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弘晖大婚之后,王府上又迎来另一桩喜事。
大格格受封郡主,于五月下嫁蒙古,弘晖和弘昀将她送至草原才折回。
若是皇家公主抚蒙,还能在京城修建公主府,但大格格这一去,也不知什么时候可以回一趟京城。
岁岁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目睹大姐姐穿了红嫁衣出门,之后就见不着人,追着幼蓁和四爷问了好几回:“大姐姐去哪儿了?怎么还不回来?”
四爷沉默不语,幼蓁只好将岁岁抱在膝头,解释道:“你大姐姐嫁人去了,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岁岁看过弘晖成婚,隐约明白嫁人什么意思,大嫂就是嫁到她们家的,不能和自己的额娘阿玛住在一处,得和大哥住在一个院子里。
她想了想,语气纯真道:“让那个人嫁到咱们家来吧,阿玛再给大姐姐修个院子。”
这样大姐姐就不用出远门了。
幼蓁愣了一瞬,被岁岁的童言童语逗笑,点点小姑娘的鼻尖:“你想的倒好,也不看人家愿不愿意!”
莫说宗室格格了,就是皇家公主里,也不曾有招赘的,能像五公主一般嫁在京城,已是莫大的恩宠。
岁岁觉得自己的主意好极了,奈何额娘阿玛不答应,为此郁闷了好些天。
小姑娘藏不住事,满心的不高兴全写在脸上,在书房读书时也是蔫蔫答答的,肉嘟嘟的小手撑着下巴,眼睛放空不说话。
个哥哥围着她转,都没能让岁岁展颜,最后弘昼小手一挥,吩咐他的哈哈珠子:“兆惠,你带妹妹荡秋千去吧!”
哄小孩子也是体力活,弘时个还有功课要做,只好将这重任分派下去。
兆惠得了命令,当即就起身,他不敢去牵小格格的手,只能抬手去摸岁岁花苞头上的珍珠流苏。
“格格,咱们出去玩吧。”兆惠小声道。
岁岁抬头看他一眼,怏怏地点点头,兆惠忍不住抿嘴一笑,这才握住岁岁的手,扶她下了椅子,牵住往外走。
侍奉的小太监和宫女远远缀在后头。
书房外头的院子极为宽敞,墙角榕树下专门为岁岁搭了秋千。
到了树下,岁岁很自然地伸手,被兆惠用力抱上去,她这圆滚滚的小身板,一般七岁大的小孩真抱不动,不过兆惠从小就比同龄孩子高壮,伺候岁岁正好,连宫女姐姐的活儿都被他抢了。
兆惠等岁岁坐稳,从腰间荷包里掏出一块奶糕,递到岁岁手里:“格格,给你吃。”
这是他用早膳时省下的糕点,一直揣在荷包里呢。
岁岁也不客气,小手接过,嘴巴一抿一张慢慢吃起来。
“格格,你今儿不高兴啊?”兆惠开始推秋千,幅度很小,好让岁岁慢点吃奶糕。
岁岁闷闷“嗯”了声,嘴里有了好吃的,才勉强多几分说话的兴致,她道:“大姐姐嫁人了,阿玛不让她回来。”
在岁岁的认知里,四爷不给大格格修院子,就是不允许大格格继续住在家里。
她气鼓鼓“哼”一声:“我不跟阿玛说话了!”
兆惠比她大两岁,懂得稍微多些,知道大格格是被嫁到蒙古去了。
他可不敢和岁岁一样说四爷的坏话,帮着解释道:“大格格嫁得太远了,回京一趟要好几个月呢。”
“就不该让大姐姐嫁人,”岁岁不高兴地鼓起小脸,又想到偷听来的话,小脸添了郁闷,“可是嬷嬷们说女儿家都要嫁出去的,我不想离开阿玛和额娘。”
手里的奶糕也不想吃了,岁岁头也不回地往后头一伸手,兆惠一手推着秋千,一手接过半块糕点,往自己嘴里塞。
吃完糕点,兆惠悄悄往后头瞧一眼,见服侍的人都站的老远,他便稍弯下腰,靠近岁岁道:“格格,我给你出个主意,不让你离开王爷和福晋。”
岁岁睁大眼睛,好奇望过来。
兆惠对上岁岁清澈明亮的杏眸,不免有些紧张,扶着秋千的手不住出汗。
但他还是壮着胆子说出口:“格格,等你要嫁人了,就嫁到我家来吧,我天天送你回王府来。”
岁岁眨眨杏眸。
兆惠更紧张了,心脏咚咚地跳:“我家离王府可近了,骑马只要一炷香时间。”
他说罢,抿着嘴角等岁岁的反应。
岁岁歪着头想了想,她还并不明白出嫁的真实含义,在她的小脑瓜里,这和出门做客也差不多,故而点了点头。
“好吧,可我还不会骑马呢。”岁岁道。
兆惠呼吸一松,咧开嘴笑,抹抹头上的汗:“没事儿,我教你,我骑射学得可好了。”
岁岁扬着小下巴,乖巧“嗯”一声。
幼蓁还不知道自家小姑娘已经被人几句话哄骗过去,自打入了秋,永和宫里德妃犯了咳疾,身为儿媳,她和十四爷家的得轮流过去探望侍疾。
如今小六满了两周岁,整日精力十足,幼蓁去宫里时,就让马佳嬷嬷带他逛园子,或是送到前院去和哥哥姐姐们玩。
这一日幼蓁和完颜氏一同出了永和宫,往东华门走去,远远瞧见八爷和八福晋才出了宫门。
这段时间气候渐冷,宫里上了年纪的几位娘娘都有些不好,不同于德妃轻微的咳疾,延禧宫里的良妃娘娘病情十分严重,传闻也就是今年冬天的事儿。
完颜氏自然也看到八福晋,撇撇嘴道:“往日她向来瞧不上良妃这个正经婆婆,整日在惠妃娘娘跟前献殷勤,如今倒知道孝顺了,连日地往宫里跑。”
完颜氏声音极低,只是说给幼蓁听。
幼蓁对上八爷府的人,向来没什么好脸色。自弘晖腿伤一事之后,更加不愿和八福晋打交道。
完颜氏又道:“四嫂,弘晖的腿如何了?我家爷前些日子寻到一位名医,再有几日就要到京城了,让他给弘晖瞧瞧。”
自打十四爷送的马让弘晖受伤,他们夫妇俩就内疚得不行,时常派人来问,也帮着寻医问药。
幼蓁回道:“恢复得不错,只是阴雨天还是会疼,大夫入京后你派人递个信就是。”
弘晖虽伤了腿,但意志并不消沉,也不讳疾忌医,想着快些将腿伤治好,就能从四爷那里领差事了。
过了大半月,德妃咳疾渐消,幼蓁和完颜氏也不必日日进宫。
她才闲下来,宫里就传来良妃于深夜薨逝的消息。
幼蓁与良妃交集甚少,只有逢年过节时会在宫宴上见到,印象中是个极美貌的女子,哪怕上了年纪,也难掩眉眼风华。
良妃薨逝,各家皇子及福晋都去葬礼上走了趟场面活,唯一伤心的恐怕只有八爷,连他的福晋都是硬挤着才流出泪的。
临近年关,幼蓁发现四爷越发忙了,常常到她睡下了,四爷才踏进栖梧院的大门。
有几回佟府给她送信,里头都夹着几句带给四爷的话。
幼蓁瞧不太懂,隐约能看出和四爷通信的是她的小叔叔隆科多。
两位佟大人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其实就算是默许了。
幼蓁对四爷外头做的事并不太清楚,她也懒得去想,省得自己心烦。
康熙五十一年在冬日的泱泱大雪中姗姗而来,幼蓁收到阿玛从南边送来的信,说是今年八月将进京述职,到时一家也能团聚。
幼蓁满心欣喜地等着阿玛和额娘归来,一直数着日子,就盼着八月快些到来。
五月时皇上巡幸塞外,四爷被留下监国,带着满府的人住进修建得越发阔绰的圆明园。
园子里一片岁月静好,九洲清晏里人进人出,监国职责让四爷越发忙碌起来,时常连午膳也不记得用,还得幼蓁留心才行。
这一日,幼蓁来书房给四爷送夏日的凉汤,瞧见四爷坐在书桌后,黑眸沉沉盯着桌上的公文。
听见幼蓁的脚步声,四爷抬眸,朝她招手:“过来。”
幼蓁放下手中食盒走过去,被四爷抱到腿上坐着。
“瞧瞧这个。”四爷将折子往幼蓁面前一推。
幼蓁疑惑望过去,折子上只记了一件事,八爷去妃陵祭奠途中,给皇上送去两只海东青。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那两只海东青送到御前时已是奄奄一息,惹得皇上大怒。
“这鹰……”幼蓁犹疑开口。
四爷直截了当地回答:“是惠妃和老大那边动的手。”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更何况惠妃依旧稳坐四妃之位,昔日老八和老大走得最近,如今老大被终身圈禁,老八却隐隐有崛起之势,惠妃娘娘哪里容得下他?
幼蓁闻言,看向四爷:“表哥心里早就有数了吧?”
四爷淡笑不语,他并未从中作梗,只是旁观罢了。
“皇上身子本就不好,被老八这么一气,险些晕厥。”四爷说到此事,面色微微凝重起来。
幼蓁合上面前公文,重新铺好纸笔:“那你多写几道请安折子送去塞外,皇上看到你的孝心,或许会好些。”
四爷捏捏她的脸:“就你最会讨巧卖乖。”
幼蓁轻笑,拨开四爷的手:“表哥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在请安折子里写些肉麻的话吧。”
老人家被一个儿子伤了心,自然期待旁的儿子多尽孝心。幼蓁偶尔瞧过四爷写过的折子,情真意切字字至诚,看得她都甚为感动,想来皇上见了,心情定会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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