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湙今天也把自己捯饬的尊贵气隆重,一身绛紫锦袍,腰挂香囊白玉铛,小羊皮马靴周边嵌了一圈兔毛装饰,红蓝宝珠埋在其间,走动中辉漾着富气,再有头上十八宝青玉冠束发,连刻意糙出来的麦色肌肤,都显出盈盈玉质光泽,远远的望着,周边一群人都成了他的陪衬,全跟掉了渣的土老财似的,眉目都显得庸俗晦气。
这一身装饰是他娘小半月前送来的生辰礼,是估摸着路程,怕错了时间特意加了快马送的,结果没料凌湙在兆县耽误了,生生早了好些日子,然后阴差阳错的,叫凌湙用在了这个地方,立的好一波尊贵人设。
光那十八宝青玉冠,都是打了御字招牌的内府制饰,是他娘陈氏从内府私库里扒拉出来的老物件,俱都眼不眨的给他打包送了来,也因着这顶玉冠,更定了曾白二人的心,彻底打消了最后一点疑虑。
凌湙端着架子,也不与旁边的人寒暄,就着跟前桌面上的水果与糕点,边看来往忙碌着摆台招呼人的曾白二人,边注意着祭台上被绑着的那些女孩,他明亮的宛如一颗星辰,即使坐在人堆里,也生辉的直击人眼球,叫高台上的女孩张眼就能望见,张惶鼓躁的心瞬间安定。
凌湙目光不顿,面色平平的一一将所有人打量完,连着台中央旗杆上绑的鬼画符招子都数了一遍,最后,将眼神落在三百人的民众看台上。
看穿着应该都是小富乡老,全都一副有幸参与此等重要活动的与有荣焉,每有身份显贵者路过他们时,他们都齐齐的站起来打招呼,哪怕别人一眼也不扫他们,也不减他们弯腰恭迎的热情,只少数几个脸现不忍,缩手躲在人后装鹌鹑。
再远一点的位置,就是两个县拉来维持秩序的县兵,手持水火棍在外围巡逻,但有敢靠近者,都叫他们一顿打给撵出此界,隔着枯黄的芦苇杆,凌湙听见了隐隐的哭泣声。
午时三刻,随着一声锣响,祭祀开始了。
凌湙眉头一跳,对着这个时刻沉了心,虽然他不迷信,但古人是讲究吉凶的,只罪大恶极者挑的是一日阳气最盛时开斩,打的是立时魂飞魄散,没有搞个祭祀活动还挑的这种不入轮回道的凶时,果然,那远远的哭声更大了,这与处斩重案犯一个时刻的开祭时间,更重伤了那些失去女儿的人家。
本身被捉来祭了河神就够惨的,结果,死后还不能入轮回,这放在哪家父母心里都是过不去的坎,哭的自然是又惨又悲。
曾丰羽见凌湙皱眉,忙陪笑着解释,“河神大人千千岁,没有他老人家健在,却叫新娘转世的道理,我们也是受了大祭司的指示,这才选的正午时分,那些愚昧百姓不懂,以为轮回投生是什么好事,叫我们来看,能选去做了河神新娘的,真是百辈子修来的福气,再也不用受人间苦转生噩了,能永永远远的伺候河神大人,不比每次受那几十年的苦有福气?那些无知百姓就是想不通啊!”说完一副叹息样。
凌湙心底冷笑,嘴上却玩笑似的反问,“曾大人如此推崇这种信念,家中可有女儿?为何不也送她去享此福?能省了轮回托生之苦,这该是人人羡慕的吧?”说完眨了一脸好奇样的盯着他看。
曾丰羽愕然一顿,片刻强笑道,“那……怎么能一样呢?本官的女儿生来就有福,而那些穷苦人家的女儿是没福,本官怜悯她们,好事自然尽归她们先得,本官又怎可为了女儿与她们争福?呵呵,公子实在是说笑了。”
说完扭头脸一厉,对着外围那些巡逻的县兵道,“今日是怎么回事?丧气声如此近,吵扰了各位贵人,去,撵远点。”
那边负责守卫的班头鞠躬报,“大人,今年也不知怎的,来了许多人,撵的已经很远了,还是有声音能传过来,再扩大范围,咱们这边人手就不太够了。”
凌湙在旁插嘴,“我这有人啊害,帮个忙而已,曾大人不必跟我客气。”说完手一挥,将身边仅剩的十几人都撒了出去。
土台周围的锣鼓直敲了一刻左右终于停了,浑身挂满彩绸的大祭祀跳上了台上中心鼓面,手持一根漆黑等身长的棒子,双手举过顶朝天唱茗,三拜五叩后,开始围着十八根柱子转,每转一圈,手里的所谓圣水就朝着柱子上绑着的姑娘抛洒,同时,整个土台从下而上开始冒烟,袅袅烟尘冲天而起,带着隐隐檀木香,飘向看台周围的观礼者。
这应该就是幺鸡说的,人为加工的异象,然而,这么拙劣的把戏,凌湙不信台下的观礼者不知道,但他们仍一脸虔诚的双手举过顶,跟着大祭祀遥颂祝祷词,满场都带着参与高端集会的荣幸与骄傲,至于真相,贵人都不介意,他们有什么好追根究底的,从众、欺哄,然后大家一起高兴就好。
“荒唐!”凌湙甩着鞭子一脸有被糊弄到的恼火。
而他的鞭子一动,远远的一直在等信号的几波人都开始动了。
首先是被凌湙派去帮忙维持秩序的,假意松了个口子,将围拢过来的百姓给放进了观礼台,一下子就将那股刻意营造出来的“神性”,给冲的七零八落,特别是有女儿在祭台上的,更痛哭着大喊女孩的名字,还有一些曾经在此失去了孩子的,触景生情,也哀哀抽泣个不停,静溢的场面瞬间就嘈杂如菜市。
白淳从招呼的客人堆里站了起来,冷着脸斥向百姓,“这是什么地方?怎容你们如此放肆?滚出去。”
别看他斯斯文文一副文士样,可积威甚厚,一声斥责,竟真让那些哭泣的百姓瑟缩着要往后退,脸上也惊慌不安的四处张望。
这时被安插进里面胆大的灾民说话了,“大人,如此惨无仁道的祭祀仪式,为何还要年年举办?就是要办,据我从各地来往的商民嘴里得知,人家地方上每年也只祭出一个姑娘,为何我们这里一次要祭十八个?而且,选的还是午时三刻大凶时,大人,她们已经够可怜了,为何不能给她们一个投胎的机会,要这样掐死了她们生生世世的轮回路?大人,百姓的命就活该这样遭欺?你们当官的不是天天说要为百姓谋福祉,就是这样谋的?”
幺鸡从平西县里带回来的消息,让凌湙想到了舆情挑拨,这时代的百姓少有认字的,更有心理明白,但嘴上说不清或不敢说的,于是,凌湙特意从灾民营里,挑了几个读过书的,这样那样的教了一番,让他们跟着幺鸡去各乡村,混进那些激愤来讨要说法的百姓们当中。
白淳教这灾民问的脸色涨红,似恼似愤,脸更冷的冰似的盯着声音发出者,“好口才,你是哪里的?听口音不似本地人?”
那灾民身体一挺,骄傲道,“本秀才不过是家中遭了灾,出外躲避一段时日,却不料竟遇上此地如此荒唐事,作为读书人,我自然是要仗义执言的。”
白淳冷笑,手一挥,“那就去本县的牢里执言吧!抓起来。”
凌湙从旁用鞭子拦了一下,笑眯眯道,“白大人,其实本公子也不明白,就是京畿附近祭神,也只一个活人祭,你们这里怎地一下子搞上十八个?这是做何解释?还有这时刻选的,有伤天和。”
白淳对凌湙倒还能忍着点气,赔笑道,“公子有所不知,早年我们这也确实是一个,但后来河神大人发威,启示大祭司一个不够,这才年年增加,扩张到了十八个,至于这时辰……当然是为了……”
听见的百姓再也忍不住了,厉声截断了他的话,“是因为你们作孽太多,怕枉死的姑娘半夜来找你们报仇,所以干脆用正午阳气煞了她们的魂魄,好一了百了,你们就是一群视百姓命如草芥的狗官,我呸假模假样的当什么正人君子,都是一群披着人皮的狼,狗官。”
凌湙哈哈笑着鼓掌,“好胆识,骂的好,不过你有一句话说错了,当官的没有正人君子,正人君子在官场里混不下去,白大人,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官场,没有人比本公子还清楚的了。”
白淳惊疑不定的望着凌湙,不知道他现在的立场属哪边,凌湙看着越来越多围拢过来的百姓,转身指着高台上的女孩们,“其实你们不过是希望她们能有个可以投胎的好时辰嘛!这个简单,叫她们挺着点,只要过了午时三刻以后再死,一样可以满足你们的诉求,只看她们有没有那个毅力了。”
围拢的百姓也搞不懂这位贵公子的立场,只觉他这说法牵强,忍不住道,“午时三刻就有火从地台上冒出来了,她们会受火焚而亡,你要她们如何坚持?就是坚持下来了,浑身烧伤又岂能活?这位公子,你要是看完整个过程,就不会说的这样轻松了。”
曾丰羽带着郭平靠近了凌湙,低声道,“宁公子,不要与这些贱民说道,他们根本不懂我们的用意,您回去坐着继续观礼,这边的事情我们自会处理。”
凌湙这模棱两可的态度不仅白淳起疑,曾丰羽自然也提了心,不想让他继续与百姓对峙,可凌湙已经确认了百姓的态度,看着他们手里的棍棒,笑着鼓励,“你们今天能到这里来,说明你们还存有亲情,人性,知道维护自己的亲人和正义,本公子很欣慰,也不枉我路过此地要多管一趟闲事。”
曾白二人面色大变,凌湙却一鞭子将二人抽翻,声音清清浅浅,“本公子实在厌恶与尔等继续虚与委蛇,拦了本公子的道,你们就去死吧!”
祭祀台旁他们的府卫,县兵,以及招募的壮丁,瞬时团团将凌湙围住,而正在此时,观礼台上的众富贵老爷乍起惊逃,惶惶往后退,眼睛惊恐的瞪着土台斜后方五百米处的沼泽地。
一具具裹着厚厚淤泥的人形生物从那块地方爬出来,张着手往人声鼎沸处缓缓移动,而随着满沼泽的淤泥人形爬过的地方,血迹拖地蜿蜒成河,光秃秃的芦苇丛里突然火光冲天,轰一声炸雷过后,披着血衣的枯瘦人骨架子,白着一张张没有血色的脸,深黑的眼珠凹陷,张着没有牙的嘴巴嗷嗷叫着往人堆里冲,这一变故,直直吓翻了一群人,撞的桌椅翻飞,连滚带爬的要远离越来越近的“鬼魅”。
四周响起了幽幽女声,带着戏腔的唱词卡着嗓子眼里发出,“呜呜呜万世皆悲苦……人心全是毒……呼呼呼如何能不苦?为何只有我们苦……?啊哈哈”
就是正午时刻的阳光,也挡不住这满荒野的煞气,何况心中本就有鬼的人,这阴森的带着调子的催魂曲,连祭台上的大祭司都停了动作,不安的在鼓面上张望。
幺鸡带着他的人,披着撒满狗血的白布面,混在这群人里偷偷靠近了祭台,一刀一个解决了给土台加火烧烟的祭司手下,掀了衣服就将准备好的爆竹往里塞,不过一小会儿,土台里就噼里啪啦炸开了花,而祭祀台上中央部位的大鼓面,塌陷似的咕咚一声落地矮了大半丈,平平的将高于众人的大祭司给托举到了众人眼前。
凌湙哈哈大笑,指着满脸惊惶的大祭司,“哟,原来你也会怕啊?真稀奇,我当你无所畏惧呢!”
曾中羽与白淳从地上相携爬起,面目狰狞的望向凌湙,“宁公子,你为何要坏我等好事?我们可没做过对不住你的事吧?”
凌湙摇头,一脸惋惜,“你们有啊!你们抢了我八个姑娘,我可不得找你们算账么?”
一旁的郭平冤死了,从地上爬起来喊,“哪有八个?明明只有六个?两位大人,他胡说,属下真没有弄到八个。”
曾白二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城门外叫阵的那些人都是你的?”
凌湙点头,“不止,现在你们两县的千户营里,也是我的人,全是。”后续灾民里的壮丁全都带了过去,所以凌湙才如此说。
曾白二人面色青紫交加,相携着缓缓退后,而他们的府卫和县兵则将二人保护其中,凌湙一步步靠近,调侃他们,“时辰到了,你们不继续么?万一河神大人又发怒了怎么办?”
从沼泽地里爬出来的淤泥人眼看着就要近身,那越来越近的绝望戏腔,极似火灼中痛苦的哀嚎,混着枯瘦披白的人形骨架,一点点的要将看台和观礼台上的老爷们吞噬,那些人疯了般的要往圈外跑,然而,圈外是那些拿着棍棒的老百姓。
曾丰羽与白淳二人不愧是当了多年官的,此时尚能稳住,站在护卫堆里,冷脸指着那些百姓,“敢冲撞朝庭命官,全部格杀,来人,去送祭祀台上的新娘上路,今日来不及慢火酬神,改日我等再向河神大人赔礼请罪。”
他们一发令,身后离祭祀台最近的护卫就持了刀往土台上蹬,被绑的女孩一个个瞪着眼睛惊恐求救,幺鸡他们披着血衣,和就近的几个淤泥人上前阻挡,凌湙则扭脸看向身侧的百姓,“你们往日喊冤,冤魂如今叫你们喊出来了,他们都知道护着那些无辜的女孩,你们难道就如此干看着?”
那些被犹如丧尸片里爬出来的怪异人形吓的动弹不得的百姓,此时叫凌湙点拨,一下子回过神来,望着努力与官老爷的兵作斗争的“冤魂”,轰一声神经崩裂,壮胆似的怒吼出声,“我跟你们拼了,还我妹妹(女儿)的命来。”
聚集过来的百姓全都是这些年受过害的,家家都有被贡献的女孩,之前畏惧官府,惧怕祭司,可当凌湙青天白日用冤魂说事,给了他们一个举起棍棒的理由,他们根本就不需要去追究这些冤魂的真假。
人有时候的怒发冲冠,只需要一个点火就着的理由,他们压抑太久了,被所谓的神裹挟着不敢反抗,可当有与神一样凶煞的东西出现后,他们反而能拎起棍棒,一举将这明眼人都知道的愚弄人心的障碍给推翻,跨过。
鬼都能青天白日的被招出来,神又如何?
凌湙之所以没将这种吓人的招数放在祭祀活动的尾声,一个是祭台上的姑娘不能等,还有一个就是,他要用同样的招数抹去百姓被愚弄挡住的抵抗心,好似魔法打败魔法,当所有人意识到自己被骗后,激起的声浪才能够翻天,也才够他们鼓起勇气冲撞官差。
他不宣扬迷信,不造神当然也不造鬼,他就是要用他们认知里的东西,敲醒他们固化的思维。
神能造,鬼当然也能造,且不会有人比他更会造鬼,丧尸围城看过没?现代人都能吓的七魂出窍,何况古人!
曾白二人狼狈逃蹿,在府卫拼死保护里,跳上马就往玉门县方向跑,凌湙带人紧随其后,看他们一路拐过往千户营的方向,立马招了袁来运,“去通知酉一,带上人抄玉门县后路,我怎么觉得这两人奇怪呢!”
按人心安全论,他们该往自己的老巢,也就是平西县方向跑,然而,他们却一路直奔玉门县,恍然间,凌湙脑中电光火石。
今天玉门县没人来。
如此重要的仪式,玉门县一个官都没来,只来了一伙帮忙的衙差。
凌湙边纵马跟后头追,边思索着自己遗漏的地方,发现,从一开始,玉门县的人就很隐秘,所有事都是平西县主导,可说到祭祀仪式,里面又有玉门县的关联,这很不符合两县合办活动的常规。
幺鸡骑着越刎从后面追来,头脸都是鸡狗血混合物,边跑边擦,“主子,酉一派人送信,说玉门县那边临近午时突然来人调兵,说是有重要人物要来,要他们千户营出人去充排场,他觉得事情有异,就带人跟着白千户去了。”
白千户是白淳的堂弟,脑满肥肠的一个人,非常的圆滑,知道自己手底的兵无法见人,就一路恭维着酉一,讨好的希望酉一能帮他充一充气派。
酉一矜持的维护着侯府侍卫的格调,用凌湙的话说,就是拿乔,拿的白千户愈发的跪舔讨好,一路走走停停,到了玉门县辖下十里亭处,那里停了一辆云盖大马车,周围林立着皮革裹身的蛮族人,腰上弯刀标志明显,竟是一列羌人。
再说曾白二人,被凌湙一路撵着不敢停,仓惶的往约定好的地点跑,种种念头闪过,二人却谁都没吭声。
凌湙的马比他们好,真拍马强追,不过瞬息就能赶上,可他见两人有明显目地的,便吊着后头一路作急撵状,直到过了玉门县城门,继续往前奔去时,凌湙终于确定了心中所想,他们确实另有事隐瞒。
而十里亭处,玉门县县令与县慰正在招待羌人头领,其实就是个来接人的小帐。
县慰袁中奎笑着邀请那小帐喝酒,“呼云大人,突震将军可对我县的生铁满意?不知今年能要多少?”
那叫呼云的小帐神情倨傲,端着酒杯道,“我们将军说你们的生铁杂质太多,造出来的兵器脆不能用,要不是看在你们年年进贡的女人面上,这生意早不与你们做了。”说完将酒一饮而尽,脸显不耐烦道,“我说,你们以后能不能把仪式搞简单点?年年搞那么长时间,害老子等这么久。”
县令田旗赔笑指着云盖马车道,“呼云大人要是累了,不防进车里去歇歇?”说完一脸意味深长样。
那呼云小帐一脸倨傲的点头,露出懂规矩的神色,迫不及待的往马车上去,不一会儿,马车开始摇晃,有女人的嘤嘤哭泣声传出,以及呼云小帐满足的喟叹声,淫-、邪的羌族语叽里咕噜往外冒。
酉一就这样,跟着白千户一头撞进了这糟心现场,车中女子从低泣到惨呼,也不过短短几息,但亭中内外都似习惯了这呼云的举止,不动声色的继续喝酒吃肉。
白千户领着酉一进了亭子,对着玉门县两位大人行礼,然后又重点介绍了酉一,最后才问,“不知两位大人派人将我等叫来,是有什么事?”
袁中奎打量了酉一一眼,对白千户道,“往年惯走的那条小道,据说有灾民堵道,叫你来,是想你带人去清一清,免得惊扰了大人。”
什么充排场,不过是驱使人的借口,白千户脸上有点不高兴,低了头应的也不是多么响脆,这种容易激起民怨的事,玉门县不派人,却要叫他去,明显就是欺他与平西县的关系,可两县深度合作,他又不能不去,只到底心不平罢了。
酉一眼神一直往那队羌人身上瞟,眉头夹的死紧,直觉很不好,望着县令田旗,“田大人,他们是什么人?”
田旗没说话,心里想着回头要往宁侯府送的孝敬,能多拉一门显贵,哪怕耗些钱财,他也是乐意的。
这边正有来有往,马路上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疾驰奔来,远远的,白淳就高声急呼,“袁大人,拿下你前面的那人,立即格杀!”
袁中奎在他语出声停时,抽刀就往酉一头上砍,酉一反应也是极快,横刀立挡,侧踢亭中柱让过一击后,人就到了亭外,这时,他也看见了紧随其后的凌湙。
“五爷,小心。”
一排弓箭手,在曾白二人跑过十里亭时,搭箭就往凌湙处射,酉一迅速的上马从后冲去,直将那排弓兵冲散,一举掉转了马头与凌湙汇合,喘着气道,“五爷,这里情况不对劲,您看,有羌人。”
曾丰羽这时抹着冷汗,对田旗道,“田大人,事叫那小子搅砸了,姑娘全都叫他截走了。”
呼云此时也从车里下来了,提着裤子一脸餍足,冲着两边虎视眈眈的队伍挑眉,问田旗,“这是什么意思?田大人?”
田旗将曾丰羽的话又对他说了一遍,呼云立马大怒,他每年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来接中原美女,非常干净的良民美女,非边城那些罪贱血脉,现在告诉他,姑娘没有了,他怎么好回去交差?
瞬时,他就招手将带来人的排上了阵,指着凌湙,用一口别扭的羌音汉话,“杀了他!”
凌湙身边跟着袁来运、幺鸡,还有酉一带来的人,郑高达和左姬燐被当成犯人看管了起来,因此没能跟来,但就这些人头数数,也足有二百人,而对面,满打满算不过百来人。
呼云一脸不屑,“我等羌族勇士,以一敌你们百,哼,这点子人,不够本大人塞牙缝的。”
凌湙昂着小下巴,看着他们高大壮硕的身体,以及座下明显优于己方的马匹,问身后的属下们,“怕么?真没料,咱们还没到边城,居然这么早就能遇到羌兵。”
谈羌色变,几乎是朝中老大人们的特色,就连京中卫所,也惧于羌凉马骑,凌湙身后这些人,当然也惧。
但凌湙这样问起来,他们就是心里没底,也个个不敢承认,摇头齐声,“不怕,正好拿他们练练。”
曾白二人已经低声将凌湙的来历说了,田旗和袁中奎脸色阴晴不定,对着凌湙的身份想动又不敢动,一时便迁怒向了曾白,“你们也是,叫你们找寻良家女子,不是叫你们逮着人就截的,现在好了,截到贵人身上了,真白白让你们两成利,一点小事都办不好。”
曾白二人在平西县作威作福,但在田袁二人面前,却直不起腰,脸色非常难看,“依下官估量,这位公子就是故意找茬的,我们有好好的款待了,他要说里面有他的人,开口我们就还人,可他一个字也不说,临仪式开始后,煽动百姓闹事,生生搅了我们的好事,大人,他怕就是冲着我们的铁矿来的。”
田旗与袁中奎对视一眼,决定先探探凌湙的底,看他能不能受得住呼云一击。
呼云上马打哨,他带来的六十骑也同样在马上打哨,座下马匹被催的战意鼓鼓,响鼻阵阵,对着凌湙他们直露出鄙视不屑的神情,没打就好似胜了一样,举着弯刀朝天呼啸。
凌湙打马当头,勒着闪狮定定的看着呼云,嗤笑,“跳梁小丑,一个连军帐都进不去的小旗,在爷面前充什么大头?笑死人。”小帐说的好听,就与大徵军中小旗一样,是个不入流的兵头。
呼云叫他戳破实际地位,大怒着拍马冲来,“小子受死。”
凌湙一拍马腹,箭离弦一样的直直冲去,“谁死还不一定呢?大话谁不会喊,等到,爷来灭你全族。”
双方交错而过,马身互撞之下,冲击带着两人往边上飞驰,凌湙一鞭子抽的呼云脸颊一痛,而呼云的弯刀却直直划空,连凌湙的衣角都没碰到,只这一下子,叫身后观望的人瞬间信心爆增,拍马紧跟其上,呼啸着与几十骑羌兵对撞冲杀。
呼云一击败退,迟疑的望着凌湙,握着弯刀的手攥了又攥,壮实的身躯坚强的立于马上,吐了口唾沫再次大喝,“小子,拿命来。”
凌湙非常嫌弃他这临战前的壮胆行为,举着鞭子舞出了残影,直接兜头将他抽的找不见人影,弯刀根本无从下手,幺鸡一杆长枪护卫着凌湙左右,挑飞了抽冷子刺过来的弯刀,不过瞬息,场面形势就朝凌湙一边上倒,酉一问凌湙,“要抓活的么?”
田旗一看形势不对,立刻打辑上前,“宁公子,宁公子,不能抓不能抓,他们是羌人商贾,与我县有生意往来,刚刚都是误会,误会。”
凌湙懒得理他,直接对酉一道,“抓,废了手脚,全绑了。”
羌商?当老子不知道羌人习性,他们天生就没长经商的脑壳,能抢干嘛要经商?这田县令当他是无知小儿么!
袁中奎一看田县令失策,立马尖哨声起,藏在路两边的府卫县兵齐齐列阵出现,竟有五百之多,且个个手持兵器,富裕的跟御门卫有的一拼。
凌湙与袁中奎对上了视线,脸现严肃,“嚯,一个小小玉门县,兵器管制形同虚设,你们县好大的胆子,这要是让陛下知道了……”灭九族啊!
袁中奎排开田县令站到了前面,冷声道,“所以,今天宁公子就不能走了。”一脸遗憾惋惜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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