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炭火烧得正旺,幼蓁靠坐在床头,腰后垫着方阔的软枕,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四爷怀里的小婴儿。
才出生的小家伙裹着大红色襁褓,只露出一张红彤彤的小脸来,胎发浓密乌黑,眼睛紧闭,只一张小嘴时不时动两下。
幼蓁看了许久,杏眸里添了几分担忧:“她怎得这么红?”
幼蓁见过的小孩子都是雪白雪白的,猛地瞧见自己生的这个满脸通红,以为是有什么不足,在胎中没养好。
四爷就坐在床边,闻言将襁褓往前凑了凑,好让幼蓁看得更清楚。
他道:“才出生的孩子都是这样,过几日就变白了。”
四爷低头看了两眼,又瞧向幼蓁,眉眼难得柔和:“长得像你,甚好。”
幼蓁左看右看,也没看出来女儿和自己哪里相似,不过表哥说像就像吧,想来也要再过几日才能瞧出来。
“她叫什么名字?”幼蓁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触碰小家伙的软嫩面庞。
比豆腐还要嫩,软的像水一样。
小家伙在睡梦中似乎感觉到她的动作,小嘴嗯嗯两声,幼蓁吓得连忙收回手,怕把她吵醒了。
四爷见状,眸底添了笑意,道:“宫里给起了满名,叫乌希哈,留下小名,你来想。”
乌希哈,取星星之意,光彩耀目,珠辉玉丽。
幼蓁立即来了精神,道:“我早想好啦,就叫岁岁,有道是岁岁无虞,长安常乐,我觉着寓意极好。”
四爷自然依她,就定了岁岁这个名字。
岁岁出生,恰逢年关,这个小名也很是应时应景。
幼蓁伸出手,想试着抱抱小家伙,正好苏培盛在门外提醒,说是前院来了客人,求见四爷。
幼蓁便催促道:“表哥,你快去吧,将岁岁留在这里,我来看着她。”她拍拍身侧空着的床榻,示意四爷将孩子放下来。
幼蓁眼睛亮亮的,注意力全然贯注在小家伙身上,四爷无法,只好将裹着襁褓的岁岁放到幼蓁身边。
小家伙出生后已经由奶嬷嬷喂了一回,此时睡得正香,哪怕离了阿玛有力安稳的臂弯,也没被惊动。
苏培盛在外头又催了两回,四爷看了两眼幼蓁母女,召来马佳嬷嬷细致吩咐几句,才三步一回头地走了。
幼蓁根本没抬头看他,低下头细细地在数岁岁的睫毛,眼里盛满了好奇。
四爷一走,整个屋子仿佛空下来许多,宜春等人行走之间都放轻了脚步,生怕吵到睡着的小格格。
幼蓁仿佛感觉不到肩膀酸痛似的,一直保持着倾身的姿势,数完岁岁的睫毛,又隔空描绘她的小眉尖,小鼻子……连岁岁的胎发,也被幼蓁轻柔地顺了一遍。
不知过了多久,岁岁像是要醒过来,在襁褓中挣扎两下,眉间翕动。
幼蓁将要喊人,却在下一瞬对上一双乌黑黝亮的圆眼睛,是与她极为肖似的杏眸。
幼蓁这下总算明白了,为何表哥会说女儿像自己。
和小家伙的第一次对视,立即戳得幼蓁心头也要涌出蜜来,方才隐隐存在的不真实感,也在这一瞬消散于无。
幼蓁满是欣喜地垂下眸,半是羞涩半是得意地对岁岁小声说一句:“我是额娘哦……”
音量极小,只有岁岁和她能听见,而这唯一的小听众显然不知道额娘对她说什么,朝幼蓁眨了眨圆眼睛,忽地又闭上眸睡着了。
她还太小,最喜欢的事情就是睡觉。
幼蓁笑了笑,缓缓躺下来,一手按在襁褓上,也跟着睡着了。
岁岁的洗三日恰好卡在腊月底,各人府上都忙得不可开交,幼蓁便没有大办,只请了佟府老太太和自己额娘,并几位伯母叔嫂进府,为岁岁添洗三礼。
四爷觉得亏待了岁岁,等满月宴时,定要大办。
过了大年三十,岁岁便一天一个样,小脸上的红色褪去,逐渐显现出原有的白嫩,五官也长开了些,瓜尔佳氏好几回上门,都说岁岁和幼蓁小时候一模一样。
“不仅是长相,这性子也随了你,最是娇气不过的。”瓜尔佳氏在府里陪了幼蓁几日,对岁岁的小性子也有所领会,不由得发出感慨。
岁岁不过那么小点儿,脾气却是很大的,稍有不如意便会哭。偏生她哭起来也和旁的孩子不一样,从不扯着嗓子嚎,只会吸着小鼻子,弱弱怯怯地呜咽,尾音拖得极长,用那双和幼蓁如出一辙的圆眸水朦朦地看着大人。
无论是谁,对上那样纯净的眼神,都说不出一个不字。
而幼蓁,便是这府里最最溺爱岁岁的人。
小家伙喜欢大人抱着哄,否则就不愿睡,幼蓁便抱着不撒手,直到被四爷发现,冷着脸呵斥两回,幼蓁才渐渐狠下心,将孩子交给奶嬷嬷。
“你小时候也是这般,最黏我了,谁哄都不行,只有在额娘身边才睡得踏实。”瓜尔佳氏可是记得一清二楚,“岁岁也是,总算还有贝勒爷,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以后不至于惯坏她。”
幼蓁听了脸红,仿佛自己不是个合格的额娘似的,她溺爱岁岁,四爷也差不离。每日四爷回府,必要陪岁岁玩上小半个时辰,过问白日细节,比幼蓁还要上心些。
“额娘,你别说我了,”幼蓁拉着瓜尔佳氏的袖子,摇了摇道,“表哥说了,岁岁娇气些也无妨,有他这个阿玛护着呢,总吃不了亏的。”
瓜尔佳氏听她这副背靠大树好乘凉的语气,恨铁不成钢地对着幼蓁额头敲了两计。
幼蓁只能捂着额头笑。
过了正月,幼蓁便出了月子,她才生一胎,年纪又轻,得身边人悉心调养,待出月子时,只身形稍稍丰润些,气色养得极好,眉眼间更添了几分妩媚风流。
当夜栖梧院便叫了三回水,四爷憋了好几个月的火,一时发作出来,幼蓁险些受不住。
最后还是四爷担心她晕厥过去,勉强歇战,容她一缕喘息之机。
后院的人等啊等,眼瞧着主子爷又是一头扎在栖梧院出不来,就知晓等也是白等,还是各过各的日子吧。
福晋宽厚,衣食份例上都少不了她们的,何苦费心争宠呢,反正争又争不来。
这一日,幼蓁睡到日上三竿起来,听到院子里岁岁笑得正欢,便让奶嬷嬷将小家伙抱进来。
岁岁才满三个月,已经认人了,最喜欢黏在幼蓁怀里。
幼蓁才起床,身上只着青色里衣,颈间隐约可见几枚红痕,岁岁躺在她臂弯,圆圆的杏眸滴溜地转,不知是不是凑巧,小手落到幼蓁衣襟上,差点扯开。
哪怕知道岁岁是个奶娃娃,幼蓁也忍不住红了脸,忙递给奶嬷嬷,着手披了件衣裳。
宜春这时候走进来,上前几步,对幼蓁道:“福晋,宋格格来了,在正厅里候着呢。”
“她来做什么?”幼蓁抬起眸,“今儿又不是请安的日子。”
宜春摇头:“奴才不知,瞧宋格格的样子,像是有正事与福晋说。”
幼蓁听了,只好让宜春伺候她穿戴整齐,出去见客。
宋格格在正厅等了一盏茶的工夫,见到幼蓁进来,忙站起来福礼。
幼蓁抬手让她起身落座,简单寒暄了几句,便开口问宋格格的来意。
宋格格脸上挤出笑,道:“福晋果真料事如神,奴才确确是有求于福晋,今日只好厚着脸进了栖梧院的门。”
幼蓁拿起茶碗盏,浅浅抿了一口,道:“你且说来,我听听是什么事儿。”
宋格格道:“按理说这事儿不好麻烦福晋的,只是奴才人微言轻,又整日待在府中,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来,只好来求福晋。奴才今日来此,不为别的,就为了大格格的婚事。”
“大格格的……婚事?”幼蓁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宋格格所说。
她不记得大格格的确切年纪了,只约莫记得是十二三岁。
这个岁数议亲,算不上早,只是在她们这样的人家,未免有些着急了。
幼蓁微微挑起眉,觉着宋格格应是有备而来,或是心里早有了人选,否则不会贸贸然提起此事。
“姑娘家的婚事不容轻忽,只是我这一时倒想不到什么好人选,不知宋格格是怎么想的?”幼蓁问道。
宋格格就等着她这句话呢,忙道:“眼下就有一位合适的人选。福晋不知,前几年先福晋还在时,曾提过她娘家有个侄子,与大格格年岁相仿,知根知底,堪为良配。如今两个孩子岁数到了,该有人去说和说和。”
“先福晋的娘家……”那不就是乌拉那拉家?
幼蓁不知竟然还有这一桩往事。
只是她与乌拉那拉家来往甚少,之前因着星禅夫妇一事,还起了些嫌隙,宋格格怎的求到她门下来了?
宋格格也是没别的法子,只因当时先福晋虽说过这个话,但双方并未定下亲,也不曾交换任何信物,这事儿没个定论。
那边乌拉那拉家的阿哥比大格格要长三岁,今年又是大选之年,宋格格怕对方忘了此事,与旁人定了亲。
错过这一桩,大格格日后不知还能不能碰上这样的好姻缘。
乌拉那拉氏是满洲勋贵,如今还能撑个场面,在宋格格眼里便是很好的亲事了,总比送去抚蒙好。
宋格格想得圆满,但这事儿幼蓁并不好出面,她只能道:“我记下了,今晚帮你向主子爷提一提,能不能成还得看表哥的意思。”
幼蓁估摸着,这事儿许是成不了。
表哥似乎不太喜欢乌拉那拉家的那些人,又怎么会将自己的女儿嫁过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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