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院，小小风，你们久等了。”
江凛风：“······”
池行诩不意外地看到江凛风的嘴角牵动，像苦笑又不像。真不知道沈一涵对着这张又冷又酷的脸怎么喊得出这种称呼。
池行诩想笑。
沈一涵性格跳脱，跟谁都能唠，从上车开始嘴就和个炮仗似的和柳奕嘚吧个不停，池行诩本就头大即将送往迎来的尴尬饭局，现在沈一涵在车上叽叽喳喳个不停，池行诩扶额，越发头疼了。
沈一涵用指尖戳她。
“柳院问你话呢。”
“什么？”
看她一脸茫然，沈一涵好心帮她重复，“你手里几个不太重要的课题能不能放一放，腾出时间，万一待会儿见了面，对方有意向呢。”
“看情况吧。”池行诩语焉不详，柳奕也不勉强，“当年，我在英国进修的时候认识了顾振飞教授，他是你们行业的顶尖学者，现在是ecl的主理事之一，最近他带着团队回国调研，我借着跟他聚一聚的由头刚好介绍你们认识。”
“谢谢柳院。”
“人脉是往上爬的梯子，你自己把握。”
“这位顾教授应该是ecl成立以来第一位华人主理事吧？”沈一涵把手机搜索页面关掉，给池行诩使眼色：我这么卖力帮你，你可得好好谢我！
柳奕讶异：“你也知道他？”
沈一涵把刚看过的词条背了一遍，“知道的，他写过生物学的核心概要论述，编入了生物学教材里，柳院和顾教授算是校友了？你们怎么认识的，说我听听呗？”
“这就说来话长了。”
沈一涵三句两句把柳奕话头重心拉开，到了柳奕这年纪尤其喜欢拉着晚辈回首过去，有着站讲台四十年的功底，一讲就是个把钟头，连口水都顾不上喝。
沈一涵专门拣柳奕有话说的地方追着问，两手一手一边扒着前排座椅，屁股都要离了座位了，上半截身体还要往前面探。
池行诩想，这人不去搞外交才像是走错了路。
午间的阳光透过深色的车窗玻璃，落在江凛风身上，没有沈一涵大半身体在中间阻挡，池行诩侧头便能看见江凛风，她似乎是被柳奕的故事吸引了，又像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专注的神情看起来平和，安定，有种抚慰人心的力量。
气质是一个人内在的沉淀，不像外貌能一眼就看出来，因之无形，只可慢慢感知，细细品味。
她初次见江凛风，便觉得这个孩子与众不同，像块有棱有角的山石；隔了很多年再一见，山石棱角尤在，而被湍流反复冲刷锋利的山尖圆润了；在这刻，她看着江凛风，竟觉得她一开始便看错了，江凛风从来不是石，而是涌动的泉流。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种奇怪的念头冒上来。
如果她们年龄相仿，她是会被江凛风这类型的人吸引的。
可是，命运从一开始就注定。
就好比一个人不能选择自己的性别，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不能决定自己的年龄······
池行诩移开视线，看向别处。
江凛风那双清清冷冷的眸子朝池行诩看去，在无人注意的时刻，用眼睛抚过池行诩的脸庞。
柳奕提前订好了包间，她们一行人提前到场，下车后没几分钟，柳奕接到了顾振飞的电话，起身带着人去餐厅的电梯口候着。
电梯门“叮”地一声弹开，站在最前面的人气质儒雅，一身西装笔挺，两鬓斑白却是目光迥然。
柳奕迎上去，抱拳，“十几年不见，振飞兄别来无恙啊。”
“别来无恙，柳老弟。”
柳奕把顾振飞带到池行诩面前，池行诩礼貌笑道：“顾教授一路辛苦。”
顾振飞记得柳奕提过想让他提点一位学生，想来就是这位，“我就喜欢和这些年轻人打交道，思维活跃，富有朝气。”
他让出半步，向柳奕和池行诩引见身后的团队。
池行诩眼皮微抬，表情宛若雷击。
乌眉淡扫，双眸如星，那人款款站在那里，披散至腰线处的黑色长发泛着极有质感的微光，及膝的长风衣也是浓重的黑色，衬得她复古的红唇如保加利亚盛开的玫瑰。
在她看对方的时候，对方的目光也落在了她身上，眼里亦是诧异。
突如其来的重逢，池行诩多年来冰封成死水的心湖波澜翻涌。
池行诩僵在原地，恍若隔世。足足好几秒，她忘了自己在哪里，在做些什么。
“秋秋？秦渐秋！”沈一涵大叫。
“一涵。”秦渐秋莞尔，目光柔柔向池行诩看去，“行诩。”
池行诩微微点头，江凛风看着这突然出现的故人不自觉紧握成拳。
沈一涵琢磨了一下，池行诩这么冷淡，还有上回池行诩问起秦渐秋时的语气神情，心里有了谱，这两人不对付。
顾振飞转身对他们说：“我这学生也是津华毕业的，我早该想到你们可能认识，你们是同一届的？”
“嗯同届不同班，行诩学的生物科学，我是生物技术。”秦渐秋说。
顾振飞点头，在柳奕带领下往包间走，“这倒好了，现在的年轻人不爱社交，想给她们介绍朋友比登天还难。”
“可不是嘛。”柳奕深有同感。
顾振飞接话，“你看我这学生，要模样有模样，要能力有能力，都这个年纪了还没有找着对象。”
江凛风目光在池行诩和秦渐秋身上来来回回，手不露痕迹地插进外衣口袋。她和秦渐秋仅有几面之缘，但每一次见面，有关秦渐秋的一切都如同烙印她心里。
秦渐秋身着黑色的长风衣，个子高挑，发型是时下最流行的波浪卷，这个发型火起来之后早就烂大街了，却与秦渐秋身上的随性意外地搭，让她看起来美艳又慵懒。
两只珍珠耳坠在明亮的灯光下微微闪动，衬得她的笑容更加明丽。举手投足比之几年前，有着更说不出的韵味。
或许是江凛风的目光在秦渐秋身上停留的时间太长了，对方忽然侧脸，冲她一笑，唇角弯弯，眼睛里饱含笑意，像是无声的询问，也像是对她不礼貌的目光的包容和谅解。
很温暖很赏心悦目的笑容，让人忍不住喜欢，信任，甚至主动想亲近，江凛风突然理解了为什么秦渐秋当初能追到池行诩。
“没想到会这样见面。”沈一涵站在秦渐秋和池行诩中间有点小尴尬，惴惴不安地说了这么一句。
“是啊，挺意外的。”秦渐秋似有所感。
“我从贺奕明那听说你出国后入职一家国际知名研究所，没想到是ecl，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到的平台。”
“之前是去了澳洲，因为业务往来的关系，有幸认识了顾教授，他推荐我去伦敦攻读博士，也就进了ecl成了他的助手。”
“原来是这样，你很多年没回国了吧。”
“比较久了，六七年了吧。”秦渐秋说：“这次回国是有一个中英合作的课题，聘请了我们团队作为学术顾问，刚好，我也想回来看一看。”秦渐秋娓娓道来，像在对沈一涵说，也像在对池行诩说。
这么多年过去，池行诩还是和很多年前给人的感觉一样，恬静温和，却有天生的距离感。
从前她构想过很多次和池行诩重逢的情景，或像歌词里唱的“你会不会突然出现，在街角的咖啡店”；或是有天她们有谁先低头拨通对方的电话，双方都觉暌违已久；再或者池行诩打听到她的近况，跨过山海来找寻她，她们在众目睽睽下热烈拥吻······
可那人是池行诩。
她假想的那些任何一种可能都不会发生。
她和池行诩的那段感情，早就在两个人渐行渐远的途中，遗落在路旁。
回首时，都能看见，可不会有人再拾起。
是的，过去了。
池行诩的未来，不会再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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