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家属楼里那群爱凑热闹的小孩子们,林二少是怎么都不肯再碰那辆人力三轮车了。
他这人啃老没负担,怼人也利索,就是对小娃娃还存了点忍让之心,尤其是这年头的小娃娃们,对着辆普普通通的三轮车都这么兴奋。
林二少远离三轮车,是怕被小孩子们当苦力。
姜露远离三轮车是嫌这车子太丑。
强子却是对这辆车爱不释手,吃过了晚饭就出来练车,也乐得哄孩子,让小娃娃们轮流坐在后面的车斗里,绕着楼骑,等骑完了,再用干净的抹布将车子仔仔细细擦干净,连车轮都要擦几遍。
有了这辆人力三轮车,上下班就方便多了,起码不用站在路口等公交车了,不过后面的车斗太小,也就能坐三个人,林二少是不用去照相馆的,姜露也在抓紧时间培训员工,争取和老公一样可以瘫在家里头享清闲。
殊不知老岳丈上班的头一天,林二少就后悔了,他该带着女儿一块跟过去的,这样也就不用面对眼下这么尴尬的情况了。
他们回城也有小半年了,在老岳丈家里住了小半年,但岳母还是头一次见。
老岳丈虽然收拾的干净利落,但头上已然有了明显的白发,尤其是两鬓,黑发和白发几乎已经是一半一半了,脸上的皱纹也很明显,很符合这个年代五十多岁的人的样子。
岳母一头乌发,还烫了波浪卷,脸也很年轻,涂了口红,如果说老岳丈是这个年代中老年男性的模样,那么岳母就很像是四十年后的中年女性了,保养得宜。
他不知道岳母的年龄,但就算是比老岳丈年轻,应该也不会年轻很多,毕竟她老婆年龄在这放着,有一个二十四岁的女儿,再年轻也得四十多了。
“阿姨您喝茶。”林二少冲了杯老婆喜欢的玫瑰花茶送过去,很小气的没往里面加蜂蜜。
林年年乖乖坐在一旁,眼睛盯着脚上的虎头鞋,整个人尴尬到不行,她刚刚开门的时候不知道这位是她现在的奶奶,所以按照年龄喊了声阿姨。
苏家悦背着手从左到右把客厅观察了个遍,这才把目光放到便宜女婿和孙女身上。
“姜大头呢,我听人说他把工作卖了,还以为他今天会在家里。”
消息还真灵通,老岳丈昨天才卖了工作,林二少估摸着照相馆的事这位应该也知道。
“爸去照相馆帮忙了,您找爸有事儿?”
“我找他办离婚手续。”苏家悦云淡风轻的道。
林二少难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倒是赞同老岳丈离婚,毕竟都已经分开住一年多了,从前没分开住的时候据说也是分房,原本就没有夫妻的样子,何必相互拖着呢。
不,也不是相互拖着,是岳母拖着岳丈才对。
以前动荡的时候,出身不好的岳母需要维系和岳父的婚姻来保护自己
现在风平浪静了,不需要老岳丈的身份护着了,就要离婚。
青春损失费、精神损失费这些都得算算吧,就算是请个护身符也没有白用的道理。
林二少一肚子替老岳丈打抱不平的话,却憋着不能说,毕竟他现在并不知道老岳丈想不想离,万一他在这头和岳母谈好了离婚条件,那头老岳丈不想离婚,这不是好心办坏事嘛。
“要不……您改天再来。”
今儿可是老岳丈新事业开启的第一天,老爷子以前都不肯穿他买的皮大衣,今儿个高高兴兴穿上了不说,也愿意往脸上抹擦脸霜了,还特意刮了胡子。
他可不想让离婚的事儿坏了老岳丈的心情,哪怕是往后推几天呢。
“他什么时候回来。”苏家悦问道。
林二少:“那肯定得晚上了。”
“你去把他叫回来,就说我在家等着他。”
林二少抿了抿唇,脸色也跟着冷了下来。
这些年被拖累的是老岳丈,被庇佑的是岳母,得了恩惠的人如今倒像是施恩的那个,就算是夫妻之间不讲究恩不恩的,也没必要让拄着拐杖的老岳丈来回折腾吧。
林二少承认,他从一开始就对这位岳母有偏见,这会儿偏见就更深了。
“照相馆那边离不开我爸,您要是着急离婚,那就明天一大早来,我晚上把您的来意告诉我爸,总不能一晚上都等不了吧,您是着急结婚,还是医院太忙了只有这一天的假?”
苏家悦皱起眉头:“这跟你没关系,你不去我去。”
林年年也顾不得尴尬了,赶忙道:“就不能多等一天吗,今天是外公第一天去照相馆上班,他可高兴了。”
一定要今天去跟外公提离婚吗。
苏家悦看着面前的小娃娃,她的……外孙女,姜露在乡下生下的孩子,养得倒是干干净净,一点都不脏,就是不太懂礼貌。
“我明天要去上班,而且今天已经是腊月二十五了,再不去就要过年了,而且离婚也不会影响你外公的心情。”
她只是抽空来办个离婚手续,这段婚姻如何她和姜大头彼此心里都有数,早就该离了,在心里就离了,现在不过是补个手续。
一两个小时的事儿,没必要让她再跑一趟。
林二少再一次为自己的偷懒感到后悔,他早上就应该带着孩子坐公交车也跟着去照相馆,让便宜岳母上门扑个空。
现在便宜岳母摆明了要立刻离,马上离。
他既不能代表岳父跟岳母谈离婚的事儿,又没法制止人家自己跑照相馆去找人。
与其让这位心直口快的岳母自己跑到照相馆去,那还不如他去。
林二少也舍不得留女儿一个人面对态度冷硬的岳母,所以三个人都离开。
“我带年年去找爸,您去家属楼旁边的国营饭店坐坐吧,我们到时候去那儿找您。”林二少道。
没有主人家走了把客人留下的道理。
苏家悦点了点头,正好她吃个午饭,就在这附近也方便姜大头回家拿户口本。
林二少是一点都不着急,拿上年年的水杯,倒满水放进书包里,才慢悠悠领着女儿出门。
等公交车的时间加上公交车行驶的时间,拢共也就只有半个小时。
再怎么磨蹭,也到了结婚照相馆。
这时候照相馆里的顾客还挺多,有单纯过来拍结婚照的,也有专门过来化妆的。
“正想找你商量商量呢。”姜父颇有些惊喜的道,“快来,我和老连长都拿不定主意。”
“什么事儿?”林二少把女儿的书包放到一旁,走上前去。
林年年则是径直去了服装间,现在应该改叫化妆间。
“有几个准备结婚的新娘子,想在结婚的当天让咱们过去帮忙化妆盘头,说是可以加钱,但一来一回挺耽误功夫的,店里本来就忙,怕耽误了店里的生意,那就得不偿失了,所以我和老连长现在都拿不定主意。”
林二少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眼下店里人手不足:“还是以照相馆的生意为主,外单就不接了。”
以照相馆现在的人手和管理能力,现在还没到扩充业务的时候。
“那个……爸,我有事情想单独跟您说,私事。”
姜父还纳闷呢,有什么私事是能告诉他却不能让老连长知道的呢。
听女婿说完原委,原来是离婚。
“那现在就走吧,我去跟老连长说一声,露露那边你去说,别让你岳母等久了,她最讨厌别人迟到。”姜父很是平静的道。
早该离了,年前苏家悦搬出去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一天很快就会来。
离不离的其实也没多大的区别,这些年虽然没领离婚证,但他们过得跟离婚夫妻差不多。
林二少怕老岳丈吃亏,坚持要跟着去,当然没骑三轮车,一是他不会骑,二是三轮车还不够档次。
穿越至今,林二少头一次打出租车,这也是姜父第一次坐出租车,翁婿俩都坐在后排。
“您要是真打算跟岳母离婚,也不能太好说话了,这些年您的身份护着她,您也受她拖累,要不是刘伯伯在厂里头护着您,那十年还指不定是什么情况呢。现在她不需要您护着了,这就要提离婚,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必须得让她赔偿您的损失,我来替您跟她讲。”林二少义愤填膺的道。
他绝不能让老岳丈在财产分割上也吃亏。
“不用。”姜父倒是看得开,“当年结婚都是心甘情愿的,没有谁拖累了谁,她出身不好,我不是身体也不好嘛,离婚也没必要撕破脸皮,往后……”
大概也见不到面了。
当年没人逼婚,但苏家悦嫁给他只是想找个依靠,女儿就好像是苏家悦给他的报答一样,苏家悦一直都没怎么在意过这个孩子。
小时候是他养他带,长大后就更不管了,母女俩的感情一直都很淡。
女儿回城小半年,没主动提起过苏家悦,也没去医院看过,苏家悦也一直没回来看过孩子们。
车子停在服装厂家属楼附近的国营饭店,林二少快速下车后,小跑过去给老岳丈开车门。
皮大衣、白围脖、小皮靴,这身打扮一点都不输岳母。
林二少在心里暗自点头,全程充当秘书的角色,开门,拉椅子,把白色手绢铺在椅子上,扶老岳丈坐下。
刚吃完午饭的苏家悦,突然觉得有点噎。
“我找你来是为了办离婚手续,这小子都跟你说了吧?”
“说了,证件我都带了,咱们现在就去吧。”
夫妻俩一个比一个冷静,搞得林二少也不好在一旁提醒,离婚总要分割财产的吧?
出租车还在外面等着,林二少把岳父扶上车,还没来得及为岳母开车门呢,对方就已经坐到了副驾驶上。
行吧,到底是要离婚的夫妻,坐在一起也尴尬。
尴尬的大概只有林向北一个人,夫妻俩神色如常的办完离婚手续,至于财产,工作人员问的时候,他们也只是说之前就已经交割清楚了。
还是那辆出租车,还是刚刚的位置,林二少并没有主动邀请岳母上车,但人家坐在副驾驶上,他也不能往下撵。
“先开车送我去市三院。”
车里没有其他人出声,刚刚掏钱的那位先生也没阻止,司机便发动车子驶向市三院。
好不容易把人送到市三院,林二少这才小声问道:“这就离了?”
居然也没有财产纠纷,他还以为岳母会争取岳父现在住的那套房子呢,倒是他把人想坏了。
毕竟是离了婚,姜父不可能还保持着上午时的好心情,但情绪也并不糟糕,耐心和女婿解释道:“我们分居都已经一年了,在分居之前工资就是各管各的,离婚就是走个形式。”
林二少看向窗外,他知道的情况可不是如此,我老婆之前和他聊过,岳父和岳母的工资虽然是各拿各的,但在没分居之前,岳母早晚都在家里吃饭,买菜做饭的是岳父,钱和票当然也是岳父出,养孩子也是岳父在养。
虽然岳母没有争取岳父的房子,但老爷子也是亏的。
今年过年他一定给老岳丈包个大红包,把以前亏了的都给老岳丈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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