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谁都想不到, 当天占领各大新闻版块的爆料标题是这样的。
“侯某绑架瑞意总裁,雇佣保镖素质低下”
“是保镖还是绑匪,揭开犯罪者的遮羞布”
“两年牢饭弹指一挥间, 保镖重新助力三十年”
“谈集团之间撕破脸的斗争该如何收场, 保镖:滚”
“……”
乔谨关上手机上的报道页面, 望着面前的手术室叹了口气。
付霖啸坐在他旁边,指了指他额头上的伤口:“要先去处理一下吗?”
乔谨脸色很难看,轻轻摇了摇头。
尹秘书站在对面来回踱步, 平常一丝不苟的发型乱成一团, 衬衫扣子也崩开了一颗,浑身尘土, 焦躁不已。
那多半是吓得,路评章一时出不来, 他的判决就一时下不来。
乔谨看了他一眼, 忍不住道:“消停坐下。”
老板不在, 但是老板娘还在。尹秘书第二次站在乔谨面前, 痛心疾首道:“乔总, 你罚我奖金吧, 或者降薪也行,我真的该死,让路总受这种罪。”
乔谨摆摆手, 不太想说话。
尹秘书深知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 忍不住上前去抱乔谨的腿:“乔总……”
“哎哎,”付霖啸拦住了他, “有话好好说, 便宜不能随随便便占的, 等路总醒了你可更不好交代了。”
尹秘书一想也是, 自己急得脑运行程序都要乱码了。
“那我……”
乔谨也有点焦躁,但他今天已经超负荷,因此声音有些无力:“公司里有公事就去处理公事,没公事就去找点其他的事做。”
尹秘书一时间没懂这个‘找点其他的事’是什么意思。
乔谨说:“盯死侯务德,让他下半辈子在里面过。找关系、送礼、砸钱,不管用什么方法。”
尹秘书瞥见他的眼神,浑身跟着一凛,下意识站直,呈现出面对着路评章时候的状态:“是!”
乔谨摆摆手,闭上眼去捏鼻梁。
医院里的光太无情了,他坐在这里,身后是模糊成一团的影子,那形状就跟体弱多病的虚弱病人没什么两样。
尹秘书把声音放轻缓了:“路总原本下午有个年终总结视频会议,一年一度,从来没有推迟过,这次是否要推迟?”
乔谨没睁眼,维持着低头的姿势,重重揉捏着山根。
尹秘书:“如果推迟的话,可能会引起其他股东的恐慌。”
“不推迟。”乔谨说,“下午的会我来开。”
尹秘书望着他。
乔谨睁开眼,审视着他:“我合法持有与路评章一样的股份,参加会议理所应当,有什么问题吗?”
尹秘书以前从来没觉得乔谨的眼神这么坚定和不容置疑过,他总是习惯性的温和包容,有攻击性的时候很少。
他浑身的冷汗又要下来了:“没、没问题。”
不知道等了多久,手术室的门才打开。
乔谨起身猛了,缓了缓才迎上前去:“怎么样?”
院长和几位主任跟着一起走出来,快步到了他跟前。
“路总怎么样?”乔谨追问。
院长呼出一口气,像安抚病人家属一样安抚乔谨:“手术完成的很好。”
乔谨屏息望着他,知道接下来的话才是重点。
院长看了主治医生一看,医生说:“右手粉碎性骨折,面积较大,恢复时间大概要半年。脊椎的情况还好没有伤到神经,只要卧床休养,三个月以后可以尝试坐位。”
乔谨半张脸上都是医院里顶灯造就的阴影,用干涩的喉咙和低哑的嗓音问:“还能……再站起来吗?”
“只要前几个月好好养着,恢复好,”医生朝他安抚般笑了笑,“能的。”
院长也朝着他笑着点点头:“路总交给我们,放心吧。”
乔谨猛地呼出一口气,一刹那间头晕目眩险些站不住。
付霖啸扶了他一把,他才勉强笑了一下:“谢谢,辛苦各位了。”
付霖啸低声说:“等下要开会,去处理一下伤吧,然后吃点东西。”
院长看着他脸色苍白,可能有些低血糖,便连连点头:“对对,赶快处理一下伤,去吃点东西,路总大概一个小时以后才能醒,吃完饭回来时间正好。”
乔谨这才任由医生带着他离开,去处理额头上被玻璃划开的伤了。
既然要开会,乔谨处理好额头上的伤口,勉强洗了脸,收拾了一下自己。
他简单吃了两口东西,去病房里看路评章。
路评章正在昏睡着,毫不设防地深陷在床上,平时翻手云覆手雨的气势少了一半,但是仍旧能从他微微下垂的嘴角窥探出那强盛的掌控欲。
乔谨登录路评章的办公后台,调出了各个股东的信息,又对照着上面的证件照把这些人一一对应,记在脑子里,提前五分钟进入了视频会议。
那里面已经有人在等了,看到路评章的账号登录上来,便正襟危坐,严肃地出现在镜头里。
乔谨等人到齐才打开摄像头。
十二位大股东只看到一个过分年轻的人出现在屏幕上,忍不住都愣了一下。
这年轻人眉眼锋利,眼梢偏长,由优越的鼻梁拉出的那线在鼻尖到达顶峰,继而急转直下,越过流畅的唇形,最终在干净利索的下颌上戛然而止。
从视频里骤然看到这样一张放大后没有丝毫短板的脸,是十分有冲击力的。
长达一分钟的时间都没有任何人发出声音。
乔谨把镜头推远了一些,让路评章出现在他身后。
“各位下午好,我是乔谨。因为路总的身体原因,本次股东大会由我代为参加。”他短暂的让路评章出镜了片刻,重新把镜头对准自己,“我想大家都已经从新闻上看到事情的经过了,目前路总情况较为乐观,请大家不必担忧。”
会议中的其他人仍旧沉默着,不知道是被突如其来的变故给震惊到了,还是因为毫无准备之下见到了乔谨这个人。
毕竟当初‘乔谨’一夜之间持股爆增,一跃成为了最大持股人。
大家对此人的来历早有揣测,只是迟迟不敢打探虚实——有路评章在前头挡着,也没人能将他真身挖出来。
乔谨松弛地坐在对面,额头上的伤给他添了几分不好惹,看上去游刃有余的同时又冷酷无情。
“既然大家不主动,那我就斗胆主持会议了。”他虽然年轻,但却有着久经沙场般的坦然自若,一个眼神就让人忘记了他的年龄和过于出挑的容貌。
乔谨看向第一批第一位的中年人,视线锐利而不失礼道:“那就先从许总开始吧。”
整一个小时,乔谨算着时间挂断会议,舒出一口气。
他对着窗外发了一会儿呆,起身把平板放在窗台下面的桌子上。
这间病房朝南窗户很大,冬季下午的太阳不太刺眼,但是依旧明亮。
阳光温和地撒满房间,乔谨在寂静中听见身后有人轻轻叫他:“小谨。”
乔谨豁然回过头,看到躺在床上的路评章正睁着眼睛望着他。
那一刻他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感觉,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开始重新流动起来,就连心跳也快了。
乔谨两步回到病床旁边,伸出手想摸摸他或者抱抱他,但是不知道如何下手,直到路评章眨了眨眼,用那沙哑的声音说:“真厉害,股东大会都能独当一面了。”
乔谨不知道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听的,也没管他带着调侃意味的夸奖,从桌上端来温水,插上吸管递到嘴边给他喝。
路评章喝了两口,享受着乔谨的体贴照顾,觉得这样躺着还可以忍受。
乔谨放水水杯,有些无措地搓了搓手指,询问道:“我能摸你哪里?”
路评章没忍住笑起来:“你想摸哪里?”
“……”乔谨无视了他的刻意挑拨,伸手搭了一下他的额头,试了试温度。
路评章没得到回应,却依旧兴趣不减。
乔谨收回手,路评章眼睛跟着他的一举一动,追问道:“我哪里是你没摸过的?”
他可能有些不舒服,说完后就皱了皱眉。
乔谨连忙问:“怎么了?”
“没事,”路评章舒展开眉头,对此刻百依百顺的乔谨提要求:“给病人削个苹果吃吧。”
乔谨看了他一眼,确定他说的是真的,便转身去拿水果刀,又从果篮里挑了个卖相好的出来。
他站在桌子旁边,穿着上午的衣服,领口上沾着星点血,裤脚上也染了灰尘,但是他挽着袖口站在那里专注地削苹果,就好像高高在上不沾尘埃。
不知何时捡回来的戒指仍旧在他食指上戴着,圆环上镶嵌的戒面反射着头顶的灯光。明明他们只分开了几个小时,但是路评章就是觉得他单薄了许多,远不如早晨的时候健康活泼。
路评章看着他用水果刀把苹果皮缓慢而顺滑的转下来,突然叫了他一声:“乔谨。”
“怎么了?”乔谨停了停手里的动作,转头问。
路评章看了他许久都没眨眼,直到乔谨露出疑惑的眼神来,才轻轻地说:“我有点疼。”
乔谨紧张起来,放下苹果趴在旁边看他手臂,又皱眉想掀开被子去看他身上的伤:“麻醉的药效过了吗,我去找医生来,给你上一针止疼的。”
路评章刚从手术室里出来,被子下边光溜溜什么都没穿,立刻制止他:“别掀,我逗你的,不疼。”
乔谨望着他。
路评章躺在枕头上笑了笑:“这么心疼我。”
乔谨仍旧看着他,眼圈无声息地红了。
这回路评章慌了,用没受伤的那只手去拉他的手,但是一动后背上就钝钝的疼。
他把乔谨拉到椅子上,喘了两口气才说:“别哭啊,你一哭,我不就白受罪了吗?”
乔谨转开眼看向别处,一会儿再转回去,眼睛里的一些情绪已经被代谢掉了。
他冷静了一些,但是不声不响的时候仍旧惹人心疼。
路评章握着他的手,摩挲着他修长不沾一点粗茧的手指:“你知道我做手术的时候在想什么吗?”
乔谨闷不吭声望着他。
路评章做了一场手术,好像脾气都变好了,每一句话都显得温和起来:“如果我真的瘫痪了,那我就不圈着你了。你想去哪里都行,想去谁的身边都可以,只要他真的爱你,对你好,我就满意了。”
乔谨眼圈又要红,路评章唉了一声,想把声音刻意轻快一些,但是失败了。
“可是我刚刚看着你,只要一设想,你会给其他人削苹果,拉着他的手,跟他一起吃饭,聊天,甚至接吻,上床,做更多我们做过的事,我就一秒钟都接受不了。”
“我连想一想都受不了,我怕我到死都闭不上眼。”他兀自沉默了片刻,用认真的眼神看着他:“我绝不会放手,这辈子,我是一定要抓着你过了。”
乔谨被他揉地有点疼,但是没有抽回手。
路评章懊恼却毫无悔过之心:“其他的我都可以改,只有这个不行。”
医院里墙壁惨白,乔谨也白,垂着的眼睫细密纤长,投下的阴影像一团雾。
路评章只能看到他一半跌宕起伏的侧脸和干净单薄的耳朵。
他生怕乔谨愤怒起身指责他失信,又怕他控诉自己没有自由。
那一刻他后背流出来的汗分辨不出是疼的还是紧张的。
乔谨却抬起眼皮同他深深对视,半晌只是说:“好啊,那你要抓得紧一点。”
第 42 章
路评章在医院的日子过得很滋润, 乔谨亲手喂他喝粥,中午和晚上还会给他念书,几乎对他有求必应。
除了美中不足需要听医嘱戒运动, 其他的不能更完美了。
乔谨请了一个星期的假, 隋冉每天三个电话打过来, 慰问路评章的同时旁敲侧击的请他回去上班。
乔谨耐不住他磨,在医院里寸步不离的陪伴了路评章一个星期后,重新开始了每天的社畜生活。
路评章对此很有怨念, 他现在还不能坐起身, 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睁开眼见到守在床边的乔谨,最大的愿望就是让乔谨辞职。
“……你不能辞职吗?”路评章第一百次问, “你现在不缺钱啊,家里那么多钱呢, 为什么一定要出去上班呢?”
乔谨根本不接茬。
他坐在搬进来的办公桌前面, 看这段时间的公司报表, 思考了片刻说:“账对不上。”
“嗯?”路评章挑了挑眉。
乔谨又扫了一遍, 确定道:“大概七十个亿的出入。”
“七十个亿, ”路评章见怪不怪, 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眼神留在他后背上,“星辉地产的老王输了个烟灰缸给我, 还要两千来万呢, 签合同的时候就没收他三亿的定金。七十个亿不算什么……你能不能别总是背对着我?”
乔谨转过身来看着他,眉微微蹙着:“赌什么输的?”
“打高尔夫, 他输给我一个球。”
“高尔夫, ”乔谨重复道, 他靠着办公桌问, “一个烟灰缸两千多万,什么品种的,你洗钱啊路评章?”
路评章喜欢这样对他说话的乔谨,他非常享受现在这样的生活,闲适的简直每天都像在天上飘来飘去的云朵。
唉,除了不能剧烈运动。
乔谨还等他回答:“说话。”
路评章慢吞吞地说:“是明代的,钧窑的。”
“明代,钧窑,”乔谨难以置信地问,“你管这个叫烟灰缸。”
路评章不说话,垂着眼听训。
乔谨顿了顿,又说:“今年账面上公益六十亿,实际上只有四十五亿,差出来的在哪里?”
“人手运作都要钱。差不了多少,别在意那个了。”路评章说,“好不容易休周末,你不要忙工作,跟我聊聊天。”
乔谨看他绑着绷带的胳膊露在外面,拿他没办法:“公司里到底有没有非法买卖,你认真说,说实话。如果将来你再进去,我绝对不捞你了。”
“没有啊。”路评章态度很好,感叹道,“我怎么可能骗你,经过这回事才知道,还是老婆靠得住啊。”
乔谨跟他对视了几秒,路评章抿唇片刻,眉头一紧,深吸了一口气。
病房里空气开的充足,薄背上面鼓起明显的轮廓,让人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乔谨仅凭眼神就把他看硬了。
路评章在这种事情上做的远比说的多,但是现在他身体不便,就连起来把乔谨拉过来都做不到,只能开口说:“能给,解决一下吗?”
他一上午,满脑子都是这点事,不管乔谨跟他谈什么最后都能拐到这上边来。
“怎么又,”乔谨有点无奈,“昨天晚上不是才解决了?”
“昨晚上用的手,”路评章趁他心情好,低声哄道,“能不能用……嗯?”
虽然他躺在床上,还仰视着,但是眼中的神色炙热而分明,狭长的眼睛像掠食者一样盯着乔谨。
乔谨犹豫了一下:“我没带着衣服,下午还要去南极娱乐开会。”
“保证不弄到你衣服上,提前跟你说。”路评章望着他,因为他的不拒绝眼神软和了一些,“就当给我发发汗,医生说出汗有好处。”
乔谨迟疑不决,又去看时间。
“来得及,”路评章说,那视线已经变得更加肆意起来,要把他生吞活剥一般从他揣摩到脚,嗓音也哑了,“或者你脱了衣服。”
乔谨察觉到了此刻异常粘稠的氛围,沉默了几秒钟,眉头一松,答应了:“那你提前告诉我,别弄到我身上。”
路评章点头,催促他:“脱了衣服。”
乔谨冷静地没有听从他的建议,只把袖口挽地更靠上了一些。
路评章下身只穿着简单宽松的睡裤,被撑起来的弧度像个绷紧的帐篷。
乔谨看了片刻,迟迟不下手。
路评章忍无可忍道:“想什么呢,对着它许愿呢?”
乔谨把专注的眼神移到路评章脸上,用无辜的声音说:“我在想,我能不能上去自己动,医生有说这个行不行吗?”
光是眼神就已经让路评章无法忍受了,再加上这句话。
路评章感觉快爆炸了。
尹秘书在外面等了有一会儿,锁住的门才打开。
乔谨衣冠整齐,手里提着电脑包,一边系扣子,一边从门里出来,朝着他点头示意道:“我去南极娱乐开会,你放下东西跟我一起去吧。”
他应当是刚刚洗过脸,整个人清清爽爽,眼睛里还带着干净的水汽。
“要签字的。”尹秘书朝他抬了抬手里的资料。
乔谨已经率先走远:“回来再签。”
尹秘书匆匆进到病房里,放下手里需要签字的东西,抬眼发现窗户打开,路评章身穿单薄的睡衣,被子也是掀开的状态。
“路总,您不冷吗?”尹秘书要去关窗。
路评章:“一会儿再关,透透气。”
尹秘书点点头,又去给他盖被子。
路评章又说:“等下,晾晾汗。”
尹秘书迟疑着收回手,觉得这房间里的氛围十分暧昧,即便乔谨已经离开了。
侯务德的判决很快下来了,跟那日乔谨要求的数目相差不大。
一开始侯务德不认,说是双方斗殴,最后关键性的证据是乔谨提交上去的,那是一段长达十分钟的视频。
那日他开车返回现场,手机录像功能一直都是打开状态,就连侯务德都难以相信,方向盘的角落里那个安静的手机会把这一切都记录下来。
“干得不错。”乔谨下车的时候说,“继续盯,该打点打点,不要让他随随便减了刑。”
“是。”尹秘书跟在他后面,想给他提包,硬是没敢伸手,“这块要花不少钱呢。”
“该花就花。”乔谨低笑了一声,眼睛里仍旧平静,“你们路总一个烟灰缸就两千多万,这点钱算什么。”
“……”尹秘书阅人无数,又在路评章手底下干了这么多年,自认察言观色的本领他认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但是此刻竟然分辨不出乔谨到底是在夸集团家大业大有前途,还是骂路评章败家。
两人进了南极娱乐,刘承续带着上次那个经理已经等在门边,一见他们就热切的打招呼:“乔总,好久不见,风采依旧啊。”
乔谨跟礼貌地握了手,用职场上最常见的那种笑容对他说:“刘总也是,意气风发。”
几人一起往里走,刘承续说:“咱们直接去会议室吧,都准备好了。”
乔谨看了一眼时间,确定了一下没迟到。
刘承续看了笑着解释说:“上回让乔总扫兴而去,这次少不得要好好表现一番啦。”
乔谨礼貌的笑笑,看上去很谦虚。
他生了一副精英睿智的模样,举手投足都从容淡定。
刘承续就连路评章都捧的起来,此刻面对着乔谨却生怕说多了踢到钢板上,连忙带着他进了会议室。
乔谨坐在正对着屏幕的位置上,听着商务经理有激情的讲年度项目收益。
手机震动了一下,乔谨拿出来扫了一眼,是路评章发来的消息:几点回?
乔谨看了一眼讲的正起劲的经理,低头给他回了:不知道。
很快路评章的消息再次发过来:五点之前,你回不来,我就给刘承续打电话,结束会议。
乔谨:我尽量快。
发完这四个字,他似乎不放心,又交代道:不要打电话。想吃什么,回去给你带。
路评章天生不爱吃零食,他和爱好美食、讲究生活质量、对红尘十分眷恋的乔谨不一样,他入口的食物都是经过营养师搭配的,非常健康。
健康,但是不如不健康的好吃。
路评章竟然还不挑食。
啧,乔谨忍不住想,太变态了。
中午他最终没有付诸‘自己来’的行动,担心万一撑不住压到路评章,让他的伤变得更加糟糕。
路评章非常不满,正验证了那句‘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他这个人这辈子唯一的欲望,大概就只有‘乔谨’这一样。
开完会,等人都离开,乔谨叫住刘承续:“刘总,我还有一点私人的问题想咨询一下,可以吗?”
“当然可以。”刘承续已经起身,又坐回了原位。
乔谨缓了一下,和气地问:“南极娱乐的账务我有点不明白,为什么本月的收入比之前十一个月的相加都要多。”
刘承续看了尹秘书一眼,尹秘书尽职尽责地站在乔谨后边,看表情比站在路评章身后的时候还要严肃。
乔谨不在意他的想法和眼神:“都是自己人,我就直接问了,瑞意或者说路总,给了白小姐多少退圈费呢?”
白苑发出控诉侯务德的那一天,也发出公告,自己将退出娱乐圈。
这里面没有点猫腻谁都不能信。
刘承续沉吟一下,还是决定说实话:“白苑当明星,再火,拍的戏再多,除开交税和公司的那一部分,总归是有个数的。”
他朝着乔谨伸出几根手指:“给了她这个数。她拍一辈子戏,上再多的饭局,都不可能挣得到这么多。”
乔谨了然地点点头,这就是南极娱乐本月收益超高的原因了。
还有公司里那几十个亿的豁口,也能对的上了。
刘承续感叹了一声:“给我这个数,我也退。下半辈子买个小岛,带上老婆孩子,多惬意啊。”
尹秘书的手机响起来,他转身出去接通,刚走了两步就转回来递给乔谨:“乔总,路总的电话。”
乔谨看了一眼,刘承续连忙说:“快接快接,别是路总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乔谨接通电话,立刻传出来路评章有些不满的声音:“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乔谨拿出自己的手机来,果然看到了三个未接:“开的震动,没听见。什么事?”
路评章想就着这件事说几句,又被他忍下去了,有些生硬地问:“开完会了,还不回来?”
“马上,”乔谨这段时间格外迁就伤病患者,“准备走呢。”
路评章有点不高兴,乔谨就说:“我挑本诗集回去,晚上给你读。”
于是路评章顿了顿,嗯了一声:“……好。”
乔谨挂断电话,交还给尹秘书,尹秘书已经习惯了,并没有露出什么大惊小怪的表情来。
倒是刘承续心里咯噔了一下,心道当初路评章没有反手摁死南极娱乐,真是走大运了。
第 43 章
乔谨回到病房里, 把带着寒气的百合插到瓶里,放在窗边。
路评章还没睡,睁着眼等他回来:“乔总, 我想喝点水。”
乔谨扒拉了几下花, 把大朵的朝向病床:“护工还能还能短了你的吃喝吗?”
路评章叹了口气:“护工也不能跟你比啊。”
乔谨背对着他笑了一下, 等转过身的时候把那笑收了,喂他喝了水,严肃道:“几点了还不睡, 医生让你早点休息。”
路评章整天除了睡觉就是睡觉, 就连在合同上签字也因为伤了右手,被乔谨全全代劳了。
“注意你的态度啊, ”路评章叹了口气,“每天忙工作也就算了, 秘书现在听你的话比听我的话还多, 态度再不好, 我该以为你要篡位了。”
“篡什么位, ”乔谨反问他, “这本来就是我的家产。”
路评章一顿, 看着他,乔谨无辜地跟他对视。
他说得对,路评章叹气道:“有点困。”
“困就先睡, 以后不用等我。”
这话路评章听着很耳熟, 过去的日子里不知道被自己说过多少遍。
现在风水轮流转了,路评章又跟着叹气:“我已经决心要好好改过, 重新做人, 乔总就不要时时提点我了。”
乔谨耸耸肩, 坐在椅子上。
路评章看他两手空空:“买的新书呢?”
乔谨伸手拿过桌子上的那本手稿来:“太晚了书店关门了, 明天买。这本你还没听完呢。”
路评章目不转睛盯着他。
乔谨有恃无恐道:“你一个听书三分钟就能睡着的人,还挑内容呢?”
“当然。”路评章说。
他确实很困了,养伤只是无聊,但是并不轻松。
乔谨伸手关了灯,把床头的夜灯打开,低声安抚道:“明天肯定买,睡吧。”
路评章伸手拉住他,闭着眼睛说:“你今晚跟我睡一张床,别去旁边。”
这段时间乔谨怕晚上睡觉碰到他,等他睡着后就去旁边的那张床上的睡。
路评章:“没事,医生说恢复的挺好。”
“好。”乔谨先应了,翻开书把折页打开,就着昨晚的内容继续读下去。
这一页的内容是《起风》,是隋冉当初提过的他某一阶段的传记。
路评章本来呼吸已经变缓了,闭着眼睛面无表情道:“跳过去。”
乔谨:“……”
“跳过去。”路评章说,“我还在病床上,不要刺激我。”
乔谨不能确定路评章到底知不知道隋冉曾经对他的追求,或许知道,也或许曾揣测过。
但是他的确给了乔谨最大限度的自由,让他自己去处理这件事,没有从中插手。
乔谨乖顺地翻过几页:“我和隋冉只是单纯的……”
“同事关系,”路评章打断他,“我知道,继续念。”
他躺在枕头上闭着眼,柔软的被子搭了一半在他完好的胳膊上,露出来的手挨着乔谨的腿。
乔谨看他完全没有继续争辩的打算,无奈地叹了口气,低下眼,重新念了起来。
平时他声音偏低一点,说话速度适中,是非常适合去谈合同的那一种冷静、从容、成熟的声音。
这公事公办的声音此刻在暖色的夜灯下变得很轻柔,在寒夜里尤其显得暖,让人一听就忍不住舒展开四肢,踏踏实实地陷入梦里。
乔谨翻到最后一页,作者在那里用手写了几行英文小诗。
他看了两遍,把路评章的手放回被子里,在温暖的夜里对着床上发出绵长呼吸的人轻声念其中的两句:
“If equal affection cannot be
(如果没有相等的爱)
then let me love you more”
(让爱得更多的那个是我)
·
路评章终于能坐起来之后,乔谨带他一起去枫林公园祭拜,依旧是小常开车。
小常当时被砸晕了,等醒过来已经在医院里了,还得到了一大笔营养费。乔谨本来打算让他多休息一段时间,但是小常不乐意,只休息了一个星期就正常上班了。
路评章本身不是个瞻前顾后的人,不过经过这件事之后确实比之前更谨慎了。
出行的时候前后左右都跟着车,力求把安保做的如铁通一般,不叫乔谨有一点担忧。
乔谨从窗户往后望,看到紧跟着的那些车,感到踏实同时,也确定了一件事,他和路永远都不可能单独出现在人海当中了。
心底隐秘的想法落空,乔谨叹了口气。
路评章以为他晕车:“还好吗?”
乔谨摆摆手,保持着望向窗外的姿势,看着周围飞掠后退的风景。
路评章伸手摸他手上的戒指,揣摩了片刻,把戒指摘了下来。
乔谨这才把视线移到他身上来,不明所以得看着他。
路评章抬了抬手里捏着的戒指:“报警功能已经用过了,保险起见,还是换个新的。”
乔谨看着他拿出一个丝绒的戒指盒,要把那戒指装回去。
乔谨抿了抿唇,重新去看外面。
下一刻,他只觉得指尖一凉,随后那凉意一路到了手指根部,牢牢地把无名指圈住了。
乔谨转头看了一眼,那是个跟之前相差不大的戒指,只是外面光滑平整,没有任何装饰,看上去像一圈黑色的冰,隐秘而从容,跟乔谨的适配度很高。
那盒子里还有另外一枚,跟他手上这个一模一样,只是圈号略大一些。
路评章朝他举了举,乔谨拿过去看了一眼,在戒指内侧看到了板正微小的‘More’四个字母。
路评章伸手过去示意他戴,乔谨没说什么,低着头给他戴上了。
这种时候应该说点什么,路评章想了想,说:“一旦超过一定的瞬移速度,或者用力敲击按下,都会触发报警系统,安保队会第一时间拿到定位。”
乔谨看了那戒指,不知作何感想。
路评章扣住他的手,继续交代:“以后再有意外,该跑你就跑,不用管我。”
乔谨撩起眼皮看他,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又把头转向了车窗:“嗯。”
“嗯是什么意思,你转过来。”路评章伸手扣住他简洁流畅的下颌,把他转回来对着自己,盯着他眼睛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嘴上答应的好听,心里肯定在说,算了,我不跟他吵,浪费时间,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一个字都不带差的,乔谨就是这样想的。
但乔谨肯定不会承认:“我不是,我没有。”
路评章松开他,凑过去亲了他一口,按着他胸口低声保证:“以后都不会再出现那种意外了,你不要怕。”
乔谨当时冲回去并不怕,他对情绪的感知有一点点延迟,这体现在他面对突发事件的淡定,还有每日重复做一件事也不会觉得厌烦上面。
他总是过了当时,才反应过来,然后越想越怕。
有段时间他根本不让路评章出门,后来路评章当着他面增加了很多保镖,这才逐渐放开手。
“我不怕。”乔谨回应了他那个吻,漆黑的瞳孔仿佛淌墨,“我没有怕过。”
汽车走过一段,抵达上次的分叉口,乔谨叫住小常:“能走小路吗?”
路评章没说话,于是小常一转,把车开向小路。身后跟着的几辆保镖黑车一并开了过来,不远不近跟着。
到了野河旁边,乔谨叫小常停下,开门要下车。
“做什么?”路评章问。
“有点事。”乔谨说着,下了车。
间隔几个月,当初打斗的痕迹已经被新草和尘土掩埋起来,零星的血迹也被掩盖在春风之下,这里就像一个隐蔽荒废的玫瑰庄园,没人能想象到曾经在这片土地上响起过怎样的爱情战歌。
乔谨在脚下徘徊,路评章看着他时不时蹲下身去寻找,又很快的直起腰身,露出一丝失望的神态来。
路评章让小常把自己推下车,轮椅停在乔谨跟前。
“找什么?”路评章问。
乔谨顿了顿:“袖扣。“”
上次的那枚鲸尾袖扣在打斗中丢了,乔谨心里一直念着,想找机会回来找找,碰碰运气。
路评章看着他又低下头去翻草,等了一会儿说:“……别找了,再给你买新的。”
乔谨不置可否。
路评章又耐心等了两分钟,心里一动:“袖扣那么小,不知道掉哪里去了,咱们回去派几个人过来找,肯定能找到的。”
乔谨眉头微微蹙着,一边找,一边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
他走的稍微远了些,在石块后面发现了一点亮光,扒开一看果然是那枚袖扣。
乔谨拿起来,很快就失望了,原本精贵的袖口被磕坏了一角,造型也有些微微变形了。
路评章看他蹲在远处不动,就提高了些声音:“一个人找要找到什么时候去,别找了吧?”
乔谨把袖扣收起来,想修好再拿给路评章看。
他站起身,朝着路评章走回去。
“不用非急这一会儿,”路评章说:“不是还要去枫林公园吗,别迟到了。”
又不是去结婚,去公墓看爹妈还要等什么良辰吉日吗?但是他只是在心里想,嘴上道:“好吧。”
路评章见他似乎有点失落,就安抚道:“这地方人迹罕至,肯定能找到的,你踏实着在家等就成了。”
乔谨没说自己找到了,只是点点头,推着他上车。
轮椅压在草地上有些软绵绵的,连带着坐在上面的路评章都没那么冷硬无情了。这趟重伤一场,不知道把他哪一道任督二脉给打通了,叫他的耐心水涨船高,说起贴心窝子的话也信手拈来。
他确实改变了很多,乔谨发出去的短信,打出去的电话,留下的贴纸,每一条都有所回应。
在外忙公务的时候会主动的告诉乔谨不回家吃饭,如果确定能回家的话也会提前通知乔谨,或者决定晚饭的菜单。
更多的时候他回家都会给乔谨带一束花,因为乔谨喜欢。
每当他这样做,乔谨就会露出一个笑,眼睛里亮晶晶的。
路评章喜欢乔谨笑。
枫林公园人比平时多,可能是临近清明的缘故,也或许只是因为今天是周末。
乔谨推着路评章停在乔母的石碑前,那上面她的面容沉静而温柔,跟夜灯下的乔谨如出一辙。
乔谨放下一束花,路评章坐在轮椅上,弯腰把自己的花放下去,中途乔谨要接,被他抬手制止了。
“阿姨,”路评章直起身,看着那照片,“听说您喜欢康乃馨和雏菊,乔谨带了雏菊,我就做主带了康乃馨。”
带着寒意的春风吹过来,撩起乔谨的衣摆,路评章伸手给他按了一下,叫它服帖下去。
路评章跟照片上的人对视,笑了一下,闲话家长一般说:“我坐着有点失礼,因为正在养伤,一家人就别挑我这点错处了。”
乔谨站了片刻,什么都没说。
他不是一个善于表达的人,乔母活着的时候他用行动表达爱意,专家、护工、药,把能做到的最好的都给她。
乔母去世后,他多次来,也是待一会就走,不说什么话,也没什么过激的行为。
乔谨伸手去推路评章的轮椅,路评章抬了抬手,谦逊而得体地对着乔母说:“您放心,小谨有我看顾,什么都好好的。”
乔谨跟母亲的照片对视片刻,垂眸露出一个笑来。
他在心里说:妈,他说得对。
路评章的家人在另一边,跟乔母一南一北,中间隔了两条过道。
乔谨推着他过去,把花一起放在前面。
路评章沉默望着他们,乔谨也无话可说。
两人在春风里一坐一站静了片刻,还是路评章先叹了口气:“咱们家可能是跟车祸犯冲,这不是,我还得有段日子才能站起来呢。”
粉白相间的花瓣在半空中微微抖动,这风吹在脸上并不冷,毕竟已经是春天了。
“还好乔谨没事,”路评章说,“你们也不是第一回见面了,这次给你们看点好东西。”
乔谨一愣,路评章向后伸手,把他拉到前面来,扣着他的手展示两个人的戒指。
乔谨由着他拉着自己的手,过往的人偶尔从旁边经过,也是带着哀愁来去匆匆,没人看到他们十指相扣。
路评章拉了拉他,让他说话。
乔谨有点懵:“……说什么?”
“保证两句,”路评章用严肃的表情看着他,“以后怎么对我好,让爹妈放心。”
“我……”乔谨卡了半天,硬着头皮说,“伯父伯母,有我照顾评章,他很快就能好起来。还有,我要谢谢柏杨,让我还能看到想看的人。以后,每次我都会和评章一起来看望你们。”
他过了最初几个字的迟疑,又恢复了一惯的从容,冰凉的手也开始回暖。
路评章这时打断他,清了清嗓子。
乔谨一顿,看向他。
路评章:“接着说。”
乔谨张了张嘴,忘了下面要说什么了。
路评章正儿八经坐在轮椅上,舒适而放松地引导着他:“说仔细一点,怎么照顾评章?”
“……”
路评章:“以后都是评章说了算,评章说不能加班,就不加班。照这个说。”
“……”
路评章挑眉看着他,装大尾巴狼:“评章说要念哪本书,就念哪本书,说几点睡觉,就几点睡觉……”
“停,”乔谨有点窘迫,“你别在这里胡说。”
“我没有胡说,”路评章不转眼,跟他要保证,“当着我爸妈,我弟弟,还有你妈的面,你就说行不行吧?”
乔谨张了张嘴,路评章截断他:“我这要求过分吗?”
一时间乔谨似乎感觉到好些双眼睛都看着自己,等自己的回答。
“……不过分。”乔谨说。
路评章:“那就是行了?”
乔谨:“行。”
路评章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来,偏头指着两个过道中间那片地方说:“将来我们没了,住这块行不行?”
这距离跟两家人的距离远近差不多,算是非常公平了。
乔谨打量了一眼,说:“行。”
路评章更加满意了,又问:“埋在一起行不行,用一个碑,左边贴你的照片,右边贴我的。”
乔谨这回也跟着笑了,在微风中点了点头,说:“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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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宝们,番外需要吗?
1需要
2不需要
3随便,有没有都ojb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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