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衔笑了。
他攥了扶饮的手腕,却没有用上那套锁链,而是低眸看了他半晌,缓声道:“饮儿。”
扶饮等来等去,没等到师尊动作,于是不解地顺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
江衔缓缓说道:“它其实不代表什么。这些是你收集来的东西,难道不是珍惜而独一无二的存在么?”
他俯下身去,直视着扶饮润亮的异瞳,轻声道,“哪有什么我不能用你能用的道理。”
江衔面上的笑容显得有些浅淡得过分,他干脆直接拦腰将小徒弟拢进了怀里,随后跟着一起倒在床榻上,顺便把镣铐和发带一起统统扫进了储物戒。
随后江衔看着埋在自己怀里不肯抬头看他的小徒弟,叹了一声:“饮儿,能锁住本尊的,从来不是这种脆得一捏就碎的镣铐,知道么。”
“……”
扶饮忍不住将人抱得更紧了。
在进入霜雪殿之前,江衔便看得出小徒弟暗戳戳的小心思了,只不过没有明着说而已。
江衔承认霜雪殿中确实有很多连他一打眼都认不出的阵法符咒,然而若是他想,没有人能够困住一个化神后期,甚至于快要接近大圆满的修士。
霜雪殿内甚至还设有大型的聚灵阵,能够源源不断地给江衔补充灵力,若是他想逃,扶饮拿什么来拦他。
江衔低声说道:“不喜欢就都不用了。”
“……”扶饮闻言终于忍不住抬头,猫耳随着他的动作活泼地动了动,只听扶饮心虚地说道:“可是、可是我收集了好多,不用……好浪费啊。”
江衔:“……”
他甚至还会觉得浪费。
江衔气笑了。
“浪费就浪费,省得你天天惦记。”江衔板着脸回他。
扶饮干脆耍起赖来,故意用猫耳在他颈间胡乱地蹭来蹭去,蹭得银铃叮当作响。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目光灼灼地说道:“师尊……师尊,您先听我狡辩。”
扶饮亲昵地蹭了蹭江衔,说道,“我没有那个意思。现在真的没有了,您相信我。”
“……嗯,所以呢?”江衔感受着勾人心痒的痒意,无声绷紧了脸颊。
扶饮盯着板着脸,莫名显得有些冷的师尊,小声说道:“可是您不觉得,把镣铐用在我身上……更合适么?”
“……”
场面一时沉寂无声,扶饮抿了抿唇,从储物戒里拿了什么,动作了半晌之后,江衔便感觉到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若有似无地扫了扫他的手背,随后一点点勾住了江衔的手腕。
江衔:“……”等他意识到那是什么东西的时候,险些没有绷住自己的脸色。
幸好猫耳不会透色,扶饮安慰地心想。
随后他弯了弯眼眸,呵出的气息在江衔唇边拂过,他道:“师尊……您来试试。”
那对活泼的猫耳一直在江衔面前一勾一勾地晃荡,看得人真的很难忍住不动手。还有那不知从何而来的猫尾,暗示性在他手背上若有似无地扫来扫去。
江衔的手忍不住蜷缩了一瞬。
然而下一刻,两人的识海内都接收到了远方青阳宗传来的讯息,不约而同地变了脸色。
猫耳和猫尾化作流光被扶饮收回储物戒中,他看向面色同样凝重的师尊,便知道他们收到了相同的信息。
封停桑和白献那边出事了。
青阳宗内。
松峰下已经围了越来越多的弟子。
从听闻封停桑被煞气感染,和白长老早已叛投煞魔宗,用煞气修炼已久这两个消息,中间不过只隔了半个时辰。
这样一个爆炸性的消息不知从哪里散播出来,却以极快的速度传遍了整个青阳宗。
他们最崇敬的宗主,向来温和有礼的白长老,一个被煞气感染许久,伤势反反复复,前段时间甚至还为此闭关,说不准什么时候会彻底失去理智转化为善魔;另一位长老早已接受了煞气的侵蚀,不仅用煞气修炼,甚至还很有可能暗中叛投了煞魔宗。
青阳宗存活至今,一直离不开这两位几乎可以说是资历深远的大能的努力。
几乎可以说,封停桑和白献就是这么多年,青阳宗弟子们看着同伴一点点被煞气侵蚀致死,或是同样迷失初心叛离宗门,却仍旧坚持下来的两大支柱。
可是现在正值月中封印减弱之际,煞气更为活跃之时,他们的宗主抵抗着煞气侵蚀,他们的另外一大长老又在做什么呢?
趁着这个时候吸收更多的煞气吗?
松峰内。
白献闭着眼睛,感受着松峰外逐渐沸反盈天的声响,沉默许久。
他早该想到的。煞魔宗所谓的什么主上,大概都来源于煞气源头。
因而白献转修煞魔道的事情,煞气那边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么久了都仍是无声无息,没有捅破这件事情,大概都是在等待这样一个机会才肯动手。
封停桑的伤势是当初明渊封印煞气源头之前便已经留下了,那时他手上有着明渊的神魂碎片,能够压制封停桑的伤势,为了撑起当时元气大伤的青阳宗,便对外声称封停桑已然痊愈。
情况再次恶化起来的时候,是扶饮拔.出沧澜剑,明渊神魂碎片失效之后。
这一次,他们对外只是声称封停桑外出受伤,却并未告知缘由,忽然被完完全全捅出来的消息,大差不差应当都是煞魔宗那边干的。
平日里,月中的时候封停桑体内的煞气浓度会忽然飙升,但尚还在白献勉强可控的范围内,但即使如此,封停桑在这一天也没有办法完全做到与正常人一样行动自如。
因而每到月中,他们都会特意回到松峰,等到挨过这一天便能够恢复如初。
本来应当平安无事便能熬过这段时间,可谁曾想煞魔等了这么久,特地挑了今日动手,直接挑起了宗内所有弟子的恐慌。
否则……白献也不会贸然送去讯息给需要蛮长时间来彻底融合神魂碎片的明渊。以防万一,他甚至还给扶饮送了一份。
封停桑面色苍白,嘴角仍旧鲜血不止,他几次试图起身却都失败了,最终都是重新跌了回去。
白献扶着他,想要把封停桑按回床榻间,却被封停桑强硬拒绝了。
封停桑踉踉跄跄地下了榻,他闭了闭眼,额上全是冷汗,连声线都在因为疼痛微微地颤抖,“……我得出去。”
松峰下已经围了许多恐慌不明真相的青阳宗弟子,甚至还有把事情往最坏的方向揣测的弟子,他们无声戒备起来,在峰下随时准备出手。
然而,此时封停桑体内的煞气浓度蓦然冲上高峰,他连勉强站立都做不到,何谈规规整整地出去主持大局?
白献眼底已经微微泛红,他咬着牙把封停桑的半身都搭在自己肩上扛了起来,随后,不顾他的意愿一鼓作气将封停桑放倒在床榻之上,颤抖着说道:“那你要用这样的状态出去吗?”
“你怎么去?你这样去了又有什么用呢?”
封停桑闭了闭眼,抓住了白献的手,声音嘶哑道:“……白献。你不能去……你别去……”
耳边信誓旦旦要白献为叛投煞魔宗给个说法,如何如何的声音穿过耳膜,声声敲在封停桑的心里。
就算白献给得出说法,也不一定能够安抚住所有人。引起恐慌很容易,对于现在的他们而言平息却很难。
白献缓下声音,温声道:“停桑,交给我。”
他一边说着,一边设下了阵法,藤蔓温和而无声地缠住了挣扎起来的封停桑,并将他牢牢按了下去。
白献转身便走。
他出了松峰的禁制,一点点走进弟子们的视野里,不出意外地看见围着的弟子们更加群情激昂了起来。
“白长老……白长老!您告诉我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白献暗叹一口气,垂下了眼眸。
“白长老!我们从来都很信任你……为什么连你也要背叛青阳宗呢?”
“以现在的医宗水平,修士只要被煞气感染,天之内都能治愈,白长老此时已然是出窍期,若非他自己主动接受煞气的侵蚀,否则怎么可能转修煞魔道?”
“他就是故意的……可是,为什么啊白长老……”
“白长老,我们如今还称你一声长老,是希望你能给个说法。你……你是受到煞魔的操控的对不对?你有苦衷的对不对?白长老,只要你说,我们就信!”
“信他又有何用?我们现在难道不是应该统一一下应当怎么处理吗?你们难道能够接受一个修了煞魔道的人,仍然留在青阳宗内部,甚至高层?”
“……我反正不太能接受。”
白献的目光扫过众弟子,里面有神情愤慨的,有伤心期冀的,有他熟悉的不熟悉的面孔。
他轻轻开口,声音却清晰的传到了每个人的耳底,带有一股令人莫名心安的感觉,他说道:“诸位冷静。此事复杂非常,非我一人一口便能说清。宗主曾在封印煞气之前便遭受煞气感染,我为压制他的伤势而转修煞魔道,如此撑过许多年,便是如今这番景象。”
场面一时安静了下来。
白长老是宗主多年来一直形影不离的道侣,青阳宗内只要是有点资历的人都能知道他俩的事情,因而对这个说法并未提出异议。
但仍然有弟子皱了眉头:“可是之前那一次宗主不是已经痊愈了吗?为什么跟你们之前说的不一样?”
“压制煞气?这是什么道理,还能用人来压制的吗?”
“诸位不必急着质疑,至于处理,白某为宗主压制煞气后,自下地牢约束自身,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恐慌及伤害。”
青阳宗地牢专门用于关押穷凶极恶之犯,牢不可破,阴暗潮湿,处处布设断灵之阵,一旦置身其中,所有的修为便会被完全压制,无法施展一点,只能忍受着无时无刻被阴冷气息浸入骨髓,寒气一点点叠加着疼痛的感觉。
不仅如此,断灵之阵还有一个特点,那便是每日会释放一次灵流,用于鞭.笞关押其中的人,消磨他们的意志力,好让嘴硬的人更容易开口。
没有人能够从里面完完整整地出来。
“不行啊!白长老……您罪不至此啊!”
“也只有这种方法了。不然如果他用煞气悄无声息的感染别人怎么办?我不是恶意揣测,只是白长老,你敢保证……自己就不会被煞气控制吗?”
“……”
白献仍旧风轻云淡地笼着衣袖,像是接下来要进地牢的人不是他一样。
他的头微微偏了一点,似乎是想往回望着什么,但是不知为何最终却仍旧止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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