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时迅如雷,利如箭,走时急如兔,箭离弦。
凌湙一个打马带头奔离,身后自己的队,和赵围所剩不多的十来骑混合一起,一行二十多骑直弹射出十丈远,那些被刀阵冲杀的裹足不前的羌兵才反应过来,怒啸举刀咄咄着一夹马腹,呼一声嗷嗷着又咬紧了队伍尾巴追了上来。
夜幕之下的沙土地上,马骑跑过的地方被一阵烟尘所掩,喧嚣如土龙般扬上了天,伴随着羌人骑兵嘬哨的呼喝声,一声比一声近,一声赛过一声的催命,后队紧跟着的马骑整个人汗毛倒竖,咬了牙伏在马背上,眼睛紧紧盯着前列队阵,急促的喘息根本听不到令角,只知盯着前方带队的桀骜少年。
凌湙伏于马背弓身策马,眼睛紧盯着前方陷于夜色的大地,侧耳倾听着后列羌兵追赶的速度,胸膛的血液沸腾,心脏攫紧,握刀的手攥出青筋,额角太阳穴激烈蹦跳,眼神如鹰般勾出一股摄人的杀气。
他估摸着后队的脚力,刀举过顶斜指向左,整个人也随即勒马转弯,向着刀尖所示向左偏移,后队紧跟其后,整队开始转弯向左,兜出一个半圆圈,如此突变的队形瞬间减轻了后尾的压力,将将拉开了与羌骑咬不断的追尾之势。
凌湙攫紧着前方道路,举刀示向的手一直未落,如领头羊般带着身后的队伍狂奔,眼看即将与羌兵拉开大段身位,令他们放弃追赶,却在兜头导正往奇林卫方向的路上,撞见一马骑飞速往与他相反的方向冲,那服色与发髻上的紫檀钗,流星一般划过所有人的眼。
幺鸡声音劈裂,急促大吼,“王听澜,掉头。”
赵围差点从马上栽下,伏在马背上脸色煞白,眼睛盯着一闪而过的身影,身下的马却惯性的跟着领头的凌湙狂奔,他急的差点飙泪,嘶吼声冲上云霄,“王姐姐……回来……”
伏在马背上蒙头策马的王听澜愕然回头,她被驱离大队人马后,又被马儿带着驮出了老远,虽然心痛赵绍身死,恨不能就此也随他而去,可赵围还在为她殿后,她不能罔顾了他们的苦心,却也不能顾着自己只身逃离,于是她咬牙勒了马掉头,抹干净眼泪冲着人声马啼处回赶,哪怕最后仍不能逃脱,至少,她没有丢下赵绍的弟弟独自逃命。
赵绍能为她身死,她却不能眼睁睁的,再看着赵围因她被羌兵斩杀。
两方错身而过,都是又惊又骇,幺鸡吼劈了声音,眼睛随着王听澜方向追去,人和身下的马骑却不敢擅自离队,就连赵围也知道,这个时候一但乱了队型,那将是要命的没顶之灾,他无所谓生死,却不能带累的来搭救他们的人一起丧命,只能红着眼睛对着天空恨怒狂吼。
幺鸡追着凌湙的马后,震耳的声音激烈高昂,“主子,主子,她过去了,王听澜……那是王听澜……”
凌湙抿唇不言,一眼也未递给他,但刀尖却开始偏移转向,往王听澜跑过的右向旋转,马控的近乎贴地,急促奔腾里只有身周鼓鼓的风声,马剧烈喯踱的喷鼻声,以及他自己耳鼓里咚咚的心跳声,最后目视前方,带着一往无前的声势,兜头掉转又迎向了身后的羌兵骑阵。
王听澜掉头不能,瞪眼看向迎面举刀赫赫追赶来的羌兵阵,被身下狂奔的马儿驮着即将送进人堆里,脸上的表情从惊愕到释怀,是已经做好了身死的准备。
或许这才该是她最后的结局,她并不畏惧死亡,尤其在赵绍死后,她连活一刻都觉得异常痛苦,赵围获救,也算是她临死前的安慰,这么想着,她脸上竟带上了坦然迎接死亡的微笑,一直伏在马背上的身体,瞬间挺直,拍着马悍不畏死的就要冲进刀兵林。
说时迟那时快,已经策马赶到她身侧,与她并驾齐驱的凌湙,一伸手就拽住了她的腰封,挥臂用力甩向身后,幺鸡拍马跟上,长臂一捞,将将把人接住,霎时胸中长气大松,龇牙冲着前方的凌湙大叫,“谢谢主子,主子威武。”
王听澜惊讶的在幺鸡身后坐直,声随风散,“幺鸡?原来是你。”
她被抓后,幺鸡就给她递过信,说回去找他主子来救他,她当时心灰意冷,并没相信。
两人萍水相逢,堪堪在韩将军府见过几回,她感激他送来的消息,对他事后来道歉之举并无感受,她不知他口中主子的原计划,她只知道有仇当报,所以,即使自己之后遭了大罪,她也不怪任何人。
幺鸡却似了了一桩心事般,眉眼都松快了许多,点着头声震于胸,“是我,我说了,我家主子能救你,你看,他这不就来了么!”
说着声音就沉了一瞬,想到身死的赵绍,他又道,“对不住,我们没能把赵绍也一起带出来,他……”
王听澜眼泪瞬间滑落,哽着声摇头,“这不能怪你们,你能来,我就已经很感激了,谢谢你们救了赵围,不然,我……”
幺鸡断声解释,“不是的,若我们……若我拼一把,赵绍兴许能救一救,你不懂……所以,对不起……”
他无法说清凌湙的顾虑,更不敢将责任推到凌湙头上,便只能暗怪自己没用,若他能强些,更强些,凌湙或许不会制止他冲出去救人,说到底,还是他太弱了,不值当让凌湙放心他。
这么想着,眼神就撂在了前面的马骑上,凌湙弓身策马,举过头顶的刀已经横持,整个人如张满弦,周身张驰着奋发凛然之气,透着让人信服的张力,坚定的对准目标悍然痛击。
幺鸡知道他有千里摘人头的本事,要不是他们这些人的拖累,凌湙不会干看着赵绍身死。
大局,一切都是为了大局,他此时真是无比痛恨这个所谓的大局,早知如此,就不该收服那些拖累,全不抵他们两人那时候想干就干的畅快。
人多了,队壮了,责任就大了,幺鸡头一回领略到,除了责任,还有无法随心的憋屈。
他突然就替凌湙难过了起来,在京畿里时,凌湙明明跟他说过,等他们长大后,就组建一支小型阵队,走南闯北,爱上哪上哪,爱怎么闹怎么闹,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当个快意恩仇的大侠。
他是那样向往随心自在的一个人啊!
可现在,他连救个人,都得顾虑着之前布置的周密计划,生怕打草惊蛇,生怕叫武景同那边遭遇不测,更生怕登城百姓惨遭屠戮。
什么时候,他竟然担了这么重的责任?是谁把他一步步给裹挟到现在这个模样的?
幺鸡一下子忘了再和王听澜说话,盯着前面的人影,眼睛突然酸涩了起来,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快意恩仇的想法没变,但他的主子却变了,他的主子再也不是京里那个恣意妄为,能够罔顾自己的尊贵身份,跟着他钻狗洞爬树叉,偷摸去城墙根角扮乞丐玩的欢乐小儿了。
他后知后觉的明白了凌湙冷脸的原因,他在生气。
或许,他也在为赵绍的身死自责,也在为自己无法任性难过,幺鸡又愧又悔,恨不能回到几个时辰前,按着那时的自己暴打一顿。
你个没有心的蠢货,枉主子教导了那么久,遇事总凭心做,一点不做设身处地之思,太蠢了,太笨了,这样的你,以后要怎么站在主子身后,一辈子跟随他,当他的左膀右臂?难道要让后来居上者顶替你的位置,站在主子身后,而你,只能远远的跟着,再也得不到主子的片语教训?
幺鸡想的生生打了个颤,一股从未有过的惧怕涌上心头,爷爷常说的恃宠而骄,望着他忧虑的眼神,统统都窜进了他的脑子里,使他瞬间神台清明,陡然间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再深厚的情谊也经不起他这样挥霍,一但他把他们之间的情分挥霍没了,那他也就没资格站在凌湙身后了,况且,他本来就不顶顶聪明,比起杜猗,比起酉一,甚至季二,他都没有他们够眼色够精明。
越想越冷汗直冒,幺鸡自己把自己给吓白了脸,盯着凌湙的背影,恨不能拽着他问一问他此时的想法,是不是已经起了弃他之心,可这样光想想,就叫人受不了,幺鸡一时难受的差点嚎出来,要不是时机不对,他能跳到凌湙的马下,抱着他的腿求原谅。
人救到了,他懂反思了。
凌湙抿唇,冷然的声音从前方传来,“盯着我看什么?换上你的枪,扫出一条路来,我们必须马上赶去奇林卫。”
幺鸡那灼烈的目光,真是让人想忽视都忽视不了,凌湙本不想理他,却见他不知死活的发愣,当即顾不得生气,还是开口提醒了他。
刀阵主在杀人缠斗,然而,一轮人头收割还能糊弄一下这批羌兵,猜他与前列救人者是一伙的,可当再转回头杀一回后,这些人就该警觉到不对味了,待回到月牙湖,必定要往上报,他不能再在此地耗时拖延,必须赶紧速离此地,回去搬兵。
王听澜的马叫他一刀抽中马尾,刺激的它发了疯的冲进了羌兵阵列,他紧跟其后,横刀劈砍而过,幺鸡立刻从马座底下抽出自己的长枪,轮圆了胳膊扫出一片空白地,凌湙立即觑空转向,兜着弯的压了马掉头,愣是从羌兵阵中心处摩西分海般的划出一条线,领着身后紧紧跟随的众人策马奔离,全程未有恋战,不作停留,闪电般的从兵阵中穿过,给人一种仓惶败退感。
和着他之前的气势汹汹,视死如归,再有仓惶奔离之景象,生生给羌兵造出一股虚张声势之感,气的他们驾马直追,却愣是吊着身后留不下人,渐渐的,他们拽停了马,愤怒的拨马回营,叽哩哇啦的骂大徵人奸诈,不够武士精神。
此时他们尚未发现后一队人与前一队人有什么不同,清点战损时只觉死伤过重了些,明明都没进入混战,只双方短兵相接了两轮,一个百人队却死伤近半,可有这实力,为何不战而逃?
这太奇怪了。
赵围从王听澜被凌湙拽住甩给幺鸡后,一直提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待身后危机解除,立马奔上前勒停马匹,跳下地对着凌湙单膝就跪了下去,声音带着无限感激,“多谢公子出手相助,敢问公子名讳,某定记住今夜之恩,来日若有用处,定招之即来。”
王听澜也从幺鸡马上下来,对着马上端坐着的凌湙跪了下来,声音是伤痛后的沙哑,“多谢公子搭救,妾感激不尽。”
凌湙居高望着二人,顿了顿道,“我与你二人的父亲都有见过,王、赵二位千总助我和武少帅夺了登城,按原本许诺好的条件,该当是皆大欢喜之局……”
话至此,后面有些话便不太好说,凌湙抿了唇又继续道,“起吧!你二人今后有何打算?”
赵围讶然抬头,借着火光望向凌湙的脸,犹疑不定的问,“可是凌公子?”
凌湙点头,赵围立刻双膝跪地,冲着凌湙就叩了三个头,声带恳切,“某想跟随公子左右,公子名讳登城尽知,就是家父也在信中多有敬重,公子,赵家已无,某要替父替兄报仇,请公子收留,某定尽忠职守,誓死跟随。”
他身后的府中私卫面面相觑,稍后也杵刀跪了下来,统共剩了不过十八人,可见之前那一轮奔逃,死伤足够惨重,再对比凌湙这边,竟是一人未伤,就是新入队的甲一,都凭着超强的适应能力和自身武力,跟上了刀营阵列,未有拖后腿之嫌。
凌湙垂眸望向赵围,脑中突然想起了赵绍死时的惨烈,良久一声叹息,道,“可。”至于具体安排,还得等此间事了再看。
之后,他又望向了王听澜,见她虽质弱盈盈,悲痛中硬挺着一抹坚强,对上凌湙的眼神后,认真发问,“公子,您收女人么?妾也有武艺傍身,并不惧杀人流血,公子,妾要回月牙湖替赵绍收尸,若侥幸活命,妾愿给公子当牛做马,报答此恩。”
她一边说一边泪盈于睫,颤颤的抚了把鬓间的紫檀钗,脸上带着一抹闪着泪光的笑,凄美如寒霜,“他说要我活着,带着他的那份一起活着,公子,妾……”
凌湙打断了她的话,“收,本公子的队里不羁男女,只要不自甘堕落,不自甘为人下,不期希旁人怜,自尊自爱,自强自立,本公子绝不偏眼别待,王听澜,去掉自谦的妾之称谓,你是你,在我这,你就是你。”
王听澜张大了眼睛,嘴唇动了好几下,方才又开口,“我,我王听澜愿意随意公子左右,但有命在,绝不判离,至死方休。”
凌湙点头,这才将王赵二位千总的打算告诉了她,“你与赵绍本有婚约,你父亲和赵千总私下已经商量好了,待登城事毕,就将你从韩府接回,嫁与赵绍为妻,所以,王听澜,你可以赵绍的未亡人,替他收敛,为他发丧守孝。”不必担心名不正言不顺之流言。
王听澜在听到嫁与赵绍为妻时,便已崩不住泪流满面,一把捂了脸再度嚎哭,赵围跪在旁边,此时才拿了一封信出来,声音哽咽道,“父亲送信予我,要我偷偷修缮府宅,说家中不日将有大喜,要瞒着在别院休养的大哥,怕他不愿,还笑说到时就是绑,也要将他绑去接亲,王姐姐,我们都不知你二人……”竟这样情投意合。
他总算明白了大哥看到父亲遗信时,那脸上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了。
不是被人凑做一堆的恼怒,也不是被迫娶一个当过妾的女人的羞辱,那竟是悲喜交加,得尝所愿的欢欣之情,可怜他当时还以为大哥是气急反笑,被羞恼糊涂了。
直到月牙湖舍身相救,他才知道,他那一向活的淡然冷漠的大哥,竟用情至深。
凌湙待他二人情绪稳定,这才继续说道,“我现在要去奇林卫,你们若是疲累,可就地找个避风处休息,待我事了,再来带你们一道回去。”
边城现在四门警戒,他就算是给了凭证,酉一他们按规定也要盘查,这两人正心绪不宁,若生出被人轻视之想,排外之思,恐生难堪心结,他既收了人,当然不愿再生离心之事,反正来回不过几日功夫,等一等也无不可。
赵围惊讶的上前接话,“公子要去奇林卫?”转念心中一紧,再问,“公子可是要去调兵?”他能与武少帅并肩,身份当贵重无比,如今登城与月牙湖驻有大量羌兵,想解此围,只有调兵去攻。
凌湙点头又摇头,“不是调,是借,奇林卫我不熟,想要调兵,我得借几个人的势,否则怕是借不到兵。”
赵围立刻上马赶上前,对着凌湙道,“我有一族叔在奇林卫任百户,公子,我愿带路。”
王听澜依旧上了幺鸡的马,只此时,再没有前刻的惶然,望着凌湙的身影,问幺鸡,“公子是哪里人?年岁几何?他当真能带我们去打羌人么?”
幺鸡觑着空,竟是一声也没与凌湙搭上话,心里憋恁的慌,听王听澜发问,立时便道,“我们是从京畿来的,你不用管我主子今年几岁,你只要知道他很厉害就是了,嗯,非常厉害,他说能打,就一定能打,你得相信他。”
凌湙此时正跟赵围说话,“那队羌兵回去清点战损,复盘战况,必然会发现其中蹊跷,我们的刀和打法不是一路的,他们稍微一查就能看出,战损人马上的刀口来自两个阵营,再联系我们前后不同的马阵冲杀,小心使得万年船,他们会把消息往登城内递的。”
登城现在必然防卫严密,韩泰勇草木皆兵,一但查觉有异,特别是当看到赵府人去楼空,他会担心有消息走漏,要么他孤注一掷,定要坑一把武大帅兵马,要么他弃城而逃,干脆拿登城百姓当供奉,在他们人马未到位时,一把全搂去凉羌,算做自己投孝的诚意,更或者,他开了登城通往关内的大门,在他们未及反应之前,放这批羌兵进去劫掠一翻。
无论哪种情况,都是凌湙不愿让他得逞的,所以,他故意放了一半羌兵回去扰乱视线。
他们并不知道跑掉的女人是谁,也不知道死在月牙湖的人在登城是个什么身份,有接应者已经叫他们意外,若跑出去追赶的队伍一个不留的全死了,那意外就会立即变成警觉,促使他们速查始末究因果,而登城那边也会立刻得到月牙湖遭窥探的消息。
凌湙用那半百的羌兵,降低他们的警觉,等他们休息整顿,于嘈杂中发现异样,再着手调查赵绍和王听澜身份时,他当已经得到奇林卫的兵了。
一行人跑马不停歇,于后半夜终于到了奇林卫,卫门前的塔吊台上,站岗的士兵以为敌袭,敲着铁饼就将卫所内的官兵全给惊的醒了过来,等凌湙带人到了卫所门前,人家那拒马刀枪已经摆列整齐,弓箭上弦,警备的瞪着眼睛朝他喊话,“来者何人?再敢近前半步,立杀不赦。”
赵围当先策马,将自己的脸露出火把光亮之下,对着守门的士兵道,“请赵奔洪百户出来一见,我叫赵围,是他侄儿。”
赵奔洪正在卫所堂下听消息,突听卫门前有人叫他,忙整了铠甲拿上刀械,跳上自己的战马就向门前奔了出去,一见火把光晕里站着的果真是他族侄,当即惊讶的下了马迎上前,“围儿,你怎跑这边来了?”
登城自被韩泰勇戒严,所有消息便都传不出来,赵千总身故的消息便也一直隐而未发,所以,赵奔洪并不知道登城赵家发生的事情。
赵围看见族叔,眼眶立时通红,一把眼泪飙出,扶着赵奔洪的手臂就跪了下去,悲泣里将赵家近日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明,最后涕泪横流,“大哥如今还横尸月牙湖,叔,我得去把他带回来,我不能让他……让他……”竟是哽的不敢将死无葬身之地几个字说出。
赵奔洪忽闻噩耗,惊的不能言语,把着赵围的胳膊再三确认,一时痛苦的老泪纵横,扶着赵围的手恨的直跳脚,“狗杀才,害我赵家满门,大哥、绍儿啊,怎么……怎么就……”一时哭的不能自已。
好在赵围知道事情轻重,没一味让自己沉浸在悲伤里,托着赵奔洪的手就到了凌湙面前,向他介绍,“叔,这是凌公子,父亲生前最敬重的少年将军,与武少帅是拜把的兄弟,是他在月牙湖救了我和王姐姐,叔,您带我们进去找任千总,我们要向他借兵,月牙湖那边有近千的羌人马骑,登城内也有三千众,叔,事态紧急,不能耗时间上告了。”
王听澜在赵奔洪的眼睛扫过来之时福了一礼,眼眶也是一样的红,赵奔洪认识王祥,此时也是开口安慰了句,“王家侄女节哀,王兄……唉!”
接着,眼睛终于与凌湙对上了,凌湙下马与之拱手,态度谦和,“赵百户,时间紧迫,恕我无法顾忌太多流程,烦请引见任千总,再迟,武少帅那边恐有危险。”
任玉山,奇林卫千总,冷着脸在堂上接见了凌湙等人,一听他们什么凭证都没有,就想来拿他的兵,当时就气的冷笑连连,端了茶就要送客。
大半夜被人吵醒,不是看在赵奔洪的面子上,他根本不会出衙见人,原以为来的是个年轻有为的青壮将军,结果居然是个半大少年,说与武景同是兄弟,却连半个凭证都没有,既无人证又无物证,一张嘴说与谁谁有旧,当他傻子么?那么好骗。
凌湙在等待间隙,耐心已然耗尽,见这任千总看着就是个冷漠不近人情的,一张脸从出来就冷的像人欠了他八百吊钱似的,看谁都带着万分嫌恶与不耐烦。
他也不多废话,直接报了郑高达的名字,现官不如现管,武景同离他太远,但郑高达却是他的头顶上司,凉州新任守备,他就是再怀疑,也得掂量一下万一确有其事的后果。
果然,他收了厌烦表情,正眼看向凌湙,端着茶盏轻扣,“郑大人你也认识?你们什么关系?有……”
凌湙一把踢了旁边椅子,“没有凭证,老子不止认识郑高达,老子还认识季飞尘,要不是右陇卫离此甚远,你且等不到老子来这里,任玉山,你再拖下去,信不信我就是杀了你,也不会有人为你伸冤。”
一句使得堂前兵刀相见,两边皆紧张的互瞪着对方,赵奔洪张着嘴望向凌湙,简直不知道这少年竟然脾气能爆成这样,居然敢在奇林卫踢翻桌椅。
这是哪来的神仙,胸膛里揣的是颗熊胆么!
就连赵围和甲一都忍不住惊讶的瞪了眼,只有幺鸡和他的属下淡然站定,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他们家主子能有耐心跟你磨两句寒暄,就已经是给了你莫大的脸面了,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敷衍找茬,他们主子不会惯着的,掀桌子简直太正常了。
凌湙站在堂前,手指向月牙湖方向,问任千总,“就算我谎报军情,戏拿你军卫玩笑,待你们跟我一起过去,真假自然可知,在这跟我浪费时间左右盘问,你可知我为了不叫他们心生警惕,愣是……”愣是眼睁睁看着一对有情人生离死别。
“幺鸡……”凌湙忽然反应过来,自己的话此时多么显得多余,直接退后一步,叫人,“拿下他!”
拿下后再来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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