给你讲大道理,而是为了告诉你,还有你们。”她用视线扫过在场的所有人。
“无论白大褂医生做过什么,都别太相信他们,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特异点的产物。”
她做出这番提醒可不是因为同情心泛滥之类这种无聊的东西。
经过估计,自己现在这个状态,单人通过特异点的概率十分渺茫,如非必要,还是不要失去任何一个助力。
这个团队缺少警惕,那么她就站出来提个醒,这没什么大不了。
众人起身,何昭在站起的过程中踉跄了下,还是季南捞了一把才避免摔下去。
“谢谢。”她揉着头轻晃一下,“从刚才起就有点头晕,犯恶心,感觉全身有蚂蚁在爬,好像感冒了似的。”
季南将手放在她的额头上试探,断言说:“有点发烧。”
在这个特异点中,生病意味着什么,他们再清楚不过了。
柳陌白一言不发地盯着她,与他常年相处的何昭知道他在担心自己,笑着摆手说:“没事,除了这些之外就没别的反应了,我运气一向不错你又不是不知道,说不定摊上的就是感冒呢,哈哈。”
谁知道呢,要真是感冒就好了。
在某些疾病中,发烧可不是个好事。
此时已经入夜,窗外的世界完全暗下来,除了已经习惯的血腥气外,又多出几
分不知哪冒出来的阴冷气息。
尽管还没到入睡的时间,但众人身上都带着不同的debuff,再加上一下午的劳累……总之,他们已然昏昏欲睡。
根据病人行动守则14、若您无法在一天内治好自己的疾病,请前往您应该去的科室,那里能为您提供一晚的庇护。但是您最多只有■■时间。
虽然大多数人身上多出一种疾病的类型,但这也不完全是件坏事,只要按照白天的队伍分组,就能确保每个人进入的科室都是正确的。
也就是说,季南还要跟廉宗住一间。
这有点不利于她晚上的计划。季南在心中念道。
没错,她晚上又要搞事。
不过倒也没什么大问题,毕竟廉宗这个人,还是比较识相的。
两人与其他人告别后将挂号牌放在门外,随后走进精神科室,与走廊中的惨状仅有一墙之隔。柳陌白他们还好,外科在楼上,还算干净,而季南和廉宗就只能住在尸体堆旁边了,他们也不想,可他们没得选。
刚进门,廉宗就被吓了一跳。
一位身着白大褂的医生正坐在桌子后面,笑眯眯地盯着他们。
科室行动守则第7条,在科室过夜时,不要在夜间出去,医生可能会留在科室里,也可能会出去,不要被外面的动静惊扰,尽可能听医生的话。
我们会保护你。
他们一直都在这个楼层,可没发现有人进来过。
于是季南问他:
“你是怎么进来的?”
医生眨眨眼,回答:“用以前跟人类学到的话来说,这叫定点刷新。”
季南相信白大褂医生和那些尸体绝对不是一个物种了,看看眼前这个,说话流利,懂得学习,甚至还有点小幽默。
与只会嚎叫的那些东西共同用一个物种命实数有点委屈他了。
“你和之前的是同一个?”廉宗问。
“不是。”医生回答,“那个躯壳已经废掉了,这是另一个。”
躯壳?
季南眉头一挑,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这个词用的很是微妙。
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东西要搞懂。
于是她问医生:“你知道太平……”太平间和消毒液的意思吗?
“嘘——”医生竖起食指制止了她的话,道:
“现在是晚上,‘它’的时间,不能多说,会被发现的。”
“睡吧,我会保护你们。”
与守则下方的那句‘我们会保护你’意义相同,看来那些字眼确实是白大褂医生们留下的。
科室里只有一张小床,廉宗十分有男子气概地将这张小床让给了季南,自己则睡医生面前那张桌子上。
廉宗说自己已经习惯了,不就是睡桌子吗,他连地上都睡过不少次。
而季南在意的不是这个,睡床睡桌子对她来说无所谓,她甚至完全可以不睡。她在意的是医生的位置,他就坐在桌子面前,廉宗谁在桌子上,就相当于睡在医生眼皮子底下。
他胆子未免也太大了点。
季南瞅着他说:“我刚才说的话,看来你是一点都没听进去。”
“怎么会呢?”
好像就等着这句话似的,季南那边刚说完,廉宗马上从桌子上滚下来,欣然:
“我就知道你还是在乎我的。”
他甚至有胆子对季南抛一个媚眼。
几乎是瞬间,季南回想起与廉宗第一次见面时他那副臭屁样子。
季南皱着眉问他需不需要吃药。
闻言,廉宗露出伤心的表情,跑到镜子面前仔细照了照自己的脸。
哇,脏的真是彻底。
“不需要吃药,那就是胆子肥了?”
廉宗两三把洗完了脸,笑着告诉她:“没有,就是稍微有点高兴。”
那笑容就跟朵向阳花似的,季南从认识他开始,第一次见到他这样笑。
于是她又确认了一遍:“你真的不要吃药?”
“呵,没得治。”他说。
季南不接话,全当听不见。
深夜,科室内寂静无声。
廉宗好歹是个经验丰富的探索者,睡眠中发出声音这种容易让自己送命的事他是半点做不出来。医生依旧坐在椅子上,仿佛连呼吸都不用似的,笑眯眯地盯着门看。
为什么季南知道的这么清楚,因为她根本没睡,只是闭着眼睛小憩。
在分外安静的环境中,一切细小的声音都会变得格外明显。
例如……走廊最尽头的高跟鞋声,缓慢而富有规律,仿佛是在闲庭漫步。
嗒、嗒、嗒……
特异点中穿着高跟鞋的生物只有一个。
声音突然停滞,她在走廊尽头站定,似乎在判断季南等人所在的方向。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过,十分钟?二十分钟?她许久没有动静,久到季南以为她原地蒸发了。
医生没有动静,季南也是,她躺在床上闭着眼、静静地聆听自己的心跳声。
忽然间,一瞬,完全没有过渡。高跟鞋声以一种极快,及其诡异的频率响了起来。
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
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那怪物冲过来了。
没错,是怪物,季南能肯定那是一种怪物,而不是人类形态的女医师。
季南完全无法想象两条腿的人类如何能发出这种频率的脚步声,她一定有很多条腿,三条?四条?或许是八条?
医生猛地站起,夺门而出。
与此同时,廉宗也睁开了双眼,他眼神清澈,看不出半点迷茫之意,清醒的很。
他甚至下意识想叫醒季南。
结果还没等廉宗张口,他便又睡了过去。
准确的说,是晕了过去。
季南站在他身后,慢慢放下手刀。
看在他主动给自己让床的份上,季南还收了力。
属于医生的美妙气味与一股奇怪的气味掺杂在一起,那气味有点好闻,但更多的是腐臭,颇有在厕所喷香水时的窒息感。
门外嘶吼声渐起,搏斗已然开始。季南慢步凑到科室大门前,通过狭小的玻璃窗口观察外界的情况。
但这细长的玻璃提供的视野终究有限,无论季南怎么调整站位,她都只能看见医生忙里忙外的身影。
这或许是医生吧,季南在门后面无表情地想。
细长漆黑的手脚与身体,表面布满了能将人捅个对穿的倒刺,不知何时消失的五官和与后脑勺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季南看着他诡异的身形,下意识想起表世界中经常光顾恐怖影视作品的鬼怪——瘦长鬼影。
身上的白大褂被拉长的身体撑开,只余下几张碎片还挂在上面,这大概是鬼影与医生的唯一共同点。
他似乎在与什么东西搏斗,季南眯起眼睛捕捉眼前的画面,拖自己视力的福,她所捕捉到的东西再清晰不过。
那袭来的东西勉强还在季南的认知范围之内——一条条只有部分皮肤覆盖的,长着模糊五指的(也许有的只有四指,或者三指)勉强可以称作手臂的柔软物体正对鬼影发出猛烈的进攻。
但季南无法通过这东西想象他的本体。
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鬼影身上的刺虽然能对它造成伤害,但不多,很快,鬼影便被那些东西缠住四
肢,动弹不得。
如果季南不出手制止,那么它很快就会落得被活生生撕碎的悲惨下场。她知道,但是她选择冷眼旁观。
于是季南亲眼看见它漆黑的外皮被撕开,露出鲜红泛白的内里,那晶莹剔透看起来入口即化的肉质瞬间吸引了季南的注意,甚至让她的眼神都凌厉了一瞬。
鬼影似乎没有骨头,所以很轻易地,右臂便被扯下来。从它脱离医生那刻起,不,在季南看到它里面的构造起,它就不再是一条胳膊了。而是一块外焦里嫩的肉。
那怪物似乎对这玩意不感兴趣,带着雪花肌理的肉随意丢到丢到一旁,这个位置恰好是精神科前面,离季南不到两米的距离。
自从来到这个特异点,季南就没吃过什么好东西,身体还一直被不知名的疾病消耗,如今看到好东西,她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饥肠辘辘。
季南透过玻璃面无表情地看着离她不远的那块红肉,神情看似与往常无异,但若是熟悉她的人便会发现——她此刻已经有些直眼了。
鬼影被撕成肉块撒到四面八方去,顿时鲜血四溅。
怪物看碍事的东西消失不见,嘴里发出咯咯的笑声,那笑声低沉嘶哑,跟锯床角有的一拼。
它不怀好意地盯着精神科的大门,鲜血淋漓的畸形手臂像布条一般挥舞,破音响般的喉咙发出痴痴呓语:
“逃不掉!你逃不掉。”
嗒嗒嗒嗒嗒……
急促的脚步声再次响起。
季南知道它要过来,便轻轻转身将自己隐藏在外面看不到的死角处,侧着头继续观察。
在走廊灯光的照射下,季南看到地面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畸形的影子,它没有头,或者说,根本没有生物的基本形态,像是座正在移动的小山。
脚步声停止,它在科室门前停下了。
科室内唯一的光源便是走廊处的灯光,但眼下,这微弱的灯完全被遮盖住,科室内陷入一片黑暗,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暗色中,季南看见一颗巨大又丑陋的东西在玻璃面前窥伺着。
那应该是怪物的头,巨大的身影将光线完全阻断。
季南隐藏在门后,廉宗也早就被季南拖到隔间去。
那怪物嘴里的尖笑声忽然卡壳,转而发出类似于疑惑的咕噜声。
“去哪了……”
一张嘴在说话。
“去哪了……”
“去哪了……”
两张嘴在说话。
“去哪了……”
“去哪了……”
“去哪了……”
七嘴八舌。
季南已经分不出来它有几张嘴巴。
但烦人是真的烦人。
季南不打算在这浪费时间,她转身站到门前,毫无畏惧地与那颗头颅对视。面对面才知道这家伙不仅仅是丑,而是丑到了极点。
它没有脖子,尖尖的脑袋直接与庞大是身体直接相连,构成山一样的圆锥形。
脸上的五官更是畸形,尤其是那双眼睛,红彤彤的、像是血肉制成的两颗连球形都称不上的东西镶嵌在同样不规律的眼眶中,其中两个比针尖大不了多少的黑色小点敷衍地充当着怪物的瞳孔。
若是和它比,白山宾馆中的‘容器’都能称得上美女。
正面与它打上照面后,季南才明白刚刚七嘴八舌的声音倒到底是哪来的——它不是长了很多张嘴,而是长了很多个脑袋,每个脑袋上都有一个长得及其丑陋的嘴。
剩余的脑袋像蜈蚣的体节般一个个排在后面,或是支起来,或是垂在底下。光看上半身,这具身体无论怎么看都不平衡,头重脚轻,它应该站不起来才对。
它喉咙里不满的叫唤声在看
到季南的一瞬间卡壳,很显然,它不理解门后为什么会忽然出现一个人。
季南冲它笑笑,用力将科室大门推开,砰地一声,那怪物被砸的连连后退,并发出痛呼。
这怪物的头几乎要顶到天花板,但季南的攻击依旧可以对它造成有效伤害,它体型庞大没错,可季南的力量早就不是体型这种局限概念能衡量的了。
看着惨叫出声的怪物,季南皱着眉头,低头看向自己的手,看样子对结果并不满意。
这一击她已经用了不少力气,本以为能将怪物的脸打到血肉模糊,没想到只是让它堪堪退后一步。不光如此,每动一下胳膊都会牵动肺部引发剧烈疼痛,以至于身体下意识收起力道。
不过一下午的时间,自己就被消耗到这个地步,无法想象一个晚上后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季南的表情愈发凝重,她不能再耽搁了。
她冲出科室,根本没理会抱着头哀嚎的怪物,而是抓起鬼影的一节断臂,旁若无人地开始啃食。
第一步,补充能量,通过摄食治愈身体,达到可以战斗的目的。
这滋味还真没毛病,与它散发出来的气味一样鲜美。
还算丰盛的晚餐。
怪物似乎被季南目中无人的态度激怒,它放下手上前两步,好几个脑袋一起对季南怒吼,试图引起季南的注意。
它成功了,嘶哑难听的尖啸让季南不耐烦第抬眼看向她。
果然,它之所以能维持站立,主要还是归功于下半身。
——它有七条类似人腿的肢体,采用和蜈蚣腿一样的排练方式,多出来的那条则在身体中间保持平衡。
无论如何,这都是季南见过最丑陋的东西了。
及其浓重的尸臭味窜入季南的鼻腔,与诡异液体的气味不同,这味道相当倒胃口。
季南一眼过去,那怪物却又卡了壳。它与季南对视后愣了几秒,竟打了个不小的寒碜,随即反应过来,为自己刚刚的行为感到恼怒,便张大了嘴,挥舞着数条手臂,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大更威猛一些。
目前为止,它只是威慑,迟迟没有做出攻击行为。
“连发动攻击都要瞻前顾后这么久,你也是没救了。”
季南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
面前这个怪物,或者说里面操纵怪物的液体,是位老相识啊。
“在精神科室内的教训还不够吗?”季南进食速度奇快,她吞下最后一口,慢条斯理地讲话,显然是不把它放在眼里。
病人行动守则第14、若您无法在一天内治好自己的疾病,请前往您应该去的科室,那里能为您提供一晚的庇护。但是您最多只有■■时间。
守则中明确规定科室内可以提供一晚上的庇护。其原因不在科室大门有多么坚固,而在于里面的医生。
科室行动守则第7、在科室过夜时,不要在夜间出去,医生可能会留在科室里,也可能会出去,不要被外面的动静惊扰,尽可能听医生的话。
我们会保护你。
医生还在科室内说明没有危险,医生若出去则说明怪物要来了,他需要出去阻止怪物,和怪物战斗以此保证病人的安全。
其实医生的行为让季南愈发警惕,保护人类对于他们来说到底有什么好处?
这两条守则本身没有任何被改动过的痕迹,之前探索者留下的纸条也没有对此特别提醒,只是说——
7、夜晚是他们出没的时刻,危险。
这说明在正常情况下,科室内确实能给人类提供一晚上的喘息时间,但今天没有,医生死了,科室大门自然也防不住它,为什么?
由纸条第3、病毒、细菌、肿瘤、寒冷、炎热……能导致人类死亡
的一切因素……他们是,它们也是。不要与他们接触,离他们远点!
可知,留下纸条的探索者很注重细节,十分注重‘他们’和‘它们’的区别。
很好理解,有人形的则用‘他们’,没有人形的则用‘它们’。
而此刻站在面前的怪物肯定不能用‘他’称呼。
结论是——这怪物给自己开小灶了,一般夜晚的怪物根本不会有这样的强度,医生也不会死。
尽管它很强大,但怪物匮乏的大脑怎么都不会想到,它刚刚已经错过了最佳攻击时间,眼下季南进食完毕,身体虽没回到巅峰时刻,却也不是刚才能比的了。
它巨大的身影顿了一下,似乎想到当时拼死挣扎却又无力回天的场景,又不自觉抖了起来。
至少四米高的怪物对着一米七的少女瑟瑟发抖,诡异又带着点好笑。
其中一个脑袋看不下去了,嚷嚷着:
“复仇!复仇!”
剩下的脑袋被点醒,也跟着叫唤:
“复仇!复仇!”
于是漫天的手臂齐刷刷向季南甩去。
一声巨响后,地砖碎裂,尘埃笼罩了季南与怪物的身影。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成调地笑声从其中一个脑袋口中蹦出来,留下一地令人不适的音符。
它以为自己成功了。
当烟雾散去,堆积已久的尸体被碾成一滩肉泥,怪物搜索良久,都没有找到季南的身影。
“把声音搞这么大啊。”波澜无波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怪物顺着声音的方向抬头,发现季南正吊在天花板上看着它。
“我劝你小声点,这样……”季南剩余的话被怪物的下一轮攻击淹没,徒留暴起烟雾中一开一合的口型。
“这样会招来死神的。”
——
楼上,外科科室。
四人只是浅浅入睡,谁都不敢在特异点里睡得太死。以至于楼下巨大的动静给他们吓的一激灵。
“嘶……怎么回事?”何昭正难受着。
柒怀淼不敢说话,胡妄已经拔出匕首时刻准备战斗了。
柳陌白闭上眼仔细听了一会,道:“是楼下。”
“季南他们在的位置?”何昭有点着急。
“嗯。”柳陌白点头,道:“我下去看看。”
另一头,季南没有动手的意思,她在怪物的攻击下左闪右避,像条捉不住的泥鳅,时不时还嘲讽一下,引得怪物恼羞成怒,手上的动作也愈发凌厉起来。
“你这不行啊,准头欠佳。”
“瞎吗,这么多眼睛当摆设了?”
“难得长了这么多手,可惜了,中看不中用。”
季南在闪避时所站的每一个位点都是精心计算过的,她站在特定的位置上,怪物再打下来造成烟雾,没几下就让整个走廊充满了雾霾似的尘埃。
她认为时机已然成熟,便不再出声,只是偶尔从迷雾中显露自己的身影。
怪物丝毫没察觉到不对,它狭小的脑容量根本没有多少耐心在里面,五分钟后,它耐心告罄,胡乱挥舞一通,打下无数砖石瓦片,使得走廊内的能见度愈发低下。
而季南,她已经跑了。
与它在这耗时间不划算,她需要趁着身体状态还不错,赶紧把事情做完。
至于廉宗,会有人救他的。
又过了三分钟,怪物才察觉到不对,它慢慢停下手中的动作,让走廊内遮挡视线的尘埃沉淀下来,而季南的身影却已经消失不见了。
“被耍了!”
“被耍了!”
“都怪你!”
“都怪你!”
头上的脑袋
起了内讧,他们互相责怪着。
“别吵了!快把里面的那个感染了!能感染一个是一个!”
“没错!”
“能感染一个是一个!”
就在此时,一颗头发出惨叫。
剩下的头纷纷看去,引入眼帘的是一柄雪白的剑。
那剑插入脑袋的头颅,露出半截,它们眼睁睁看着那颗被刺穿的脑袋竟然被活生生炸开,碎肉和脑浆四处飞溅,溅到墙上,也溅到它们的眼睛里。
‘压缩’不仅仅可以压缩物体,也可以压缩气体,只要将内部气体在极短的时间内压缩到极致,在里面形成类似真空的状态,同时将外部的部分气体压缩进去,再在极短的时间内将其释放,就会产生爆炸效果。
它们眼睛一转,便看清持剑之人的全貌。
那漆黑瞳孔中散发出来的杀气与他的剑一样锋利,煞白的衣物与发丝将在此刻成为它记忆中的梦魇。
——是从楼上赶来的柳陌白,此刻,他有点生气。
“什么时候过来的!”
“不知道……不知道……”
柳陌白没有给它们废话的时间,再一次举起了剑。
两三招过后,它们的声音变为:
“快跑!快跑!”
“快跑!”
脑袋们在催促,腿在努力执行,但却不知道执行哪个脑袋的,结果没跑几步就左脚拌右脚,啪叽一下摔在地上。
那是它们完全无法战胜的存在,如果他是人……如果他是人!那自己就是他脚底下的蛆虫,轻轻就能拍散的灰!
它试图将本体的一部分注入他的身体,可是做不到,做不到!它只碰到柳陌白的剑,也只能碰到柳陌白的剑!
下午面对季南时的记忆又浮现在脑海中,眼睁睁看着躯壳被吞噬的恐惧卷土重来。
无力感,漫天的无力感。
为什么会有无力感,为什么弱的时候会有无力感,为什么变强了还是会有无力感。
这个怪物是特异点内为数不多具有人类思维的生物(或许可以称之为生物)之一,如今,它又失去了自己的躯壳。
并死在了柳陌白的能力下。
怪物死后,它身上散发出来的腐臭味愈发明显。
柳陌白走进怪物的尸体,三两下将其剖开来,好几十厘米后的肉璧中,里面四五具人类尸体纠缠在一起,这便是腐尸味的来源。
他试图将尸体与怪物分开,没有用,因为他们早就仅仅长在一起了。更确切地说,怪物的身体就是从人类尸体上长出来的,类似于肿瘤,吸取宿主的营养,最终长成那副鬼样子。
探索者留下的纸条8、死去的人会变成养料……尽快销毁他们!
这就是养料吗?
周围的狼藉预示着这里之前发生过战斗,其中一方是怪物,另一方是谁就不知道了。
还有它之前说过的,‘能感染一个是一个’什么意思?
柳陌白跨过怪物的尸体,走到精神科科室的门前,这里尚且完好,没有被击打过的痕迹。
他抬手敲门,声音在走廊中响了又响。
却无人应答。
另一边,季南已经到了一楼,楼上的声音忽然消失,她自然知道是什么回事,因为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中。
季南看了看楼上,随后继续向前走,没过多久,她到了目的地
——一楼左侧,检验科所在的地方。
病人行动守则4、拿到挂号单后,请前往位于一层左侧的医学影像科检验科综合科室,路程中不会出现岔路口,若您发现路程中出现岔路口,不要进入。
在疾病症状显现的情况下,季南看到了当时没有看到的岔路
口。
与医院中长时间开着灯的走廊不同,岔路口里面没有丝毫光亮,黑黢黢的,仿佛黑洞似的将所有光亮都吞噬殆尽。
季南从岔路口入口处站定,随后毫无犹豫地走进去。
今晚可能是唯一的机会,也是最后一次机会。
这里的疾病太过霸道,连自己都被消耗成这样,不难想象明天的情况。
她将抑制精神疾病的小药瓶拿出来,放在手里掂量掂量。
里面的声音告诉季南一个可悲的事实,药快吃完了。
如果能在今晚结束这个特异点再好不过,越往后拖通关的机会越渺茫。
这里的‘它’在跟人类打时间战术,尽可能设置障碍拖延他们的时间,拖延他们治疗的步伐,然后等待人类被疾病消耗殆尽。
玩的挺脏,颇有人类的风范。
随着季南的前进,身后的光亮已经被落了老远,回头看去只剩一个白色的光电。
但季南不会回头。
再走几分钟,连唯一一点白光都不剩了。
这里是全然的黑暗,不分上下,不分左右,不分前后,所有目之所及的地方都是一样的,闭上眼与睁开眼没有任何区别。
如此情形,考验的不仅是辨别方向的能力,更考验意志。
你能想象到自己忽然瞎了的状态吗?原本熟悉的环境会变得无比陌生,即便只是一条隧道,也得摸着墙一步步试探。
而季南,她走在道路中间,笔直向一个方向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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