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改拿美强爽剧本后我君临天下 > 第45章 永夜荒如寂(2)
    在爆炸中,兰亭小熊不小心裂开了一条缝。


    她一路走,一路歪歪扭扭,止不住地往外掉棉花,像下了一场雪。


    最后,终于无比艰难地钻过一层层人堆,靠近了陈阶青。


    小熊蹦起来,想要告诉他自己在这里,可是,还不等她发出声音,就见乱箭如雨,雷霆霹雳般激射落下。


    “糟糕!”


    小熊立刻抱着头,灵活地贴着地面滚出老远,躲开了这一场密不透风的箭杀。


    她缓过一口气,立即站起身,去看陈阶青那边的情况。


    少年微闭着眼,身影伶仃,在凄凉的夜色里静寂而立,如一场霜色枯竭。


    有血痕淅淅沥沥,点染在衣上,星星点点,被这铺天盖地的流火飞矢一映,翻飞如蝶舞。


    “都给孤上,杀了他!”


    三皇子难以抑制地露出兴奋之色,等不及要看最大的敌手身死。


    成百上千的锐利箭翎去如疾电,接连划破天穹,不尽的肃杀之气在这苍陵城的正中开始蔓延。


    然而,就在最前方的一支箭即将刺向陈阶青的时候,他手无兵刃、眸中剑又已毁,看似毫无抵挡之力。


    却只听很轻的一声,铮。


    仿佛酝酿许久的小剑一瞬出鞘,横斜恣肆的流光刹那翻涌而出,气凌霜色,似一抹斜阳陡起,灼灼光照四方。


    陈阶青身前,在生死关头,兀然出现了无数长剑的虚影。


    细看去,那些剑光都单薄无比,似乎轻轻地一触即碎,却散发出无比骇人的锋芒,组成了一方能量场,将他拱卫在正中,犹如剑之君王。


    他一挥手,长剑陨如星。


    似海潮,似洪流,似天河倾塌。


    将漫天飞箭摧枯拉朽地毁去,顷刻只余齑粉,在风中四散成灰。


    “哇!”小熊热烈欢呼,“好厉害。”


    三皇子却神色蓦然阴沉下来,失声道:“剑道场域,你一个废人,居然能凝结出这种东西?”


    陈阶青淡淡道:“多谢你身边那些土鸡瓦狗之辈。”


    “你当孤就只为你准备了这么区区几千支箭吗?”三皇子一顿,蓦地振衣大笑。


    那笑声也是冰冷嘶哑的,像是一条艳丽的毒蛇沙沙穿过雨林:“好弟弟,啊不,堂弟,孤平生做事,只求完全,早已为这一日准备了许多年。今天,孤倒想看看,你究竟能如何逃出生天!”


    他一挥手,忽有一道渊停岳峙的身影,抗刀从后方掠上,一步落下,地动山摇。


    又有一人,手持长鞭,气息妖异如酒。


    还有一人,双手拢于袖中,姿势看似轻松随意,却是捏紧了致命暗器杀招,蓄势待发。


    “劳烦三位师傅了”,三皇子微微颔首道。


    他这些年暗中培植势力,网罗羽翼,已形成一股颇为可观的力量。


    除了松风,亦有眼前这三位宗师级高手。


    此刻,三人径直围上,独属于高手的惊天气势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连成一片,向陈阶青施压。


    陈阶青神色平静,万剑虚影,一息在身侧凝结。


    他这种平静,绝非是情知今日落入算计,定然无幸,所以放弃一切指望的平静,而是明知前方是绝路,唯有拔剑死战,遇山则搬山,见天则战天的平静。


    所有心绪,都在剑锋上。


    寒影连天宇,倒影入瞳眸。


    面对无穷杀机,他反而露出了一丝极浅淡的微笑。


    不知怎的,见他笑了,三皇子忽然感觉到一股说不出的慌张,他强行定下心神,厉声道:“结瞬杀阵!”


    三大宗师各自服下一粒药丸,一霎间,气息疯狂暴


    涨,裹挟着一股锐不可当之势,杀向了陈阶青。


    纷飞的剑影在这股呼啸巨浪的冲击下,似乎摇摇欲碎。


    “三个打一个,好不要脸!”


    兰亭小熊气冲冲地捏紧了拳头,很快意识到什么,又赶紧改口道:“即便是一打一,依旧不要脸,欺负他眼盲受伤不能战,算什么本事!”


    小熊掏出乾坤袋,低头在里面一阵乱翻,试图找出一些能帮上忙的东西。


    很可惜,虽然里面的法器大多杀伤力巨大,却都需要强大的灵力启动,根本不是她一只毛绒小熊能够做到的。


    小熊急得要命,索性整只熊都跳进袋子里,手脚并用,一阵拼命扒拉,忽然,她找到了一个毛绒球球。


    是南华尊施俨,那位醉卧猫丛之人,送给她的新年礼物。


    一个可以标记任何生物的毛毛球。


    “就你了”,小熊两只爪爪抱起这只球,高高举过头顶,看准他们打斗的间隙,一使劲,往那个方向扔去,“走你!将那个人标记为重伤!”


    毛球球无声无息地滚动着,没有引起任何反应。


    小熊选中了那个使鞭子的人,只因他武器带毒,并非实力最强,但最为棘手,行动之间每每带起一股毒气,教人束手束脚。


    忽然,毛球球在原地弹了弹,在电光火石之间,化为一道白光,嗖地一下,飞入了那人的喉中,然后变大,变大,变大。


    毛球迅速膨胀开,撑开对方的喉咙。


    伴随着咔呲咔呲骨头被撑裂破碎的声音,那人神色狰狞,在剧痛中颓然倒地,暂时失去了战力。


    小熊:“……”


    她以为要用什么法术,没想到竟是物理意义上的重伤!


    陈阶青瞬间少了一名对手,终于暂时摆脱了险象环生的境地,剑起霞帔,抖落云气似万马疾驰,横跨巍然天宇。


    苍陵今冬的第一场大雪,便在此时,纷然落了下来。


    夜幕原本昏暗无边,也被他「场域」中的无形剑影所照亮,明晃晃连成一片如日升。


    然而,就在这激战关头,有一道身影狂飙突进,裹挟着一股冰霜,突然进入场中,一下子击向了陈阶青心口。


    陈阶青本能闪避,那两名宗师却是瞬间悍然不畏死,紧紧缠住了所有的剑影,让那一道力量穿透所有防御,重重落在他身上,轰然向后倒飞出去。


    砰地一声,砖瓦迸裂。


    陈阶青被这一下击中心脉,吐出一口血,极为艰难地支起身,尝试了几番,却再也无法凝聚出剑影。


    “你倒是动手啊,怎么不打了?”三皇子大笑,志得意满。


    他见此一幕变故,意识到有「高手」隐于暗中,便不动声色请出一人,从旁偷袭,又道:“请二师傅出手将暗中那人一并抓出。”


    一灰衣老者从天而降,须发皆白,龙行虎步,一步步向前走来。


    淦,兰亭小熊探查到对方流露出来的慑人气机,忍不住在心底大骂。


    这三皇子背地里到底拉拢了多少高手,他家宗师是批发的吗?有这能量为何不去直接夺位,偏要先来对付他们?


    老者眸光如电,法力蔓延向四周。


    小熊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一点气息也不敢流露。


    恰在此时,风中传来萧瑟一声轻叹,似霜叶低鸣:“本座在此处,你不用找了。”


    三皇子对这个声音自然是熟悉的,绷紧了语调,迸出一个称呼:“国师。”


    小熊惊讶地抬头,见女国师黑衣点墨,立在一叶枝梢上,临风不动。


    她每次都能恰到好处地赶到,自身又是个某种程度上能看透未来的天机至尊,小熊对她,潜意识里已生出了一股信任之意。


    国师


    既然出现了,一切都会迎刃而解吧。


    她挠挠自己的毛毛,放松了一点。


    三皇子面色沉冷,一字一字咬得很重:“国师,你修行天机之道,依靠我大绥气运破入至尊,不可悖逆天命与王命而行。孤今日斩他,前日因,今日果,正合天意,又是未来你的君主,你为何阻拦?”


    兰亭小熊闻言,愤怒地捏紧了拳头:“无耻之尤!”


    多年前杀了人家母妃,如今还通敌卖国,百般算计,围杀陈阶青。


    前日因,今日果,因是他,果也是他。


    她都有些“佩服”这人的毫无底线了。


    女国师面色淡淡,居高临下地望过来,银发在暗夜中如同长河静默流淌:“三殿下,天命不在你。”


    她微微挥了挥衣袖,动作十分轻描淡写,只轻飘飘一下,就将陈阶青从重重包围圈中,吸摄到面前,凌空而立:“这人我保下了。”


    那几名宗师与灰衣老者,神情俱是难看至极,却并无办法。


    这就是至尊。


    与之下的高手,差别犹如天堑。


    三皇子望着这一幕,冷笑一声:“国师好大的威风。”


    女国师并不作答,静如雨后沉寂的寥寥远山,空阔而波澜不起。


    “天命不在孤?笑死人了,你真以为孤会信你这套鬼东西?”三皇子却面色陡转阴郁,厉声道,“如果真的苍天有眼,孤这样为了爬到高处不择手段,良心丧尽的人,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兰亭小熊心想,他对自己倒也有清晰的认知。


    转瞬,又听他冷冷地说:“孤今日还能好好站在这里,可见什么天意,尽皆虚妄。成就是王,败就是寇,”


    三皇子从袖中摸出一物,放到半空,那是一方圣旨。


    一道光柱通天彻地而起,与苍陵上空盘旋的帝王之气互相交织,光华大作。


    “今天谁也救不了陈阶青”,他仰天狂笑,神色中带着一抹冰冷的嗜血锋芒,“杀!”


    女国师眸光倏然变得凝重,她看不清圣旨上面写了什么,却知道自己一定无法违背。


    三皇子竟然早有准备。


    诚如他之前所言,她依靠绥国国运证道,所以无法违背当朝帝王之命,便只能迂回行事:“当带他去面见天子。”


    三皇子不知想到了什么,阴晴不定一阵,居然挥手让攻击暂停:“好。”


    灰衣老者押送着陈阶青,弓箭手戒严紧随其后。


    兰亭小熊赶忙跟上。


    穿行街道,足音叩击路面,许多百姓被惊醒,纷纷打开窗户窥探,见陈阶青满身是血地被带走,皆相顾失色。


    他们停在了一处闹市区的花楼。


    老皇帝今夜并未宿在绥宫中,而是在外面寻花访艳,搂着美人睡得正香,浑然不觉今夜皇城之上血云翻涌,外面金戈铁马,交兵阵阵。


    三皇子这个人,坏事没少做,却极其顾惜自己的名声,并不想背负一个弑父上位的恶名。


    因此,他始终没有对老皇帝正面动手,只是让松风在他体内,种下了另一枚傀儡蛊。


    老皇帝发布的一切命令,皆如同己出。


    三皇子并不耐烦等人传唤,长驱而入,吓得老皇帝险些光溜溜地钻进窗下,待见到是他,方才沉着脸痛骂:“你这孽子又想干什么,还翻了天不成!”


    “写”,三皇子一刀划破老皇帝的手,帝王真血簌簌流出,滴落在那张圣旨上,化为光芒陆离,“今日陈阶青伏诛,任何人不得阻拦。”


    老皇帝本想拿乔,再怒斥几句,一听见“陈阶青伏诛”,顿时如同打了鸡血般跳起:“朕写,朕要他死!”


    三皇子冷笑,立即将这道圣旨投入天穹,飞了一圈


    又转回来,和满城的皇道气运勾连:“写吧。”


    就在老皇帝第一笔落下的刹那,女国师夺门而入,伸手欲去夺卷轴。


    那股至尊伟力何其浩荡,令寻常人高山仰止,望而生畏。


    却在还未触碰到卷轴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有了些微的颤抖和破碎。


    她一点一点艰难地伸出手,仿佛身负重压,扛起一座山峦,动作极为缓慢。


    终于在某一瞬,彻底无法承受,整个人都如同绷紧到极致的弹簧,倒飞了出去,遭受反噬,不得不停下调息。


    兰亭小熊看得分明,这主要是因为她受绥国气运供奉,与皇室牵连太深的缘故。


    若换做别的至尊,比如未来的她,或林希虞、卫玉温,纵然无法完全克制一国气运,也不可能败得如此之快。


    老皇帝对陈阶青和先皇这两人的风采,从来又嫉又羡,恨之入骨,这时,唯恐被她阻拦,一时间下笔飞快,使出吃奶的劲疾书。


    那字奇丑无比,一个个如同螃蟹爬行,但终究是拼命写完了。


    “杀!”


    最后一笔穿透了纸背。


    和三皇子的发号施令声重叠在一起:“杀了他!”


    陈阶青穿窗而出,落在巷外,身形摇摇欲坠,最后在掌心幻化出了一道高举的剑锋。


    这剑是残兵。


    人也没有太多气力。


    但剑锋指向了千兵万马,永不回头。


    夜雪飘落更急,似高城暮砧声声来下,转瞬将一切都冰封,他衣上一点血痕蔓延,朔风吹彻,如裹挟怒涛惊澜。


    兰亭小熊眼睛都红了,一低头,忽然看见脖子上桓听给她挂上的护身符,便一挥爪子,将它摘下,想要送给陈阶青。


    “快接着!”


    小熊大叫,迈着小短腿,在人堆里快速穿行。


    她掉了好多好多棉花,气力流失很快,已经快跑不动了,终于找到一个空隙,远远地将护身符扔了过去。


    一道锐利无匹的刀芒,斩断了护身符的带子。


    陈阶青闭着眼,感应到有这熟悉气息的一物飞来,下意识伸手去接,刀光从指尖险之又险地掠过,要再斩下,却被护身符升起的光幕抵消。


    他立刻意识到了什么,抓住这无人打扰的一刻,缓慢重新凝聚剑之场域。


    “不能让他成功!”三皇子看出端倪,立刻大喝,“给孤大量用灵器自爆,轰开那个光幕!”


    不尽的绥宫奇珍灵物,被接连投掷过来,顷刻爆开,隆隆作响。


    一场又一场的烟花在天际璀璨怦然。


    数目之多,足有成千上万计。


    如果苍陵皇城不是王朝帝都,防卫法阵严密,只怕此刻就要樯倾楫摧,山崩海啸。


    这护身符效用再如何强大,毕竟陈阶青也没有三垣帝脉的血脉,无法补充灵力,终于,随着咔嚓一声,缓慢裂开了一道缝。


    三皇子大喜,疾声命令灵器轰炸停下,而让灰衣老者等人加强进攻。


    下一秒,却忽然响起了孩童哭嚎的声音:


    “不许你杀殿下!”


    一道幼小的身影,在这个攻击暂停的空档,踉踉跄跄奔入场中,居然挡在了陈阶青身前。


    众人均皱眉看去,见那小孩明显是平民,身形瘦弱,不知从哪里冒出来。


    “殿下是好人!”小孩的脸上写满了执拗,用尽全力地大声道,“他一来,大理寺便换了头头,不敢再断冤案,我爹我娘都被放了出来。他是好人,你们不能杀他!”


    三皇子面沉如水,料不到杀一个陈阶青,竟会出现如此多的波折。


    此处本就是老皇帝夜宿之所,是不折不扣的闹市区,夜间仍灯火不辍。


    小孩的话,顿时一石激起千层浪。


    有第一个人愿意站出来,余下的人发声,便也顺理成章了。


    “一个孩子尚且有如此勇气,我堂堂七尺男儿,怎能畏畏缩缩”,旁边,一名书生道,“殿下是好人,满朝金紫中唯一的一位好人。他肯为我们守边疆,今日,也该轮到我们守一守他了。”


    “不错,我们只想让殿下带领我们过上好日子,这样也有错吗?”


    ……


    许多百姓,就这样你一语我一言,纷纷走上前来,手拉着手围成人墙,将少年围在中间。


    “请陛下收回成命!”


    声音如洪波,响彻九霄。


    陈阶青闭目,将全副心神沉浸在剑之场域中,试图恢复战力,并未注意到外界动静。


    因此,他也没有看到,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神情却是一模一样要保护他的坚定,也是一模一样对老皇帝的抗议与不满。


    “反了,该死的贱民”,老皇帝暴跳如雷,“放箭!射死他们!”


    三皇子皱眉,意识到这些都是苍陵子民,更确切地说,是他未来的子民,绝不能杀。


    这等当场血洗平民的骇人之事若传出去,于声名必然有损,将成为他执政生涯的重大污点。


    当即欲驱动傀儡蛊,让老皇帝停止动作。


    然而,松风此前因为在爆炸中为他挡了一劫,已然昏迷,傀儡蛊都在对方身上。


    他一时并无办法,回身厉喝道:“先住手!孤看谁敢!”


    弓箭手听见先后两道命令,神情踌躇。


    老皇帝见他并没有拿出蛊,一想已知情由,阴阴笑道:“朕才是皇帝,听朕的,将他们全杀个干净!”


    弓箭手各自就位,铮然开弦。


    三皇子斟酌片刻,最后一咬牙,心想为了杀陈阶青,已经付出了如此之多,更不惜与姜国交易,与虎谋皮,不可再功亏一篑了。


    他别开了视线,没有再阻拦:“动手吧。”


    箭飞暗夜,嗡嗡有声,百姓们望着箭镞越飞越近,难以抑制地流露出害怕的神情,身体也微微颤抖。


    却没有一人移动退开。


    刹那飞矢如雨,万箭齐发,铺天盖地的锋芒遮蔽了城市上空。


    一众百姓为了给陈阶青争取时间,没有躲闪,在惨叫声中轰然倒下,鲜血一霎染红了地面。


    陈阶青睁开眼,看到这一幕,顿时目眦欲裂。


    他将气息尚存的百姓们救起,迎着箭雨冲霄而上,向高楼上冷冷怒斥:“你睁眼看好了,这些都是苍陵的百姓!”


    “圣上有令,就地诛杀反贼陈阶青于此,这些同伙也格杀勿论!”弓箭手高声道。


    陈阶青回身,看着身前一地的尸骨,这些都是因他而死的人。


    那些血色燃烧在天地间,也蔓延进他的眼底。


    喀啦,有什么无形的枷锁在顷刻间崩裂,一寸寸灰飞烟灭,唯有火焰通天彻地,烧去了所有的理智。


    “畜生”,陈阶青轻轻地说,“我杀了你们。”


    身体里用来压制凰血诡化的那些正念,一下子释放出来,化为浓烈的黑雾席卷长空。


    失去了脑海中最后一丝清明后,凰血的威能彻底爆发出来,神威如狱。


    剑域在空中铺陈展开,如山如海,悬浮在万顷人间。


    只听“铮”地一声,城中无数人的佩剑同时轻轻一颤,出鞘飞出,化为千万道流光环绕在他身边,犹如万剑朝宗,化为领域的一部分。


    那些剑影,瞬间都有了实体,如流星般抖落向各方。


    老皇帝终于坐不住了,面色大变,色厉内荏地痛骂着什么,那些字落在耳中,却都是模糊不清的血色回音。


    陈阶青眼前,依然是灰暗不见天日的景象,只有血,灼烫而炽热的血,天上地下剑气缭绕,谁挡在他面前,他就杀谁。


    尸山血海在脚下蔓延,大江都流淌成了赤色,他的剑锋只向前,身后残余的百姓得到喘息之机,四散而逃。


    士兵却再也没有余力阻挡他们,陈阶青每一次出剑,身边千万剑都组成了剑阵,锋芒凌厉地交织出剑光,抵达之处死伤成片,腥风血雨吹彻苍陵上空。


    到最后,甚至他周身的黑雾都笼罩成了深不见底的血光。


    放箭者,死。


    将军,死。


    灰衣老者,死。


    ……


    “废物!都是废物!”老皇帝一路退往绥宫,战战兢兢地躲在重重包围圈内,仍是惊惧难当。


    陈阶青不知道杀了多久,只是机械般地重复着出剑的动作,一路杀过来,誓要斩杀老皇帝这个下命令的刽子手。


    然而这时,无尽的血色中,有一团毛绒绒使劲打着滚,飞速向他靠近。


    女国师这时稍微恢复了一些,来帮了小熊一把,让她可以快速移动。


    小熊的棉花在天上乱飞,有一朵飘到了陈阶青眼睫上。


    “连你也要拦我吗?”他目光毫无焦距地扫向对方,冷冷道。


    “怎么会,我永远是你这边的!”兰亭小熊大声说,“可是,你现在不能再继续了。”


    她能看出这是一种透支灵力的方法,一种自毁的路子,这样下去,他一定会死的。


    陈阶青微微一顿,并没有回头。


    小熊跺了跺脚,忽然做了一个决定,没有任何防御地径直走入了剑域。


    陈阶青怔然,充满杀气的空洞眼眸中慢慢凝聚出一抹神采。


    当第一抹剑芒差点刺中小熊的时候,小熊的毛毛轰一下漫天飘舞,他伸出手,让万剑悬浮在半空中,不再动作。


    小熊迎着一片剑锋,走到了他面前。


    “我来带你走”,她担忧地看着他,毛绒绒的爪爪慢慢伸过去,握住了他的手,“你的小哥哥在城外等你。我们先出去休整一下,改日再杀回来。”


    “太晚了”,陈阶青露出了一个有些惨淡的微笑。


    他吐出一口血,整个人看起来异样地苍白,仿佛是冷凝的冰裂纹骨瓷,似乎很快就要破碎。


    “为什么太晚了?”小熊心一沉,使劲拽着他,一边扭头去看女国师,示意她快点过来帮忙。


    见女国师身影变幻,三皇子立刻祭出了圣旨,阴测测道:“国师,你想抗命不成!”


    女国师如若闲庭信步,以无上至尊伟力,一步步破开剑域,走到了陈阶青面前。


    小熊充满期盼地看着她,想让她快点把他们送走。


    她伸出手,在小熊和陈阶青身上各自一拍,封住了所有的灵力,而后在心口轻轻一点。


    小熊震惊极了,就这样毫无防备地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陈阶青也慢慢倒在地上。


    见到这一幕,三皇子转怒为喜,一时畅然大笑。


    女国师面对圣旨气运的巨大压力,气场尽收,慢慢抬头,一字一字道:“本座愿舍弃一切,为他换取一线生机。”


    三皇子此刻已经胜券在握,用一种戏耍的语气道:“怎么个舍法?”


    “修为,地位,生命,尽能舍”,女国师道。


    三皇子坐直了身子:“如何算得「一线生机」?”


    女国师道:“明夜,横碧江底,灭魂渊开。”


    三皇子一动不动,似在权衡。


    灭魂渊是不折不扣的仙洲绝地,凶险莫测,陈阶青又灵力全废,一旦进去,一定会死在里面。


    若国师肯舍


    弃修为,对他灌顶,他便能一跃成为盖代高手。


    即便陈阶青真的能活着出来,他也全然无惧。


    “好”,他最终做了决断,“不过孤要亲手将他打落灭魂渊。”


    女国师微微颔首。


    三皇子带着一丝惊奇问:“国师与陈阶青这厮素无交情,肯为他付出如此代价?”


    女国师淡淡道:“与天交易,得失自有天数衡量。”


    第二夜,灭魂渊开。


    三皇子狂笑着,走近了那条深不见底的万丈裂缝:“看见了吗,这就是你的埋骨之处。”


    昏迷的人没有回应。


    因为怕他忽然暴起,三皇子早就让人将他的一切都封印住,然而此刻,或许是感觉到了下方传递过来的森然阴气,他下意识地抓紧了自己的小熊。


    小熊也紧闭着眼,狠狠打了个寒颤。


    无边黑暗,很快将他们所吞没,如同沙砾没入无底海,未曾惊起半分波澜。


    女国师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归来后,青灯独坐,面前缓缓摊开了一张白纸。


    命运已然走到尽头,过去和未来,在将死之人的眼中交汇。


    她这一生,都只能顺应天意而行,但却掌握了三个谶言。


    第一,是得知了一个消息,为了天命帝星在绥。


    第二,是改换时空,送陈阶青进天地营。


    那是未来天帝崛起的开始。


    第三……


    她手中还掌握了最后一个谶言。


    女国师望着宿命的轨道,看见命运长河的尽头,有一位天帝。


    他是纵观仙洲历史千千万万载,都极为少见的一位独尊天下、只影孤身的帝王。


    无亲无子,无情无爱,未留下道法传承。


    从年少时出身卑下,万人鄙弃,到改革新政、渡江之战,到灭魂渊下向死而生,到南征北战再统河山,乃至日后平忘川、收西襄。


    这一路上,有死敌,有帮助者,有甘愿为他赴汤蹈火、百死莫辞的下属,唯独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同行者。


    因为他太强了。


    一生充满了传奇,是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天帝,空前绝后,没有人能跟上他的步伐,也没有人能与他自始至终,走到最后。


    他一直都是一个人。


    灭魂渊是他必须要走的路,无可避免,然而有些悲剧,却不必按照命运的既定轨道往前走。


    女国师提笔,写下最后一个谶言,每落下一个字,便有一点生机从她身体中流出:“愿陛下此生不必一个人。”


    可是,她要改的是一位至尊、一位天帝的命格,她的力量虽然很强大,但还远远不够。


    这一夜,苍陵城外有雷霆万钧,云中电光轰然落下,似战鼓齐鸣。


    “本座绥国国师,五十余年镇压本国气运,安如磐石。如今,愿散此身修为入天地,反哺国运千百载,魂魄入未来的绥都离泱,护百姓永生永世,以此换我绥国天帝一生命格不孤。”


    “敢问苍天,允否?”


    雪白的纸张在面前阅后即焚,灰飞烟灭。


    谶言已落,命格已改。


    一生顺应天意行事,死时逆天而道成。


    天罚雷劫滚滚而下,每一道都有着登峰造极的力量,并未给人留下任何生机。


    魂飞魄散前最后一眼,女国师看见,百里外,有一少年白衣如画,倚在树下,焦灼地等待音讯。


    她也看见,灭魂渊下,有一只毛绒小熊从昏迷中醒来,晕乎乎地打了个哈欠,抬起爪子,揉了揉眼睛。


    如此,便可死而无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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