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三日之内?


    牢内三人,一个百思不得其解,一个惶然得疾言厉色,只有沐言一人站在原地,面容有些空白,仿佛一堆无序的线交杂在头顶。


    林总管呵斥完面前已经成为阶下囚的国师,立刻躬身凑到沐言面前;


    “陛下,暗牢潮冷,对龙体有损,咱们不如早些回去歇息?”


    想问的话还没问,沐言自然不想走。更何况林总管这样遮遮掩掩的态度,还有国师那些不明所以的话,让人觉得蹊跷。


    想起那日应琛来找自己辞官,沐言觉得自己似乎拽住了这团迷云中的线头。


    许是见小皇帝不愿意走,林总管又卖起惨。


    “陛下,咱还是先回沐阳殿吧,傅统领若是知道奴才带您来这里,肯定不会放过奴才的……”


    小皇帝面上乖戾,但亲近的人都知道他心思纯善得很,林总管自然不敢拿这些小心思拿捏当今圣上。但这句话也没错,傅统领对小皇帝千依百顺,对这些下人却绝不会手软。


    沐言闻言顿了顿。


    “你差人给傅辰带话,就说朕……”


    他这会儿脑子乱糟糟的,一时也想不出什么能在傅辰面前蒙混过去的借口,樱粉的唇不自觉抿起;


    “就说朕有事,晚点会回去。”


    林总管一脸难色,显然不认同这句话能说服影卫统领。他还要劝阻,瞥见沐言扫过去的一眼,瞬间闭上了嘴。


    沐言冷白色调的肤色在昏暗的地牢中如同浮着细腻的光晕,破败逼仄的环境将矜贵的气质凸显得更为明显。


    此时精致的眉眼舍弃了平日的柔和,异常冷淡,微微狭起,如同一片冷薄的剑刃。


    地牢里的空气一时有些冷凝。


    沐言往前走了两步,语气里有着清晰可见的急切。


    “你说的卦象和石碑是什么?”


    “三日之内又是什么意思?”


    他有预感,国师说的这些,说不定与要辞官的应琛有着什么关系。


    林总管还想阻拦,沐言却早已觉察他的意图;


    “你出去候着。”


    出了暗牢,骤然对上室外明亮的光线,沐言茫然地眨了眨眼,细密的刺疼将眼眶处激出一点细润的水色,脸庞也是雪色的白。


    林总管瞧了瞧,摸不清这会儿陛下心绪好坏,语气格外斟酌小心;


    “陛下,咱们该回去了。”


    沐言脑子里还回想着国师的话,一时没听到林总管的声音,等到林总管喊第二声,才如同回神一般,看向林总管;


    “让人看住这里,今日不得行刑。朕要去趟长信殿,你回沐阳殿,替朕拦住傅辰。”


    “陛下,这……这……”


    林总管张大了嘴巴,却说不出来话。


    他哪里能拦住傅统领呀!他连傅统领手下半个影卫都拦不住!


    沐言已经起身往长信殿走了,步伐颇为匆忙。


    国师说,应琛将他关入牢里,是不信他所言,也不信长生塔倾倒下的石碑。


    沐言却并不这样认为。


    应琛也许并未全信,但却也非全然不信。


    否则,也不会特意前去沐阳殿,将兵符与禁军全都交还给自己,还特意嘱托自己不要出宫。


    也许国师说的对他来说是天方夜谭,他却仍旧在自己的安危这一环做好了应对之策。


    只是应琛没有猜到,国师所说的危及国本的异世之人就在他身边,而所说的天子之危,说的也根本不是沐言有危险,而是他自己。


    长信殿的殿门一开,浓重的中药味就闷头压了过来,让人心口发窒。


    几位太医正从寝殿出


    来,个个脸上都愁眉不展,见到沐言,似乎有些惊异,连忙凑近行礼。


    沐言甚至忘记了叫他们起身;


    “应琛怎么样?”


    太医们面面相觑,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又由谁来说。


    众人一字未表,但又似道尽了一切。


    沐言挥开人,继续往寝殿内走。


    即便是白日,殿内帘子拉着,显得十分昏暗,燃着得烛台也照得不是十分明朗。汤药的苦味和暖炉的热气蒸在一起,混着这光影,融出一股腐朽的死气。


    床榻的不远处还放着书案,上面堆满了折子,想必是应琛病中还不忘处理国务。


    沐言扫了一眼,垂着的长睫颤了颤,心口更加窒闷。


    “端出去吧。”


    床榻里传来略显沉闷的声音,仿佛极度疲乏。


    沐言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应琛许是把自己误会成送汤药的宫人。


    但都病成这样了,为什么还不喝药?堂堂摄政王,连生病就该喝药的道理都不懂吗?


    想到国师说的若是属实,明天说不定就是应琛的死期,沐言心底莫名憋了一股气;


    “为什么不喝药?”


    床榻上的人听到声音,沉默了一阵,才传来窸窣的轻响,似乎是在竭力起身。


    帷帐被挂起,沐言才再次见到应琛的脸。


    这个身体对应琛的熟悉十分深刻,但见到了此刻眼前的人,也不禁觉得陌生。


    向来衣衫齐整的人,此刻就穿着松散的中衣,发丝散乱,身形较往日消瘦不少,浑身散着病中的颓气,生机乏匮。


    “陛下?”


    应琛似乎很惊讶沐言出现在这里。


    沐言唇瓣张了张,脑中思绪繁杂,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难不成要和应琛说,国师说的都是真的,你才是那个沐国天子,要是不当皇帝,明天你就会死?


    好像并不比国师说的更有说服力。


    应琛牵唇,轻拍了下床榻,示意沐言坐过去。似乎对沐言来看他这件事情十分愉悦。


    见到沐言脸上沉重的神色,他却好似浑然不知自己将死一般;


    “我以为陛下应该会很高兴。”


    指的是他重病的事。


    沐言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应琛好似没看到,“陛下不用担心,臣许久之前便该死了,不过是侥幸活到如今而已。”


    他侥幸从满门抄斩的死局中出逃,隐姓埋名进了朝廷,又借小皇帝的手手刃仇人,为应家翻案。他原本以为自己需要倾其一生才能做到。


    却不想,不过略施小计,自己就在天真的小皇帝面前露了头,甚至允与允求,不过几年,便成为权倾朝野的摄政王。


    顺利得令他自己都惊叹。


    沐言没听出其他,只听出应琛仿佛甘心赴死的意思,心下一慌,拉住了应琛的袖子;


    “你不相信国师说的话?”


    应琛看向沐言,却是问他;


    “陛下相信这种荒谬之言?”


    国师的话确实荒谬,但有一部分又十分真切。


    系统现在变成傅辰陪在自己身边,他们没有选择手动脱离,此刻已经与主系统断联许久,沐言也无法找主系统辨别国师的话是真是假;


    但异世之人存世,影响沐国天子之气,甚至危及天子及沐国这种事,显然不应该是一个普通n,pc能随意知晓或杜撰的事。


    应琛若是真的死了,是最坏的结局,这个世界会彻底崩溃,他和系统也会死在这里。


    沐言想到这里,一脸郑重。


    “你不能死,我很早就写好了诏书,皇帝之位是你的,你才是更适合做沐朝天子的人。”


    只是他没想到,应琛似乎一点都不惊讶,也没有很高兴,反倒脸色有些冷;


    “臣没有想到,陛下喜爱到为了他,真的愿意放弃帝位。”


    沐言脸有些红,不知是羞还是气的。


    但他没办法解释的太清楚,只能模棱两可的说道;


    “皇位本来就应该是你的。”


    “你只要登基,你就会好了。”


    “原来是这样。”


    应琛轻声应了一句,眸光始终停在沐言的脸上。


    沐言从应琛的表情看不出他相信了没有,但应琛没有多少时间了,他也没有。


    他仿佛自说自话一般;


    “诏书傅辰应该已经给你了,你现在就去安排,明日就登基。”


    “或是还有什么需要朕做的,你告诉朕,朕这就去安排……”


    应琛:“诏书?”


    沐言点点头,“有了这个,你就是沐朝名正言顺的皇帝,明日……”


    说到一半,沐言好似突然惊醒;


    “他没有将朕的诏书给你?”


    应琛没有回答沐言的问题,仿佛毫不在意所谓的皇位与诏书。


    “陛下,臣在想,假若是国师说的是真的,这异世人会是什么,天上的神?”


    沐言:“……”


    自己当然不能算作神,应该也不会有活得这么狼狈的神吧。


    应琛看着面前人细颤的眼睫,幅度很小,像淋了雨,翅膀上绒毛湿哒哒的山雀。


    “若是神,也会死吗?还是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


    应琛越说越没边,沐言没忍住打断了他,“你从前不是不信这些?”


    应琛:“那傅辰呢?”


    沐言愣了一下。


    傅辰算是神么?


    若是这个世界崩坏,自己会死,那傅辰呢?系统应该不存在消失吧?


    轻咳的两声,拉回了沐言飞远的思绪。


    应琛此刻眼眸黑沉,不知是否是心情好些,这会儿眼中看着没什么病气了,反倒带着些许笑意。


    “不过,就算是神,也会有弱点的。”


    沐言白皙的脸上神色空白,看着有些茫然,对应琛谈论的话语似乎不知道如何反应。


    应琛不像是会好奇这些怪力乱神事情的人,更不会分神在无谓的事情上。


    “你先将礼部的官员召来吧。”


    沐言准备把跑偏了的话题再拉回让应琛登基这件事上。按照国师算的时间,留给应琛的时间,实在过于紧迫。


    “应大人,不好了!”


    沐言接下来的话被骤然打断。


    “暗牢起火了!”


    殿门被推开,一个太监慌慌张张地跑进来。


    小太监喊完,见到面前的沐言,惶急地行礼,下跪磕到地毯上声音十分清脆。


    “陛、陛下……”


    沐言没说完的话瞬间抛到脑后,眼睛都瞪大了,长袍下的膝盖发软;


    “暗牢起火?那国师呢?”


    自己还有事没来得及问他呢!


    “回、回陛下,暗牢的火似乎是从里头烧起的,入口处烧得厉害,没见人跑出来……”


    想起不久前国师说的话,沐言更加慌乱不安。总觉得莫名的危险,似乎一切都混乱地不受掌控。


    脑海里第一时间想到了傅辰。


    可傅辰没有像答应自己的那样,把诏书交给应琛。


    若是早些按自己说的交给了应琛,是不是这个世界就结束了,说不定还会被主系统判定为成功。


    沐言不认为傅辰会害自己,可他也不认为,现在的傅辰,真的和他一样,想要完成这个世界的任务。


    傅辰好像……一直有事情瞒着自己……


    “我现在就写传位诏书给你。”


    沐言从床畔起身,匆忙地往书案处走,昳丽的眉尾紧垂着,脸色白得几近透明。


    应琛没有出声阻拦,倒是跪在殿内的小太监,似乎还有话没禀完;


    “陛下、应大人,暗牢起火,还有人进去了。”


    “此前影卫统领在火势刚上来时进了暗牢,到现在……还没有出来……”


    才执起的笔猝然滚落,在明艳的衣袍上染出污糟的墨痕。


    沐言的声线不自知地发抖,泛白的指节摁在枣红色的书案上,隐隐透出骨质的青色。


    “傅辰……他在里面?”


    “他怎么会……会去暗牢?”


    唇肉几乎要被咬破,沐言也忘了自己方才还急着要写诏书,眼眶晕出深粉,眼中的水意几乎晃出水纹。


    “带我、带我去暗牢。”


    沐言甚至还没走出桌案,就被应琛扣住手腕。


    应琛还是一身松散的中衣,脸上的病容并未消解多少,却与方才榻上的萧瑟之态,相去甚远。眸光扬了扬,面上的温润溢出些许雍容倨傲,竟比此刻的沐言更具帝王之气。


    “傅统领去暗牢,自然是去寻陛下的。”


    “找我?”


    沐言好似已经不能思考,湿润的眼睛呆呆地望向应琛。


    鼻尖粉透,细白的脖颈发颤,单薄的身子仿佛被抽去了脊骨,仿佛能被一阵风吹散,狼狈又可怜。


    林总管的话,国师的话,甚至是傅辰的脸,此刻都像高速旋转的经纶,将纷杂的思绪绞得更加破碎。


    是哪里出了问题?


    沐言被扣住的手还在不住挣扎,纤细的腕骨上印着鲜红的指痕,仿佛要拓进去脆弱的骨头里,将骨头都按碎。


    尖锐的疼痛刺得沐言发晕,搅得面色又苍白了几分,他却仍不肯放弃。


    应琛将人拖进怀里,长臂圈住,强制地镇下沐言所有的反抗;


    “陛下不用急。”


    “臣也在找他,不论是死是活,陛下都会再见到他的。”


    应琛唇中吐露的死活两个字,仿佛如杯碟交叠的自然声响,没有丝毫波澜。


    沐言扬起下巴看着应琛。


    被咬得微微泛肿的唇瓣被抿开,轻软的声线断断续续,仿佛说的极其费力。


    “你想杀傅辰?”


    应琛欣长的手指磨了磨沐言嫣红的唇瓣,阻止了他下意识咬唇的动作。


    “如果陛下没有所谓的任务目的,陛下觉得,傅辰会不会杀掉微臣?”


    “傅辰他……”


    沐言下意识要替傅辰辩驳,莹白的脸上却陡然浮现出惊异的裂痕,仿佛面前站在一个可怕的怪物。


    “你说什么?”


    “什么任务目的?”


    这也是国师算到的内容?


    应琛怎么会知道这些?


    沐言眼眸中含着的水珠剧烈地震颤,如同零碎的碎玻璃在眼眶内滚动,下一秒便会跌落。


    “你怎么会……”


    “我怎么会知道?”


    应琛接住了沐言的话茬,脸上浮现没有温度的笑意。


    自然是因为陛下不像是印象中的陛下,甚至是,傅辰也不再像是印象中的傅辰。


    而后,傅辰为了杜绝自己再纠缠陛下,毫不顾忌地在自己面前展现常人无法做到的能力。


    好似自己在他眼中,不过是随意捏死的蝼蚁。


    但这些,无非都是些猜想,暗牢中的国师,不过是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


    而小皇帝的表现,一步一步,替自己证实,并补全了所有的猜测


    。


    只是,应琛从应家的血海中走来,到如今,最擅长的事,就是蚍蜉撼树,蝼蚁溃提。


    略显粗糙的指腹擦去沐言眼下的泪痕,薄茧在过分娇嫩的肌肤上刮出粉痕。


    “陛下的眼泪不必流得这样快。”


    “或是,陛下觉得,臣一场火就能留下傅统领的性命?”


    沐言决堤一般的泪水骤然止住了一半,嗓音还带着雾蒙蒙的水汽,“什么意思?傅辰没事?”


    湿润的脸上都是泪痕,但仅是有了傅辰可能没事的猜想,漂亮的眉眼、唇鼻便都生动起来,如同挂着雨露的娇花,生机尽显。


    可这花不是为自己而开。


    粗粝指腹缓缓下移,捻住沐言单薄的下巴,应琛的声音透着寒气;


    “也许吧。”


    “能从火海中走出,也不一定代表能走出长信殿。”


    应琛后面的声音很低,在殿外蓦然响起的嘈杂声中隐匿不见。


    跪着的小太监得到指示,将寝殿的殿门一扇一扇打开,冬日的寒风如同剪翎,呼啸着涌进,将殿中的药味与暖意瞬间吹散。


    大殿外的殿门也重重打开,显出层层清亮的天光。


    沐言和应琛站在寝殿内,眸光能一路畅通无阻,窥见长信宫朱红色的宫门。


    一列宫人缓缓往金币的宫门处走,似乎是要去开门。


    然而手还未能触到门栓,厚重的宫门便发出一声震耳的闷响,至少需要两人合抬的宫门栓重重一颤。


    仿佛宫门外有外力在暴力破门。


    那一列宫人被吓退了几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再靠近宫门。


    又是一声重响,枣红的宫门栓上裂开一指宽的裂痕,这样大的蛮力,让那一列宫人受惊地彻底退远,长信宫内四处涌出手持兵械的禁军,剑锋齐齐指向宫门。


    应琛的手落在沐言的腰上,搂抱的动作略显亲昵。


    “陛下不用落泪了。”


    “傅辰看来无碍,已经找到这里来了。”


    话音才落,厚重的宫门被硬生生破开,玄色衣袍的影卫如墨一般涌入。


    最后的身影衣袍污乱,脸上还有焦碳擦过的乌痕,步入宫门的步伐沉稳中透着浓郁的戾气。


    是傅辰。


    沐言才喊了一声“傅辰”,就被应琛拖着,齐齐落入书案后的主座。


    傅辰似乎也往这个方向看了一眼,但紧接着,就被一众熟人拦住去路,连身影也被遮掩完全。


    是领着一众将□□毅。


    沐言自然也看到了。


    “宁毅他、他被你……说服了?”


    明明年宴那晚,宁毅和应琛还两相敌对,甚至被应琛以行刺之名关押。


    “说服?”


    应琛抚着沐言肩畔的墨发,“陛下怎会认为臣能说服宁毅?”


    “无论是宁毅、还是苏和玉,都对陛下忠心耿耿,视臣为豺狼虎豹。”


    沐言实在不习惯应琛这样凉薄又恶劣的语气,伸手去推应琛落在自己肩上的手,言语中也带了怒气,红着脸反驳;


    “要是真是你所说的,他为什么现在又帮你对付傅辰?”


    应琛:“陛下,宁毅帮的不是臣。”


    “他只是要替这天下,留住陛下。”


    沐言心遽然一跳,“我、我不懂你说的什么意思……”


    为什么眼前的应琛,仿佛对自己的任务十分熟悉,甚至知道自己和傅辰的身份。


    冷风将沐言粉白的脸吹出雪色,眼眸朝着殿外顾盼许久,也没能再瞥见傅辰清晰的身影。反倒是刀剑相击的声音,不断随着冷风从殿外飘进来。


    脑海中的40世界稳定度在傅辰进入长信


    宫之前已经下降到10,显然是在失火的暗牢时,发生了什么事情。


    袖中的手指焦躁地握紧,沐言扭过头看应琛,眼眶的红瞧着十分可怜;


    “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可以给你传位诏书……”


    应琛将一旁的狐裘围上,将沐言也一齐裹了进去。


    “臣和陛下说过,陛下永远是臣的陛下。”


    他甚至在沐言因为紧张而略显干燥的樱唇上碰了一下;


    “傅辰能将陛下留在这里,臣为什么不能也试一试,将陛下留在身边?”


    傅辰他什么时候要把自己留在这里了?!


    沐言蕴着怒意张口,急切的话语涌到嘴边,又蓦地停了下来,懵懵地眨着眼睛;


    信息量极大的一句话,让沐言的脑袋都卡了壳。


    傅辰他……


    他要把自己留在这里……


    所以他从系统变成了如今的傅辰;


    所以他不让自己选择手动脱离;


    所以他私藏了自己的传位诏书,没有拿给应琛;


    所以他这么多次对任务结束避而不谈……


    他为什么……没和自己说?


    沐言的呼吸有些乱,指尖攥住袖摆的衣料,颤抖的唇瓣抵住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疼的指尖,甚至下意识狠咬着,让尖锐的疼痛勉强维持脑袋的清醒。


    他抛弃系统的身份,成为任务世界里的一个n,pc,是为了和自己永远生活在这里?


    急跳的心脏几乎超过负荷,难以抑制的气息压迫中,沐言却好似感受到几分极度愉悦的信息。


    像是爆炸般的震颤后,升起来绚丽的烟花,轰然的惊吓都变成了惊喜的前兆。


    神思飘荡中,沐言紧攥的手被应琛强势地捉住;


    “陛下很高兴?”


    沐言抿着唇没吭声,微微上扬的唇角却泄露了他此刻的心思。


    应琛心底的酸涩和疼痛流入四肢百骸,仿佛又一次站在沐阳殿的廊下,听着从前满心满眼只有自己的陛下,和他人交缠爱语;


    密切的疼痛如同切骨之刑,一寸一寸地削去应琛的血肉。


    “在陛下眼中,臣算什么?”


    应琛言语中的嫉恨有如实质。


    “为了这个人,陛下忍受着与臣虚与委蛇,忍受着给臣写下违心的书信,甚至情愿放弃属于您的皇位。”


    应琛切齿凛声,平日的温润稳重已经全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几乎出离愤怒的逼问;


    “陛下,臣算什么?”


    沐言的双手都被应琛单手捉住,后颈也落在应琛的掌中,被迫仰着头,对上应琛泛着血丝的癫狂眼眸。


    “陛下这么喜欢他,那就让他死在陛下面前,好不好?”


    殿前的禁卫军闻言,缓缓让出一块空地,远处挥剑欲致对方于死地的傅辰和宁毅战意愈炽,不少禁军和影卫军也打做一团,刀光剑影让人眼花缭乱。


    唯一清晰的,是随风荡进殿中的血腥气。


    沐言双眸紧紧追着傅辰。


    可傅辰一身黑衣,根本看不出身上有没有负伤,看了好一会儿,只看到脸上染了不少血渍,不知是他的,还是别人的。


    侧脸被应琛的手捏得变形,白皙的肤肉被磨得发红,沐言却依旧不肯依着应琛的力道扭头。


    “陛下只想看他?”


    应琛的声音就在沐言的耳边,阴恻的声线极具恶意,让沐言背脊发寒。


    “那陛下就好好看着。”


    更多禁军加入战局,他们的目标十分统一,只有其中的傅辰。


    傅辰武功再好,也不敌这么多人的围攻,手臂被划了一剑,沐言几乎能看到刀刃带出的


    一片血滴。


    他奋力想从应琛的手臂中挣脱,最后还是被应琛按着腰坐下去。


    “陛下不知道他会不会死对不对?”


    应琛的声线十分残忍。


    “当然会死。”


    “他以为陛下在暗牢,在火势里寻找,已经将他那些天赐的能力耗光了吧?”


    “哪怕是神,也会陨落。”


    应琛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重重落在沐言的心上。


    沐言已经坐不住了,腰身软得往下塌,纤弱的手臂伏在书案上勉力支撑,才能继续在殿外的人影中寻找傅辰的身影。


    他不知道,这个世界真的完全崩溃后,傅辰是否还能回到系统空间。


    还是会像应琛所说,死在这个世界里,从此消散。


    眼眸里的水迹又无声地往下落,在书案上砸出清脆的水声,甚至有几滴落在应琛的手背。


    应琛的手僵了下,却依旧握着沐言的脸没有松。


    “陛下哭了。”


    “也是为他哭的吗?”


    他抬手去拭沐言的眼泪。


    可泪水越拭越多,清凌凌的双眸如同永不枯竭的泉眼。


    应琛索性张唇去吮,白软的脸蛋被吮出一块一块的红,深深浅浅,狼狈又艳丽。


    “只是划了一剑陛下就这么伤心。”


    “若是看到他的尸体呢?”


    冷风中的血腥气越来越浓。


    沐言泪眼朦胧,哭得小声地抽噎,没泄出一点呜咽。但听到这一句,哭腔从唇齿间迸了出来。


    “你是不是疯了?!”


    “你让他们停下来……好不好……”


    “臣是疯了。”


    应琛舔去沐言下巴上挂着的泪珠,对沐言喊停的动作充耳不闻。


    他的确要嫉妒疯了。


    重重压抑的嫉恨几乎将他所有引以为傲的神智烧断。


    “陛下来到这里,就是为了他是吗?”


    “他哪里好,为什么陛下的心中只容得下他?”


    “为什么对臣只有欺骗?”


    应琛抵着沐言的鼻尖,一声声地质问,完全不给沐言躲闪的余地。


    灼热的呼吸撒在狭小的空间内,让两人几乎同时缺氧。


    沐言难捱地蹙着眉,惯性的抽泣让氧气更加稀缺,红唇微微张着,捕捉着稀薄的空气。


    应琛将人牢牢制在怀里,混乱又强烈的情绪让他不住地垂颈,薄唇从挺翘的鼻尖滑落,往红唇上凑。


    但还未来得及触上,一柄刀被挥了过来,刺入书案的桌面,发出犀利地铮响。


    应琛和沐言同时抬头,对上殿门口半张脸都被血迹染红的傅辰。


    应琛和傅辰两人凌厉的目光如同撕咬的野兽,分毫不肯退缩。


    直到傅辰被围上来的人逼退,这场交锋才被迫暂停。


    傅辰依旧不肯死心往殿内冲,应琛冷冷地扫了一眼,更加肆意地往陛下的脸凑近,张扬地叫嚣。


    但还没触到沐言,就被沐言偏头躲开,甚至伸手去挡他的脸,连作恶许久的薄唇都被捂住。


    “你就没有欺骗朕吗?”


    沐言双眸被泪水染得通红,小脸红润明艳,素白的手死死撑住应琛的脸,不让他靠近。


    “你那么讨厌朕,到朕身边,只是为了从朕手中获得权力;”


    “你假意顺从,心里却瞧不起朕,只要没所求,就找一堆借口躲着朕;”


    “想要皇位的不是你吗?”


    “你没有想过要杀了朕吗?”


    若第一句还有些勉强,说到后面,沐言的声音就越来越大,仿佛满腔的怨气找到了出口;


    “难道不是你先


    讨厌朕的;”


    “不是你先骗朕的么!”


    应琛脸色倏地变白,黑眸紧紧盯着沐言,扣着沐言肩的手力道大得发抖,几乎要陷进沐言的肩胛骨里,连回应的声音都低得如同气音;


    “那是之前……”


    “什么之前?!”


    沐言越说越委屈,想要把方才应琛对自己的恶行都报复回去;


    “你还放朕的鸽子!”


    “明明知道朕不想要宁毅回京,还逼朕让他回来!”


    “朕给你写了那么多信你也没回!”


    “还在朝堂上恐吓朕!”


    ……


    沐言搜肠刮肚,把应琛所有的恶行都摆了出来,看到应琛脸色越来越差,方才被欺负的气才消了不少。


    他瞥了一眼殿外,傅辰身上似乎又多了伤;


    “我不是为了傅辰来这里,更没有为了他而骗你。”


    “相反,我是为了你才来这个世界的!”


    应琛是这个世界的主角,这样说本来也没错。


    沐言在心底给自己找了些底气。


    应琛闻言,黑沉沉的眼瞳再次看向沐言,但眼眸中没有丝毫信任,显然没有相信沐言临时诌出的言论。沐言却能感觉到应琛松动的情绪。


    现在这世界已经和主系统断链,应该也无法辨别他违规……


    沐言咬咬牙,继续控诉应琛;


    “你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


    “我来到这个世界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你顺利登上帝位。”


    想了想此刻的傅辰和应琛的关系,沐言将两人原本有的情感关系咽了下去。


    “就连宁毅和苏和玉都是你的助力。”


    “可朕只是你皇位的垫脚石,等朕造就了你的名声,你就会让人取了朕的性命。”


    “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完成你的目标。你想要成为沐国的皇帝,你想要沐国的百姓过上好日子,你想要沐国不被昏庸的小皇帝掌控,不会再有枉死的百姓和官员……”


    沐言一口气说完,见应琛还是那副神情看着他。


    “你不信?”


    应琛信了。


    因为沐言说的,就是最初的他。


    所有的人,所有的安排,都和原来他的预想而吻合。即便他已经回想不起最初的他为什么会这样想,为什么会厌恶小皇帝。


    “但臣,现在要的,不是这些。”


    应琛固执地去握沐言的手,“而是陛下。”


    沐言又往外寻了几眼傅辰的身影,努力去掰应琛的手;


    “我要的也不是你。”


    应琛脸上疯魔的情绪已经消解不见,却仍旧透着可怕的偏执;


    “因为你们都是异世人?”


    沐言蹙着眉,湿润的眼看向应琛,粉白的小脸十分认真;


    “是因为一直以来,我需要他的时候,他都在我身边。”


    应琛:“臣也可以。”


    “你不可以。”


    沐言抿着唇,郑重道;


    “你是沐国的皇帝,沐国百姓需要你,这个世界需要你。”


    “但我不需要。”


    应琛:“陛下觉得我应该做这个皇帝。”


    沐言看着应琛,感觉到他松下来的手,重重地点头。


    应琛:“因为所谓的任务目的?”


    沐言点点头,又摇头。


    “你就是个好皇帝。”


    “所有人都这样觉得,朕也一样。”


    应琛的眸色又一冷;


    “陛下说这些,不过是为了让臣放过傅辰。”


    沐言瞪起眼睛,声音却依旧湿润、软绵绵的;


    “你本来就该放了他!”


    应琛托着沐言的腰,把人抱进怀里,低垂着的眼一遍一遍地勾勒沐言乌黑的发丝、衣料上精致的绣纹。


    仿佛想要抓住什么拓印进心里。


    沐言被抱了许久,在犹豫要不要推时,被应琛轻轻推开。


    他低哑的嗓音许下承诺,却更像是对自己的劝慰;


    “下一次,我会在他之前。”


    后仰的背脊被熟悉的怀抱接住,熟悉的气息混合着血腥气,以及盛放自己的胸腔错落的起伏,激烈又圆满。


    傅辰:“不会有下一次。”


    应琛:“再相遇,我不会输给你。”


    【系统通知:被架空的小皇帝-皇位之争剧情完成,剧情进度100;】


    【系统通知:被架空的小皇帝-皇位之争情感进度0,情感进度未完成;——整体完成情况待定。】


    【系统通知:被架空的小皇帝-任务世界完整度10,世界崩坏程度4级,无法存档,后续无法操作重启世界。】


    【系统通知:检测到sss等级系统恶意中断系统链接,导致任务世界崩坏严重,系统及任务者关联解除,任务系统等待主系统审判。】


    【系统通知:即将返回系统空间等待审判,请系统及任务者做好准备……】


    久违的系统通知贯入脑袋,沐言被密密麻麻的消息砸得脑袋发麻,瞬间失去了知觉;


    他甚至来不及和傅辰说两句话。


    傅辰要等待主系统审判,审判后会怎么样?


    沐言再度睁开眼睛,已经回到了系统空间。


    但这次不像上次被关在偏僻无人的角度,面前的系统空间甚至算的上十分热闹。


    空白的房间往外看去,能看到许多和自己差不多的任务者,似乎在做着什么检测,一旁有人在和他们对话。


    “1个任务世界完成100,1个待定,咦,还有1个结果无法查询?”


    沐言循着声音转头,才发现身边居然也有一个人,似乎正在给自己做什么检测。


    沐言想了想,冲她说道;


    “是不是搞错了,我只参加了3个任务世界。”


    系统怎么会搞错?


    那人习惯性地抬头看向沐言,见到沐言的脸,瞬间噤了声,反驳的话也被忘了个彻底。


    “好漂亮……”


    “我们系统不会出错的,你经历了4个任务世界,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有一个世界我没有查询权限。”


    看着面前这张脸,检测员小姑娘语气中唯一一点敷衍的情绪也消散干净;


    “没关系小美人,我联系我上级帮你查一下”


    沐言回想着刚才脑海里闪过的系统通知,十指攥到一起;


    “不用查这个,我想查一下之前和我关联的系统,可以么?”


    检测员:“可以呀”


    沐言纤白的手搭在透明的玻璃墙上,小脸可怜巴巴地往检测员的屏幕上看。


    检测员:“奇怪,怎么这个也没有权限……”


    “你的系统发生什么事了?”


    沐言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能重复了一下系统通知里的内容。


    “恶意中断系统链接,导致任务世界崩坏严重……”


    “斯……”


    检测员听完,瞪大眼睛看了沐言一眼,仿佛十分震惊;


    “那它应该已经没了……”


    检测员略显惋惜的语气说道;


    “产生自主行为的系统,还产生这么严重的后果,一般都会面临销毁。”


    话音刚落,上级协助查询的回执抵达。


    检测员赶紧点开。


    【


    系统通知:上级查询权限不足,请继续升级更高管理员获取查询权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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