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他家阿萝如此心细如发,滕屠夫心中一紧,飞快开动脑筋,传音空悟。
空悟一一记下,努力整理好表情,故作高深道:“佛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后山这位施主一朝顿悟,对诸般佛法颇有见地,寺内极为重视,特命贫僧好生照看。”
阎神婆无所谓地点点头,她就是觉得奇怪随口一问。
见后山越来越近,半山腰处依稀能看见一个老头儿的身影,她立马将这点小事抛开,琢磨起等下见夫君师父的事来。
听地下那些女鬼说,老人家都喜欢柔顺听话、勤劳持家的儿媳妇,虽然这些特质跟她都半点不沾,但不妨碍她装一下。
以为自己天不怕地不怕,没想到事到临头还是微微忐忑,希望能得到夫君这位师父的祝福。
“别紧张,我师父人很和气,肯定会喜欢你们的,他其实早就盼着我带你们来看他了。”
察觉妻子的后背下意识绷得越来越直,滕屠夫心疼极了,偷偷握紧她的手,附在她耳边小声安抚。
“嗯,我会好好表现的,争取讨师父他老人家欢心。”阎神婆悄悄保证,一副即将见公婆的小媳妇情态。
滕屠夫第一次见妻子这般,心中一荡,手指挠挠她手心,阎神婆挠回去,两人相视一笑,粉色桃心从四只眼中呼啦啦飞出。
恨不得自戳双目的空悟:“……”
习以为常的姐弟妹三人:“。”
走完一段山路,一行人顺利抵达半山腰,老远就见,前方有个身着米色居士布袍的老人,背对他们而立。
没有想象中的老态龙钟,体型微胖,大约是听到几人走动的声音,老人家回眸一笑,脸圆圆的,眯着眼很慈祥,像极了鹤行镇上最常见的富家翁。
阎神婆的紧张感一下消退不少。
虽然本人跟她想象中白发苍苍、肤色黝黑、一身腱子肉、目光犀利隐含杀气的老屠夫不太一样,但看起来格外和善,大家应该会相处愉快。
她拿出来之前神魂离体,自己看着自己练习多日的标准儿媳妇笑容,眼角弯下,嘴角提起,角度力求精确到毫厘不差。
再加上她让擅长打扮的女鬼修了眉、上了妆,七分英气三分懒,变成了七分温婉三分甜,此时此刻,这张脸可谓极具欺骗性。
普玄方丈近距离见到阎神婆,礼貌快速地打量完毕,忍不住暗暗点头:徒弟虽然叛逆,找媳妇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此女额头明阔,说明心胸豁达,眼神清正,意味着行事坦荡,手上有薄茧,一看就是贤惠持家的好女子,堪为良配。
就是太容易害羞了些,脸蛋一直红红的,不过这也不算什么缺点,徒弟自己喜欢就成。
万事不走心、干坏事坦坦荡荡、刻意搓出茧子、让血液聚集在双颊的阎神婆:√。
“翁媳”相看两满意,殊不知,乔装过后的普玄方丈一回首,滕屠夫和两个女儿当场被雷劈中,外焦里嫩。
怎么说呢,如果你不知道他是个老和尚,可能还没这么违和,但他们偏偏知道啊!
也不知方丈他老人家从哪儿弄来一顶假发,又长又密,扣在头顶上像白白胖胖的馒头加了个黑盖,相当辣眼。
滕云淡也看呆了,仔细辨认一番,之前遇到的是这位老人家没错。
思及老人家捡到他爹,养大他还传授他一身养家糊口的屠夫手艺,他心里感激又亲切,扬起灿烂的笑脸第一个冲上去打招呼。
“师祖好,您头发长得真快,保养得可真好,我差点没认出来,哈哈。”
普玄方丈略微紧张:哎呀,那不是你爹交代了,让我这个老屠夫好好打扮一下,不能露出破绽嘛。
该不会用力过猛,打扮过头了吧?
知师莫若徒,滕屠夫及时传音普玄方丈,“师父,淡定,这样就挺好,继续保持。”
普玄方丈心中大定,拍拍滕云淡肩膀,尬聊,“好孩子,你这个子窜得更快,比上次见似乎高了半头。”
目光扫过他头顶隐隐凝聚成龙形的紫气,又感慨又忧心。
没想到沧海界濒临大难,气运之子竟生在徒弟家,难得这孩子心性赤诚,可惜肩上的担子太重,不知道他日后扛不扛得住啊。
刚见面,暂且还不到说这些的时候,普玄方丈将视线从那条初具形态的紫龙上收回,看向徒弟的两个女儿。
滕风轻迎上老人家慈爱的目光,身上直起鸡皮疙瘩,脑子里闪过一句:看个屁,再看把你眼珠子抠出来。
开玩笑,任哪个坏事做尽的魔圣被佛法高深的老和尚这么使劲盯着,都不可能心平气和。
她可没忘了,当初就是这群臭和尚一脸伪善,和那群臭道士一起逼得她爹为苍生出手,跟她娘同归于尽。
不过,归宁寺的和尚们下场也挺惨,被痛失阎君的黑夜白日两位大人率恶鬼血洗,普玄方丈以身证道,哎。
思及前世种种,心情不由发沉。
她迅速冷静下来,脑口分离,嘴上温温柔柔、恭恭敬敬问候了声:“风轻见过师祖。”
“好,你也是个好孩子,听说你孝敬父母,爱护弟妹,最是温柔稳重,乖巧懂事,辛苦你了。”
这都是空悟告诉他的。
这么些年了,明知道爱徒根本不会回寺,他还是让人月月准时去催,不就是为了看看这一家子过得如何,听听他们的温馨日常吗?
不得不说,有时候连他都佩服这个徒弟,佛子的身份说扔就扔,一身功德说不要就不要,跑去凡间当屠夫,日子过得平平淡淡,开心自在,真是混蛋得让人羡慕啊。
滕风轻没想到会被夸,垂眸含笑,似是不好意思了,其实眼底好意思得很。
普玄方丈欣慰地颔首,适时地看向骑着鹅东张西望的滕幼可,滕幼可察觉,回头和他隔空相视。
那一刹,普玄方丈耳边敲响佛钟,眼前浮现玄奥的一幕:诸天佛祖于空中现身,金光大作,其中一尊竟长着和滕幼可一模一样的脸,慈祥而庄重。
那尊佛冲他嘿嘿一笑:“你好,再见。”
普玄方丈:“???”
反应过来时,眼前哪还有诸天佛祖和金光,只剩下滕幼可一张明丽娇艳的少女容颜,冲他笑得甜。
滕幼可看着镇定,心里也当当当打鼓。
她跟系统疯狂吐槽,“卧槽卧槽,太可怕了,这个老和尚有点子东西,居然能一眼看到我在佛家的最高学历,吓我一跳。”
「宿主要小心哦,秃头警告!」
滕幼可摸了摸一头秀发,打起十一万分的精神,继续跟一脸懵逼的老方丈大眼瞪小眼。
还是普玄方丈先败下阵来。
暗忖:沧海界前途未卜,恐怕是自己近来忧心过度,屡屡卜卦终于找到气运之子的下落,这才有些透支了,以至于看到幻象。
漫天神佛,还有一尊和徒弟的小女儿长得一样,哈哈哈,真亏他敢想。
“你就是小可吧,一双眼比你爹小时候还有灵气,真是活泼可爱。”
滕幼可大大方方点头,“谢师祖夸奖,我也这么觉得!”
普玄方丈微怔,什么神啊佛的,立马忘到九霄云外,被逗得哈哈笑。
“病好些了吗?等下师祖帮你把把脉,开几服药精心调理一番,保你日后健健康康,百病不侵。”
整个归宁寺医术最好的,莫过于普玄方丈,滕屠夫没想到师父会主动提起,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哪怕师父一直反对他在凡间成亲生子,不满他抛下佛子的责任和义务,可真见到他的妻子儿女,还是发自内心地关爱。
这是他的师,也是他的父,他是个不孝徒弟,为了小家,终究是辜负了师父的一番心血啊。
阎神婆闻言相当感激,感激中还带着一丝狐疑,“师父您,还懂医术吗?”现在的屠夫都这么卷?
只顾着高兴的滕云淡:对哦。
知道真相忘记诧异的其他人:救命。
普玄方丈噎了一下,呵呵尬笑,“平时闲来无事,和空悟……大师他们讨教了一些,医术尚且粗浅。”
空悟大那个师默默后退,让自己的存在感变小,再变小——他要是突然捶地狂笑,他们会不会以为他有病?
阎神婆问完也有点后悔,事关女儿,她一时心急了,怕惹得老人家不快,连忙说了几句真心实意的客气话,然后害羞地垂下头。
多说多错,她还是闭上嘴,少说几句吧。
互相正式见过面,一行人进了旁边的小院,空悟给一家人上了灵茶,普玄方丈示意滕幼可伸出手腕,凝神帮她号脉。
999辈子里,中西医、医修干过不知多少回,退休大佬滕幼可表示:装病那可太容易了。
普玄方丈按她的意愿,诊出个“天生体弱,需要多休养”的结论,开了一张食补的方子,让空悟去取药。
滕幼可打眼一扫,意外地轻轻挑眉。上面全是极其珍贵的药膳食材,对化神修士来说也不是说拿就拿,关键时刻能修补神魂,救命那种。
看来,老和尚对他们一家人是真的好。
这么好的师父,后来怎么舍得让她爹手刃她娘呢?难道就因为一句“苍生为重”?
她偷瞄长姐,姐妹俩心中有了同样的疑惑。
看完病开完药,一大家子热热闹闹地聊起生活琐事来,话题温馨平淡,气氛异常和谐。
看时机差不多,普玄大师打算叫徒弟单独说两句,滕云淡这个气运之子不好当,他不得不跟着操心。
师徒一人和大家打了招呼,刚要起身出去走走,院子里忽然冲进来一个身型魁梧的大和尚,“师兄!我听说空莲那臭小子回来了,人呢,在哪里?”
阎神婆瞳孔一竖:空莲,那不是她死对头的法号吗?这和尚也是古怪,不去前头大悲殿找人,跑后山来?
等等,他刚刚喊谁师兄??
满屋子影帝影后都没想到,至今明明一切顺利,临了临了会出这么大个纰漏。
空悟被普玄方丈从身后那种推了一把,顺势冲上前,灵机一动紧紧抓住来人的手,不让他越过自己。
他大喊一声:“师弟!你怎么跑这儿来找我了,没见师兄我忙着帮这位老居士待客呢,走走,有事去外头说。”
同时传音:“师叔别说话,我师父现在有些不便,跟我走。”
冲进门的大和尚也懵了,但他反应还算快,点着头就要出门。
阎神婆却不肯放过心底那一丝怪异感,抬手喊了声,“这位大师请稍等,你方才说,佛子在这里?”
“是啊,那不是吗?”大和尚径直往滕屠夫的方向看去。
滕屠夫后背一僵,滕风轻心怦怦跳,滕幼可也紧张得咽了口吐沫。来了,这一刻终于来了,眼下便是他们家生死存亡的关头!
恰在这时,被空悟支使去拿药膳食材的僧人回来了,大和尚挣脱空悟颤抖的双手,噔噔噔几步走上前,绕过滕屠夫,一把抓住他身后那满脸懵逼的年轻和尚。
“空莲啊,说了多少回了,你好歹是佛子,不要总是装作小沙弥来偷听居士们说话,这个毛病可不好,快跟我走。”
滕屠夫:“???”
虽然但是,这是本佛子被黑得最惨一回。
滕风轻/滕幼可:“……”
完蛋,娘这下更嫌弃爹了。
阎神婆看着那张不忍直视的麻子脸,突然理解了死对头为什么一出现就是斗笠白纱。
啧,小时候长得挺可爱的,怎么说残就残了呢?
哈哈哈哈哈,让你小时候拿我练习抓鬼玩,遭报应了吧,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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