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湙此时正躺在他的马车上,一路走来,他的马车也鸟枪换炮,从没顶的骡车,已经置换成了十里亭那边劫来的云盖豪华大马车,内坐四个大汉都不嫌拥挤,蛇爷让刘氏带着人一顿收拾,生生给凌湙整出了个古代版房车。
要按蛇爷自己的意思,一应布置肯定都得往豪奢上搞,恨不能马车壁上都贴金,务要让人一眼就看见凌湙的有钱有势,然而,刘氏到底出自太师府,觉得以凌湙的出身,不该搞的跟个商贾似的掉价,按京畿高门贵胄的制式,以清雅贵重为主,显尊容清骏为宜,硬是劝的蛇爷忍下了金车玉马开道的炫富心,改成了墨青为主色调的尊贵低奢风。
凌湙还挺满意这布置,一眼就看见的舒适,无论坐卧都不会有过分的拘束感,人在里面呆着想事,车门车窗一闭,清静如在自己的小世界,自由放松。
为此,凌湙还专门嘱咐蛇爷给刘氏找一批好绸,外裳不能高调,但内里衣服还是可以贴身舒适的,刘氏非常高兴,不是因为这赏,而是因为她的布置讨了凌湙欢心,对着壮大到如此规模的队伍,她再也不用担心自己母女二人到边城的生活了。
蛇爷就是在凌湙想完事,抬手捻茶碗时,说起了包弘声的事。
可能是先入为主,在曾丰羽暗戳戳的笑叹白淳行事时,包弘声的退缩,以及献妻之举,都令凌湙不喜,哪怕后来包弘声跃跃欲试的要往凌湙面前凑,凌湙都没搭理他,而是指派了蛇爷去与他对接。
蛇爷说的一脸唏嘘,大掌摩搓着膝头道,“所以呀……不能小看了女人,更不能把女人得罪死了,不然,害,也是一报还一报。”
凌湙歪着身子坐直了,皱眉问,“怎么说?”
曾丰羽、白淳已死,包弘声当时那激动到差点晕厥的样子,明显是苦尽甘来的兆头,且隐隐的还带着解恨般的解脱。
蛇爷咂摸着嘴,道,“据他家幸存的几个仆妇讲,包弘声父母,在得了白淳的死讯后,逼着他媳妇和孙子跳井,险险叫他媳妇雇佣的两个仆妇给拉住了,以为等包弘声回来会为她们母子主持个公道,是和离归家,还是休妻再娶,都可以谈,结果,那包弘声,啧……”
事情还要从包弘声任平西县县令说起,他当年考了个二甲吊车尾,与三甲头只差个运气之分,然而那也可能是他此生最大的运气,之后授官,没一年他祖父去世,按规定他得丁忧一年,之后等补缺,花光了祖上积蓄,好容易补了个不太富裕的地方,结果刚上任,家中祖母又没了,继续丁忧,一年后再往京里等缺,这一等就等了五年。
他妻子黄氏是他没当官时娶的,村里的姑娘,能吃苦耐劳,供养他以及他父母弟妹,长得呢不是多好看,就是健康,一笑牙比脸白,月牙眼弯弯的特招人喜欢,与包弘声的苍白相比,黄氏就是满身活泛气,健康肤色常叫人调笑她是地头的老黄牛。
实在是这姑娘太好了,一人扛起了老包家的重担,哪怕是包弘声在京等补官的那五年,她都任劳任怨的守着公婆弟妹,与人挣水,跟人挑担,她从不叫苦。
以为包弘声补上了官,她就能跟着一起过好日子,结果到了平西县没半年,包弘声就叫白淳跟曾丰羽两个带去了玉门县,回来实实发了两天烧,他本就是个没什么胆魄的人,夜里抱着黄氏哀哀将玉门县的私矿说了,抖忽忽的直抹眼泪,怕上了贼船后累的家里人头落地,又怕不上贼船,明儿个就叫曾白二人给弄死,左右为难辗转反侧,既不敢向上告发,又不敢拒绝拉拢,称病躲后衙整整一个礼拜。
黄氏能独自撑起家,性子是有点泼辣的,见丈夫如此,一抹袖子就找上了白淳的门,口齿伶俐的将包弘声的意思说了,大概就是你们发你们的财,我们当不知道,大家大道朝天各走一边,安生的把任期做满了,以后分道扬骠也能得个顺水人情。
她不懂官场门道,以为包弘声这说法没错,但白淳却叫她这单纯思想给逗乐了,他本身就爱调、教人、妻,以往逗的都是富裕人家后宅里的娴静女人,似黄氏这样的,他突生了兴趣,决定弄到手玩一玩。
包弘声自被告知了两县的大秘密,日日难安,想走又不甘心,补了五年才补上的缺,他就想着两眼一闭当个聋哑翁,混过几年再调往别处,然而,白淳既生了撬他后宅墙角的心,自然不能叫他安生,三五次的叫他出去吃酒,借故带他往玉门县交游,然后,终于给他顺利安排了一个小妾。
黄氏嫁给包弘声近十年,两人聚少离多,又经历两次先祖丧期,根本没时间生育孩儿,导致包弘声老大不小的还没孩子,这小妾领来家不足半年,就诊出了孕,叫包家老两口激动坏了,奉着小妾当主母,黄氏倒被他们弃了一射之地。
再然后,白淳利用河神祭,逼迫包弘声,要么祭出亲妹妹,要么就跟他们一伙干走私铁矿的生意,包弘声叫他逼的跪地求饶,问有没有第三条路可选,这时候,白淳终于揭了底牌,跟他说要黄氏。
包弘声一脸愕然,继而震惊,摇晃着回到家,扶着老父老母哀哀痛哭,说了河神祭分摊各家女孩的事,包家老两口自然是不肯将女儿祭出去的,一家亲骨血,避着黄氏就决定了她的去处。
黄氏久不与包弘声同房,又有小妾笼络了公婆,她备受冷待,连从前爱跟着她的弟妹都嫌弃她一身土味,不愿再亲近,她逐渐冷了心,想收拾东西回老家,然而包家人也不知是良心发现,还是怕她回老家坏了名声,又突然待她好了起来。
那一年中秋,包弘声破天荒的来了她的房里,黄氏久不见弯的月牙眼高兴的亮闪闪,之后,她听见了此生最荒谬的“缓兵之计”。
包弘声跪着求她,求她看在多年夫妻情份上,求她看在妹妹年幼,老父老母不忍离的伤心里,帮他们度一度难关,只要哄得白淳高兴,他就能安生的在此地任满,之后调去别的地方,他们还是一家人。
黄氏颤声问他,既然这样了,为什么不辞官?只要离开这里,所有危机就不是危机,乡下日子虽苦,却不是不能过。
包弘声却厉声反驳,说他为了等官耗的心血,说他为了考学耗的心力,却绝不提献妻之后,他的妻子将何去何从。
白淳就是在黄氏的绝望里进了房,那一夜红烛摇曳,黄氏裹在白淳的身=下,听他慢慢将自己如何逼迫包弘声的事,听他派人将包家一家人关在房里说的话,一点点细致的讲给她听,最后,淡声笑道,“但凡他是个有担当的,但凡你供养的那对公婆有良心,但凡你那靠你养活的小叔子小姑子肯为你讲句话,你今天都不会在我身=下,黄氏,他们就是觉得你一个村女配不起他家的官大人了,你跟我,不用觉得愧对谁,是他们先对不起你的。”
可说到底,都是白淳逼迫在先。
黄氏一口咬在白淳的胸脯上,结果叫这变态爽的哈哈大笑,声音直传出院外。
白淳擅喜攻略人心,也特别享受人心在他的拿捏下,发出那种濒临绝望的嘶裂感,黄氏让他得到了满足,心理和身体都异常满意,算是又一个扭曲胜利的果实。
按以往习惯,他上过一次,就不会再来二次,可包弘声一来算是他上司,让他有种越阶的暗爽,二来黄氏的后劲比之那些无力的后宅女人更韧更润,他食髓知味,竟渐渐在黄氏的身上尝出了滋味,最后,两人有了孩子。
他在时,包家所有人都不敢拿黄氏及其子怎样,黄氏一方面承受着道德的枷锁,一方面又快意的看着他拿捏包家人的举动,精神几度撕裂和重组后,渐渐不再沉默忍让,每当包家公婆要用身份压她时,她就用包弘声的命做威胁,等包弘声回来,一面要应付老父母的痛哭怒斥,一面还要赔小心的跟黄氏道歉,夹心饼的疲惫竟只能从小妾处得到安慰。
黄氏渐渐看清了包弘声的为人,知道即使没有白淳的逼迫,他也成不了她的靠山,如此想通后,她就想领着儿子和离,然而,包弘声不愿意,白淳也不同意。
包弘声单纯是怕她回了老家损名声,白淳是典型的家里不爱,爱偷的那种人,两人都不肯改变现状,黄氏一个女人,夹在这样的关系里,渐渐生了同归于尽的想法。
这想法的产生,也与包弘声后来的改变有关,每次白淳来后,包弘声跟脚也会来,一开始包弘声是躲着的,可后来也不知怎的就变了,两人跟教劲似的,都要在黄氏身上找存在感,掐着黄氏逼问谁更强,黄氏一个本分姑娘,这么遭的经久折磨后,脾气越发的阴晴不定,看谁都是仇人,能让她定心的只有儿子。
包家老父母要动她儿子,就跟点了炸-药似的,直接引爆了黄氏的最后一根弦,再有包弘声首尾两端的虚伪应对,当晚,黄氏就在家里的水缸,所有米粮上撒了药粉,等早上帮拥的来叫主家门,一打开,齐齐整整全死了。
凌湙摩搓着茶碗,觉得喝进口的茶直犯恶心,嗤一声道,“这包怂……该死。”而白淳也杀的不冤。
这两人都没把黄氏当人,只是他们较量的胜负欲发泄口,就跟盘子里的最后一块肉似的,放在那里不一定有人吃,一但有人夹,另一支筷子也就来了。
特么的这叫什么事!
凌湙丢了茶碗,翻身事也不想了,闭着眼睛假寐。
当晚,他们歇在了离登城还有五六里地的一处草甸子上。
蛇爷纠集了一帮人,怎么着都要替凌湙过生辰。
可凌湙巴不得,人家忘了他实际年岁才好呢!
过生辰,不是要提醒别人,他实际还是个娃么?
不好,不过,继续赶路。
可幺鸡这狗东西,居然还敢来威胁他,“五爷?今天想听什么歌?”小眉毛一跳一跳的一看就似憋着坏。
凌湙:……造孽!
“过,过,不就生辰么!过就过。”早知今日,当初我就不该教他歌。
幺鸡欢呼一声,领着他的刀营就跑了,蛇爷跟后头笑颠颠的竖大拇指,果然,派幺鸡来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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