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饮当场愣住,直到明渊转过身去,跟摊主交流时,他才忽然反应过来明渊指的是什么。
扶饮眼瞳微颤,下意识垂下眼眸,好像这样就能挡住这双凶煞灾厄的异瞳一样。
摊主是一个装扮精致的中年女子,她手里扇着一把锦绣团扇,笑呵呵道:“公子好眼力,挑中了唯一一件法器。不过因为这焰晶稀有得紧,因而只够做一只。”
明渊自然看得出这一只红水晶耳饰是一件法器,不过他本来也就不是为了法器买它的。
摊主笑道:“原以为只有姑娘们才喜欢这类亮晶晶的耳饰,公子不怕他人的目光吗?真是君子坦荡荡。”
民间门男子不喜佩戴耳饰,认为这是只有女子们才会佩戴的东西,自己戴了无用,还显阴柔,自然不如何喜欢。
这位公子大抵是特殊的一个了。
明渊付了灵石之后,伸手拨开卡扣,比划片刻,不慎熟练地扣在了右耳上,确定扣稳了之后,明渊随手拨了拨,对此甚是满意。
别说,这小东西还怪好看的。
明渊动作自然地从扶饮手中顺了一串斑斓糕来吃,看着扶饮轻轻一笑道:“他们?他们是谁,有什么好在意的。”
从剑冢出来后,魔尊抱着昏迷不醒的江衔在离剑冢最近的一个地方落脚。
在剑冢的时候,江衔融合了不止一片神魂碎片。沧澜剑中温养着扶饮搜寻千年来融合成的一片主魂,外加剑冢中寻得的一片神魂碎片,当时一同化作流光钻入了江衔的体内。
融合神魂碎片的时候江衔昏迷不醒,身体却像是个无底洞般卷走了剑冢之中奔涌磅礴的灵力。剑冢里的灵器纷纷黯淡,那是其中灵气黯淡的表现。
扶饮本以为神魂碎片融合得十分成功,然而半夜时分,江衔却忽然发起了高烧,额头温度滚烫得惊人。
这种情况在之前前往剑冢乘坐灵舟的时候也出现过,当时是怎么解决的来着的……对了,是江衔在无意识时自动自发地想要接触沧澜剑,后来和自己靠得近了才缓解了的。
现在想来,江衔想要的应当是沧澜剑中的神魂碎片。
可是现在沧澜剑中的神魂碎片早已被江衔融合了,他拿什么来缓解江衔如今的症状?!
扶饮恍然想起什么,忽然起身从身后将人半托半抱地拥进怀里,江衔滚烫的体温隔着单薄的里衣透了出来,烫得他心惊不已。
江衔在混沌之间门微微睁开了眼,意识到扶饮在干什么的时候,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无声微笑道:“不用紧张,没事的。”
江衔的声音略带轻哑,长眸微垂,耳边的红水晶耳饰微微晃动,在黑暗之中闪烁着透亮艳丽的光芒。
然而扶饮仍然不敢放松,又伸手在江衔手背上画了一个聚灵阵,哑声道:“师尊。您……什么时候在我身上放的?”
江衔垂着长眸,像是神思远游,半晌才终于有了反应。
“极影裂缝之地的封印前,我点进了你的眉心。”江衔长舒了一口气,轻轻道。周围的灵气顺着聚灵阵汇入江衔体内,灵流漫过体内干涸的经脉,这让江衔稍微好受了一点。
到了这个地步,江衔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扶饮低声问道:“您把神魂碎片取出来吧。”
“不是现在,”江衔无声笑了笑:“没事的,多谢你。就这样就好了,只不过……时间门可能会有点长。”
扶饮皱眉道:“……为什么?”
江衔烧得意识昏沉,头疼欲裂,他的指尖漫无目的地轻点着扶饮的手背,试图以此转移注意力。
他说道:“因为我第一次醒来的时候,大概只有……半片主魂。”
他醒来完全是靠着那半片主魂撑着,这半片主魂是系统用细碎神魂碎片拼凑而成的只,一般来说若是用于唤醒死去之人的神智,希望渺茫到毫无可能。
然而当这件事情在系统手中真的发生了之后,江衔才需要迅速定魂勉强保持神智尚存。
当时系统这么着急,就是因为若是江衔动作再慢一点,或是直接沉睡过去,他靠半片主魂生出的那点仅存的神智很有可能会直接消散。
而江衔此时神魂尚缺,半片主魂撑了这么久的后遗症便是他会对散落各处的神魂碎片产生强烈的渴望,若是不能在一定时间门内融合出两片主魂,江衔便会一直饱受神魂灼烧之苦。
这些都是方才江衔看似神游天外,实则在脑海中听系统同他说的。
或者说,现在不应该叫它系统了,或许应该叫它……
天道。
当初刚醒来的时候,江衔除了穿越前的记忆之外,其余记忆大多都想不起来了,一碰见在他脑海里忽然说话的天道,心中下意识把它当成了穿越必备的系统。
直到江衔现如今融合了一片主魂外加一片神魂碎片,许多从前的记忆才断断续续地浮现出来。
难怪小哭包看起来废物得不行,穿越系统该有的功能它一个不会,但关键时刻总是十分靠谱。
因为它压根就不是系统。
天道不能直接干预位面中的生灵生灭、生死轮回,却仍然拥有无可抵抗的力量与作用。
世人把一个人魂飞魄散之后便再无复生的可能视作常识,正是因为魂飞魄散的意思便是会魂魄碎裂成无数片细小碎片,无穷无尽,化为微光散在九州大地上,依靠单人的力量根本无法将其完全聚拢融合,也就从根源上断绝了人复生的可能性。
然而若是这个世界的天道动用堪比造物主的力量,暗中引动山川星河来将散落全域的星星点点碎片慢慢聚拢呢?
十年聚不成型,百年呢?百年聚不成型,千年呢?成百上千的时光中,总能够将细微的魂魄光点拢成一小片神魂碎片。
再被扶饮花上千百年的时光,沉默而固执地一片片捡起来,拼凑成如今的模样。
江衔指尖轻点的动作不知何时停了下来,他略微出神地看着自己的手,喉咙动了动,终是低低说道:“谢谢。”
扶饮埋在他的颈窝处,沉默地将师尊又拥紧了一点,慢慢地说道:“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师尊不必介怀。”
他听懂了江衔之前的话,也明白了如今不是继续融合神魂碎片的最佳时期。剑冢里灵力充裕,而且是几乎全封闭区域,在剑冢里融合神魂碎片的话,扶饮便不用担心江衔复生的消息传出去。
但他们如今所在的这个地方灵力稀薄,人多眼杂,扶饮必不可能让江衔再次陷入危险,然而总归是有备无患。
果不其然,当真如江衔所说,这次江衔从高烧无力到大半好转,用了比上次多出将近两倍的时间门。
江衔意识昏沉,安静地靠在扶饮怀里,久久不曾说话。见他眉心一直未曾松开过,扶饮便伸手轻轻揉着江衔太阳穴周边的穴位,试图替他缓解一些头疼。
黑暗之中,窗外逡巡已久的浓稠煞气悄然探出一缕,试探般地钻了进来。在它企图靠近江衔的那一刻,扶饮周身骤然涌出张牙舞爪的魔气,凶神恶煞地将探入的煞气完全撕碎。
魔气似是怒极,撕碎了这一缕仍然嫌不够,一瞬汹涌地朝着窗外扑去,不过眨眼之间门便吞噬了大片翻涌的的煞气。
扶饮神情阴郁,眼神带着阴冷的警告,黑暗之中的煞气被扶饮的魔气这么撕扯之后,缓慢地退了回去。
他低头看了一眼怀中安静睡着的人,抿了抿唇,神色缓和不少。
直到江衔的体温完全降了下来,扶饮这才停下手中的动作,稍稍退开一些距离,用极低的音量问道:“师尊?”
江衔没有回应,半身重量倚在扶饮身上,应当是已经睡着了。
这个角度,只要扶饮稍稍离开一点,便能看见江衔俊美非常的侧脸,和透亮的长形红水晶缀在雪白颈侧微微晃动着的模样。
扶饮垂眸盯着他侧颈处的肌肤,还有雪白衣领之下若隐若现的长锁骨。
这样雪白无暇的肌肤上,总是适合谁心机乍显,悄然在上面留下标记的。
透着暧昧红意的、旖旎的标记,能够向所有意图不轨,试图靠近的人宣誓主权的显眼标记。
扶饮在师尊同师叔师伯们谈笑风生的时候想这么干过,在师尊坦坦荡荡一无所知地拥抱他的时候想这么干过,在师尊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里,沉睡得毫无知觉的时候想要这么干过。
然而他最终都只是沉默地看着。
从少年到如今,扶饮一直跟在这人身后,从少年时期只能抬头仰望,到如今能够并肩前行,甚至护于他身前,扶饮从来都是如此沉默地看着,一看便看了许多年。
师尊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然而扶饮仍然不肯承认自己在这种关头还会不由自主地想到一些不合时宜的东西。
他总是管不住自己的脑子,但好在还能管住身体。
师徒情分让扶饮做不出出格的事情,更何况在师徒情分之间门,还横亘了千余年的生死难见。
他最终仍然是什么都没做,如同往常无数次止住自己的渴望一般。
很满足了。扶饮心道。
这样就很满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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