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德妃后,皇贵妃身边最亲信的那拉嬷嬷走到主子跟前,说道:“娘娘,据奴才所知,好几位阿哥已经注意到这位年格格,您这般容易答应德妃娘娘,其余几位怕是不高兴了。”
皇贵妃不在意道:“他们心里想的本宫都看得门儿清,如今老大和老二倒了,一个个心思都活泛了,不在朝事上用心,把精力都放到算计女人身上,本宫瞧不惯。德妃既是第一个来求的,本宫就卖她一个面子。”
只是一个年家罢了,如今年遐龄致仕,年羹尧还未起势,尽管这家世在汉军旗中算是顶尖,但在皇贵妃眼中,还不够看的。
那拉嬷嬷见皇贵妃坚持,也不好再说什么。
这年格格如今就是个烫手山芋,自家主子三言两语就定了她的去向,也省了不少麻烦。
储秀宫里,住着几十来个青葱少女。
朝向最好的房间,自然分配给满军旗和蒙军旗出身最好的秀女,年云兰作为其中唯一的汉军旗秀女,与其他女孩不是很合得来。
然而她却是储秀宫里被各宫娘娘召见次数最多的秀女。
这些日子,整个储秀宫讨论的话题,无非就是自己又被哪位娘娘召见了,哪位秀女已经内定指给哪位阿哥这类的事情。
今年与往年不同,皇上废了太子,如今储君未定,这些秀女的前途可就大有变数。
往年被指进皇子府的秀女,不准,这皇位最终能落到哪位皇子的头上,或许自己就中了那头等彩,几年之后也能封个皇妃当当。
不少家族想押宝,在选秀前就和自家闺女交代过,进宫后要格外亲近哪些娘娘,家族的荣耀一夕之间加诸在这些秀女的肩上,连带着她们也心思活跃起来。
背着储秀宫的嬷嬷,她们什么话都敢说。
有人认为诚郡王居长,也有人不知从哪听得八贝勒的贤名,更有甚者还说十爷身份最是贵重……
年云兰鲜少加入同屋秀女们的谈话,她时常背过众人,独自坐在雕花格窗下,只露出一张娴雅清丽的侧脸。
年云兰对屋里这些人提到的皇子们可半点不感兴趣,自从三年前于长街上瞧见过四爷的身影,她心里便早早扎下一个念头,进宫前就和家人吐露了心声。
年云兰想着阿玛额娘最疼自己,一定能完成她的心愿。
可她却不知,年遐龄大人虽溺爱她这个最小的女儿,但还没有老到昏了头。想送人进四爷后院,最难过的可是皇贵妃那一关,皇贵妃如此疼爱自家侄女,又如何会给四福晋添堵?
年大人根本就没把这事儿递到承乾宫,只怕惹了皇贵妃不喜,到时将自家女儿随意指了出去。
至于小女儿那里,年大人也已经想好对策,只消将此事全然推到皇贵妃身上,说是贵人不允,他也没有办法。
故而当赐婚的圣旨送到年府,年遐龄大人和年羹尧皆是大喜,十四爷如今年纪尚浅,以后未必不能谋个亲王之位,那自家就能出个亲王侧妃了!
唯独年云兰一人伤心不已,躲进房中哭了两日,却也无可奈何。
选秀一事尘埃落定之时,已经是五月入夏时节。
幼蓁的肚子已经鼓得像个小面瓜,亲王府修建得差不多,但她却不想挪动,依然住在圆明园。
临近端午,五公主前来探望幼蓁。
进了天地一家春,首先瞧见两株高大的梧桐树,旁边一架秋千,上面坐着个鹅黄衣裳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后头站着个壮壮高高的男孩,正卖力地推着秋千一上一下。
五公主定睛一瞧,这小姑娘除了岁岁还能是谁,她脸上一笑,朝小姑娘拍手:“岁岁,到姑爸爸这儿来。”
岁岁荡秋千荡得正欢,听到五公主的声音,立即望过来,粉白小脸笑成一朵花儿。
“姑爸爸!”岁岁兴奋地唤一声,就要从秋千上下来。
后面那小男孩立即稳住纤绳,转到岁岁跟前,双手并用将岁岁抱下来,等确定岁岁站稳了,他才放开手。
五公主看得眉头一跳。
岁岁却已经习以为常,看都没看那男孩一眼,迈着小碎步朝五公主跑来,抱住五公主的裙角撒娇:“姑爸爸,你都好久没来看岁岁了……”
五公主弯下腰,揪住她的小脸蛋,道:“你也不去姑爸爸那里,是不是把姑爸爸忘了?嗯?”
五公主故意板着脸,岁岁却不怕她,煞有介事道:“我要陪额娘啊,还要陪小宝宝。”
岁岁自认是宝宝,那额娘肚子里的就是小宝宝了。
五公主摸摸她的头,起身牵着岁岁往庭院深处走,瞧见那推秋千的小男孩还静静站着。
注意到五公主的视线,兆惠恭敬地作揖行礼:“给公主请安。”
“你是谁家的孩子?”五公主早已忘记兆惠也曾去过佟府,开口问道。
兆惠刚准备自报家门,岁岁却先开口:“他是五哥的哈哈珠子!被我抓来玩的。”
兆惠便不说话了,他凭借一身好力气,一举打败众多哈哈珠子,入了小格格的眼,才分到这推秋千的活计。
小格格玩乐的时候,不喜嬷嬷侍女走得太近,上下秋千都得兆惠去抱,陪小格格玩一个时辰,兆惠晚膳能多用一碗饭。
原是弘昼的伴读,怪不得能出现在这圆明园中,听小姑娘这意思,还是她强行将人抓过来当壮丁的,五公主心中疑惑顿消。
“那你还不快放人回去读书?当心师傅生气,到你阿玛跟前告状。”五公主对岁岁道。
岁岁不情愿地“哦”一声,迫于阿玛的威严,向兆惠挥了挥手:“那你回去好了。”
兆惠瞧瞧五公主,再望望小格格,知道小格格要跟着大人走了,不再需要他推秋千。兆惠于是又作一揖,向五公主告辞,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天地一家春。
五公主收回视线,对上小姑娘纯澈干净的目光,心底那点异样散去。
明明还是两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呢,自己怎么净想那些乱七八糟的,难道是这两年给人做媒做多了?
五公主清清脑子中的想法,把小姑娘抱起,岁岁乐得不用走路,越发亲近五公主。
幼蓁正在房间里准备端午用的香囊和五毒丝线,抬头瞧见五公主抱着岁岁进来,笑开道:“今日怎么过来了?”
五公主坐到幼蓁对面,先仔细打量她的脸色,见幼蓁面色红润双眸清亮,到底是年纪小,还如当初怀岁岁一般,除了腰腹鼓鼓的,其他地方只是圆润些。
“这不是家里老夫人放心不下,特地让我来瞧瞧你吗?”五公主见幼蓁状态不错,心里也就舒坦了。
她拿过幼蓁针线篦子里的荷包,捧在手里细细端详,以五公主的眼光,只能给个“尚可”的评价。
幼蓁脸颊微红,这女红本就不是她擅长的,今年也是突发奇想,才开始动工。
五公主将荷包还给她,道:“下个月十四府上要摆宴,你如今这肚子,就别去凑热闹了。”
这宴席自然是为迎侧福晋过门的喜宴,按理说各家嫂嫂和小嫂子都该去一趟,是给十四福晋和未来的侧福晋脸面。
幼蓁瞧瞧肚子,有些迟疑:“到底是十四爷纳侧福晋,我这个做四嫂不出面,怕是不合礼数。”
五公主性格直爽,从不绕弯,就和幼蓁直说了:“十四新纳的那个年家姑娘,我瞧着有点拎不清,总之不是个明白人,你也不用给他这个面子。”
五公主很少这样说一个姑娘,幼蓁立即惊诧地瞪大眸,连忙追问细节。
五公主朝周围扫了一眼,幼蓁当即会意,让宜春等人带着岁岁到庭院去玩。
房门被关上,五公主才开口道:“额娘这回给十四指了个年家女儿,长得还行,就是性子讨人厌。”
五公主向来与京中各家年轻一辈走得近,这年格格她早就知晓,也曾和幼蓁一道见过,这回听说年格格成了自己弟媳,五公主就派人去打听了年格格的喜好脾性。
关乎十四爷,五公主是真真费了心的,前后花了半个月工夫,果真让她打听到旁人不知道的事情。
那年格格被指婚后,竟然躲在家里哭!这就让五公主很是生气了!
怎么?是瞧不上十四?还是心中另有所属?
无论是因为什么缘故,都让五公主对这未来的弟媳添了几分厌弃,越发觉得自家额娘精明一世,怎么就在给小儿子挑媳妇这件事情上,一再地出差错?
幼蓁听五公主讲完,也深深地被这年家姑娘所震撼,她想了想道:“或许是还未做好出嫁的准备,离迎娶还有一个多月,她该是能想通的。”
五公主冷哼一声:“谁知道呢?等她进门了,我再仔细瞧瞧,希望是个懂事的。”
五公主已经对这年格格有些成见,幼蓁很明智地没有再说下去,年格格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还是得见过才知道。
十四爷的迎亲宴,幼蓁最终还是没有参加,不仅是五公主,四爷也不让她去,从圆明园到十四贝勒府,来回足足要两个时辰,对于如今的幼蓁来说,实在不是件轻省事。
七月中旬幼蓁发动,在产房里苦苦熬了半个时辰,终于在子时生下一个小阿哥,排行第六。
四爷大喜,立即给整个王府和圆明园赏下两个月的月银,岁岁也高兴家里多了个比自己还小的,整日跑来陪六阿哥玩。
幼蓁在自家儿子的满月宴上,才真正见到嫁人后的年侧福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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