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死对头和我在一起了16

    最终这顿火锅还是没能吃成。

    那神龙见首不见尾, 只活在顾止玉话里的妈妈顾女士回来了。

    当时是早上十点左右,余鱼正捧着手机,用记下几人要吃的菜。

    房子大门被打开的那一刻, 余鱼的手机滑落到毛茸茸的地毯上, 目瞪口呆。

    “这漂亮大姐姐是谁啊?”

    “止玉, 妈妈回来了!”

    两道声音交错响起,混在一块后煞然停顿, 面面相觑。

    顾女士拨下墨镜,露出和顾止玉形状相似的双眼,她挑眉道:“有客人?”

    后面传来一声问:“顾总,东西就放这吗?”

    “对。”

    一侧身, 才看见顾女士身后跟了好几个黑衣助理, 一言一行都写满了严谨。

    “……”

    听顾止玉提过她妈妈几次, 毕业于金城大学, 年轻在外打拼,到如今积累下不菲产业。这样厉害的女人, 原以为她的形象就是严肃飒爽的职业女性,跟影视剧里精英形象差不多。

    结果不是,顾女士就是一个跟大明星一样艳光四射的美女, 长发如瀑, 红唇烈焰。

    事业就是她最好的美容剂,岁月没能拿她如何, 因此光看外表,完全看不出她有个那么大的女儿。

    她与顾止玉坐一块说是姐妹都不过分, 只不过顾女士身上的风韵比少女的青涩相较, 更为动人。

    余鱼和杨依伊都惊呆了。

    杨依伊想了想, 说:“我十年前见你就是这样, 你十年后还是这样。”

    顾女士抿一口热水,双眼一弯:“谢谢夸奖~”

    这亲和力十足的态度竟叫杨依伊有点受宠若惊,脸都红了。

    “没……没有,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还是和以前一样容易害羞。”顾女士看向很少发言的叶慈,眨眨眼,唇角微动。她手肘一捅隔壁的女儿:“不介绍一下吗?”

    从顾女士出现开始顾止玉就陷入一种莫名的慌张,心弦紧绷,被她一拨弄,差点直接站起来。

    顾女士也被她炸毛猫似的动作吓了一跳,不明所以眨眨眼:“怎么了?”

    叶慈也向她投来了疑惑的眼神,但放在膝盖上的手不如面上淡然,关节微微曲起。

    “……没。”顾止玉意识到自己不对劲,勉强平复心情。

    语气简短的介绍自己的朋友们,其他三人都喊了一句阿姨,乖巧的不行的样子。

    顾女士听了,一边分发礼物一边笑眯眯的说:“我还是更喜欢你们叫我姐姐,不过不行啊,要是你们叫我姐姐了不就空长止玉一辈了吗?”

    余鱼被香喷喷大美人的笑蛊的七荤八素,想也不想道:“那我们各论各的,我叫你姐,她喊我同学。”

    所有人都被她的话逗笑了,气氛轻松不少。

    顾女士每次回家前都会跟顾止玉提前说一声,突然回来实属突然,不怪顾止玉感到奇怪。

    提到这件事顾女士才露出属于母亲的忧愁,修整漂亮的眉毛一拧:“你出了事,我怎么能不回来看看?”说着,话语里带上了嗔怪,像是很伤心的样子:“可是你并不打算跟我说这件事,是不是觉得……”

    余鱼知道她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左右看看,表情不安。

    学校一直瞒着这件事,也希望两位受害者不要外泄,毕竟本校学生勾结不良势力这件事影响太大,很容易造成不良舆论,对来年的招生产生影响。

    几乎所有学生都以为郑晓静只是退学了,而非入狱了,除了极为亲近的几个人。

    这件事确实是顾止玉做得不对,受到伤害也不告诉母亲,还让她在国外跑回来。

    仔细看她的脸,果然眼下有淡淡的青黑。

    顾止玉笑容一滞,有些无措道:“我,我没有,就是担心……”

    “……觉得我会怪你?说你不听话?”顾女士接上没说完的话,笑了:“我只会聘请行内顶尖律师,争取给她加几年刑期。”

    余鱼:“……”

    杨依伊:“……”

    顾止玉哭笑不得:“妈妈……”

    顾女士冷哼一声,露出了谈判桌上的强势:“欺负我女儿还能全须全尾的退场?那真是想得美。”

    众人却莫名的觉得顾女士这表情这语气这话也非常耳熟,好像听谁说过……

    杨依伊脑子灵光一闪,和余鱼对视一眼,都想起叶慈某次跟律师对话的场景。

    她也是这样说的:“招惹到头上了,还想全须全尾的撤离?天下间哪有那么美的事情,必不轻饶。”

    当时没觉得什么,只觉得她竟然敢跟律师面对面沟通,胆子挺大。

    现在想起来,好像第二天的时候吴氏集团旗下的工厂被爆出生产线质检疏忽,该批次零件必须全部召回,损失重大不说,股价下跌,社会舆论都让他们自顾不暇。

    然后就是方志飞入狱的消息传来,还查出他手上犯过命案,待到五十岁都不一定能出来。

    是不是意味着……叶慈确实参与其中并有能力影响这些?

    由于顾女士的到来,将要吃的火锅换成了私房菜馆,余鱼和杨依伊第一次到这种高大上的地方,还挺新奇的。

    顾止玉去上厕所了,杨依伊和余鱼趁菜没上来,说要顺便去看庭院里养的金钱龟。

    包厢里只剩下两个人,仅相隔一个座位。

    顾女士才消减了脸上的笑容,露出不经意的疲惫来,保持着礼貌:“叶小姐……”

    叶慈忙说:“不敢,你跟她们一样喊我名字就好了。”

    “……”顾女士拘谨感消退,笑了笑:“这句话该是我对你说才对……早前传出消息,云生集团新加盟一个股东,以技术入股,地位非比寻常,跟他们一直致力研究的自动驾驶技术相关。”

    叶慈安静听着,谦和的姿态让顾女士安定不少。

    她接着说:“我的公司与云生集团有相关业务合作,一直都很好奇那位不知庐山真面的股东,没想到在小云总的嘴里听到你的名字……他问我要不要合作,在吴氏身上分一杯羹,我很惊讶为什么会有我的份。”

    商场如战场这句话并不只是一句比喻句,真真实实的利益至上,今日是朋友,明日是仇敌都是常有的事。

    “……我这人想来想来谨慎,深入了解了一下……”顾女士抬眼看向叶慈,问道:“你故意让我查到你身上的,对不对?”

    叶慈抿唇一笑,真有清纯女学生那味道:“作为止玉的朋友,不应该对她有所欺瞒。”

    顾女士眼神复杂:“只是朋友?”

    “不只是朋友,还抱有非分之想。”

    顾女士都震惊了,没想到她是真敢承认,一时间语塞。

    “……”顾女士发现事情超出了预料,那属实是没想到,还真有人可以如此理直气壮的当着亲妈的面说这种话。

    “我们止玉只是普普通通的女孩子,凭你现在的身份要什么没有?为什么就是止玉?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顾女士很想问,你现在不过也只是刚跨过成年门槛的年纪,凭什么那么斩钉截铁?往后的事情谁能保证?

    叶慈反驳了顾女士的话,认真道:“她与我而言并不普通,无论身处何地都能第一眼发现的存在。我并不是什么高贵的人物,也从不对她有任何欺瞒,就算我现在如何对你保证,你都会抱有怀疑……不若交给时间验证?止玉是个通透的人,从来目的清晰。”

    确实,如果不是叶慈平静的态度,顾女士也不会那么平静,早跟着炸毛了。

    顾女士听出她话里的意思,抓住重点:“止玉知道你的事情?”

    叶慈目光清正:“知道的毫无遗漏。”

    “……”顾女士扶额,有些迷茫的说:“你让我想想。”

    诚然,她从顾止玉很小的时候就不在身边,使女儿长成这样独立的性格,骨子里刻着与她同出一源的不容置疑。

    其实她还真没太多资格干预女儿的决定,毕竟自己在对方的成长道路上缺失太多太多。

    等她们几个人回来的时候,才刚好开始上。

    顾女士有点无酒不欢,看在学生的份上,她点了瓶口味清淡的果酒。

    老板娘亲自酿的,口味醇正当真是不错。

    顾女士高举白瓷酒杯:“都是些成年人,沾点唇没关系的!”

    其他人:“……”

    “我们都是学生,不能喝酒,你一个人喝吧!”顾止玉七手八脚把妈妈拉回来坐下,好气又好笑。

    顾女士喝遍天下无敌手,靠着强大的胃干翻无数合作商,但喝多了后就会有多话的毛病。

    比如现在。

    她对国内外形式一番评论后,忽然对她们说:“股票编号xxxxx,记得买,过段时间赚翻你们!”

    叶慈对那只股票略有耳闻,对此赞同点头,饮一口杯子里的饮品。

    顾止玉老话重谈:“我们都是学生,哪有钱买?你都不知道清醒不清醒,怎么能叫人家瞎买?”转头瞪叶慈一眼,气呼呼道:“你跟着凑什么热闹,又知道了?”

    “……”叶慈拿起筷子默默吃菜:“这青菜真好吃,厨师爆的火候刚刚好。”

    “好嘞!”余鱼已经记下了编号,准备分享给她爸。

    杨依伊家里没人对这些感兴趣,傻傻坐着看,咬着筷子凑到余鱼身边看编号。

    “姐姐,对于恋爱这个话题你有什么看法吗?”余鱼十分上道,已经开口叫姐姐了。

    殊不知她这一句问让叶慈眼皮一跳,一动不动看向顾止玉。

    那边也越过闹腾的妈妈,朝这边看过来,两方视线相撞都一触即离。

    顾女士被刺激的不轻,加上空肚喝酒,现在有点上头。她嘴巴比脑子快:“没什么看法,有一点就是不要委曲求全,年轻的时候多挣钱,到时候要什么没有?况且男人嘛,玩玩而已,多的是——”

    后面的话说不了了,顾止玉及时捂住她的嘴,不让她继续疯下去。

    “好了好了,别说了快吃饭吧!”

    一直乖巧安静的杨依伊若有所思。

    顾女士还真的把自己折腾醉了,趴在顾止玉身上嘟嘟囔囔着什么,口红蹭到了白色卫衣的肩头上。

    送回去的时候几人有点犯难,醉酒的人死沉死沉的,抱也抱不动,还会在人的怀里到处乱滑。

    叶慈仗着力气大,跟顾止玉一人一边把她扛回家里,还没睡下的温嫂帮忙处理。

    折腾到大半夜才消停,真不知道她回来解决麻烦的,还是来制造麻烦的。

    顾止玉送叶慈出门,其实叶慈就住在楼上,出门左拐就是电梯,根本用不着送。

    但她就是这样说了,叶慈也是这样应了,送到了她的门前。

    咔哒,门被打开了,里面略显空荡,阳台门半开。

    顾止玉深呼一口气,被里面送来的凉风刮了一脸:“那我回去了。”

    “等会。”

    门口的感应灯暗下来了,顾止玉只觉得被另一只滚烫的手一扯,被扯进了温热的怀中,不算陌生的气息包围了她。

    黑暗中,顾止玉瞪大了眼睛,她闻到了一股清淡的青梅香气,幽幽的浮在对方身上。

    这不是她妈妈点的……

    叶慈:“让我抱一会,就一会……”

    今天的叶慈有点奇怪,顾止玉双手拍拍她的背:“你怎么啦?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叶慈学着她黏黏糊糊的语气,低低的笑了。

    “没有哦。”

    ……

    顾女士待了几天后,又飞走了。

    顾止玉再次过上了只有保姆温嫂的生活,日子渐冷,枯叶满地,第三次月考来了。

    跟前一次月考时复制黏贴一般,全都在说“一点都没复习。”“书都没看完。”“这类题目还是没能理解。”

    诸如此类的凡尔赛之语,他们说的再惨,考试还是嘎嘎厉害。

    没办法,年级第一名第二名都在他们一班里,要是其他同学不努力点,分数远远被甩在后面就太难受了。

    搬桌子的时候,霍池三下五除二就把自己的处理好,就过去帮杨依伊的忙。

    同学们都朝他们递来了揶揄的眼神,互相挤眉弄眼。

    杨依伊面皮薄,有些羞恼:“我自己来,没关系的。”

    霍池就是个大少爷,我行我素习惯了,从不在乎别人的眼光:“怕什么。”

    说完,抬头扫一眼同学们,各个都回避他的目光,发出我懂我懂我都懂的笑容。

    “同学互助,明白的,我们都明白。”

    “池哥乐于助人,值得我们学习!”

    不知道那个憨货喊:“浪子回头,改邪归正!”

    霍池都被逗乐了,一脚过去:“去你的,说的什么话!”

    学生们都哄笑开了,神情放松下来。

    余鱼摇摇头,只觉得他们这帮钢铁直男眼神不行,她前面一对就是漏网之鱼。

    啧,又往人兜里塞糖。

    不过,应该没几个人会去调侃叶慈。

    没有人能忘记体育课上练习擒拿手的痛苦,体育老师都躺了。

    有了人生目标的霍池认真学习,虽不说进步多大,态度还是在的。

    第三次成绩出来的时候,霍池成绩历史新高,往前飞了一百五十名,听说成绩传回去的时候,他爷爷是拿老花镜来回看了十几遍才信这是他孙子的成绩,七八十岁的老头子当场表演一个热泪盈眶。

    叶慈不出所料还是第一,但顾止玉也暗暗发力,跟第一名的分数只差了两分。

    看到成绩表的那一刻,隔壁班的潘知乐表演猛男飙泪。

    他甩了眼镜,抽抽噎噎道:“她们,她们是不是打了什么激素,十二分,我跟顾止玉差了十二分啊!这断层一样的成绩是人能考出来的吗?!”

    同样的场景,同样的人物。

    还是那个小小的笔记本。

    高二学弟问:“座右铭……”

    叶慈:“改。”

    高二学弟深呼一口气,闭了闭眼,他问:“改成什么?”

    叶慈义正言辞道:“为了最理想的目标,我等学子挑灯夜读,头悬梁锥刺股,孤独而勇敢的摘取胜利果实,所以我的座右铭是……”

    这就是高三学姐吗?真的好会扯。

    “……”高二学弟:“好的,我记下来了。”

    看向顾止玉,高二学弟:“顾学姐你……是要把前缀改成‘我说第三遍’吗?”

    “不是,那太没新意了。”顾止玉摇摇头,说了自己的答案。

    “…………”高二学弟只觉得自己脑瓜嗡嗡的,面色如死的写好了。

    高三太可怕,我要赶紧逃离这里。该不会我升上高三后也会被逼疯吧?

    高考,恐怖如斯!

    这么想的学弟被顾止玉喊住了,她说:“我还有一个意见想提一提。”

    “你说。”

    ……

    以前成绩公布榜就是某些同学的伤心地,现在就不一般了,都聚在这等着看。

    不是看成绩,看荣誉榜的两位大佬又要整什么活

    这对大佬永远不会让他们失望,果然,又是一次快乐源泉。

    听了顾止玉意见的高二学弟把荣誉榜照片给改了,改成了当前近照。

    白白净净斯斯文文,还怪好看的。

    穿着冬季校服的近照。

    姓名:叶慈

    班级:高三一班

    总分:721

    座右铭:《孤勇者》

    众人:“…………”

    也不是不行,如果这首歌没有用别的用途的话,勉勉强强……算了,真的忍不了。

    隔壁的顾止玉更过分。

    新照的半身照,梨涡浅笑。

    姓名:顾止玉

    班级:高三一班

    总分:719

    座右铭:谁说站在光里的才算英雄。

    于是闵阳实验一中实验一中就有一个传言,高三那边的荣誉榜会唱歌。

    副校长还记着普通女高中生给他的惊吓,巡视完高三年级,闲来无事溜达过去看。

    就被普通女高中生无语到,摇头笑道:“上回教育她不要孤勇逞强,这会就给我写一个孤勇者,这学生还挺有想法。”

    学长学姐们把荣誉榜说的神乎其神,几乎要演变成新一代校园奇谈,给下一届学生留下一桩抓破脑袋的未解之谜。

    高一高二的学弟学妹不信邪,特地在晚上跑去看荣誉榜。

    兴冲冲的来,心情复杂的回去。

    逢人就说:“我们学校高三的荣誉榜会唱歌,非常吓人。”

    校外学生:“???”

    ……

    在第四次月考之前,叶陆英被调任国外,空降国外分公司执行总裁。

    这算是高升了,叶陆英奋斗一辈子,可不就是为了节节高升吗?

    机会就在眼前,让他不得不惊喜。但还有问题需要考虑,一边是工作,一边是故土。

    如果他拒绝调任留在国内,也会被公司发配到偏远地区分公司,那还不如去国外机会更大。

    犹豫许久,叶陆英选择了前途,他问离家出走许久的女儿:“要不要去国外读书?”

    再次被叶慈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不用,我现在是关键时期,会弄巧成拙。

    被挂电话的叶陆英不知道发是,他的调任与他这个女儿脱不开任何关系。

    向往国外生活的叶母念叨着要收拾什么东西去国外,她是家庭主妇,自然是要依附丈夫的。

    没心没肺的像一只翩翩蝴蝶,还跟朋友们聊出国后该如何生活,炫耀自己丈夫的高升,未来的美好生活。

    叶陆英看着,恍然有种错觉。

    冥冥之中的声音,告诉他如果这一次选择出国,他将再也见不到女儿。

    在飞机上,叶陆英左思右想都不放心,揭掉眼罩摇醒了隔壁的妻子。

    叶陆英说:“叶慈一个人在国内,你的钱给她留够没?”

    被晃醒的陈雅仪不高兴的说:“不是你给吗?”

    叶陆英:“……”

    叶陆英疑问道:“你没给?你从什么时候没给的?”

    陈雅仪:“就第一次吵架,你叫我停了之后,我就没给,后来恢复给了零花,不是说你给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

    “……?”

    被遗忘的细节在这一刻如潮水涌出,每一件事情都被放大,试图找出女儿远离他们的证据,结果发现这是一场早有预谋的离开。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好像初秋降临的那一天,他唯一的孩子就开始用他陌生的眼神与自己对视。

    暴怒的时候让他也会觉得胆寒,完全不像一个十七八岁的女生才有的眼神。

    ……

    期末考试成绩出来了,跟上次没什么区别,唯一的区别就是上涨的数字。

    带着光环高高挂在荣誉榜上,让人仰望。

    雪落在校园里,铺满了整片校区,触目皆白。新雪堆满了荣誉榜前的孔子像肩膀,与荣誉榜相辉映,红的耀眼,白的分明。

    期末开始的第一天就开始下大雪,纷纷扬扬如鹅毛,大雪只下来一个上午。

    临近新年,雪更加大了,衬托着物业挂是的红灯笼,隐隐透着新年的喜庆。

    顾止玉站在窗边看楼下的小区,寥寥几人走过。

    有只倔强的柴犬拖着主人出来散步,这只柴犬一反常态,不像别的柴犬懒懒散散的,跑的比螺旋桨还快。

    它的主人是个二十多岁的女性,裹着羽绒服,冷得要死。

    窗户开了一条缝,她怒吼的声音飘了进来,语气里全是愤怒:“酸酸慢点!酸酸!!日。本犟种!妈的,你这个八。嘎狗!给我慢啊啊啊啊点!!!”

    “八。嘎狗……噗。”顾止玉饶有兴趣的继续看下去,身后的手机响了。

    是叶慈发来的消息,问她今晚上要不要一起写作业,顺便叫上杨依伊。

    一起写作业是常有的事情,顾止玉答应了。

    杨依伊巴不得假期有两个大佬给自己补习,抱着书包就来了,只不过气鼓鼓的。

    顾止玉给她倒了热茶,笑问:“怎么看起来好生气的样子?”

    “还不是那什么霍池!”杨依伊瘫在沙发上,对着空气拳打脚踢。

    叶慈抱着笔记本回复小云总的十万个为什么,闻言抬头看了杨依伊一眼,目露果然。

    寒假是另一个重大节点发生的时间,叶慈心知肚明,所以把杨依伊给喊来了。

    “你在干嘛哈哈哈。”顾止玉拿来水果零食,看她这样笑到不行:“吃点樱桃,我和叶慈亲自挑的,可甜。”

    杨依伊喃喃:“这不是一盘樱桃,这是一盘狗粮。”

    这个学期的英雄救美戏码被叶慈顶了,霍池没有表现的机会,所以他们之间的关系还在朦胧暧昧的阶段。

    霍池别的不行,唯有脸和够憨的脾性戳中了杨依伊的点,双方关系就差临门一脚。

    杨依伊一边吃樱桃,一边说:“但从前天开始,霍池不见了,完全没消息。说好的绝不会忽视我的消息呢?!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顾止玉不好说什么,就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做?”

    杨依伊想了许久,摇头:“没有啊,上一条消息还是问我怎么解这道题,我给了答案之后就没回我了,说有事情要办。”

    “后来呢?就没了?”

    “没了。”杨依伊又塞一颗樱桃,对抱枕来了一套军体拳:“阿姨说过,男人玩玩而已就好了,多的是,我一点都不生气!!!”

    顾止玉:“……”

    第112章 死对头和我在一起了(完)

    杨依伊吃完樱桃, 就在两位大佬的注视下开始做作业,不敢有一丝反抗。

    这次期末老师们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杀了一次回马枪,出的题目难度飙升, 导致很多学生集体考差, 都是丧着脸回家过年的。

    在这无法过好年的大军里, 也有杨依伊的一员,她没考好, 直接掉了排名上掉了五名。

    拿到成绩单的那一刻,杨依伊眼泪唰的一下流了出来,孩子实在受不了这个委屈。

    落差太大了,叫人感到难顶。

    霍池本来就在后排, 掉的更惨被大浪冲到了后来。不过他能回家请家教一对一, 家里人除了亲爷爷没人在意他的成绩。

    不过这些都对叶慈和顾止玉没有任何影响, 还是那样高居榜首傲视群雄。第三名都受不了了, 潘知乐曾颤着手指指着荣誉榜说:“这……恐怖如斯!”

    期末考完后,学校还要学生们留下来讲解完试卷订正错误, 才开始放假。

    杨依伊难受了好几天,难受着难受着,人就坏了, 她脑瓜子里杞人忧天的哪根筋一抽, 只觉得未来无望了,天要塌了, 顾止玉怎么劝都呆呆的。

    为了来年冲刺高考,杨依伊当即抱住了叶慈大腿, 吼出了心声:“妈妈!救救孩子吧!!!”

    男生之间就爱互相喊爹, 建立紧密且不失混乱的亲子关系。杨依伊人在理科一班, 极度阳盛阴衰, 天天被他们父慈子孝的画面感动到,脑子一抽,也犯了同样的毛病。

    当时在收拾试卷的叶慈都给镇住了:“……”

    打水回来的顾止玉目瞪口呆:“……”

    “!”余鱼却露出了跃跃欲试的表情,表示她也想抱大腿:“学到了学到了!我也想用亲情道德绑架你,绑架你就能绑架顾止玉,被两个大佬同时包养,妙啊!依伊这一招一石二鸟一箭双雕!太妙了!”

    说着,就对叶慈另一条腿跃跃欲试。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歪理。

    “……”叶慈不由自主往后退一步,钢铁般的意志在这一刻也会退缩。

    一卡腋下,跟拎猫似的把人拎起来了,结果就看见杨依伊泪流满面的样子。

    顾止玉都愣了,没想到她是真难过。

    回忆中断,现在的杨依伊就对着作业们以及辅导题沉思,左边是学校出的,右边是她两位亲爱的妈妈出的,意味着她比普通学生还要多一份作业。

    半晌后,她说:“这是我活该的。”

    双手握拳,悲伤且有干劲。

    叶慈:“……少跟余鱼学奇奇怪怪的话。”

    “……”杨依伊闭上嘴,安安静静的解题,她隔壁坐着顾止玉,托着腮给她讲解解题思路。

    杨依伊本来就不是笨的,能考进一班的学生都不会到哪里去,少加提点就能融会贯通。

    屋子里只有顾止玉讲题声和对方的提问声,有别样的温馨,就是屋里的暖气叫人昏昏欲睡。

    不多时,落地窗外下起了大雪,天地间白茫茫一片,扰人视线。

    顾止玉偶然一次抬头,无意识的说了句:“这种天气开车得小心了,有可能看不清路路还滑,很容易出车祸。”

    说完,顾止玉就给在公司加班的妈妈发消息,叮嘱交通安全。

    “是啊。”叶慈随口接了一句,双手搁在键盘上,眼睛紧盯着时间。

    明知道根本不会发生,只是无意义的担忧,但她还是亲眼看着今天的十二点过去了,才露出如释重负的笑。

    这一声释然的长呼让杨依伊不解的看向叶慈,却不知为何,她今晚莫名紧张的心情也随着这声叹息跟着放松。

    一晚上就这样过去了,平静无异常。

    在这座城市的繁华地带却不如另一边岁月静好,金碧辉煌的宴会厅嘈杂一片。

    宾客在宴会中窃窃私语,好似在为主人家的事情感到担忧,可严肃紧张的面容下藏着什么心态就不得而知了。

    霍夫人保养得宜的面孔透着愠怒,声音平静的问:“你说大少爷不见了。谁开的门,谁放他走的?”

    汇报的管家说出了答案:“看监控,大少爷是拆掉了窗户跳出去的。”

    “跳窗?”霍夫人都气笑了:“……真是翅膀硬了,订婚宴都敢跑,以为自己如今的一切是谁给予的?”

    霍吴两家的订婚宴本该在前几天就举办,可恶的是霍池这小子如有神助般,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日期一改再改,硬生生的拖了好几天。

    前天才给他们逮着人,没想到临了临了,人又给跑了!她生的是儿子还是泥鳅,就没见过那么能跑的人!

    两位家主都去前厅发散人手寻找失踪的霍池,留下两位夫人稳定客人,宴客们隐约猜到了什么,议论声越来越杂。

    霍夫人心中暗骂保镖们的办事不力,连个半大少年都看不好,要他们有什么用。

    浮着虚假笑意的双眼扫过暗含嘲讽的宾客们,霍夫人说了些场面话,把这个小插曲给掩盖过去。

    眼看霍夫人从始至终都没有失态,叫看好戏的人有些失望,纷纷附和霍夫人的话。

    好像霍池就是去上个洗手间,而不是订婚宴上跑路了。

    说完话后,霍夫人的视线落在了一身粉裙的少女身上,刻板的笑容变得温和亲人,她温声道:“你别担心,是你的就该是你的,不会有人抢走的。”

    “谢谢钟姨安慰。”吴小姐落落大方的笑了,却没多说什么。今天她穿的小礼裙是甜美风格的,裙摆是一层层轻纱叠加而成蓬蓬裙,质感飘逸轻灵,活像个橱窗里的精致小公主。

    她身旁的母亲却不是这样的,眉头紧皱,不高兴说:“最好是这样!”

    “……”

    走到一边,霍夫人神色骤冷,对自己的生活助理说:“将他这段时间的动态都整合给我,接触的人的包括联系方式。总有一些人以为自己是特别的,妄想着不属于她的东西,幸好这种贪婪的人都很好解决。”

    “好的夫人。”

    如霍夫人之前替丈夫打发小情人那样,她习惯用金钱解决一切,粗暴直白又有用。

    不过在此之前霍池的下落更加重要,首要任务完成订婚仪式,至于其他的事情,总有办法解决。

    什么灰姑娘与王子戏码?

    不过是女孩妄想攀高枝罢了。

    霍夫人如此高傲的想着。

    就在她思考什么策略,把藏匿的霍池逼出来时,就听见有人说了一句:“霍池又回来了!”

    “回来了?”

    跟他出逃的时间仅仅相差一个小时,留下来看热闹的宴客们都傻了,盯着这个高大的年轻人。

    吴小姐也十分惊讶,提着裙摆就想往前走:“霍池,你回来了?”

    霍池身上还穿着订婚服,气质已经初现成年男性的成熟,五官英俊,身姿挺拔。

    闻言,他看向了说话的人,露出一个笑容:“我当然要回来了。”

    这语气实在怪异,混合着讥讽与鄙夷化成一柄利剑捅向吴小姐的肚子,叫她下意识捂住肚子。

    “……”吴小姐停住脚步,对上霍池不屑的眼神,莫名感到有些心惊。

    “你刚刚去哪里了,怎么不跟我说一声?!”霍夫人惊讶过后,当众训斥儿子:“订婚途中玩失踪,失信于人,我是这样教你的?还是你在学校就学这些?”

    按照以往经历,霍池会跟母亲当众吵起来,然后不欢而散,闹得更加僵硬。

    霍池胸口剧烈起伏一瞬,强压着怒火,但手中沉甸甸的资料袋叫他平静下来。

    冲动是最无用的情绪,它只会摧毁人的理智,犯下更大的错误,完全解决不了任何事情。

    他不会再选择这样做,就像是有人对他说的那样。

    “你不强大起来,又怎么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像你这样只会逃避,却从不正面问题的懦弱,谈何自由?”

    “你很愤怒?你想反驳我?”

    “你出身富贵,轻易得到许多东西,也能为同龄人不能为之事。但他们只会觉得你是依靠着霍家才有如今的地位……包括你的家人也是这样想的。只要你一天不是手握权柄,你就一天是任由他们摆布的工具,要自由就要遇强则强。”

    这段时间吴氏集团式微,为了减轻外界不良声音,要举办与霍氏的联姻宴会,以达到更好的效果。

    因此,吴氏集团也付出了一定的代价,那份利益他的父亲已经收下了,霍池就是交换的一环。

    他从小就不是个墨守成规的性格,做讨厌束缚,既然对方步步相逼,那自己鱼死网破又如何?

    抬起眼,霍池环视一周,朗声道:“我本来就没跑,只是出去取一件重要的东西回来……我知道我性情纨绔不学无术,但我还是有点追求的,就不想稀里糊涂的定下人生大事,就去做了个‘婚前调查’。”

    这话说的突兀,尤其是婚前调查四个字叫人品出了一股怪异感。

    吴小姐的心一跳,眼皮直抽抽:“……”

    霍池咧嘴一笑:“偶然之间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想邀诸位共赏。”

    所有人都露出了好奇的表情,想知道这个有名的纨绔子弟霍家长子能有什么事情好说。

    “不过在事情揭露之前,有一个问题需要得到解答。吴氏与我霍氏是世交,吴总与我爸爸同辈,该称为伯伯,吴董是我父亲的长辈,我爸需要喊他一声世叔,那按照辈分,我该吴董称为爷爷,那……吴小姐我该怎么称呼?”

    一连串的什么爸爸爷爷叔叔叫人头疼。

    霍夫人不知道他发什么疯,不耐烦道:“什么怎么称呼?她是你的未婚妻!”

    “她跟我爸同辈,能管我爸喊一句大哥,怎么能和我订婚呢?”霍池看向脸色苍白的吴氏母女,笑道:“是吧?吴太太?”

    现场哗然一片,看向了冲进来的吴总。

    这可听说过吴总患有弱精症,有一个女儿都是千辛万苦得来的,都决定好要去过继儿子来继承家业。

    议论声,呵斥声,脚步声混杂一片,霍池的内心无比安静,甚至觉得十分快意。

    霍池静静的看着那个摇摇欲坠的少女,如风中粉花,惹人怜爱。他心中一哂,谁能想到这纯洁无辜的样貌下的混乱生活呢。

    想到那一张张派对照片,淫。乱放荡,叫霍池感到万分恶心。

    他不爱学习是错,总错不过道德的错。

    “什么跟你爸同辈,你究竟……”霍夫人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的看向吴太太,又看向脸色青白的吴总。

    当夜,整个宴会厅内发生什么事都被瞒得死紧。

    但还是有一些很明显的,霍吴两家的婚约解散,吴小姐被送出国养病,吴氏集团被霍氏背刺,一反以往和谐的常态,还有不死不休的架势。

    而长子霍池借此机会,告诉亲爷爷希望进入霍氏集团,不再逃避自己的责任。

    爷爷有心栽培孙子,却告知霍池自身的不足

    很多事情悄然改变,与原本的命运背道而驰。

    比如顾止玉在雪夜没出门避开了车祸,比如霍池没逃婚把控全场,比如杨依伊没被绑架威胁。

    叶慈本来是没打算理这桩麻烦事,听了杨依伊那么多句爸爸妈妈大佬的乱喊,总得有点表示。

    好几天前直接找上霍池,经历一波亲切友好的交流后,叫他没弄好家里的事情就别急着告白杨依伊,以免害人害己。

    霍池蒙了,霍池怒了,霍池躺地上了。

    直接用武力镇压愤怒的霍池,为了杨依伊勉强拿出耐心来,教他如何处理家里那些破事。好在这个憨子只是表面憨,脑子还是够用也听劝,会想到要去借着他爷爷的手走进霍氏集团的权力中心。

    再往后的,就是他的事情。

    结论就是:她果然还是很讨厌气运之子这种生物。

    系统终于忍不住冒泡了:【……其实承认自己有人情味不犯法的,真的!】

    暗中观察了那么久,系统觉得现在的叶慈比刚见到的温和许多,不再是面上笑嘻嘻心里毫无波动的无情状态,起码会对朋友上心。

    虽然更多的原因是顾止玉在才让她上心,但也证明了它任务不是无法完成的。

    “……”叶慈感受不到统子的欣慰。

    承认什么东西,那根本没有的事,这系统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于是系统被叶慈禁言了。

    什么人情味不人情味,她就没那东西。

    这样想着,叶慈往嘴里塞了一颗樱桃。

    “叶慈!!虾滑你要不要?!叶慈?叶慈??”客厅里传来杨依伊的问声。

    顾止玉正

    在厨房捣鼓着青菜,准备等会下锅。

    没听到回复,杨依伊双眼一眯,大喊一声:“妈!!!”

    “要的。”

    当时叶慈正在沙发上嚼樱桃肉,打算吞了才回答她的话,一出声,没想到杨依伊又来这一招,两方问答就这样对上了。

    顾止玉噗的一下就笑了,肩膀抖动。

    杨依伊语气幽幽:“你果然喜欢被人喊妈。”

    叶慈:“……不要乱想,我真的没有。”

    正正经经一高中生,怎么可能会有当人妈的癖好?

    “哈哈哈哈哈!恭喜你无痛当妈!”顾止玉都笑疯了,没想到一句玩笑话还能发展到这地步。

    ……

    新年还剩个尾巴,高三就开学了,再次进入紧张的学习状态。

    重返校园的杨依伊对这次开学考试信心满满,有两位大佬保驾护航,她认为自己定有所提升。

    整个寒假都忙着站稳脚跟的霍池就惨了,压根没学习,公式诗词忘的一干二净,再次垫底。

    他仰天长叹:“都是有副业的人,怎么就同人不同命呢?”

    路过打水的叶慈全当他不存在,好像寒假的时候没见过他,也没让人把东西送给他一样。

    霍池一看就知道她不想跟自己有半毛钱关系,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叶慈看起来那么讨厌自己?

    明明对着除了顾止玉以外的人,她都抱着众生平等的态度,骨子里天生凉薄,就对着他是很明显的讨厌。

    霍池这辈子都想不通,她不喜自己的原因单纯就是对气运之子这个身份的迁怒。

    霍池前桌同款姿势,仰天长叹:“唉,都是男性,怎么我就不是富二代呢?”

    霍池气乐了,踹了一脚他的凳子,突然觉得自己有点矫情。

    ……

    冬去春来,时间流逝。

    光秃秃的树枝冰雪融化,萌出绿芽,日渐葱郁繁盛,随风飒飒。

    倒计时牌上的数字一天一天减少,从三位数到两位数最后到达个位数,直到归零。

    考试前三天,高三学生们都放假回家休整,调节心态。

    在班主任的讲话后,所有学生背着书包出校门,各自讨论着未来的专业。

    顾女士抛下了工作,在这重要的日子里在家陪考,对着叶慈的态度越发自然。

    高考当天阳光很烈,好像能把万物晒化。

    晒不化的,是他们对未来的期望,是她们下笔时的自信。

    ……

    高考成绩出来当天,杨依伊和余鱼都在顾止玉家中,紧张的要死。

    查询结果跳出来时,两人都都呆住了。

    余鱼问:“这是我的分数?”

    杨依伊也一脸懵:“是的,是你的。”

    反手输入自己的准考证号,得出来的数字让她们呆滞二重奏。

    杨依伊梅开二度:“这是我的分数?”

    余鱼无比坚定,声音破音:“是的!!是你的!!!”

    两人对视一眼,互相抓着手尖叫,满是惊喜。

    以为就考的还行,正常水平,没想到竟然超常发挥,分数比平时高了几十分,这怎么不叫人欣喜若狂?!

    回过头,余鱼激动的问沙发上抱着笔记本的两人:“你们呢?!”

    叶慈:“网卡了,没查到。”

    顾止玉很淡定:“同上。”

    她们成绩一向不差,倒也不用太担心。

    有这两位大山坐镇,她们突然就淡定起来了,但莫名有一个念头冒出,并愈演愈烈。

    “你说会不会……?”

    余鱼双眼一眯:“我觉得会,每次联考都是全市并列第一,分数一模一样,错的题不一样。隔壁二中第一名只能蹲在第二,死活考不过她们,二中的都快羡慕死我们有这一对双王。”

    她们小小声的讨论着,忽然手机响了。

    余鱼猛的站起来,直觉这个电话不对,拖着杨依伊连忙凑过去近距离观察。

    坐在沙发上的两人同时接电话。

    叶慈,顾止玉:“对,我是。”

    她们的手机性能很好,根本听不到电话那头到底说了什么,但能从表情上观察出一二。

    余鱼的心怦怦乱跳,她自己查成绩都没那么紧张,终于,她等到了想要的结果。

    只见沙发上的两人挑眉,互相对视:“状元?”

    又异口同声:“你也是?”

    余鱼惊呼:“我。草,我闵阳实验一中出了两个理科状元?!”

    ……

    几年之后,出国留学的霍氏长子霍池强势归国,进入霍氏集团工作,清掉了一群不知所谓的私生子,才不过半年,老霍总就下台。

    听说老霍总下台前曾破口大骂霍池不孝,大权在握的霍池浑不在意,将父亲送往疗养院疗养。

    一贯强势的霍夫人也在儿子面前收敛爪牙,摆出一副慈母的面孔,霍池一视同仁,疗养院新增一员。

    新上任的霍总年轻英俊,是许多上流名媛的最佳择偶对象,但对于美人们的示好,霍池并没有选择任何一个人,只对初恋一心一意。

    众人都疑惑霍池竟然还有初恋的时候,就看见霍池朝隔壁公司财务部的职员求婚。

    这可看蒙了不少人,抓破脑袋都想不到,自家老板的初恋居然在隔壁公司工作。

    还搞了个世纪婚礼,实在很大手笔,婚礼现场邀请了不少客人,全都喜气洋洋的。

    几个关系亲近的都坐在同一桌,为好友献上婚礼祝福。

    叶慈看着杨依伊身上的婚纱,全程忽视霍池脸上的傻笑,她问隔壁的人:“要不我们也搞一个?”

    顾止玉研究了一会,觉得还真挺好看的:“行,回去就挑。”

    余鱼积极响应:“我!我给你们当伴娘!”

    ……

    “系统,登出世界。”

    01系统:【接受到宿主指令,开始结算】

    01系统:【由于原主的寿命仅十八岁,您在十八岁的生日时选择了用本源币购买余下六十八年的寿命,以每年一万本源币的价值,共扣除您六十八万本源币。】

    01系统:【检测任务完成度……任务一完成度百分百,任务二完成度百分百,奖励共计一千九百三十二万已汇入您的账户。】

    第113章 偷吻番外

    秋风一卷, 染黄了叶片,叫它铺满了地面,被路过的人流一踩, 发出清脆的喀嚓声。

    教授助理对了对手中的行程表, 发现到了时间。

    放下整理好的资料, 她整理自己的着装后,踩着高跟鞋路过一群互相理论的学生。

    “我是最怕叶教授了, 她从不骂人,就怕她用毫无起伏的声音说话,指出我到底哪里错了,会让我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傻子。”

    “每次她说这里不对, 不应该这样解释的时候, 我都自动理解为——你是猪吗?这样的低级错误都会犯?”

    那学生被作业摧残疯了, 板起脸演起老师来, 其他两个学生也跟着笑了,为了不打扰到其他老师都是压着嗓子笑的, 跟仓鼠啃瓜子似的,一路细微的科科科。

    “本校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教授,怎么可能不严格?我怀疑她对人类抱着众生平等的态度, 认为笨点是正常的……”

    “你说的众生平等, 是指在她面前众生都一样笨吗?”

    “……蓝助理这么早啊。”

    “早上好啊。”蓝助理点头问好,脚步停在一扇门前。

    这扇门整体呈庄重的的棕红色, 上悬一方烫金铭牌,印着办公室主人的名字——津城大学叶慈。

    津城大学是国内顶尖大学之一, 当初叶慈以宿省理科省状元的成绩考入这里, 双状元入学引起了不少轰动, 媒体也有报道一二, 重点提了提成绩。

    天才从不缺乏好奇心,除了学生暗搓搓围观分数一模一样的双状元以外,听某个教授说他当时也好奇的在二楼办公室从上而下围观过,距今已有十几年了,那青涩的小孩从他学生都成了他同事了。

    屈起手指敲敲门,里面传来一句不甚明显的:“请进。”

    等开了门,就看见宽大的办公室里还站着两个学生,脸上还带着被批的惭愧,其中一个心有余悸的抱着手上的作业,一副完了完了的悲催样。

    看来下一个要轮到他了,但恭喜他今天挨不到这顿批了。蓝助理好笑的想着。

    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回事,叶慈人在课业上是要求严格了点,性情方面还是比较随和,不拿乔不高傲,对学生的疑惑倾囊相授。

    但还是很多人觉得她生人勿近,十分担心会给她添麻烦,结果接触起来发现压根不是这样。

    “有事吗?”

    坐在主位上的年轻女人抬起头,长发因工作不便而束好,放在另一侧肩膀,露出一张骨相极佳的脸,侧梳的头发缓和了身上的冷淡,展露出女性的温婉来。

    身上的着装又不是那么回事,走的简练风格,好似不在意自己的外表,又很考究。

    鼻梁上架着一副斯文的银边眼镜,外罩一件实验室白大褂,深色衬衣的扣子扣到最上端,往这书卷气极浓的地方一坐,说不出的禁欲。

    蓝助理莫名其妙的想起了前几年网络搞得一个评选,什么大学最美教授,被同学上传照片的叶慈稳居第一,毫无疑问的好看。

    蓝助理:“一个月前您收到母校请柬,要回母校参加校庆典礼,今天就是校庆的日子,您也早跟学校请过假了。”

    说完,蓝助理才想起造成这样稍显违和的形象是因为另一个人,包括整个办公室的布局。

    桌上的照片,窗边的绿植,甚至是办公椅靠垫是

    “今天?”叶慈最近忙忘了,去看日期发现还真是。

    还抱着作业的学生不着痕迹的轻呼一口气,为自己逃过一劫感到庆幸。

    看了看剩下的学生,叶慈便说:“很抱歉,今天我赶时间,明天下……”

    话没说完,搁手边的手机就响了,站她最近的学生不由自主扫了一眼,上面给的备注是——我的亲亲老婆。

    双眼微微一瞪,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叶教授有老婆,而是想叶教授也会用这种黏黏糊糊的备注?!

    叶慈站起身,在窗边低低喂了一句,声音比刚刚软了八百个度,笑道:“止玉醒啦?会不会觉得难受……你要过来接我当然好啦……”

    啦什么啦,好像在哄小孩子,好黏黏糊糊,这不是他们的叶教授!

    办公室内的学生还有点恍惚,明明什么都没说,莫名听的他们耳根发热。

    抱着作业的那个不经意往前一挪,就看清了电脑桌桌面的内容到底是什么,有些惊讶。

    以前他们来办公室都不敢在桌面乱看,只以为一张随便挑来的网图,漂亮的像是明星宣传写真。

    其实不是,是一张双婚纱结婚照,坐着弹钢琴的就是他们教授本人,穿着鱼尾裙的背影窈窕;另一个年轻女人莫名感到眼熟,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无边无际的花海中,摆着一架庄重钢琴,一人弹奏时侧过脸,正微微笑着;另一人倚着钢琴听着琴音,睫毛低垂似羞涩似甜蜜,圣洁的婚纱铺在地上,与绚烂花海相映衬,构成一幅极美的画面。

    没有亲密无间的肢体接触,或者唇齿相依的亲吻,双方只用双眼传达出眼中情绪,那种谁都干扰不了的氛围,隔着电脑屏幕都能感受到。

    连什么时候被叶慈叫回去都不知道,他跟着同学愣愣的就出去了。

    还没回到宿舍,舍友就喊他出门吃顿饭,一想也有点饿了,就同意了。

    秋天的上午还是挺冷的,几个大男人搓了搓胳膊,有点后悔没穿件外套出来。

    突然他们看见了什么,互相捅了捅肚子,集体看向了校门口。

    只见惯常带着温和笑意的叶慈笑得比平时灿烂几分,甚至是有些急切的往车前走去。

    车内跳出一个明艳的大美人,直接挂他们教授身上,冲得叶慈往后倒退一步搂紧了人,亲了亲脸。

    这一幕镇住了不少路过的学生,步伐都慢了不少,拍照的手蠢蠢欲动。

    叶慈年轻有为,长得又好看,刚开始的时候十分受学生欢迎,女学生愿意多看看这位赏心悦目的教授,男学生更加是,甚至还有人敢去表白。

    成熟大姐姐也很香,万一人家教授就好小奶狗这一套呢?

    结果现实给他们致命一击,你见过单手摁下学校一霸大鹅的女教授吗?

    他们见到了,不光见到了单手摁大鹅,还见到她手拎脖子甩回湖里的样子,甩完后风轻云淡的拍拍手,继续散步。

    那大鹅是校中霸王,谁见了都绕道走,包括校长在内。今日就被叶慈制裁,没叨到她不说,还被狠狠按在地上摩擦。

    大鹅傻了,大鹅叫了,从此大鹅绕着叶慈走。

    他们也不敢有半分造次,总感觉下一刻被扔进湖中心的就是他们,反正心情十分复杂。

    “怎么快就到了,腰酸不酸要不要揉揉?”叶慈稳住身体,弯腰将人按回座位上,手掌揉按对方的后腰。

    对着驾驶座下达指令:“安妮,前往闵阳实验一中。”

    控制板面闪了闪,系统合成的女声轻柔道:[好的,已定位闵阳实验一中,预计行驶时间一小时,请系好安全带。]

    早在几年前自动驾驶技术已经覆盖,人们可以自由选择自动驾驶或者人工驾驶,刚开始自动驾驶的安全性遭到社会质疑,后来据数据统计自动驾驶的车祸率远低于人工驾驶,这才被大众所接受,热情空前高涨。

    “如果你心疼我的腰,你在昨晚上上半夜就应该停手,而不是兴致高到不愿罢休。”顾止玉舒服的叹口气,躺在对方身上幽幽道。

    “……”叶慈选择笑而不答,下次还敢。

    车辆在平缓行驶,顾止玉靠在她身上,看着窗外的景色,越来越昏昏欲睡。

    另一辆车跟在这辆车的后面,坐着顾止玉的几个助理。

    她看着一晃而过蓝天,百般聊赖的说:“好久没回去了,你说实验一中会变成什么样?”

    叶慈想不起来,就说:“校区更大,学生更多。”

    “你这不是废话吗?”顾止玉气笑了,头拱在她胸口,把玩着对方的手,修长漂亮,跟艺术品似的。

    其实她们两人都好几年没时间回母校看看,钱没少捐,人就忙到忘记回去。哪能知道实验一中到底变成什么样了,这个问题也确实挺无聊的。

    可生活不就是一个一个无聊的问题堆起来的吗?

    过度运动后的顾止玉浑身都泛懒劲,要是还有劲,指不定要爬起来骑叶慈身上闹腾。

    叶慈的右脸蹭了蹭她的发顶,闻到了洗发剂的味道,她们用的都是同款,总觉得在顾止玉身上更好闻一点。

    并不敢把她精心做的发型弄乱,她笑道:“对的,我就是在说废话。”

    哼笑一声,顾止玉随口胡扯:“你都没有想象过的吗?我从前几天就开始想记忆里的实验一中究竟是什么样的,结果我发现我就记得一件事。”

    “就记得什么?”叶慈把人搂紧,几乎是半躺在自己怀里,腰身柔韧,手感极佳。

    摸了千百次,还是觉得爱不释手。

    “我们一毕业,学校就开始建宿舍楼,准备下一届学生集体内宿,那得节约多少时间啊。”顾止玉气哼哼的说:“不止这个,还有那课桌全都换成了新桌椅,后面设立大书柜以供存放不急需书籍,那叫一个舒服啊。”

    “确实,老桌子太小了,根本不够地方放书,只能放地上,进进出出的总会踢到书。”

    叶慈全程静静听着,时不时应和一句,看似不热情回应,显得冷淡。其实没有一句是让顾止玉的话掉地上,有问必答。

    说着说着都不知道话题歪到哪里了,顾止玉眨眨眼,又提起另一个话题:“我记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也是这样温度的秋天,那晚上还下雨了,我老叫你报警你偏不报警,还跟落汤鸡一样的回家,你怎么就那么倔呢。”

    “第一次见我?”叶慈一怔,默默念了这句话。

    顾止玉仰脸一笑:“我第一次认识到,原来刘海下的你是长这样的,还挺好看的,就是眯着眼睛看人有点凶。”

    不再在那个问题上纠结,叶慈嗯了一声:“因为近视,我谁都看不清楚,一直想看清你长什么样,就显得比较凶。”然后继续听着。

    “后来才发现,你确实挺凶的,每回打架都直接把他们按在地上摩擦,跟学校大鹅一样毫无招架之力……”

    叶慈被她逗乐了,听见后面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消音了,低头一看,原是累过头睡着了。

    车内安静了下来,怀里躺着一个人也不觉辛苦,只觉得有点无聊。

    扯过小毯子盖在她身上,叶慈看着路况出神。

    顾止玉忽然嘟囔了一句什么,凑过去一听,是含含糊糊的停电两个字。

    “停电了?!”

    眼前一黑,教室里的学生哗然一片,不知道是谁喊了这一句。

    顾止玉正在写最后一道大题,说来也奇怪,这个题目她写过很多遍,明明解题思路了熟于心,但是怎么看都写不出来,全部一片模糊。

    好不容易有点思路,就停电了。

    “可恶啊!好烦,我不写了!”顾止玉气性也上来了,摔了笔,直接倒在另一个人身上。

    那人很熟悉她的靠近,伸手揽住她的肩膀,捏了捏。

    另一个人接上话,他语气惊喜道:“停电了!太好了,我先睡一觉。”

    然后就是一掀试卷,趴下去的声音。

    其他学生志向更大,他说:“班长,停电了我们能提前放学吗?我昨晚上两点才睡,能跟国宝抢饭碗了。”

    青春期的男生都在变声期,变得成熟沙哑,仗着班长听不出谁是谁的声音,可劲聊天。

    “谁不是呢,晚自习都写不完作业,回家还要接着补。”

    “我不要读书了,我要去投胎当狗!!”

    “我也睡一会,来电了叫我。”

    班长保持沉默,听了最后一句,冷不丁的说:“俺也一样。”

    同学们一愣,全都哄笑开了。

    随后就是安静,都在争分夺秒的休息,高强度的学习压榨了他们的休息时间,不再有时间去打闹,将所有的空余时间留给了学习,边吃饭边背单词才是最常见的。

    办公室里的老师匆匆赶来,王凝音举着手机说:“同学们别担心,学校线路出现问题正在修,等会就能好……”

    她手机自带电筒一扫全班,也无语住了,包括班长在内的学生全都趴下了,齐刷刷倒了一片。

    到这时候,顾止玉终于想起来了,这是他们高三一次晚自习的停电。

    这一天晚自习开始前,叶慈和杨依伊交换了位置,现在搂着她的是叶慈。

    学校停电本是常有的事,顾止玉也趴下了,闭了一会眼睛,又睁开了了。

    今日天气无星无月,黢黑一片,除了讲台上的光源什么都看不见,顾止玉仔细辨认了一会,才勉强分清叶慈整个人的轮廓。

    手肘曲起垫在脸下,双眼紧闭,眼镜被她摘了放一边,双唇微微嘟起,因为天气干燥的原因有点干裂起皮。

    顾止玉真的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夜视眼,这点细节都能看得清楚明白,后来回想起的时候才发现压根不是看见的。

    黑暗里总能滋生很多情绪,叫人勇气倍增。

    看了一会,顾止玉从桌洞里摸出了唇膏,用气声问:“要不要涂唇膏,你嘴巴好干啊。”

    叶慈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句,不知道是说嗯还是再说不。

    等了一会,对方还没应答,默认为嗯的顾止玉脑子冒出一个想法。

    “算了,你不涂,我涂。”

    拔开唇膏盖子,旋出一部分奶白膏体,淡淡的青梅味飘了出来,像极了那一晚上在叶慈身上闻到的青梅酒香。

    往自己唇上抹了润唇膏,抿抿嘴巴,顾止玉感觉自己香香的。

    想了一会,她凑到隔壁用趴着的姿势观察叶慈,尽力收敛自己的呼吸,别把对方给闹醒了。

    发自内心的赞叹一句“真好看啊,月光女神似的”,然后费尽心机辨认她嘴唇所在地,小心翼翼的替对方如上唇膏,还要小心别涂到下巴上。

    这么大一个活人在她隔壁窸窸窣窣,顾止玉自以为自己动作轻柔,其实唇膏往叶慈嘴巴上一怼她就清醒了,就是没睁开眼睛。

    眼看对方的干燥的嘴唇蒙上一层水润,顾止玉满意的收好了唇膏,小小声的说:“我真是个贴心的人,还会帮忙涂唇膏。”

    叶慈:“……”

    班内还是很安静,王凝音在讲台上坐了下来,看着这群休息的学生。

    叶慈的手一动,把放在她们中间的笔弄掉了,顾止玉弯腰去捡,发现滚的有点远够不着,就蹲下去捡。

    起身的时候,下巴被人捏住了,顾止玉一惊。

    用气声问:“干嘛?”

    叶慈不知道什么时候探过头来,弯着腰反问:“是你在干嘛?”

    她没指代任何事物,顾止玉诡异的懂了她的意思,她说:“看你嘴巴很干,给你涂唇膏。”

    叶慈不认同她的答案,垂下的双眼盯着浅粉的双唇:“唇膏不行,太干了,我教你另一种方法。”

    顾止玉:“?”

    接着,叶慈身体力行地进行教学,证明什么叫做唇膏不行。

    她俯下身接着课桌和其他同学的遮挡,轻轻贴上了朝思暮想的地方,柔软温热,辗转反侧。

    台上有老师,隔壁有同学,在这种随时都有可能被发现的地方,幽情暗生。

    清淡的青梅味道在唇齿间弥漫开来,明明喝的不是酒,顾止玉人都要醉了。

    不知过了多久,又或许并不久,剧烈蹦跳的心脏发出了抗议,被拥住腰身的人喘了一口气,听着有点承受不住的难耐。

    察觉到对方的力道有撤离感,顾止玉抬起了手腕,追了上去,将身上人的腰压得更弯,贴的更近。

    叶慈轻笑一声,咬了一口觊觎许久的唇珠,惹来对方轻轻嘶了一声。

    恍惚之间,眼前骤亮随后温热的掌心贴在了她的双眼上,阻隔了过亮的灯光。

    同学们都被这灯光刺醒了,打着哈欠伸懒腰,一副没睡饱的样子。

    晕晕乎乎的顾止玉被叶慈拉起来,坐到了位置上,浑身飘飘然,双腿踩地上的时候还以为踩的是棉花。

    老师在台上说话,让同学们接着学习。

    别的什么都听不进去了,顾止玉恍恍惚惚的,双唇为麻,只有一个念头——她也觉得唇膏不行,比不过对方的嘴唇湿润。

    第114章 纨绔非我意1

    【正在搜寻小世界, 锁定现代位面,选定6341号世界,正在搜寻宿体。】

    【载入成功!正在传输记忆。】

    01系统:【检测到宿主生命值即将降为零, 正在为您恢复生命值……已恢复健康。】

    *

    甜腻的香在鼻尖萦绕, 那种香初闻觉得诱人, 浑身飘飘然,闻第二下, 便觉得恶心反胃,直冲心肺。

    恢复意识的那一刻,叶慈只觉得有人在她耳旁撒娇,娇柔的声音跟个钩子似的让人心里轻搔。

    差点把叶慈给腻歪吐了, 后来才发现胃部坠胀, 自己是真的想吐, 浑身跟泡在酒桶刚里捞出来一样。

    “……少爷醉了, 翠娘扶您回房休息吧?”

    叶慈睁开眼睛,就听到有人对她说这句话, 双眼还有些呆滞,没做出反应。

    少爷?

    这个称呼让叶慈一蒙,不由自主一拢双腿, 并没发现腿间多出什么东西, 松了口气。

    周围的人都发出哄笑声,接着推杯换盏, 跟怀里的娇娘皮杯儿,场面暧昧热辣, 气氛高涨。

    在这种地方, 回房休息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不过来这种地方不就是要做这种事的吗?

    还有的对翠娘说:“我们敬雪兄是承恩侯府上的大少爷, 难得来这里一次,你可要好好伺候!”

    “说不准啊,敬雪兄就把你收进房里了!”

    “赎身而已,敬雪兄财大气粗,母亲是江南第一富商之女,这点钱算不了什么。”

    这一连串吹捧下来,要是叶慈真是他们所认为的性格,估计当真开口应下了。

    翠娘娇柔的声音嗔怪道:”你们就爱打趣奴家,能伺候一回少爷即使奴家的福气了,哪敢奢望其他?”

    这话倒是没说假,承恩侯府的大少爷生了一张好脸,忽略他本有脾性,要嫁给她的闺秀可不少。

    要不是这少爷赶出来的事情太糟心,不至于至今没成婚。

    叶慈头昏脑涨的,一手按在桌面上,还在醒神。

    系统左右看这场景,直觉不妙:【抱歉,降临的地点没挑好,居然是这种麻烦的地方。】

    叶慈不这么认为:“麻烦是麻烦,但时间点刚刚好,差一点我就要完了。”

    系统一翻世界线,核心都麻了。

    隔壁的人就当她默认了,试图凑近一些,发现一晚上都不让她靠近的大少爷居然没有反应,心中暗喜。

    不多时,温热的躯体试图靠近,距离叶慈还有半臂远。

    “做什么,谁让你过来的?”

    冷不丁传来一声问,紧接着翠娘被叶慈条件反射摁住了,伸直手臂让她不得寸进。

    被沉冷语气喝住的翠娘脸色一白:“少爷,奴家伺候您……”

    昏昏沉沉的人终于睁开了双眼,淡淡瞥了那女人一眼。

    如寒星般的双目含着冰冷的审视,轻皱的眉头好似看见了什么脏污之物,脸上流露出十足的嫌恶,这比言语侮辱还叫人气愤。

    “伺候我?”收回手,叶慈轻蔑一笑:“你当你是什么东西,敢挨爷的身旁,滚!”

    “……”

    其他衣衫富贵的浪荡公子哥们也蒙了,欢乐的气氛戛然而止。

    屏风后的乐师按住了琴弦,一时间都被她气势震慑,没人敢说话。

    “敬雪兄你这是……”

    没想到叶慈会有那么大的脾性,看这情况好像不对啊。

    翠娘不明所以的呆在原地,好像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这样对待。

    环视周围,不用多想就知道自己在寻欢作乐之地,处处弥漫着调情的甜腻香气,莺声燕语伴着琴声袅袅,红纱轻垂,屏风上的露滴牡丹都带着意味深长的暗示。

    如果忽略身体状况倒是一个调情的好地方,但现在叶慈只想痛痛快快的吐一场。

    其中一个蓝衫男子懒洋洋道:“敬雪你也太凶了,把人花魁都吓哭了。”

    说话的人是尚书次子,地位不比叶慈差,这种情况也只有他还敢说话。

    众人一看,翠娘正在默默垂泪,梨花带雨的叫人好不怜惜。

    僵硬的沉默被打破,其他的少爷们都七嘴八舌的附和起来。

    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叶慈胸口闷得厉害,想大喘气却不得其法,跟大石头死死压着胸口一样。

    但这种情况不能露怯,只会让这帮纨绔起哄更甚。

    “漂亮?还是百香楼的花魁?”叶慈随便抓了个关键词,指尖抬起了翠娘的下巴,随意打量。

    名为翠娘的花魁正默默垂泪,那只白皙修长的手伸来,只用指尖托起她的下巴。

    指尖微凉,气氛火热。

    翠娘深谙侍奉恩客之道,乖顺的随着力道抬起脸,睫毛沾着晶莹的泪珠,在烛火里闪着光。

    俊朗公子轻声问:“他们说,你是花魁?”

    翠娘的双眸与叶慈的眼睛对视,内心的不快从这一刻恍然消失,有些发愣。

    暧昧朦胧的烛火下,对面的青衣公子墨发束起,长眉入鬓,生的丰神俊朗,那双天生多情目似笑非笑注视着她,唇角微勾。

    没得到回答,那人还低低“嗯?”了一声。

    “我……”翠娘呼吸一滞,不甚有底气的轻嗯一声。

    眼波微动,心底莫名有些不忍,好像对这人做什么事情都是亵渎。

    翠娘只看见对面的人,别人都在看她。

    围观的公子哥们呼吸都放轻了,看的心头莫名痒痒,要不是自己银钱不够,指不定要将花魁赎身当外室。

    从实际出发,翠娘确实长得不差,一身红衣艳却不俗,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风情万种,称得起一句花魁。

    叶慈却粗鲁地撒手,叫她的脸旁边一撇,淡淡道:“不过尔尔,没意思。”

    翠娘:“?!”

    名冠京城的绝色花魁在叶慈嘴里只得了个“不过尔尔”的评价,这眼界真是高得傲人。

    有人就气乐了,笑问:“那敬雪兄觉得怎么样的人才能说好看?”

    叶慈:“我这样的。”

    那人:“啊?”

    叶慈重复一遍:“我这样的。”

    掷地有声,分外坚定。

    “……”

    包厢内安静下来了,好像被她的不要脸给镇住了,想反驳,但找不到理由。

    江南美人和京城第一公子的孩子,确实是好看的,要不是纨绔恶名拖累了她,公主都想嫁给叶慈。

    翠娘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也没那么气了,这人好看是好看,可惜脑子有病。

    趁他们说不出话,叶慈顺势站起身,双手负在身后:“你们还说什么让我开开眼界,把我拉到这来,亏我兴致勃勃过来,没想到你们就净找些歪瓜裂枣碍我眼。”

    众人:“……”

    叶慈接着说:“人一般,曲一般,酒更一般,不如我母亲的藏酒,也好意思端到我跟前,这百香楼徒有虚名。”

    众人:“……”

    这少爷一张嘴就挑好几个毛病,其语气之欠揍,怪不得承恩侯天天骂她忤逆子,拎着棍子满京城揍她。

    轻啧一声,叶慈道:“没意思,爷走了。下回我回请你们,叫你们长见识。”

    众人面面相觑,最能说会道的他们都说不出挽留的话来,目送人离开。

    一是惹不起,二是莫名觉得再给她留下来自己会被气死。

    怎么会有这样不分好赖,蹬鼻子上脸的狗东西?

    门一关上,齐齐看向了蓝衫的男人,装醉的也不醉了,眼含询问。

    “叶慈这算什么?还当自己是世子爷了?”

    “让他装去,有叶肃在,他出不了头,现在越傲,往后摔得越惨。”

    领头的蓝衫公子一拢折扇,敲敲掌心:“叶敬雪起疑心了,有负所托,没能试出来……不过也没白忙活,对他还有的交待。”

    顿了顿,他说:“把熏香灭了,难闻。”

    ……

    出了包厢,果然如她所想,正是一座青楼,淫靡非常。

    凭栏下望,大堂上还有一个舞女披着薄纱起舞,引来不少喝彩声。

    “叶少爷,您怎么出来了?”鸨母见了叶慈,笑着迎上来,刚想说话就被对方冷漠的眼神定在原地,心里莫名。

    小声嘀咕:“怎么了这是?”

    叶慈提袍下楼,一路恩客与**的调情,只觉得辣眼睛的很,最终找到了想找的人。

    二话不说,对蹲门边跟妓子逗趣的随从抬腿就是一脚,还是脸扑地的姿势,像一个伏地的王八。

    那随从早就知道踹他的人是谁,故意耍滑头逗乐。

    他身手灵活,非常能屈能伸往前扑倒的同时双膝跪地,手掌撑地,避免了毁容。

    这一连串动作太熟练了,路过的人都看愣了。

    那随从好不容易稳住了身体,回头骂道:“哎哟,谁敢踹……啊,大少爷您出来了?”

    “……叶少爷。”那妓子认出了踹人的是谁,看对方脸色不好,干笑一声就捏着帕子默默退开。

    叶慈面如寒霜,居高临下俯视他:“我叫你做什么,你还记得吗?”

    “记得记得,您让我两刻钟后进去喊您出来……”随从连连点头,在叶慈的注视下笑容缓缓消失。

    “现在什么时辰?”

    被叶慈一问,随从愣了。

    “我……我看错时辰了?”他看向了大堂中的滴漏,才发现不对劲,原是显示的时辰慢了。

    不光看错时辰,你主子还在里面死的透透的。叶慈心说。

    饮过酒的胃部一阵翻江倒海,叶慈站在这里只是强撑着:“疏忽职守,回去后自己去领罚。”

    庆丰脸皮一僵,心说完了完了。赔笑道:“您要不再踹我一脚,给您解解气?”

    叶慈思维还混乱着,少说少错:“滚。”

    骂完这一句,叶慈提袍出门,大步流星往外走去,隔绝了观察的视线。

    “少爷,少爷!”身后的随从也察觉到不对劲,连忙跟上。

    忙叫车夫把马车牵出来,给他们少爷乘坐,叶慈觉得难受,坐马车更憋闷。

    脱离了这条烟柳巷,叶慈一拐弯走进了暗巷里,扶着墙吐的天昏地暗。

    这一吐,就要把五脏六腑给吐出来似的,整个人都虚弱了。

    庆丰在一边手足无措,想上前去扶,因为什么原因罢手,驻足在原地手足无措。

    吐完后,叶慈觉得浑身舒坦,伸手一摊:“水。”

    “在这,您看着喝。”庆丰自知做错事,连忙把水囊放她手上,嘟囔道:“同窗友人邀您相聚,您怎么是这幅姿态出来的?要是被夫人知道了,又要在背后跟侯爷说嘴……”

    说着,他自我劝慰道:“不过也没事,明日就是发榜的日子,没人再敢在您面前装腔作势。”

    抬手隔空点了点庆丰,叶慈往外走了一点,靠在墙边。

    庆丰一路跟随,随时等候主子的吩咐。

    仰头看着皎洁月色,开始整理起原主的记忆。

    原主也叫叶慈,表字敬雪,真实性别女,表面性别男。

    身份是承恩侯叶致鸿嫡长子,母亲是江南第一富商的嫡长女骆氏,只不过骆氏早早香消玉殒,留下原主一人。

    正妻过世不到一年,父亲便扶正贵妾郑氏,有了嫡次子后,原主原本艰难的日子更加难过,得偿所愿的郑氏母凭子贵,稳坐侯夫人之位。

    而原主同父异母的弟弟叶肃,是原主的优秀对照组。

    在外人眼里,承恩侯的两个儿子性情迥异,一个纨绔不羁,一个恭谨孝顺,虽说是贵妾扶正生的儿子,身份上有些不齿,性情但总比原配嫡子好的多。

    之所以原主被喊少爷,就是稍显俗套的女扮男装故事,改变她命运的人就是原主的母亲。

    江南第一富商之女高嫁侯府,当时红妆十里,惹得人人艳羡,本以为是夫妻琴瑟和鸣,白头偕老,却因为好几年无所出,叫丈夫离心,与自己争端多多。

    好不容易有了孩子,生下来却是女儿,还被产婆告知自己身体本就虚,怀孕艰难。因难产估计往后很难有孕,基本断绝了生育的可能。

    骆氏如遭雷劈,却无可奈何。心想贵妾郑氏对自己的正妻之位虎视眈眈,绝不能容忍。

    出嫁前是骆氏本就是个心气高,有想法的女人,不愿自己被人比下去。看着啼哭不止的孩子,她一不做二不休,就将女儿说成儿子。

    原主就这么长大了,八岁的时候骆氏重病不治,撒手人寰。

    临终前只要求原主瞒好自己身份,一定继承承恩侯的爵位,不任人束缚。

    这一刻,骆氏竟然十分庆幸把原主培养成儿子。如果是女儿,又是原配之女,指不定要被把她当眼中钉的郑氏怎么糟蹋。

    原主牢记母亲教诲,以侯府少爷的身份长大,不出母亲所料,继母郑氏是个佛口蛇心的,装作慈母面孔安慰原主,实则存心养废原主。

    她以为失去母亲的原主会乖乖沉沦,但继承了母亲智慧的原主选择韬光养晦,好像真的被人养废,暂时放松了郑氏的警惕。

    于是外界都说侯府大少爷就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文治武功样样不行,谁养了谁火大,日日叫侯爷操心。

    这里面一半有原主故意之嫌,还有更多的是郑氏宣传的功劳,看热闹的人总比求真相的人多,导致人人都信以为真,以为原主没救了,其中包括侯爷叶致鸿。

    之后侯府两子入学读书,次子叶肃被郑氏精心培养,功课不错在外颇有才名,倒把生母是扶正的不光彩身份掩盖过去。

    那厢原主一直韬光养晦,课业上差强人意,回回都是吊车尾考过,没想到这样瞎折腾,还能一路到了殿试。

    倒让承恩侯觉得稀奇,对长子上心一二。

    这终于引起了郑氏的警惕,几番试探却未果。

    原主十几岁时,她就想给原主定亲,回回被原主用计胡闹过去,独身至今。

    这一次郑氏又想给原主谋个亲事,以此更好掌控原主,仍被原主拒了,因为态度过于强硬,差点挨侯爷的揍。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青楼饮酒并不是这帮纨绔的临时起意,是早有预谋。

    他们本想坐实原主养外室的恶名,就算他日进入官场也无人愿意将女儿嫁给他,侯爷请封世子也会对此都有考虑。

    官场也讲究互相扶持,养外室的人不少,但起码面上得好看,不能太出头,被认定品性不佳的官员很难出头,对仕途影响颇大。

    这一夜是原主的噩梦,因为原主就在这里被揭露女子身份,脱她衣服的可不就是所谓的花魁翠娘。

    这厮脱就罢了,还高声尖叫喊来人围观,坐实女儿身。

    此消息传出,整个京城震荡,连皇帝都被惊动了。

    女扮男装也就罢,还敢参加科举殿试,这就犯了欺君之罪,若是计较起来,其罪当诛。

    所幸皇帝仁慈,被原主展露的才华所动,心中可惜之余,并未赐死原主,剥夺功名,只命其恢复女儿身。

    皇帝曾道:“卿有状元之才,若是入朝为官,当为我朝栋梁,只可惜……”

    皇帝叹息摇头,十分遗憾,就算他有心留下原主,架不住朝臣们的抗议。

    未尽之语很明显,只可惜是个女儿身。

    韬光养晦近十载,只为有朝一日位极人臣,临了却栽在了一时疏忽上,眼看状元落在他人头上,怎么不叫原主痛恨。

    原主侯府大少爷变成侯府大小姐,彻底没了承爵的可能性,这让郑氏欣喜若狂。

    更以管教礼仪为理由,限制原主自由,几番抗争不过,她被设计嫁给了曾经同窗纨绔。

    那纨绔是真纨绔,吃喝嫖赌不学无术,五毒俱全,还嫌弃原主穿男装混迹男人堆,认定其不贞洁,多有打骂。

    某次发酒疯就将原主推下楼梯,活活摔死原主。

    既然叶慈来了,就说明世界线发生改动,本该在今夜被揭露身份的原主英年早逝。

    原因是房中燃的调情香,这香对其他人并无大碍,顶多能挑起性。欲,助兴之用。

    坏就坏在原主为了身份更加自然,母亲离世后就狠心吃了绝经药,强行变更脉搏,任谁都察觉不出异样来。

    原主自知自己引起了郑氏的疑惑,屡屡往房里塞人,今日又被人相邀,便想将计就计。

    为了打消她的怀疑,原主便主动踏入烟花之地,与同窗虚与委蛇。

    出门前服下药物和跟房内的熏香相冲,竟让她中毒而亡,换来了叶慈。

    谁能想到鸨母只是临时起意的换个更烈的熏香,会让原主因此丧命。

    细微的改动产生蝴蝶效应,走向不一样的结局。

    01系统:【现在发布任务,任务一:隐瞒女儿身份,继承承恩侯爵位,仕途上位极人臣。】

    叶慈理完记忆,就问:“只有一条任务?任务二呢?”

    系统老实回答:【未触发人物,暂时不能发布。】

    叶慈想起上次出现这种情况的时候,她老婆隔自己十万八千里远,这次不会又是这样吧?

    眼看时间不早了,主子还仰着脑袋发呆,庆丰轻声道:“少爷,时辰不早了,回去吧?”

    主要是再不回去,侯爷又要对叶慈发落。

    想到偏心的侯爷,庆丰就万分不爽,明明他们少爷惊才绝艳,就是看不着,总在外说少爷忤逆不孝。

    这是亲爹能干出来的事?

    偏听偏信,还是个墙头草根本不像是个侯爷,像个宠妾灭妻的糊涂蛋。

    说到底还是承恩侯落寞了,不受圣上重视,如果不是这样,光是扶正妾室那一条,几年前就要被御史们参到削爵。

    “什么时辰了?”叶慈睁开眼瞥向庆丰,声音沙哑道。

    根据记忆做出判断,这人忠诚可信。

    庆丰是叶慈乳母的儿子,从小跟着少爷一块长大,两人算是奶兄弟,关系不错。他下头还有一个妹妹和乳母一块伺候少爷日常,以免被发现身份。

    不过庆丰并不知道叶慈的身份,只以为少爷不乐意被人碰,也就听从母亲的话从不与原主产生肢体接触。

    在原世界线里,庆丰因为原主身份暴露的事十分内疚,原主死后为主报仇,把原主丈夫的腰子给捅了。

    由此看出,是个狠人。

    “您要回去了?”庆丰来了精神,估摸着说了个时辰。

    “回去吧,待会从后门进去。”叶慈休息好了,站直身体。

    “好嘞,我这就叫安子过来。”庆丰说完,扭头就走。

    在原地等了一会,马车就过来了,叶慈上下打量一番,暗暗咋舌。

    这不愧是江南第一富商的女儿,留给原主的东西真不赖。

    马车外表就已经够奢华张扬了,内里更加豪华,瓜果香茶都是基本的,内格里还搁着各色糕点,随时能拿来充饥。

    旁的人一看,都不知道这是临时代步工具,还是远行的马车。

    从后门进了侯府,叶慈跟着庆丰的灯笼往自己院子走去。

    孤月高悬,天气有点凉,还是早点回去睡觉算了。

    走到自己院门前,叶慈脚步一顿,似有所觉的回过头。

    庆丰跟着回头,大惊失色:“啊啊啊!侯爷!!”

    承恩侯不满冷哼:“叫唤什么?!”

    “侯爷恕罪。”庆丰捂住嘴,神色委屈。

    能不叫出声吗?

    刚好天上云遮月,天色暗沉的时候你回过头,结果就看见自己身后站了好几个人,手提着灯笼,穿着浅色的长袍。

    彼时微风徐来,吹的人脊椎骨发凉,那脸色沉沉的盯着自己的人被阴影笼罩大半张脸,活像是井里爬出来的淹死鬼,能不被吓坏才怪。

    叶慈心态还好,俯身行礼:“父亲不知深夜前来有何事相商?”

    承恩侯对着自己儿子脸色反而更黑,不满问到:“你今晚去哪里了?”

    叶慈不卑不亢,笑道:“出门一趟,与同窗相聚。”

    “相聚?”看她嬉皮笑脸的样子,承恩侯就火气上涌:“叫你出门相聚,就是跑去青楼狎妓?!实在是有辱斯文!”

    有辱斯文。

    听着这四个字,叶慈莫名觉得讽刺,没忍住加深笑容。

    “我没狎妓,只坐了一会喝了几杯酒就走了。”

    “你没有?”承恩侯气的胸口剧烈起伏:“你说你衣领上的是什么?!”

    第115章 纨绔非我意2

    这架势, 如何看不出是兴师问罪来了?

    “衣领有东西?”叶慈顺着他的视线低头去看。

    才发现自己衣领上蹭了一抹红,有点像是口脂印上去的痕迹,在青色领口处分外明显。

    伸手抠了抠, 颜色不是胭脂红, 好像是带颜色水果的果汁。

    难为他黑灯瞎火, 隔了老远看见这抹不红不黄的颜色,刚想解释。

    见状, 郑氏连忙出声劝慰:“鸿郎你误会他了,你看他平日就是口头说说,都不沾这些的,我给他送几个通房丫头都不乐意用, 洁身自好的很。兴许敬雪只是一时好奇罢了, 是吧?”

    叶慈不轻不淡的嗯了一声, 稍显轻慢。

    在她身后的庆丰暗暗撇嘴, 脚尖碾了碾脚下的石子。

    这话说的他们少爷不爱家里主母安排的干净女人,就喜欢寻花问柳似的, 还不如不解释,罪名都坐实了。

    一抬头,就愣住了。庆丰眼里晃过笑意。

    身前的叶慈双手背负, 一身竹青圆领袍衬得她长身玉立, 就是袍角微微晃动,脚下传出细微的咔啦声。

    也是无聊到碾石头解闷, 快要不耐烦了。

    那边郑氏还在劝,一片苦口婆心。

    “……况且说, 酒桌的来往应酬哪能推脱, 反遭人口舌。”郑氏拍拍承恩侯的背, 温言相劝。

    叶致鸿的脸色稍缓, 重重哼了一声:“你就替他开解吧。”

    瞟了一眼笑眯眯的长子,他眉宇间闪过一抹失望。

    郑氏:“……”我没有。

    没想到承恩侯还真信了自己的话,没去追究深意,郑氏顿感无语,勉强撑着笑意。

    戏都演了一半了,含着泪都要演完。

    “敬雪,快给你父亲赔礼道歉,你深夜未归,他这不是担心你在外头有什么事,父子间哪有隔夜仇的。”

    说完,还面带忧色的朝原主使眼色,好像真的很担心父子反目一样。

    叶慈看了眼郑氏,顺着她的话说:“是啊,那只是果汁而已,父亲多虑了。”

    承恩侯稳了稳情绪,说起真正想提的事情,他道:“好,这事也罢了。你母亲给你寻的好亲事给拒了,又是何故?”

    “我母亲?”叶慈反问:“我母亲不正在祠堂里供着吗?哪来的母亲,还是您想说过两天是母亲的祭日,叫我记得去祭拜?”

    郑氏闻言脸色一僵,心中暗喜,她就等着叶慈跟亲爹吵起来呢。

    “你个逆子!”承恩侯果然被激怒,吹胡子瞪眼的。但他又抓错问题的关键:“我说的是这个母亲,不是你亲娘!”

    事情闹的那么大,叶慈院里的人都出来请安,空地上站了不少人。

    听着这句话没忍住笑了,纷纷低头掩盖表情,指尖扣紧了自己的大腿。

    “您……?”叶慈好像是第一次认识承恩侯一样,眉头微动。

    郑氏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贴近承恩侯戚戚怨怨道:“鸿郎,别为我跟敬雪置气,他还……”

    小这个字没说完,对面的人接着气死承恩侯。

    叶慈冷漠脸:“哦,这个我不认。不想被人说我是小娘养的。”

    郑氏露出了一腔母爱不被继子理解的表情,可惜灯太黑,承恩侯没能看清。

    承恩侯双眼一瞪:“说你一句顶我几句,书读到狗肚里去了?你怎么就不跟你弟弟叶肃学一学什么叫做恭谨谦卑?”

    叶慈笑道:“你也知道的,我功课差,学不来这个。况且你也在外边说了我烂泥扶不上墙,那忍忍吧,这辈子很快就过去了。”

    这理所当然的语气让承恩侯一阵窒息,指人的手微微颤抖。

    郑氏眼前一黑。

    其他人听了却面露思索,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说什么了?家丑不可外扬我脑子有病啊?!礼义廉耻你都不会?!你今天真的是想气死你爹!看我不揍死你!”

    承恩侯挥开了郑氏的手,左右看看,似乎在找什么趁手的东西。

    又来了又来了,承恩侯府的拿手好戏。众人同时想道。

    排成一排的下人们齐齐让路,让出一条让大少爷跑路的康庄大道。

    承恩侯锁定目标,抄起木棍就追,叶慈拔腿就跑。

    “你别跑!小兔崽子,生你就是跟我讨债的!”承恩侯边追边骂。

    叶慈刚大吐一场的胃还有点难受,但跑赢一个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唯一的锻炼机会就是揍儿子的承恩侯不难。

    不仅不难,她还边跑边说:“一动不动是王八蛋,站着挨揍的事我从不干!”

    承恩侯还举着棍子追人:“你是王八蛋,那我是什么,我是老王八吗?”

    叶慈:“我可没说!”

    她是什么都没说,能把承恩侯气得速度加快,大晚上的给他跑精神了。

    承恩侯后边是总管家,坚强不息的高呼:“侯爷您慢点,您看着点。”

    语气到位,但动作不到位,永远落后承恩侯五步远,就是追也追不上,拉也拉不着的距离。

    承恩侯府因为父子吵架变得热闹起来,都悄悄的在一边围观,细细的议论。

    无非是说侯府大少爷纨绔就是纨绔,整天气的侯爷上蹿下跳,不孝子啊。

    叶肃也被闹起来了,披着外衣站门口看戏,清秀的脸上挂着幸灾乐祸的笑,巴不得大哥被打得鼻青脸肿,了却他的夙愿。

    远远的看见他爹要路过,连忙躲到阴影处,看人笑话可不是君子所为。

    看着父子俩远去的背影,叶肃啧了一声,不耐道:“父亲总是这样,虚张声势又舍不得真下手,我娘还以为父亲有多讨厌大哥。”

    一路追到祠堂,叶慈推开大门踏入,风刮动里面点的长明灯,闪烁一片。

    寻了个蒲团就盘膝坐下,平缓剧烈的呼吸。

    叶家也是钟鸣鼎食之家,从建朝开始就被封为承恩侯,一直延续至今,只不过到叶致鸿这一代稍显落寞。

    堂中供奉着叶家列祖列宗的牌位,从上往下按照辈分排个高低,在最下面一排的左侧,叶慈找到了骆氏的牌位。

    站起身,叶慈抽出三根清香点燃,插。进香炉里,眼睛盯着缥缈的烟道,对着牌位发呆。

    承恩侯稍后就到,怒喝一声管家:“你守着门,别让夫人进来,一进来又要劝我放过逆子,都那么大人了总说还小,迟早给她宠坏了。”

    不知道管家是什么扭曲表情,听他应了一句是。

    叶慈倒是听笑了,扶着桌子抖肩。

    连带着香炉里的三根香都燃快了几分,白烟飘飘荡荡。

    承恩侯踏了进来,同样点上三根清香后,才问出自己想问的:“为什么不乐意成亲?”

    叶慈搬出以前的理由,严肃道:“想先立业在成家,你看我名声差,是京城有名的纨绔,谁乐意将自己宝贝闺女嫁给我?”

    承恩侯棍子还没扔,闻言举起就问:“你看我信吗?”

    叶慈:“你信啊,不然早揍我了。”

    “……”承恩侯放下棍子,看一眼骆氏牌位:“可你都快过二十了,人家孩子满地跑,你还是独身一人,这像话吗?往后下去谁愿意跟你成亲?你娘看了会乐意吗?”

    我觉得她挺乐意的。

    叶慈扯了其他人当借口:“叶肃不也是没成亲?”

    “胡搅蛮缠!叶肃才十五!”承恩侯脸一板,他压低声音问:“你是不满意青燕给你介绍的,觉得她要害你?”

    “您还有这觉悟……行,我说错话我掌嘴。”叶慈轻轻拍一下自己嘴唇,同样压低声音说:“您说得对,我就是不满意她介绍的闺秀,看她这个后娘不顺眼。”

    承恩侯收回瞪视,冷哼道:“你跟我说实话,少扯这些有的没的。”

    没想到他还是个自欺欺人的一把好手,话到这份上了还不信。

    叶慈说:“没有好看的,都长得不好看。那刺史之女中人之资,并不亮眼,我不喜欢。”

    承恩侯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叶慈挺直腰板,一副浑不吝的样子:“我说,她们都不好看,我看不上眼。”

    承恩侯气得口不择言:“那你要多好看?!我上天上去给你找天仙嫁给你行不行?”

    “那倒不用,”叶慈笑道:“其实我要求也不高,跟我一样好看就行。”

    要求不高?一样好看就行?

    “……”承恩侯一噎,拔高了声音:“我上哪给你找去?!你个逆子是存心想气死我!”

    顿了顿,承恩侯才发觉自己声音过大,惊扰了列祖列宗。

    又压下声音,承恩侯问:“你是真不乐意成亲?跟我同年纪的同僚都抱上孙子了,就我没有,显得很怪异啊。”

    “不乐意。”看承恩侯眼睛又一瞪,叶慈便说:“那咱打个赌,明天发榜要我是状元,您就别逼我成亲了

    “你?状元?”承恩侯斜了叶慈一眼,流露出真情实感的不信:“你能是状元,那我就是文曲星下凡。”

    叶慈:“……爹,话不要说太满,万一我就是呢?”

    承恩侯满脸不信:“如果真的是,那今天我上朝的时候怎么没人跟我透点风声?”

    “……有一件事我想问您很久了,”叶慈斟酌道:“您当年科举拿的什么名次?三甲进士?”

    承恩侯脸色微妙,老实回答:“蒙祖荫谋的差事,领任户部闲差,这十几年来还算不错,圣上偶有夸奖。”

    那就是走后门拼爹谋来的官位,没去科举过。

    “……”叶慈表情复杂,心说怪不得。

    为官十余载还是不上不下的五品官,上朝的时候就站后边,从不发言。

    话到这里,叶慈只能说:“您以后当心点,如今皇子们为入主东宫各显身手,我们侯府还有点影响,您千万别轻易站队。”

    不然这家迟早要散。

    承恩侯骄傲道:“我们家从开国以来就是中立派,从不轻易站队,你祖父临终叮嘱过我不许站队,才能保合家平安。”

    却不想,叶慈表情看起来更加复杂。

    承恩侯府才不是真正的中立派,只是以往都站对人罢了,比如老侯爷就站的当今皇帝。

    伸手拍了拍承恩侯的肩膀,叶慈叹道:“爹啊,长点心吧。”

    承恩侯一拍她手背,喝道:“你这做什么?没大没小的!我是你爹不是你同辈同窗。”

    原世界线里,今夜原主彻夜未归,第二天就传来了身份暴露的消息,上朝的时候承恩侯被吓坏了,第一反应就是扑通一声跪下,用爵位跟原主换命。

    后来原主身死,承恩侯一改浑水摸鱼,得过且过的态度,拼了命去参原主夫家,还敢宫门跟人打架。

    原主夫家的老爹是个武官,生得膀大腰圆,力大无穷。承恩侯一个揍儿子都追不上的文弱体质敢跟人打架,当然是被揍到鼻青脸肿,差点毁容。

    不过那武官也没落好,打人的手掌被承恩侯死死咬住,伤处血肉模糊,深可见骨。

    他与骆氏的情感问题作为局外人不好评价,对着原主还是有点人样的。

    叶慈还在想着事情,没说话了。

    承恩侯被气烦了,摆摆手说:“你不愿意成亲,那你自己跟你娘说去,看她会不会托梦敲你脑门。”

    手一指蒲团,冲着满身酒味的叶慈道:“自己在这跪着反省,看你下次还敢不敢深夜未归。”

    叶慈懒洋洋的应了声,撩袍跪下。

    这腰板挺直的样子还真挺赏心悦目的,跟他年轻的时候像个十足,可惜就是性子不着调。

    “哼!”承恩侯看她是铁了心不成亲,懒得再去纠缠这件事,拎着棍子就出门。

    身后那帮人都追了过来,郑氏掐了个不早不慢的时间点,刚好能结结实实的把人揍一通,留了能给自己劝人息怒的时间。

    管家向郑氏投来肯定的眼神,表示里面真的吵了一通,还挺激烈。

    郑氏看一眼紧闭的大门,担忧道:“侯爷莫气,气大伤身……这敬雪怎么样了,可要给敬雪送药?”

    “送个屁!”承恩侯一挥袖,不耐道:“用不着给他送任何东西!”

    心说我都没揍他!有什么好送的,简直浪费。

    这话在别人耳里可就有不一样的意思,心思各异。

    庆丰不知内情,脸都垮了,被身旁的母亲提醒,才没被侯爷注意到,连带一起发落了。

    没想到侯爷今天气成这样,连药都不让都不让夫人送了,估计是真厌弃了大少爷。

    郑氏心思敏感,不如他人容易轻信承恩侯的话,再三试探:“可这夜晚春寒料梢的,万一把敬雪冻病了怎么办?教训孩子也不能拿身体出气,他这不还年轻,还有的教嘛。”

    “你不用心疼他,让他受冻去,不冻一冻就不会长记性,都回去。”

    承恩侯身为一家之主,说话还是管用的,仆从们都散了。

    回去的路上郑氏又提起叶慈的亲事,承恩侯捏捏鼻梁,疲惫道:“这小子不识好歹,说要娶跟他一样好看的姑娘,我看他就是异想天开。你就别管他了,让他自个后悔去。”

    “……”

    郑氏觉得承恩侯是真敢信,分明是叶慈防备着她,担心自己往他身边安插人。

    果然以前的顺从都是装出来的,现在才露出真面目。

    “可我身为侯府主母,总不能真的撒手不理,外边的人会怎么说我这个继母?”郑氏轻叹。

    承恩侯打了个哈欠,反问:“怎么说?”

    “……说我苛待继子,故意怠慢他的婚事,不然怎么人过二十岁还未成婚,肯定是我……”

    这絮絮叨叨一路,承恩侯人越听越困,挨到床边的时候他眼睛微合:“你先停一停,明天再说,我先睡了。”

    郑氏深吸一口气:“……”

    当时郑氏是真的想把那盆水往承恩侯脸上泼过去,叫他醒醒神。

    自己在给叶慈上眼药,不是在念经催眠,麻烦记一记好吗?

    ……

    门一关上,叶慈就改跪姿为坐姿,托着下巴打盹。

    万籁俱寂,烛火幽微。

    不远处传来细微的脚步声,紧接着祠堂大门被人推来,回头看去,正是乳娘蒲氏。

    她怀里抱着披风,左右看看有无人跟踪,小心翼翼的把那条门缝给关上。

    连忙上前问:“侯爷又打你了?有没有伤到哪里?”

    叶慈摇头:“他没打我只是念了几句。”

    原主怨恨郑氏被父亲扶正,性格稍显尖锐,天天跟承恩侯吵架顶嘴。

    激烈的时候还有可能上演全武行,但大多都是雷声大雨点小,承恩侯的棍子没落在原主身上过。

    在别人看来,这父子俩天生就是八字不合,针尖对锋芒,没有一天是不吵架的,更多的还是说原主脾性实在顽劣。

    与父顶嘴,是为不孝。

    乳娘松了口气,将怀里的东西往她面前递:“那少爷在外边是不是撞到什么事了,回来的那么晚。”她低低呸了一口,晦气道:“还叫那郑氏抓到了把柄,不是你机智化解,又要被她闹成什么样。”

    也不算机智化解,承恩侯的智商并不支持他参与内宅争斗,还爱犯懒不管事,被自己三言两句就给糊弄过去了。

    叶慈接过披风往自己身上裹,裹住了发凉的手脚,缩在蒲团上像一只因为怕冷失去四肢的白猫猫。

    “庆丰跟你说了什么……也罢,并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叶肃联合我同窗设计我,不知道他们是起了什么疑心。”

    乳娘说起另一个名字,不解道:“是叶肃?不是郑氏?”

    提起郑氏这人,乳娘就火大:“这郑氏就爱这样在背后使鬼蜮伎俩,连恩人的孩子都这样对待,实在叫人寒心!”

    叶慈安静的听着,任由在耳边絮叨,知道她是担心了一夜,找机会跟自己说话来了。

    “当年阳县洪灾,郑氏狼狈进京,前来投靠亲戚。不曾想那收留她的亲戚觊觎她的金银细软,要将她指给一个病秧子冲喜霸占钱财,吓得郑氏连夜出逃,敲开了侯府大门。”

    “还是小姐好心收留孤苦无依的郑氏,将这个隔了不知多远的表妹接进侯府里好心照料,当亲妹妹的宠,替她寻觅良人,想让她风光大嫁。”

    “果然是人心隔肚皮,当面喊姐姐喊的亲亲蜜蜜,嘴里说都听你的。哪能想到她谁都看不上,就看上了侯爷!还使计爬上侯爷的床,这也就罢,最气的是她还联合老夫人逼小姐,将她抬为贵妾!你说,她配吗?”

    说着,蒲氏衣袖拭泪,声音哽咽。

    都是陈年往事了,可蒲氏还对当年的细节历历在目,还记得她当时恨不得扑过去,生撕了摆出乖巧嘴脸的郑氏。

    恩将仇报白眼狼也不外如是。

    “乳娘不气,我都记着母亲的教诲,不会轻饶她的。不过这些话你说与我听没关系,当心隔墙有耳。”

    听了叶慈的保证,蒲氏收敛了泪意,殷切道:“我当然晓得,怎么着都不会拖累您后腿。”

    “你我之间怎么能用拖累来形容,没有乳娘悉心照料,我也难在郑氏手里长大。”

    搓搓凉丝丝的脸,叶慈解释道:“回到先前说的,他们母子一体,郑氏出的主意,叶肃劝服的人。兴许他们都信了外界传言,以为我爹是真的把叶肃当继承人培养吧。”

    蒲氏:“……难道不是?”

    承恩侯生起气来非常真情实感,也没那么讲规矩,想到什么就说什么,逆子造孽不孝子有辱斯文张口就来,常常把别人震惊的不轻,自己转头就忘了。

    不记仇,还很好骗,活的不像是侯爷。

    或许这就是保送和竞争上位的差别,叶致鸿是他爹的独生子,就一个独苗。

    而他爹有一大帮兄弟跟他抢,抢赢了后,叶致鸿也大概十多岁了,导致叶致鸿的培养不够到位。

    而郑氏他们都是心理活动九曲十八弯的,对着叶致鸿的侯爷身份有所畏惧,叫他们去猜思维简单的人的想法,反而会猜错很多事。

    叶慈老实回答:“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叶肃估计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才会紧张。”

    蒲氏自骆夫人走后一直照顾叶慈长大,也是个胆大心细的人,对着承恩侯的做法经常也是束手无策。

    叶慈喝一口热茶,身心都暖了,双眼微眯:“不过,我爹说他没在外边说过我,必然是他人讹传,都是看热闹罢了。你少想其他的,好好顾着自己身体。”

    “是这样就好。”蒲氏幽幽叹气,站起身给骆氏的牌位上一炷香:“我所求不多,只希望不负小姐所托,看您平安长大,替小姐看着少爷您蟾宫折桂,无人敢欺。”

    一炷香落,满室安静,叶慈目光盯着再次袅袅升起的青烟发呆,目光逐渐涣散。

    天色将亮时,叶慈突然叫住了陪伴一夜的乳娘蒲氏,她叮嘱道:“等天亮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要惊慌,安心等着我回来就好,也让我爹别跟着慌。”

    她说的郑重,蒲氏心中一紧:“少爷何出此言?”

    叶慈只笑不语,看向朦胧的窗外。

    第116章 纨绔非我意3

    一语成谶, 天亮的时候刑部官差敲开了承恩侯府大门,手一抬亮出手上的拘捕令。

    门房呆滞的盯着那个铁黑的令牌,两个黑眼仁都要变斗鸡眼, 脑袋后仰才看清了上面刻着的几个篆文大字, 令牌最顶上是个怒目圆瞪的狮子头。

    可不就是刑部亲发的身份令牌, 观他们来势汹汹,说话就压人三分气势, 不似有商量余地。

    大管家推开门房,他问道:“敢问几位大人,大清早的,这是要拘捕谁?所犯何事?”

    那身着朱红衣袍的官差收回令牌, 朗声道:“贵府大少爷, 殿试舞弊案嫌犯叶慈!”

    大管家脱口而出:“你说我家大少爷舞弊?可绝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那雨花巷的代笔书生都认了罪, 说好几个考生都拿同一个考题叫他代为写下答案。虽没提及承恩侯府叶慈的名字, 但他会试不过末名,堪堪上榜。殿试一考却是状元及第, 凭他往日成绩,谁信他有状元之才?”

    “状元及第?!”大管家第一反应也是不信,动作犹豫了半拍:“你且稍等, 我命人去请我家少爷来, 后院女眷多,胆子小。

    消息传进后院, 祠堂里打盹的叶慈不继续犯困,站起身掸掸衣袖, 有点嫌弃的皱眉。

    这身衣袍经过一天一夜的折腾, **皱了, 不够好看。

    蒲氏猛的反应过来, 震惊道:“这就是大少爷说的事?如何叫我不惊慌?”

    “不急,不是什么大事,我会回来的。”叶慈宽慰道。

    蒲氏没有被宽慰到半分,眼泪都要急出来了:“这还不叫什么大事?那可是刑部亲自来抓人!”

    叶慈还思索着是先换一身衣服还是将就着去一趟,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可怜的时候,仆人就进来通传了。

    “夫人身体不便来不及亲自询问,她叫小的问您究竟是怎么回事?”

    战战兢兢的汇报郑氏交代他的话:“夫人还说,咱们承恩侯府自开朝皇帝微末之时蒙祖恩得以打下第一次胜仗,建立我朝后得封承恩侯,一直谨言慎行,从不行差踏错……”

    叶慈不耐挥手:“我晓得了,承恩侯府建立史,还有祖训爷比你主子更清楚,我会自己出去的,少在那叽歪什么冠冕堂皇的话来压我。”

    “是,大少爷。”奴仆如临大赦,飞也似地溜了。

    不用等刑部拿人的官差闯进后院,叶慈自己先出现,还笑意吟吟的跟带头的官差打招呼。

    带着独有腔调的声音压下了门口的吵嚷,她道:“朱大人不急,我自个来了,没想跑。”

    转头对着再三阻挠的二管家笑意一收,沉声道:“大管家人呢?”

    门房回道:“去请候爷回来主持了。”

    “我爹不是上朝去了么,哪能请到人。”叶慈挑眉,她说:“若有事要问,就将人请进来关上门问,你站在侯府大门口直接问,是嫌他们听的不够清楚,看不够我们侯府的笑话吗?”

    接任大管家应付官差们的二管家被看穿意图,脸上一臊,仍说:“还不是因为您的事才闹成这样。”

    “真是好大的威风,你一个管家指使起我这少爷来了,我来早来晚,这些不都是你身为侯府二管家应该做的事?”叶慈嗤笑一声,不再理会他。

    双手并拢一抬,对领头的示意:“需要锁起来吗?”

    那领头的还是第一次面对京城有名的纨绔,第一眼看过去,就知道这少爷没有旁人说的简单。

    光是这心性就强过那几个哭爹喊娘,抱着柱子死活不肯走的书生们。

    看她态度平和,没打算耍少爷威风,领头的官差也觉得新奇,见好就收。

    “不用锁,叶少爷就这样跟我们走一趟吧。”

    于是大清早的,承恩侯从宫里赶回来,就眼睁睁看着叶慈被带走,追也追不上。

    在一旁的叶肃目含忧愤,要不是门前围观的人太多,他非冒着不敬兄长的罪名给叶慈一巴掌。

    书童在他身旁幸灾乐祸道:“这大少爷可算是把自己作死了,竟敢在殿试上舞弊,圣上绝不轻饶他,活着回来都难。”

    “他不好过,你以为我就好过吗?”叶肃一阵气闷,清秀的脸上满是不耐烦。

    书童被骂懵了,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家少爷。

    叶肃道:“他叶慈是承恩侯府的大少爷,我是他弟弟,要是圣上真查出了大哥舞弊的证据,他与侯府一损俱损,父亲会不会被连累下狱都不一定,夺爵,罢官,往后五代都不许科举这一串下来,我们侯府才是真的完了,你就盼点好吧!少给眼前的蝇头小利糊住眼睛!”

    “小的知错,请少爷责罚。”书童愣住了,连忙自扇巴掌请罪。

    不过还是有点奇怪。

    叶肃喃喃道:“要是圣上当真震怒要彻查,怎么就只带走大哥一个人,我们侯府上下不可能逃过。”

    这事往小了说是考试舞弊,往大了说就是皇子之间的斗争,欺君之罪,不见血光难以平息。

    怎么会这样轻轻拿起就算了。

    还是说另有后招?

    *

    春日之晨还是很冷,叶致鸿走了这一路过来,没把身体走热不说,越走越凉。

    一抬头,头皮发麻。

    那灰暗天幕下压着的是巍峨建筑,漆黑的大门洞开飘出幽幽哀声,似风吹似人哭,门上悬着一方匾额,居高临下的俯视往来的人。

    上书四个大字——刑部大牢。

    那匾额是开国皇帝所留,一生征战的他字如其人,铁钩银划,暗含肃杀气,来此地的人见了都矮三分气势。

    这地方承恩侯也来过几回,都是因他人之故,只有这一回让他感到心惊胆战。

    侯府二管家扶住了腿软的承恩侯,低低问:“侯爷您没事吧?可要回车上歇一歇?”

    现在侯府上下巴不得那人死在牢里,自己也不过是顺应众意,算不上从中作梗。

    叶致鸿摇摇头,握着二管家的手站直:“逆子从来就受不了痛,性子又倔,看着天比昨日冷了三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我这个爹也鞭长莫及……”

    “是啊。”管家心痛道:“大少爷这次是真闯下大祸了,他怎么就去舞弊……差点连累您也…啊哟!”

    承恩侯一把将人推开,抬腿就是一脚:“晦气!那书生就是沽名钓誉之辈,闹得那么大还真以为圣上看不出半分端倪?况且我儿水平比他高得多得多,他要是敢认下是他代笔,看我不拼了这个爵位揍他一顿!”

    踹对方一脚,力气没多大反倒把自己搞得没站稳,忙后退几步稳住身子。

    瞪一眼二管家,承恩侯冷哼一声:“给爷滚!别让我在看见你在我面前现眼!”

    “……侯爷?”二管家愣在原地,完全想不通为什么侯爷会突然发作。

    明明来的路上骂了大少爷一路,还在房里喊过“我不要管他了”,对夫人说过“这造孽玩意生来就是讨债的。”

    字字句句都摆出了自己的不耐烦,加上这对父子日日针尖对锋芒的。自己不过是顺着他的话提建议,怎么就被厌弃了?

    承恩侯一拢披风,顶着周遭暗含深意的视线踏入阴森森的地方。

    刑部官员看了看满脸不耐的承恩侯,陌生的视线顿了顿,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想来他对早上发生的事情略有耳闻。

    在这里待久了的,日夜对着刑罚和惨叫,心理产生了些许变化,他对着承恩侯笑道:“稀客啊,叶大人。”

    接过对方手上的令牌,差役满是横肉的脸上挤出一个恭敬的笑容,伸手打开门:“侯爷,您请。”

    承恩侯一肚子火没地方烧,逮着一个是一个,扭头就对那官员说:“是啊!怎么样!我往日不犯法不贪污,来你这做什么,来你这纳凉吗?觉得稀奇你就多看两眼,往后就只能等你升官,有资格上朝后再多看我了!”

    刑部官员:“……”

    领路差役:“……”

    不是说承恩侯脾气最软,擅长窝里横吗?怎么今天横到了外面?

    穿过泛着血腥气的窄道,看见了不少浑身血腥气,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犯人,衣衫褴褛遍体鳞伤,见者心寒。

    承恩侯金尊玉贵这么多年,打杀下人都少,午门斩首都是绕着跑,更别说亲眼目睹这种惨状,当即撇过脸不敢看。

    对着前面的背影欲言又止好多回,最终还是没敢问,生怕得到了让他害怕的答案。

    “您慢着点,就是这了。”领路的差役说道。

    “又有什么事要问?赶紧的,我要补觉。”

    这懒洋洋的问声叫回了承恩侯出走的思绪,忙凑过去看牢房里的人,长长松了口气。

    被人拉走的叶慈正盘腿坐在里边,背靠墙,身下垫着厚厚的稻草,估计是把全部都扒拉过来塞进自己金贵的屁股底下。

    高高的墙上有一个巴掌大的窗口,从外边透进来的光全照在白净的脸上,鬓发微散,几缕青丝垂在脸侧,平添几分恣意潇洒。

    这人就不像是来坐牢的,还以为是来修炼升仙的。

    不过看他胳膊腿还完完整整的按在该有的地方,脸上手上没伤,嘴巴还会埋汰人,还算活蹦乱跳的。

    顿觉一阵气闷,这逆子倒是悠哉悠哉的,感情只有自己一个人在着急!

    承恩侯顿时气不打一出,一拍木栅栏:“状!元!郎!”

    靠墙假寐的人瞬间挺直腰板,顺口应了一句:“诶,是我!”

    承恩侯冷哼一声,凉凉道:“那你真是好大的脸!”

    叶慈眼睛看向栅栏外,目光触及通身清贵的年轻男人,面色迟疑,她斟酌问:“……这是……刑部哪位大人来问话了?”

    “噗……咳咳。”帮忙开门的差役没憋住笑,走开了几步,躲在一边笑。

    其实第一面的时候他也想问这是哪位大人,对着刑部尚书亲至令牌懵了好一会,才想起早晨尚书大人交代过承恩侯会来探望儿子。

    承恩侯眼前发黑,心火更旺了:“我是你爹!承恩侯叶致鸿,想起来了吗?蠢货!”

    叶慈一蒙,揉了揉眼睛:“你是我爹?”

    承恩侯双眼一瞪:“不然你还有几个爹?”

    “就一个。”叶慈忍俊不禁,撩开垂在眼角的青丝:“……咱先别吵嘴,我缓缓。”

    承恩侯:“……”

    不怪叶慈迷糊,在京城里承恩侯是有名是美髯公,一把美髯衬得他不显半分老,反而仙风飘飘,皇帝上朝的时候看了都觉得赏心悦目,没那么焦躁。

    虽说承恩侯本人金玉在外,败絮其中,但谁在意他里边是什么样,又不是什么身兼要务的重臣,大家欣赏外表就好了。

    可这把胡子没了,脸上白净不少,少了那股仙风道骨的飘然气,多了几分温润如玉的清贵气,直接年轻了二十岁。

    叶慈觉得现在她对着承恩侯张嘴喊哥,都不会有人觉得奇怪。

    连忙站起身凑过来看,上下打量,承恩侯白净的下巴上有一道细微的刮痕,还未痊愈,留下浅浅的红痕。

    估计是修胡子的时候刮刀歪了,从中间刮过留下一条痕,想着这样不好看,承恩侯一时不耐烦就全刮了。

    叶慈啧啧称奇:“怪不得我娘临终前还对您念念不忘,您当年就是这个啊!”

    隔着巴掌宽的栅栏,叶慈朝承恩侯竖起大拇指,神情诚恳。

    隔壁的差役憋回去的笑声又漏出来了,这次换手捂嘴,尽职提醒道:“时间有限,侯爷您有什么想问的就快些吧。”

    有那么一刻,承恩侯是真的想要直接扭头就走,让这个逆子自生自灭算了。

    深呼一口气,默念一万遍这是他亲生的儿子,承恩侯道:“少跟我插科打诨的,你跟我长得一模一样,夸我不等于夸你自己?”

    不得不说,被他这一顿打岔,自己竟没多担忧,心情松弛不少。

    板起脸来,承恩侯严肃的问:“来这一趟不是陪你逗乐的,我有话问你。”

    叶慈笑了,态度却端正了不少:“有什么事,您说。”

    承恩侯压低声音:“雨花巷那个书生,跟你没关系对吧?”

    “雨花巷书生?”叶慈想了一会,好像没能想出这个人来:“他是谁?跟我被诬陷有什么关系吗?”

    承恩侯仔细观察叶慈的表情,结果发现分不清对方表情的真实度。

    对自己又气又烦,承恩侯说出真情:“那其他几个考生都是找雨花巷的书生代笔,被阅卷官看出了端倪,一查下去就发现那几张雷同的卷子都是由同一个书生写的。”

    回想一下自己了解到的,承恩侯继续道:“那书生家境贫寒,又才华横溢便以代笔为生,以为又是不耐烦家里长辈布置作业的少爷出来找人代笔,就同一份答案修改过后,分别给了好几个人,结果那几个人直接在殿试上直接默写出来,不就露馅了。”

    听罢,叶慈只觉得这雨花巷书生把人当傻子逗,这说辞应付应付底下官员都难,更别说让皇帝相信。

    原世界线里也闹出了舞弊案,只不过皇帝另有想法,不着急审理此事,反去重视原主的事情,那雨花巷的书生否认了原主与他有任何联系。

    真相水落石出,皇帝承认了原主的才华,饶其性命,也没有批准承恩侯自请夺爵的奏折,更没有今天自己被关起来的事。

    不过那书生后来也被皇帝欣赏其才华,重用了几年后又被砍了,名盛一时的天才下场暗淡。

    现在也不知道这个雨花巷书生在想什么,最好不要认下那头名那篇也是他写的,那他就真的要完了。

    “好几个人拿出同样的考题去要求他代笔,他就没察觉到不对劲?”叶慈抓出问题关键:“被抓出来的考生都有哪些,这次的主阅卷官又是哪位?”

    “是刘丞相……”

    承恩侯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儿子被卷进了了不得的斗争中,捞住叶慈的袖子:“他,他是……”

    叶慈打断他的话,不让他继续说下去,质疑对方消息的真实性:“不过这些不应该还在调查中么,您怎么知道的?”

    承恩侯把话吞回去,焦虑道:“我去求过情了,跟圣上。”

    舞弊案都敢去求情,叶慈都气乐了。

    突然心想老侯爷是不是对圣上有救命之恩,让他这样优待承恩侯。

    “你跟我说句实话,那真是你考的?”承恩侯不知道叶慈在笑什么,提起他最想问的话。

    叶慈:“您就放一百个心,就是你儿子考的,毫不掺假。”

    承恩侯看起来没有不信,还挺高兴的:“没想到我叶致鸿也有个状元儿子,那我拼了这条命也要把你捞出去……你有没有什么证明自己才学的证据。看你平时功课都是马马虎虎的,太学的先生说过你多少回,我耳朵都听到起茧子。”

    其实不用拼命的,看她只管在刑部普通区的大牢而不是重刑犯大牢,也没有对她用刑就可以看出,自己多半是安然无恙。

    顶多拿她来混淆视听罢了,估计主谋也很奇怪,这里边怎么会多了承恩侯府的人。

    “有。”叶慈正色道:“太学董先生,就是最经常喊你来骂我的那位先生,他是我授业恩师,我所有正经写的文章都在他那,你去找他,他会把证据交给圣上的。”

    “你小子,有证据不早说?”承恩侯才明白叶慈早有后招,搞得他差点把自己急死,脑子难得灵光一回:“不对,你为什么正经写的文章要放在董先生那里,还隐瞒之前的成绩,我承恩侯府是有老虎要吃你还是怎么着?”

    叶慈低低道:“说了你也不信,那就不说了。”

    承恩侯只觉得头疼,挥手道:“行行行,不说就不说,从小到大就你最能气我。”

    这附近就安静下来了,只剩下不远处的因伤痛的呻。吟。

    眼看探视的时间要到了,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该关心叮嘱几句?还是直接走人继续忙活?

    双手一拢,承恩侯瞟一眼有些狼狈的叶慈:“你这……这天寒地冻的,你饿不饿?”

    这两句话之间听起来并没有什么关联,叶慈在走神没细想,也就无所谓道:“还行,不怎么饿。”

    昨晚上蒲氏陆陆续续给她投喂了不少夜宵,现在不饿,就是此地阴凉,待的人凉飕飕的。

    露在袖子外的双手和脸微微发白,没什么血色,旁人看着好像就要升仙了。

    袖子被人扯了扯,叶慈顺着力道看过去,眼含疑惑。

    承恩侯说:“我来得急,没顾上给你带些吃食,既然你不饿那就算了。我看你这一身衣服看着就薄,要不这披风给你御寒?”

    “你的给我?”叶慈有些惊讶的扭过脸,眨眨眼,好像没反应过来。

    承恩侯下意识板脸皱眉,摆出严父面孔,只不过顶着这张年轻许多的脸,一点都不威严。

    “你不乐意就算了,让你长长记性也好。”

    他很少说这种类似于温情的话,对着次子叶肃更没说过,看着有点别扭。

    说完就不给叶慈说话的机会,扭身就走。

    “哦,爹您慢走。”叶慈怔怔的收回指向承恩侯的手指,目送他背影远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承恩侯的脚崴了一下,走路有点瘸。

    承恩侯走了,叶慈继续走回原地坐着,手肘撑着大腿托着腮,跟墙角的鼠兄对视。

    估摸了一下,大概下午的时候皇帝就能想起自己,叫自己出去问话了。

    庆朝的当今皇帝年事已高,对权利的追求不比年轻的时候差,自认还能再活个十几年,最不乐意的就是被人劝立太子,曾为此发落过几位大臣。

    而他膝下几位皇子将近成年,对着太子之位虎视眈眈,为此各显神通。

    元后所出的大皇子性情软弱,向来不受皇帝重视,也没几个人在意他;二皇子则文成武就,在朝中颇有威望,圣上多有重用,是大热门;三皇子是继后之子,性情稍显古怪,出口成章,更多的却是断句不成篇,但很讨皇帝的欢喜,总弄出旁人少见的新鲜玩意,也是个大热门。

    再往下的四皇子就是个武夫,坊间传闻他粗野无脑,只听三皇子的话,但身有战功,曾平定过匪祸;五皇子看似醉心琴棋书画,在读书人里颇有才名,从小就有神童之称,也是不容小觑……

    叶慈思量着庆朝格局,一手捏着稻草梗,无意识的揉捏弯折,眼睛对着偷吃碗里馊饭的鼠兄出神,敲栏杆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唤我有事?”叶慈头也不抬问道。

    还是刚刚那个差役,他怀抱披风,手提食盒,笑道:“有人让我给你送东西来了。”

    “我爹?”叶慈站起身去接。

    差役想起了什么,笑道:“他说不是他,叫你吃就是了。”

    第117章 纨绔非我意4

    叶慈所料不错, 肚子里的烧鸡还没消化完,她就被皇帝传召了。

    刑部官员李连阴着脸给叶慈开锁,不阴不阳的对叶慈翻了个白眼:“请吧, 叶少爷。替我转告侯爷一句, 微臣定不负侯爷厚望, 早日升职与侯爷同朝共处。”

    刚出来就挨了顿软刺的叶慈:“?”

    帮个忙而已,简单。

    干脆利落一点头, 叶慈心情好:“行,我定会如实向家父禀告,你与他有相交之心!现在我比较急,先告辞。”

    李连:“……”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叶慈总觉得那李连白眼翻得更起劲了, 看起来就像东厂很缺的人才。

    殊不知李连心说他们父子俩都是同根同脉的气人, 尤其是叶慈,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噎人。

    早晨目睹承恩侯嘲讽李连是个上朝资格都没有的芝麻绿豆官的差役:“……”

    有时候,误会就是这样产生的。

    希望叶慈以后不会犯罪进刑部, 不要被睚眦必报的李大人抓住任何把柄。

    前来接人的太监就站门边,看见叶慈出来,迟疑了一下, 挂上笑容迎上来。

    “叶公子可算是出来了, 看您这样子真是遭罪了。”

    在黑暗地方待久了,眼前骤亮的叶慈眯着眼, 很久才缓过劲来。

    抹掉眼角的眼泪,叶慈抬手一礼:“没遭什么罪, 我爹还给我送吃食来了, 饿不着我……敢问公公贵姓?”

    黄公公没想到承恩侯府的大少爷怎么接地气, 跟往日听说过的纨绔之名相差甚远, 又见他态度平和,毫无轻视之意。

    笑容更加真诚了,黄公公道:“闲话不多叙,叶公子还是先洗漱一番,再随咱家面圣吧。”

    叶慈看一眼黄公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她从祠堂出来就蹲了一上午大牢,仪表不端,恐犯殿前失仪之罪,就在刑部随便找一间官员值班休息时的空房,把自己料理一番就算了。

    “少爷,娘已经将东西都收拾好了,都在这。”

    庆丰已经等在门前,怀里抱着包袱,叶慈打眼一扫,是她经常穿的,就拎着进去洗漱。

    黄公公看了看守在门前的庆丰,眼神有些疑惑。

    庆丰主动解释道:“我家少爷从小不乐意别人近身伺候,一贯都是自己梳洗的。”

    “原来如此,那叶公子还挺自食其力的,少见啊。”黄公公随口应和,也跟着等了。

    碍着身份问题,叶慈连小衣都没换,快速把自己料理干净。

    不过一刻钟,一个清俊公子推门而出,红衣俊逸,革带束腰,腰垂佩环,头上还冠着紫金冠,通身气度矜贵不凡,与龙子凤孙相较也不落下乘。

    “久等了黄公公,你我这就启程。”

    “叶公子这边请。”

    黄公公眼里闪过一丝惊艳,他是太监总管义子,也算在皇帝身边服侍多年,见多识广了。

    面对这等玉人,仍觉世间少见。

    莫名想起踏青回来的五公主曾说:“要不是母妃嫌弃他过于不堪,名声狼藉,光看脸我都愿意纳他为驸马,他日要收入我公主府,还不是随本宫拿捏。”

    现在么,叶慈造化是有了,五公主更加没有下嫁的可能了。

    路上,叶慈在想宫里可能发生的事情,好让自己有个底。

    这一次舞弊案的主阅卷官是刘丞相,他的嫡孙女是二皇子妃,被抓的几个考生则跟五皇子有书信来往,但这件事是四皇子告发的,其他人却把这件事的告发跟时常神隐的三皇子联系在一起。

    没人相信会求爱四皇子妃时把有名情诗“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的“瓢”读成“瓜”的四皇子有这个机灵劲,能看出不妥之处。

    总之就是一锅大乱斗,每一个皇子……不,每一根藤后面都连着一串葫芦,一个下水全都下水,打断根连着筋。

    纵观一下,皇帝发现除了蹲墙角默默自闭的大皇子以外,全都参与进去了,导致现在皇帝看谁都像嫌犯。

    审来审去,吵到了状元名次的归属,皇帝就想到了还在牢里蹲了大半天的状元郎预备役,连忙叫人将她放出来,别亏待了人才。

    在叶慈到来之前,议政殿还在争论着有关舞弊案的案情。

    此等大事,怎能不令天子震怒?

    一大早皇帝就下令,命人拿了一窝人,连大带小全丢进大理寺候审,进了大理寺就别想完整的出去,而被放进刑部大牢的也就叶慈一个人,某种角度上也代表着皇帝的态度。

    不光如此,好几个皇子都被禁足,不允许出现在皇帝视线范围内,以免干扰查案,互相攻讦。

    紧接着大理寺配合刑部共同查案,一刻不停歇,时至中午,就有些眉目,正汇聚在议政殿向皇帝汇报。

    大理寺卿就长了张刚正不阿的脸,胡子一抖就开说:“圣上,此番涉事的考生有六名,其中樊州的考生就有三名,占半数之过,且坊间传闻五殿下以书画交友,颇受读书人推崇……”

    樊州是五皇子母妃的老家,那里也算是五皇子外戚的势力范围内,但证据过于直接,反而叫人难以相信。

    皇帝就是这般多疑,面上不显,安静听着大理寺卿的汇报。

    接着剩余的阅卷官们,调查案件的其他官员吵开了。

    承恩侯就在皇帝面前,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站在这里,还被其他朝臣们一起拉着论个长短。

    他听不大懂,什么五皇子或有异心,什么四皇子与户部尚书背地来往,什么二皇子外家是刘丞相,只觉得很严重的样子。

    坐上的皇帝面如寒霜,手指敲打着扶手上的龙头,年过知天命的他身体仍然硬朗,双目半合,散发着沉沉威压。

    其他人什么感受承恩侯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双腿在打摆子,背上一片冷汗。

    旁的人再说什么他都听不清了,双目发飘的去回溯自己为什么会那么怕皇帝。

    承恩侯光明正大的在皇帝眼前溜号,还真给他想起了自己为什么会那么怕。

    是因为自己小时候被亲爹放在还是皇子的皇帝身边,叫他多抱大腿,以后有好日子过。

    那时候皇帝遭兄弟暗算,偶遇老虎,他呆在原地不敢动弹,眼看老虎就要啃上自己脑袋,才十几岁的皇帝横空出世,将老虎毙于箭下,让他得以保全性命。

    还是皇子的皇帝感念他的舍命相救,吸引老虎的注意力,对承恩侯另眼相待,却不想承恩侯只是吓蒙了而已。

    于是脑子只有一根筋的承恩侯就将对老虎的恐惧转移到皇帝身上,认为能打败老虎的人比老虎更可怕。

    本来皇帝看他忠心,打算选他为自己伴读,结果还没说话他脸就先白了,无奈放弃,就让他出宫去了。

    所以承恩侯的想法是对皇帝又怕,又敢跟他诉苦絮絮叨,换另一个人早被皇帝扔出去,自己找地方凉快了。

    “刑部尚书求见,他称有要事回禀。”

    恍恍惚惚的,承恩侯听见一句来自上首的:“传他进来。”

    “微臣参见圣上!”

    一句大喝在承恩侯耳旁炸响,魂都要给他吓飞了。

    看来是到了要紧的时候,得认真听。

    刑部尚书就是个直白人,懒得去绕弯,他说:“那几个书生自述并未与谁勾结获得试题,只是偶然间从同窗那得知题目,便起了侥幸之心,去找了雨花巷的胡书生代写文章默背,没想到殿试时题目当真与得知的相符,就按照默背的文章抄写下来了。这才酿成如今大案。”

    “微臣顺着散布题目的书生网上查,这线就引到了一次赏花宴上,原是共同拟题谦王殿下喝醉酒,跟小少爷漏了题。不曾想那小少爷有过耳不忘之能,在外跟同伴玩耍时打赌说出题目,一个路过的书生听见全部,被他散布出去了。”

    “如今泄题的书生已经认罪,言明很后悔没有仔细琢磨题目,考得并不理想。同时谦王府上的小少爷也承认了自己曾经说出了题目,并不知道这是圣上殿试要考的题。”

    毕竟他才八岁,能知道什么。

    议政殿内鸦雀无声,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被无语到了,刚刚还互相揪胡子,指责是对方疏漏的两位大臣默默松开了手。

    “就这?你跟我说就这?”皇帝都气笑了,没想到泄题的根源竟然在这里:“朕的严加管控,竟然疏漏在一个八岁小儿之口,还让几个皇子互相攀咬,可笑,实在可笑!”

    大理寺卿对着刑部尚书的脑袋投来怜悯的注视,心里默默摇头,好似看着一个傻蛋勇闯鬼门关。

    如果能说话,他一定拍着同僚的肩膀说,王大人,你路走窄了。

    刑部尚书顶着皇帝冰冷的视线头铁回答:“启禀圣上,谦王殿下已携幼子前来请罪,正跪在宫门外。”

    皇帝双眼一眯,没说自己信没信这个结果,转而说起其他。也没理会出错的谦王,哪怕他是自己的皇叔,让他接着跪。

    “那又为何去找胡书生代写?他并无功名在身。”

    刑部尚书以为这一关过去了,继续回答:“那书生是商户庶子,嫡母因后宅争斗祸及后代,自小虐待庶子,又畏惧胡书生展露才学,真能闯出一番名头。惧忧之下,不让胡书生继续科举,但他所写文章被太学先生们称赞过,曾言若去科举,一甲必有其名。”

    “那胡书生被嫡母束缚自由,打伤了腿,他生活困苦无钱买药,只好代笔为生。”

    庆朝并无商户之子不许科举的规定,看如今这状况他嫡母的担心并不夸张,都闹到皇帝面前来了。

    天知道皇帝看见第一份的时候有多激动,看到好几份相同的时候又有多愤怒。

    皇帝心里大致有了决断,余光瞟到承恩侯,便提起另一件关心的事:“那承恩侯府叶慈的文章与胡书生并无半分相同之处,又有太学董先生作保,观其才学,当为状元。”

    承恩侯精神一振,心说来了。

    今早他听了叶慈所说去找了太学董先生,话没说完,护徒心切的董先生就进宫面圣去了,只留给承恩侯一个气呼呼的背影。

    临走前,董先生说:“叶慈这小子非说让我缓一缓再上报,要不是他飞鸽传书给我,叫我不要着急澄清,以免被拖下水,我一早去了,还有他在牢里那些事?!”

    总有一种感觉,要不是时间紧急,董先生会连他一起骂。

    太学董先生主动为学生叶慈辩驳,自称是侯府大少爷授业恩师,他的学生不可能会去作弊。

    并上交一应证据,之前所书的锦绣文章也呈到御前,其观点大胆,字字珠玑,叫读者眼前一亮,渴望朝廷能有新鲜血液的皇帝更不例外。

    且不论这些文章真假,光是董先生的话就让皇帝惊讶不已。

    这董先生可是先帝时期的三元及第,从大庆朝建国两百年来第一个三元及第,其才学不容小觑。

    只不过这位董先生在才学上一骑绝尘,为官方面就不如才学方面,嘴上跟文章是两级反转,总直言不讳被先帝一贬再贬。

    后来还是当今皇帝看不过眼,把人从海南捞了回来,放在太学做先生,让他继续为大庆发扬光大。

    董先生的臭脾气在哪里都不饶人,他才华高傲气足,太学的学生都绕着他走,上他的课如比坐牢还难受。

    没几个人能受得住他的脾气,更没几个人能入他的眼。

    没想到一收徒就收了京城有名的纨绔叶慈,看他着急的样子还挺宝贝这个学生。

    董先生出列,撩袍跪下:“圣上明察秋毫,还我学生清白,微臣谢主隆恩。”

    “董先生快起。”皇帝从奏折底下扒拉出一叠字,叫太监总管分发下去:“你们都看看吧。”

    “我敢说我学生绝对担得起状元之名!”在角落里几乎不发言的董先生站在殿中朗声道,他眼里闪过得色,非常满意自己的学生。

    看得承恩侯心情复杂,张了张嘴,轻轻叹口气。

    传阅叶慈以往的文章后,大臣们都信了董先生的话,人可以撒谎,但写下的东西撒不了谎。

    这一叠作业,是从十几岁时进入太学开始,有很明显的进步,纸张上还有太学特供纸张以及标记的日期。

    有几个心细的官员举起纸透光看暗纹,点了点头。

    太学曾经换过印在宣纸上的暗纹,隐隐约约的兰草纹对得上更换之前的惯用图腾。

    如果这要是能作假,那得废多少力气,和多久之前开始,以及一个晚上就能准备齐全?

    “我就说承恩侯不可能收买考官舞弊,你们看吧。”

    不知道是谁说的这一句,承恩侯循声望去,看谁那么信任他。

    激动的眼神看过去,就看见宋丞相双手一摊,笑眯眯道:“你说他有这脑……手段吗?”

    承恩侯:“……”

    默默闭嘴,说话的人是他惹不起的对象。

    殿内一片安静,大部分脸色自若,只有几个朝臣们面上浮出愧疚之色。

    好像在愧疚自己竟然会怀疑承恩侯的智商。

    承恩侯:“……”

    大家都很信任他,为什么承恩侯却觉得有点不高兴。

    叶慈就是在这一种莫名尴尬的气氛中踏入议政殿,面对齐刷刷注视她的视线,脚步稍顿。

    看到朝她投来肯定眼光的董先生,叶慈心下大定。

    很快她恢复了常态,落落大方的先向皇帝行礼。

    “学生叶慈参见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

    “谢圣上。”

    再向父亲恩师及诸位大人行礼。

    往常对京城纨绔不屑一顾的朝臣们温言相对,纷纷出言夸赞,好像叶慈就是他们最欣赏的小辈似的。

    承恩侯难得被那么多人围着夸奖儿子,脸都笑木了,心里蛮不是滋味的。

    不过他也知道,这些人是看在皇帝的面子上,乐意交好一二罢了,要换做普通状元,根本没这待遇。

    既然人都喊到了,皇帝不得就着文章所述提问一二,就当着朝臣们的面。

    皇帝就当是殿前问答了,还传来了原定的前三名中是其他两名,以免他们不服。

    很快,两人就从客栈里被叫了过来,看得出来他们是匆匆出发,难掩紧张神色。

    两人看见昂首立在殿中的叶慈哑然一瞬,恭敬行礼。

    心说以为他被关进大牢里就出不来了呢,难不成他还真是状元?不应该啊。

    “学生文卫和参见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学生张常宁参见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今日传尔等来,该进行殿前问答,该定

    见人齐了,皇帝道:“问如今北境战乱,起因是阗真地寡,近年来水草不丰,阗真骑兵强势便屡屡犯边,伤我朝子民,占我朝城池,朕该如何收复失地,恢复疆土?又该如何平衡矛盾?”

    “……”

    这是属于边境战事,其他两个第一次接触到这种问题,一时语塞。

    下面立着的朝臣没想到皇帝一张嘴就是问这个,当即脸色微变,心中思绪各异。

    “……怎么问这个了。”董先生的心揪了起来,本想朝学生使眼色,硬生生给忍住了。

    这是叶慈的一次机会,不成功便成仁。

    皇帝为此事忧心许久,曾试探过朝臣,得到的答案都是——天下太平,当休养生息,不宜再起战事。

    双眼扫过语塞的两个学子,皇帝面色不变,明眼人能瞧出他是失望了。

    所幸叶慈没有辜负皇帝期待,稍一思索,就给出了答案。

    “回圣上,学生有一愚见。”叶慈一拱手,不卑不亢道。

    承恩侯猛的扭过头去,脖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啦声,手捂着脖子,用低头掩盖龇牙咧嘴的表情。

    “你说,在这里在今天,你百无禁忌。”皇帝没多大兴致,但乐意听一听董先生力保的学生会说出什么答案。

    “请给学生一张地图。”

    “还有模有样的。”皇帝对太监总管摆手,笑道:“准了。”

    这架势当真是引起了不少人的好奇心,夹在人群中的承恩侯悄悄踮起脚尖,看着身姿挺拔的儿子,越发不是滋味。

    绘制着边境布局的布帛徐徐展开,以庆朝国土边境为主体,描述出邻国大概方位地图,旁边用小字标注着各种机要。

    其中城池分割用黑色墨水描绘,以红颜色墨水标注地名,不算细致,但也够用。

    叶慈提袍上前,收敛笑意,面容端肃,修长指尖落在了阗真地形上:“学生献丑了,圣上请看。传闻这阗真国是由几个部落聚拢而成的,奉其中勇者为王。而他们的王庭向来毫无定所来去自由,逐水草而居。十年前,我朝北境将士欲剿灭,却难以捕捉踪迹,差点迷失在草原上,无奈退兵。”

    指尖一动,手指点在某处:“其实不然,二十年前,子川先生曾周游列国,写下了《天下游》这本游记。他曾提到过自己被当俘虏掳去为奴的三年,隐晦说明自己在阗真王庭为仆,后来被路过的商人赎走,带回庆朝。那商人就是我的外祖父,子川先生自觉无以为报,便将传记送给了外祖父,回乡没几年便离世了。那本游记被我母亲放进嫁妆箱里,带了过来。他在后来写下的游记中提到过,他们的王庭其实有两个固定地点,来回迁徙。”

    这人一沉下来,还真有股说不清楚的意味,格外叫人信服。

    承恩侯觉得这书名耳熟,好像骆氏生前经常翻阅的破烂书就叫这个名字,她还说这故事编的真不错,挺像真的。

    现在看来,好像是真的。

    皇帝坐直了身体,嘴角平直:“你接着说。”

    偶然间瞥到了同样笑着的刑部尚书,回答的话顿了顿,继续回复,没有露出异样。

    “那本传记说王庭有二,回金山下蜡湾河,秋来复往,白水浪城盛。”

    这几个地名莫名熟悉,好几臣子都陷入沉思,皇帝身体前倾,肃声道:“只知地名,难入阗真也枉废。”

    宋丞相都忍不住看向皇帝,欲言又止。

    心说他能解读出地名来,还能当堂献上已经很可以了,还要接着问,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确实。”叶慈不再接着讲下去,而是指向隔壁的云天国,一个谁都下意识遗忘的蕞尔小国。

    “根据子川先生的游记,学生测算出云天与北境往东十里交界处是贫瘠之地,是一片三不管地带,实则这里是一座隐藏的铁矿,只不过埋得太深,难以发现。若先拿下这里,能年产这个数,兵强马壮,不愁打不下阗真……”

    好大的口气,一张嘴就是打下困扰了庆朝几十年的阗真国。

    该说不说,这就是年轻气盛,有些人已经习惯了瞻前顾后,不妨碍他们欣赏这种朝气。

    “若圣上不相信学生的测算,学生还能指出一处来。”

    不知是谁惊呼一声:“还有?”

    “一处铁矿还不够?!”

    “有。”叶慈回想游记上的描述,随手抽了一张白纸开始描绘测算,不少人都围拢过去看。

    只见那龙飞凤舞的字体涂涂画画,用看不明白的字体得出一个结论,写下地名。

    “这里,是一处尚未开采的煤矿,距离近,圣上可以命人探查一二,如有错处,您到时再治学生的欺君之罪。”

    “当然,这些只是学生愚见,请圣上判断。”

    嘴上说着等着圣上治罪,脸上可不是这样说的,满是信心等着对方的消息。

    议政殿都沉默下来了,都看向了皇帝。

    纸张被人拾起,叠好,让后面的人看不清上面究竟写了什么。

    “你这想法太粗糙了……”皇帝缓缓道,好像在怪罪面前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

    眼里的情绪却不是这样说的,闪烁着自年轻时就有的雄心壮志。

    不够粗糙才是符合这个年纪的,要是他老谋深算,自己这个老江湖都觉得忌惮。

    对面的红衣公子好像答不对题,其实他的答案就是一句话——“强大起来,打服就是了。”

    ……

    时间已经到了夜晚,叶肃还在焦心的在家中乱转,时不时踮脚遥望。

    身材微胖的叶肃表弟百般聊赖道:“表哥别转了,我眼睛都要转花了,你歇歇吧!”

    叶肃不甘心,他说:“父亲与大哥还未归家,我心难安。”

    表弟满脑肠肥,往嘴里塞一个糕点:“叶慈回不来不正好,没人跟你抢爵位。”

    “……你!我跟你说的你有没听进去?”有时候叶肃真不想做什么君子,直接对着表弟翻白眼。

    “大哥与我侯府一损俱损,若是大哥当真与舞弊案有关,父亲也难逃此劫。到时候别说偌大的侯府,圣上的旨意一下来,就是轻易覆灭的家族罢了……算了,我跟你讲不通,你以后别可来找我,我怕被你的蠢气熏坏了脑子。”

    清秀少年提袍就走,完全不顾身后表弟的挽留。

    走没多远,他就到达府门附近,有仆人上前回报:“侯爷和大少爷回来了!他们正往正厅去,我等要去通知厨房准备饭食,先不伺候二少爷了。”

    “成,你去吧。”叶肃随意一点头,改变方向。

    远远就看见父亲和兄长联袂归来的背影,心中一喜。

    刚想过去,就听父亲不耐道:“……成,我以后就听你的,我就专心混吃等死,行了吧?”

    叶慈含着笑意的声音回答:“这可是你说的,你且看好了……还有就是,别再给我寻亲事了,咱昨夜就约好了的,还记得吧。”

    “……你个!”强行吞了一个口头禅,承恩侯一甩袖子:“让你打光棍打个够,我不管你了。”

    两道背影渐行渐远,十分和谐,叶肃看着,忽然有点落寞。

    外界都说父亲对自己多有夸奖,十分重视。

    其实不然,他对自己也只是夸奖,要求并不严格,规矩的不像父子,像夫子和初次见面的学生。

    类似埋怨语气喊出来的什么逆子,从不会对着自己说过。

    母亲沾沾自喜自己有个省心的儿子,看他们父子吵架乐得旁观,总暗中使劲。

    叶肃早就觉得,要是父亲真的如母亲所说的,对大哥失望至极,那他就不会听见大哥深夜未归就强撑着起来寻人,对着大哥责骂,应该是视而不见。

    忽视才是最大的不在意。

    第118章 纨绔非我意5

    京城有名纨绔翻身成状元, 据说还使得龙颜大悦,入了皇帝的眼。

    这消息一出几家欢喜几家愁,承恩侯一个高兴, 直接办了三日流水席, 不论宾客身份, 来了就当是贺喜。

    鞭炮噼里啪啦的响,升起滚滚白烟, 难闻的味道也挡不住脸上的喜意。

    郑氏眼看自己府上当真出了个状元郎,面对着夫人们的恭维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应对,心情十分复杂。

    “你们家敬雪跟你关系最好了,还有小儿子叶肃十五岁就是解元, 往后定然造化不浅, 你可有福咯!”

    “当真是不鸣则已, 一鸣惊人啊!”

    “刚加冠便是状元, 据说探花郎将近而立,那榜眼都要四十了……哎呀, 你家敬雪这等资质旁人拍马都赶不上。”

    “不知可有婚配?我家有女方及笄,样貌秀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不愁跟状元郎没有共同话题, 你看……”

    围坐一起的夫人们言笑晏晏,好像她们以前有多亲热, 没有嫌弃郑氏是贵妾扶正的出身一样。

    不知是谁饮一口茶,不轻不慢道:“这还得是承恩侯夫人精心照料, 不然你们大少爷还难有今日呢。”

    气氛凝滞一瞬, 各自目光闪烁。

    叶敬雪从没明面上说继母不慈, 也没说过郑氏半句不是。

    可都是大宅院里浸出来的夫人们怎么会看不透这后宅里的弯弯绕绕?

    原配之子向来是继妻眼中钉, 何况生前骆氏本就是性子要强的人,怎会对爬床上位的白眼狼宽容以待。

    承恩侯自以为的原配夫人愿意,不过是老夫人和郑氏的暗中逼迫,她若不愿,不出当日,不贤善妒的名声就会在京城满天飞,逼都能逼死骆氏。

    因而,她们也不会对这样品性的郑氏有什么好脸色,叶肃是有解元功名在身,却很少有人愿意与他定亲。

    门当户对的瞧不上他有这样的母亲,门次稍低的郑氏又不甘心,仔细算下来,叶肃比叶慈还无人问津。

    郑氏勉强挤出笑意,捏着帕子点头:“……不敢,都是他们自己勤勉,我做母亲的只是照顾一二罢了,不敢说有多大助力。”

    一个反转,京城小姐夫人们都绕着走的叶慈反成了抢手货,暗恨这郑氏当真会藏,叫她们当真以为叶慈是只会打马游街,吊儿郎当的浪荡子。

    郑氏哪能看不出这些夸奖底下暗藏软刺,扎得她双眼发红,想到被侯爷赶去别庄的心腹二管家,她就一阵气闷。

    但这种日子里她不能出任何纰漏,必须支撑起侯府夫人的坦然与尊荣,不然他日她郑氏就是满京城的笑柄。

    叶肃冷眼旁观,默默起身离场:“失陪,我回房读书去。”

    其他随父母赴宴的少爷们立马开口说:“今天是你大哥的大喜日子,你怎么就走了?”

    叶肃动作一顿,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在座的就把叶肃的思虑当成羞恼,像是鸡蛋壳被开了个口子,忙不迭的继续说道。

    “怕了?”

    “别走啊,我们还想请教一下你大哥平日是如何学习的,也想考个功名!之后外放做官,总比在家里被人憎狗嫌好。”

    往日十分欣赏叶肃的尚书次子没说话了,只笑吟吟的看着一旁的牡丹,对他的处境浑不在意。

    “你们……”身材微胖的表弟眉毛一拧,刚想开口怼回去,就看叶肃动了。

    “好啊,我与你们说。”叶肃缓缓坐了回去,心知自己错了一回,不能一错再错。

    看他大哥如今春风得意,并非意外之喜,只是他们愚钝看不出他是潜龙在渊,而非真泥鳅罢了。

    到现在大哥还未因为之前的事情发作,不过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

    大哥看似性情顽劣,还是对父亲上心一二分。

    这样一想,叶肃的心态平和下来了。

    “……”

    在座的都愣了,含着戏谑笑意的双眼都落在叶肃身上,尚书次子缓缓合扇,脸上笑意真实几分。

    先前他与叶肃交好,除去是看在他十五岁解元的份上,还以为他能越过他大哥,成为侯爷世子,影响其父亲,为三殿下添份助力。

    前朝末帝不仁,贪婪好色屡犯杀孽,根本不配为君,百姓生灵涂炭,庆朝的太。祖本是一卒兵丁,不忍百姓继续遭受苦难,揭竿而起。

    承恩侯府在太。祖打天下时第一个站出来鼎力支持的士族,于**而言意义非比寻常。

    史料记载叶氏一族倾尽全力,出钱财出族人辅佐太。祖登基,战死不少青年在沙场。庆朝建立,之后叶氏族长也毫不恋权,只请赐金银财宝,潇洒隐退。

    太。祖感念其恩,特封超一品侯爵承恩侯,世袭罔替,非大错不可夺爵,延续至今。

    叶致鸿确实是中看不中用的草包,也从不表示出对哪个皇子的看重。

    可他们承恩侯府对庆朝的存在意义特殊,再加上老侯爷当年的从龙之功。若能得到承恩侯府的支持,至少能得到皇帝多几分认可。

    如今看来,叶肃和叶慈之间,还需再衡量衡量。

    忽然为自己对叶慈在青楼里的试探感到后悔,还想着利用那花魁牵制这个浪荡子。

    不过也不是没有补救的办法,钱财或前途,总有一样能打动他的心。

    承恩侯府喜气洋洋,街上的热闹也不遑多让,处处人挤人。

    庆朝有一甲跨马游街的惯例,当日晴空万里,人声鼎沸。

    前有锣鼓开道,高声庆贺,两旁都是围观的人群,随着人群的移动发出惊叹声。

    “这就是状元,好威风啊!”

    “竟没想到最后夺得魁首的竟是叶敬雪,果真是真人不可貌相,谁还敢说他不学无术?”

    “本来我也怀疑他的才学,恐疑他与舞弊案有关,后来看了文章之后我才是服气。”

    “别提舞弊案了…刑部尚书的家都被抄了,胆大包天的昏官竟敢联合五皇子泄题,意图诬陷刘丞相。害得谦王殿下蒙在鼓里,真以为是小儿子犯下大错,在朝上哭了一通……”

    这条街是状元必经之路,两旁的客栈茶楼早就被人包了,挤满了看热闹的闺秀贵女们。

    宝华楼二楼包厢,有一女子倚栏旁观,眉目明艳端庄,只是神情过于冷淡,冲淡三分姝丽,透出些清冷来。

    宛若清丽山茶,孤傲独自开。

    她身旁的女子衣着干练,双手正扒着栏杆,引颈眺望。

    京城的风水养人,蕴养出不少容貌秀美的闺秀,只不过她们的气质过于婉约柔和,比之包厢内的两人少了几分开朗的飒爽。

    忽然她兴奋道:“来了来了!状元郎要来了!”

    “……”女子看了眼格外兴奋的侍女,好似不明白她为什么那么激动:“你当心点,别摔下去吓到别人。”

    梳着简单发髻的年轻女子挥手道:“银朱明白的!您快看!凭我百步穿杨的眼神,一眼就看清这是个好看的儿郎,比咱营里的副将还要好看!”

    槿紫衣裙的女子摇摇头,随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往下望去,那一身朱红官服的状元耳侧簪花,高坐马上,胯。下白马高俊,正趾高气昂的踏步,好似被人恭贺的状元是它一般。

    那马上的状元更引人注目,这人天生就有这种吸引力,只要一出现就牢牢吸住所有人的视线,自有光华,将周遭所有映衬的黯然失色。

    庆朝挑选一甲三名不单只要看才学,品貌也在考察之列。领头的状元不仅学识过人,相貌也十分过人。

    骨相极佳,面容隽秀,那身红衣衬得更加气宇轩昂,当即俘获了不少芳心。

    探花郎不到而立,还是年轻正茂的年纪,他只觉得自己往状元身后走,就是衬托的绿叶子。

    叶慈在离宝华楼还有一定距离的时候,系统突然说话了。

    01系统:【触发任务对象兰真郡主鄢灵玉,经确认身份无误。现在发布任务二:改变鄢灵玉囚死深宫的命运。】

    叶慈:“……”

    这满大街都是人,哪个是鄢灵玉?

    这系统冷不丁的发布任务,可真会挑时机。

    高坐马上的叶慈抬起双手,朝人群示意,引起更高的声浪。

    “人呢?没看到符合条件的灵魂。”叶慈随意一扫,唇角含笑。

    系统也意识到自己的时机不对,惭愧笑道:【对,对不起,没看好时候发布任务。但人刚好就在百米以内,附和触发条件。我找找她在哪里,找到坐标了,就在……】

    恰好叶慈也想到了任务栏里的对任务对象的身份描述——兰真郡主。

    既然是郡主,身份尊贵。那应该不会在街边观望,估计是在楼上躲清闲,看得更加清楚。

    于是叶慈抬起下巴,含着清浅笑意的多情眼看向了伫立两旁的各色楼房,楼上闺秀好像第一次见她一样,捂嘴浅笑。

    “哟,他正脸长这样的啊?”楼上的银朱眼看人抬起头来,双眼一亮,忙扭头看向隔壁。

    紫裙女子……也就是鄢灵玉也在看大街中央的状元,神情一怔。

    正好此时,系统报上坐标:【就在您十点钟方向,往前三十米……好吧,您比我先看见了。】

    忽然,鄢灵玉的目光撞进了那双多情眼里,对方生的温润俊秀,那双眼睛却眼尾上翘,从下而上看来,多了点不清不楚的意味。

    在系统报坐标之前,叶慈就发现了她。

    有那么一瞬间鄢灵玉以为自己跟对方对视上了,还在朝自己笑。

    隔壁包间突然爆发出一声惊呼,像是十分惊喜:“他是不是在看我!?他还朝我笑!!”

    鄢灵玉:“……”

    显然有这种错觉的不止她一个人,还有隔壁的小姐。

    鄢灵玉征战沙场,耳力更胜普通人,她清楚听见隔壁有人在喊:“五公主您别太激动,要是被贵妃娘娘知道您偷溜出宫就麻烦了。”

    五公主也在?

    鄢灵玉想起自己还没到入京的日子,默默往里缩了缩,以防被发现身份。

    “这位五公主好颜色之名……果然不虚传啊。”银朱抽抽唇角。

    “我不管了!”反正五公主就是哇的一下哭出声,手掌拍着栏杆:“啊!父皇啊!您为什么要将我生成公主?为什么我们大庆朝驸马不能入仕?我的叶郎啊!!我差点就能嫁给叶郎了!!”

    公主侍女头都要大了,手忙脚乱的劝:“公主您太大声了!”

    五公主的声音犹不停歇:“他真的好俊啊啊啊啊!就是这要死不活的样子真好看啊!”

    公主侍女这回并不赞同她的话,纠正道:“公主,或许您应该用随性恣意来形容状元郎。”

    听完全程的鄢灵玉:“……”

    不过确实,就那懒洋洋的样子还挺好看的。

    猛的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的鄢灵玉愣住了,自己什么时候会在意别人的外貌了。

    不知道从谁开始,楼上某个包间掷出一只小巧的荷包,想砸到状元郎身上。

    叶慈眼神一厉,条件反射抬手接住,结果发现只是一个绣着金桂花的香包,人有点懵。

    这反应逗笑了不少人,更多人朝一甲三名扔东西,什么手帕香囊小扇,甚至还有的扔头上的绢花,腰上的佩环。

    总之就是天花乱坠,打破了几人闲适的状态,有点好笑的狼狈。

    系统乐颠颠道:【这是不是所谓的掷果盈车?】

    银朱也想试试扔香囊的感觉,她说:“凭我的准头一定能扔中他!”

    其他人都看状元发懵的反应,只有鄢灵玉看清了对方利落的身手,还有眼里一闪而过的锐利。

    鄢灵玉今日穿的裙装繁复,刚好挂着一枚最喜欢的香囊,她想也不想的说:“我有。”

    “哈???”

    然后在银朱震惊的眼神下,解下香囊就往下扔。

    鄢灵玉敢说,她百步外取敌首都没那么认真瞄准过。

    “我在凑什么热闹?”

    扔出去后她就后悔了,双颊一阵发热。手扶栏杆去抓那枚香囊,想要把它抓回来,可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鄢灵玉无法补救,心说算了,反正都会跟其他人的一样掉地上的,没什……

    这一回她又猜错了。

    红衣状元如有所觉,伸手接住了鄢灵玉抛过去的香囊,稳稳的拢在掌心。

    众目睽睽之下,低头嗅闻,浅淡的笑意更加明显,而后将其收进了袖子里。

    好像状元接到的不是寄情的香囊,而是招婿的绣球。

    鄢灵玉看着,顿觉万物失声,平稳的心跳乱了一拍。

    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跟着那香囊一块,被收进袖子里带走了。

    在另一边,承恩侯在乌衣巷附近围观,看见叶慈骑马路过,面上喜意十足。

    嘴上还是习惯性的叨叨咕咕道:“这小子从小就没个正型的,正逢人生四喜之一,金榜题名还那么歪歪扭扭的骑马,我真是想把他的背给打直了!”

    隔壁鲁国侯哪能不知道这叶致鸿的古怪脾气,捋着胡子扭过脸,表示自己没眼看。

    过了一会,鲁国侯伸出试探的手,揪揪承恩侯的袖子:“你家敬雪及冠了吧?”

    “是啊,开春的时候加冠,让族里的长辈给取字。”承恩侯瞟了一眼他,心说都喊他敬雪了,还问这种废话。

    还有,他表情干嘛这样期期艾艾的,好奇怪。

    鲁国侯:“二十了……也行,大多都十七八成亲,但二十也不错,够成熟。你说是吧?”

    “?”承恩侯强忍着往旁边撤的冲动,主要是袖子被他拉住了跑不掉,他问:“问这个做什么,你待如何?”

    鲁国侯啧了一声,要不是知道他秉性,就以为这叶致鸿在装傻充楞,直白道:“我二女儿娉婷年方十五,你也见过的,但她眼光高非要自己挑,到现在还没定亲,就是她……”

    “你家女儿也是?”承恩侯发出了找到知音的声音。

    鲁国侯心中一喜,以为有戏。

    结果这锦绣草包说:“我那逆子也是,夫人给他牵的线不要,非说要自己挑,前几天晚上还拿状元名次跟我打赌,说什么若他是状元就先不成亲……”

    我他。娘跟你提亲事,你跟我诉苦?

    “……”鲁国侯一阵头疼,他简直跟叶致鸿讲不通。

    明明政务上还能正常沟通,为官也中规中矩。怎么一到私事就这样,天生缺根筋似的。

    没胡子显得更稚嫩去了,这里指思维上。

    叶致鸿唠叨了一路自家孩子的叛逆之处,把鲁国侯的耳朵都唠叨得嗡嗡作响。

    想起自己的不孝子,那才是真正的纨绔,鲁国侯发出了怨气十足的:“哼!”

    决定等会回家就揍儿子。

    ……

    跨马游街次日就是琼林宴,这场宴席转为他们而办,不可谓不盛大。

    宴席上交杯换盏,谈笑风生。

    “今日我等不醉不归,金榜题名,实在快哉!”

    “如此光景,我要为此赋诗一首!”

    “来!!我竟有幸能亲眼目睹甫阁兄赋诗,我来给你磨墨!”

    “敬雪兄,这一杯你必须得喝!祝贺你金榜题名,人生大喜啊!”

    “同喜,诸位同喜。”叶慈眉尾微挑,笑道。

    叶慈作为新科状元,又是承恩侯府出身的少爷,还得皇帝另眼相待。

    有些消息灵通的进士收到来自长辈的提点,这叶敬雪献册有功,一反常态要他们与叶敬雪多结交走动,绝不会有错。

    既然家中长辈都这样说,那他们怎么可能会放过这次琼林宴会。

    可不就成了不少人首要结交对象?

    人心所向,叶慈的桌案旁就围了不少人,有的是泛泛之交,有的是太学同窗。

    不管之前他们对着叶慈是个什么态度,鄙夷也好,忽视也好,现在是各个眉眼带笑,别提多亲切。

    虽然比较以往成绩,稍显逊色,可他是殿前问答圣上钦点的状元,那已然得到圣上的认可,质疑他就是质疑君上。

    不过想想他“贤名”在外的继母,众人忽觉好像叶敬雪会韬光养晦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况且他还是承平年间三元及第董之桓学生,唯一的学生。

    若非董之桓过于刚直,如今也该是中枢大员了。

    盛满醇香酒液的酒杯递到眼前,周围的人目光灼灼,就等着她喝下这杯酒。

    喝了就是友人,若是不喝……他们就要重新估量与他结交的可能性,最差的结果就是他们报团排挤自己。

    蓦地,叶慈动了。

    “冬凌兄亲自倒的酒,我当然要喝。”叶慈洒脱一笑,接过对方手里的酒杯,一饮而尽。

    提起酒壶再倒一杯,叶慈起身举杯:“今日琼林宴会,圣上将天下英才聚拢在此,是我朝之幸,十年寒窗苦读,想必诸位也是为庆朝兴隆而来。敬雪侥幸夺魁,但诸位才学不在敬雪之下,我敬你们一杯!”

    她身上红衣灼目,站在这群书生中,身高和气势都不落下乘,还隐隐有以她为首。

    共同举杯,一饮而尽。

    “再敬诸位一杯,愿诸位平步青云,前程似锦!”

    而后再次一饮而尽,叶慈双唇水润。

    见她如此干脆利落,众人也就明白叶慈不是什么得势忘形的人。

    摒弃前嫌,又是苟富贵勿相忘的好同僚了。

    这次宴会当然是各自尽欢。

    举办宴会的宫室不远处,有人坐楼上观望,视线所及之处,葱葱郁郁额树下坐着好些个书生。

    他收回视线,扭头问:“那红衣的有点眼熟,他是……?”

    太监眼力比主子好,看完后回道:“回大殿下,那红衣公子是新科状元,乃承恩侯长子,姓叶,讳慈,表字敬雪。”

    大皇子恍然大悟:“原来是叶敬雪……当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太监垂首不语,但他觉得大皇子想说的是:叶家歹竹出好笋了。

    ……

    这边琼林宴热闹,承恩侯府却没那么喜庆,来往仆从都压下脸上喜意,战战兢兢的伺候主子。

    承恩侯一出门,房里就传来了打砸器物的声音,声音清脆,听得出来房中人正怒火中烧。

    前来请安的叶肃止步门前,轻声问:”母亲怎么了?”

    郑氏身边的丫鬟连忙回答:“侯爷说知世院那位不日要去翰林院任职,就多聊了几句那位。”

    “然后夫人这几日又被赴宴的小姐太太们刺了几句,侯爷还赶在这当头让夫人给那位多做几身衣裳,夫人一时气不过,说侯爷从不提您,关心您……就别扭了几句,侯爷便发了火,说夫人不可理喻……”

    然后就拂袖而去。

    知世院那位指的是叶慈,取意为“知世故而不世故”,而他住的院子叫清桐院,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就因为里面有一颗梧桐树。

    “就这?”叶肃眉头轻皱。

    “是的,夫人也没说什么,就闹了几句别扭而已。”

    丫鬟觉得最近二少爷的态度古古怪怪的,远离了表弟不说,竟然没第一时间跟夫人站同一边。

    凭他母亲的脾性,不会就是轻飘飘几句别扭,能让父亲生气的,估计是说了什么不好的话。

    那句不好的话,还非常的直白,能让父亲听懂的那种。

    但他母亲这段时日确实不太好过,有些事并不用明说。

    郑氏经常在外感叹继子的不成器,让承恩侯操心,叫她愧对将孩子交给自己的早逝原配,将自己塑造成苦口婆心却不被继子理解的慈母。

    可后来呢,殿前问答时叶慈被圣上问及为何终日浪荡面貌示人?

    叶慈笑答:“纨绔非我意。”

    就有无限遐想。

    现在谁都知道承恩侯府所谓不成器的大少爷是韬光养晦,并非真纨绔。

    连圣上都对此事略知一二,她日子能好过吗?

    挥退丫鬟,叶肃提袍而入,总该是他母亲,不能不管。

    “母亲,肃儿前来请安。”

    第119章 纨绔非我意6

    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后宅私事并没传到叶慈耳里, 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做出任何反应。

    反正在外人眼里这对虚情假意的母子早就闹掰,要她置喙一二,难免落下胸襟狭窄, 得势便猖狂的名声。

    要传出去, 就该在上位者眼里不落好, 认为她性情激进,不堪大用。

    承恩侯自以为自己瞒的好, 由他去。

    系统忍不住问:【您真的是这个想的?】

    叶慈笑道:“当然不是,我比较乐于看郑氏吃瘪,有什么比她以为尽心尽力帮衬亲子,结果对方半点不接受更难受?后宅妇人尔, 不须下力气。”

    说罢, 停笔。

    一副水墨山川画欲然纸上, 锋利凛然, 左上角的题诗笔锋飘逸。

    盖上私印就算完成了。

    抬头喊来庆丰,将晾干的画交给他, 去裱好挂起来。

    过了几日,叶慈领圣旨入翰林院,圣旨说承恩侯长子献册有功, 不贪不妄, 才学兼备,上特授她正六品侍讲。

    看似品阶不高, 但日常行走御前,地位不言而喻。

    不少正谋出路的同科进士都倍感心酸, 一出任就得圣上的破例从正六品做起, 而非按照惯例任从六品修撰。

    榜眼年过四十, 曾自认阅历丰富, 他对上叶慈的侧脸,心叹自愧不如以外,什么都说不出来。

    旁人不清楚,那天他也是在的,字字句句入耳,如读十年书。

    人人艳羡的叶慈没他们那么多想法,在翰林院里过得十分悠闲,对比起来只觉寂寞。

    自上回宝华楼惊鸿一瞥,鄢灵玉就不见踪影了,要不是那香囊还挂在自己腰上,连她都以为自己是不是思念过度,产生幻觉了。

    尖细的声音同她说话,笑道:“叶侍讲,圣上命你就北境王入京述职,表彰战功写一份嘉奖词。”

    “微臣领命。”

    因为老婆下落不明的叶慈幽幽叹口气,提笔就写,笔走龙蛇,用最华丽的词藻去赞扬这位世代守边的北境王一族。

    皇帝与今任北境王有伴读情谊,对他十分信任,倒也不怕犯了忌讳。

    传旨的还是当初那个黄公公,站一旁等着叶慈写完,他百般聊赖的打量四周,翰林院总是看起来悠闲又繁忙。

    看起来大家都很忙,其实什么都没干。

    恍惚间黄公公闻到了一股幽香,这香过于柔和,不像是翰林院官员会用的。

    不经意就扫到了叶慈腰间挂着的香囊,视线微微一顿。

    翰林院的正五品官袍是沉闷的墨绿色,腰环革带,大多不会多加饰品,但叶慈不走寻常路,往自己腰上挂了个香囊。

    绿官袍,红香囊,叫他想看不见都难。

    再联想到最近的传闻,说侯府大少爷叶慈一连拒绝好几次想要上门说亲的媒人,问及原因却不说。

    久而久之,就说她不是要当和尚,就是身患有疾。

    本来黄公公也疑惑着她到底怎么想的,上好姻缘也往外推,现在一看,莫名懂了。

    原是那些他都不喜欢,心里早有人了。

    按照叶慈的身份,没几个人不乐意把女儿孙女嫁给他的,这样藏着掖着,那定然是对方身份低微,不被承恩侯认可,他只好用这种方式抗拒成亲,给对方守着位置呢。

    “好了,微臣这就去给圣上复命。”叶慈直起腰身,在黄公公的视线里那枚香囊晃了晃,存在感很强。

    她不知道黄公公的心理活动九曲十八弯,还给她编排了一个因门第不合被迫分离的虐恋故事。

    晾干桌上的文书,跟着他走出翰林院。

    天很蓝,叶慈心很凉。

    发飘的双眼盯着前边的背影发呆,想着过段时间北境王入京述职,顺带为女择一良婿。

    因此,庆朝的夺嫡正式拉开序幕,各路皇子为得到北境王的支持各自发力,求娶其女兰真郡主。

    原世界线里的皇帝本就身体硬朗,他自认再活十几年,所以不乐意听别人说立太子。

    其实只是保守估计,实际上他还能再活三十多年,再过几年他会被逼宫退位,三皇子登基。

    后面的几十年都在别宫被供为太上皇,足足活了九十三岁的他成为庆朝最长寿的皇帝。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帮皇子们为求娶兰真郡主搅起的纷争惹怒了皇帝,但又无可奈何。

    端水大师皇帝在兰真郡主婚事上比较谨慎,为了维持平和的现状,并不打算将她指给任何一个皇子或者其手下势力。

    这事皇帝早就隐晦的暗示过了,只是他们表面说好,背地里该怎么干怎么干。

    太子热门候选人之一三皇子自请随父出门相迎,却被兰真郡主的容色惊艳,按捺不住觊觎之心。

    辗转反侧后,求上了继后温氏,用娶兰真郡主将会是最大助力的理由说服了继后,设下一句。

    继后以想要了解北境风光为由邀请兰真郡主入宫一叙,兰真郡主头回入京,心思直爽,哪能知道后宫妇人心里的弯弯绕绕,只带了一个随身侍女入宫。

    一杯花茶下肚,就不省人事了。

    赴了这场鸿门宴的兰真郡主在皇后偏殿醒来,身边躺着的人影可不就是三皇子。

    这厮还有脸皮朝她倾诉情意?说什么自己没碰她是想尊重她,会好好待她,若是此事外传对她名节有损……

    这话听得兰真郡主怒火中烧,就算自己毫发无损,也平息不了兰真郡主的怒火。

    当场抽剑就要捅了这淫。贼,随后被赶来的皇后拦住,兰真郡主被以怒火攻心,袭击皇后为由关在偏殿,限制其自由。

    三皇子当着烈日,在众人面前自扇巴掌,跪地求娶兰真郡主,好似当真情深意切。

    继后也不遑多让,也跟着下跪,哭得凄凄惨惨。

    好一桩强买强卖的婚事!

    别说北境王如何恼火,皇帝本人都想捶死这个儿子,简直毫无廉耻,非君子所为。

    岂料三皇子人有后招,提前讲这件事宣扬出去,兰真郡主骑虎难下,咬牙答应。

    三皇子忘记了一件事,兰真郡主随父守边境,身份不仅仅是北境王唯一的女儿,同时她也是马背上的女将军。

    这亲是成了,当夜三皇子也被兰真郡主揍没了半条命,三个月上不了朝,全程在家里躺着让侧妃侍奉,对这个丈夫视而不见。

    没想到给自己娶了尊大佛的三皇子暗恨在心,但益处比眼前伤痛多的多。

    几年后,北境王与其心腹在战场下落不明,三皇子一派顺势发力,将自己的人捧上了北境主帅之位,掌握数十万大军。

    靠着这支势力,三皇子箭杀太子,逼宫皇帝,请其退位。

    太上皇退居别宫,碍着孝道,三皇子不敢对他如何。

    元后兰真郡主就不一定,她并不相信自己的父亲会战死,身居深宫只能暗中调查真相,不想她被北境王义子背叛,告知了依然登基的三皇子。

    三皇子便以皇后失德,多年未有子嗣为由废后,将元后兰真郡主打入冷宫,被挑了手筋的兰真郡主再也不能握住长枪,遭人折磨也无法反抗,幽禁而死。

    后世编写史书为这位将军皇后鄢氏感到可惜,落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世界线继续延伸,元后鄢氏身亡,以庶人之礼葬下,可以见得三皇子有多厌恶兰真郡主。

    又过几年,北境再起战事,北境王义子能力不如其义父,节节败退。

    他倒是想起了兰真郡主,自认不比她差,非要御驾亲征,却被阗真掳去,要求以城池交换皇帝性命。

    太上皇重出别宫,一面是万万百姓,一面是逼自己下位的逆子。

    北境王“战死”,元后兰真郡主“病死”,广开后宫大肆挥霍,识人不清骄傲自满,桩桩件件哪样是明君所为?太上皇一不做二不休,竟宣扬本朝皇帝早已战死沙场,对面的就是假冒的替身,杀了罢了。

    太上皇余威尚在,加上三皇子挺多都不是人干的事,竟被太上皇做成了这件事。

    以帝王之礼给三皇子立衣冠冢,太上皇转头就立了另一个皇子为帝,为自己正名,继续回去超长待机。

    三皇子一死,在现任皇帝默许下,兰真郡主被污蔑的罪名逐渐澄清,证明三皇子就是昏君,他为正统。

    嗯?兰真郡主鄢氏?

    “……鄢氏。”叶慈脚步一顿,因为放空而混沌的大脑终于清醒过来了。

    兰真郡主不就是鄢灵玉吗?

    站在大殿门口,凭着极好的眼力,能看见皇帝身边正站着一个年轻男人,衣着华贵。

    他当时还在说着:“……儿臣经常听闻北境王战无不胜的威名,心中神往已久,若能亲迎一回,就了却夙愿了。”

    黄公公进门禀报:“圣上,翰林院叶侍讲求见。”

    皇帝缓缓喝一口茶:“宣。”

    皇帝一向偏宠这个思想奇特的儿子,在他身上能感受到寻常父子的亲情。

    但这回他不想答应三皇子的请求,叶慈一来就有了岔开话题的理由。

    黄公公退出去请人进来。

    三皇子只好默默闭嘴,以免过犹不及,反惹皇帝不快。

    抱着文书的叶慈进门行礼:“微臣参见圣上,见过三殿下。”

    皇帝:“免礼,东西那给朕看看。”

    叶慈直起身,把东西递给太监总管郁公公,犹他呈上。

    皇帝在看,第一眼便觉得叶慈文采更胜从前,心情好了点。

    三皇子一看这情况,就知道那事就成不了了,迁怒般的看向殿中的叶侍讲。

    眼前一亮,三皇子心说没想到这小白脸长得还挺赏心悦目的。

    不过夸赞另一个男人容貌的事情他怎么会干?立马心里补充:皮肤那么白,跟娘炮似的,肯定肾虚。

    他在评论人的时候,叶慈也在用余光打量他。

    萧氏王朝的龙子凤孙就没几个丑的,但三皇子是个例外,他的存在拉低了皇子公主们的颜值水平线。

    知天命的皇帝虽双鬓生有银丝,眼角细纹明显,但他年轻时也在北境混过几年,也算行伍出身,锻炼的习惯延续至今,老了也身姿挺拔,威压深重。

    反观三皇子,他父亲的剑眉星目挺鼻薄唇是半点没继承到,短眉毛小眼睛,唇角耷拉,才过二十岁的年纪,突出的肚子比他皇帝老子还大。

    叶慈问系统:“继后当年真的没有抱错?”

    【……没有吧,皇后有专门的产婆接生,那一年只有他一个皇子出生,没有互换和抱错的可能性。】系统也懵,人和人的差距太大了。

    叶慈:“那他怎么能与生父形像,而神不像?”

    确实,乍一看三皇子很不像父亲,其实仔细看确实是挺像的,就那种血脉感不强。

    要他是个假皇子,叶慈立马写奏折举报,微臣告发继后温氏与人私通,秽乱后宫罪不容诛!

    用词就和温氏污蔑兰真郡主是个石女一样犀利。叶慈小心眼的想。

    【您稍等。】系统打开检测功能一扫,真相大白:【哦,他灵魂不契合,灵魂本体太丑了,影响了面貌。】

    系统调出一张还没被穿的三皇子照片,确实是个俊秀小童,跟这个成年版的一比,就是长残了。

    叶慈来了兴致:“要驱逐吗?我的慈悲随时待命。”

    系统:【不用驱逐,您没看错,他就是气运之子。】

    “?”叶慈不可置信:“这世界意识什么口味?这玩意都能成为气运之子?”

    当年她捏人的时候,还是会挑好看的捏,不然看多了会糟心。

    【……】这问题系统没法回答,只能说:【……他就是比较贴合YY后宫文男主形象罢了。】

    叶慈自认经验老到,不在少见多怪,提起另一件事:“那他结局怎么是这样的?”

    系统:【写崩了,烂尾了,世界意识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溺毙粪池了。】

    叶慈:“……”

    有点遗憾:“居然只是粪池溺毙。”

    系统惊恐:【那您想如何?!】

    叶慈缓缓转移目光,不继续看他,等待皇帝的回复。

    心里的不高兴才消磨半分,就见三皇子又不甘寂寞的想说话,让皇帝带自己出去,好为自己添增筹码。

    叶慈目光一冷。

    崽种还想跟我抢老婆?

    很好,你皇位没了,你也没了。

    叶慈抢先开口说话:“圣上,您命微臣解读《天下游》里面所书的地理方位,微臣已经彻底解密,还有为子川先生起草的墓志铭今日一并带来,供呈御前。

    “已经写好了?好……萧宁你先回去吧。”

    皇帝的注意力成功被吸引走,论起了更关心的事情。

    萧宁:“……是,儿臣告退。”

    暗暗瞪叶慈一眼,才不情不愿的离开。

    三皇子本就厌恶这个所谓的状元小白脸,现在更加讨厌了。

    ……

    三日后,北境王的车驾正式入京,皇帝感念北境王劳苦功高,亲自出京相迎。

    还命新秘书……啊不,侍讲叶慈随行记录,不带任何一个皇子。

    得知消息的三皇子不知为何,莫名觉得憋闷,尤其是叶慈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有一种奇怪的宿敌感。

    他心里喃喃道:“难道是上天预示我,此人不除难登大位?”

    如果叶慈知道他想的什么,只会真情实感的称赞一句:“确实是这样的,傻逼。”

    北境王时隔五年再次入京,加之前段时间大退阗真,捷报连连。

    这排场不可谓不大,叶慈在皇帝身后奋笔疾书,等着北境王下车相迎,同时已经想好了好几个形容君臣相得场面的词汇。

    什么君圣臣贤,龙虎风云,热泪沾裳……

    写小作文什么的,小意思。

    果然,高大威武的北境王一下车就大不上前,单膝跪在皇帝面前,激动到难以言喻。

    “圣上——!”

    “北境王辛苦了……”

    听着这句开头语,大家跟着一起哭,边哭边夸。

    叶慈就知道该开始干活了,默默往后退一步,让自己看得更加全面,下笔如飞。

    鄢灵玉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跟着亲爹下马车的,被微风眯了眯眼。

    那一群四五十岁的官员们互相嘘寒问暖,在皇帝面前表现自己。

    人群的后面就站着一位翩翩郎君,身上的官袍比道旁绿柳瞩目,清浅一笑端的是温润如玉。

    在这帮老头群中十分显眼,年轻的显眼。

    然后对方看过来了,朝鄢灵玉宛然一笑,举了举手里正在记录的小册。

    鄢灵玉莫名其妙的跟着笑了一下,心头莫名一动。

    而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到底跟对方在笑什么,他又不认识自己,也不熟。

    “郡主,哪个不就是状元吗?没想到他今天也会在场。”银朱凑到鄢灵玉身边说。

    鄢灵玉点点头,低声吩咐:“莫声张,若被圣上知晓我俩提前回京却不上报会被治罪。”

    银朱也不是蠢的,连忙点头:“我知道的,郡主。”

    皇帝跟北境王叙完旧,就要带着人进城,接风洗尘,参加今夜的宴会。

    皇帝的仪仗浩浩荡荡的穿过京城主大街,身后跟着北境王及文武百官的车驾。

    鄢灵玉随着人流往前走,忽然被银朱抓住手腕,眼神疯狂示意她看不远处的背影。

    “长身玉立,俊逸非常。”鄢灵玉把脑子里的评价脱口而出,看着银朱无语的眼神,她低咳一声:“那你叫我看什么?”

    银朱好像有点激动,话都说不利索了:“腰……他的腰上有……”

    腰?腰有什么?

    腰身柔韧似柳,身姿挺拔如竹,长成了她想搂的弧度,突然没那么抗拒在京城择一位夫婿了。

    然后视线下滑,经过起伏的峰顶,最终在叶慈大腿处停住。

    那里正垂着一枚香囊,让人眼熟。浅色布料被精巧的手艺缝成一个半圆的形状,肚子绣上深红的花卉,头部打着整齐的褶子,两侧缀下两对同色流苏。

    鄢灵玉神色一怔,这香囊化成灰她都认识,不正是那日掷出去的那只吗?

    怎么会被人随身携带……

    书上曾说过,闺秀性情多内敛,不直抒情意,多以饰物寄情,其中就包含亲手所赠的香囊。

    若那人戴上了,就是情投意合的意思。

    “郡主您的脸怎么红了?”银朱惊奇道。

    “没有,是天太热了!我没害羞脸红!”

    鄢灵玉手忙脚乱的把同款不同色的香囊从腰间解下,塞到自己的袖子里。

    “……”银朱眼睁睁看着鄢灵玉塞香囊,随口扯谎的全过程。

    况且……我也没说您害羞啊。

    春末的凉风一吹,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寒战。

    鄢灵玉还打了个喷嚏:“……”

    银朱:“……您还热吗?”

    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兰真郡主恼羞成怒了,提起裙子就往前走。

    银朱连忙跟上,不明所以又觉得好笑:“您慢些,别让裙子绊了脚!”

    鄢灵玉半句不听,埋头往前走。

    她在北境长大,还是头一回穿裙边挨到地面的裙子,上阶梯的时候走得急,当真是一语成谶,踩到了裙角。

    但她身姿敏捷,也不怕会摔倒。

    鄢灵玉正要调整姿势平稳落地,旁边伸来一双手,稳稳当当的拦住了她下坠的姿势,轻轻扶正了。

    扶在她手肘的双手并没有很快收回,礼服厚重,鄢灵玉却觉得对方掌心的温度透过好几层布料传到自己肌肤上,不然她怎么会觉得被扶着的地方跟火烧火燎了一样发烫?

    含笑的声音还在她耳旁说:“郡主,要当心啊。”

    顺着声音侧过脸,不正是那张带笑的脸。

    原是叶慈不知道什么时候脱离了皇帝身边,晃到这边来了。

    腰间的香囊也跟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的。

    鄢灵玉:“……嗯。”

    觉得就一个字太冷漠,又补充一句:“多谢这位……敢问如何称呼?”

    银朱:“?”

    郡主,您在猫哼哼什么呢?校场上您可不是这个音量的。

    “我名叶慈,表字敬雪。”叶慈恋恋不舍收回手,垂在袖子里的手指揉搓,她说:“郡主头回入宫,想必十分陌生,微臣给你引路吧。”

    “那有劳你了。”鄢灵玉抿唇一笑,唇边浮现两个深深的梨涡,打破了那股清冷感。

    “不麻烦,郡主言重了。”叶慈趁机上前,走到她身边:“不知为何,我好像对郡主你很面熟,好像一见如故。”

    一上来就怎么直白的吗?说好的京城书生都很委婉呢?

    鄢灵玉:“……那确实是挺奇妙的。”

    银朱满脑袋的迷惑:“?????”

    跟着大部队一起走,闭着眼睛走都不会迷路,那用你来引路?

    不是,你怎么不介绍自己是什么官职,叫名字不会太亲近了吗?

    等会等会,什么一见如故,这不是登徒子的搭讪之语吗?

    郡主你为什么不反手给他一拳,叫他清醒清醒?

    看着前面两个并肩而行的背影,银朱彻底迷惑了。

    才得知兰真郡主北境之花美名的三皇子匆匆赶来,除了满眼的人,什么都没看着,当即觉得败兴。

    “什么北境之花,怕不是徒有虚名?”萧宁叨叨咕咕的说。

    一扭头就看见他好大哥正站在廊下,眺望天色。

    身着深青皇子服的大皇子飘飘欲仙,面貌俊秀,惹来了不少宫女的羞怯一瞥,偏偏他本人浑然不觉,安然独立。

    萧宁撇嘴,暗道:“嘁,装什么装,站成活化石都不会被父皇重视。”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起了嘲弄之心,抬脚就往他那边走去。

    “大皇兄真是悠哉,令三弟我好生羡慕,不像我为了布置接风宴忙到脚不沾地。”

    太监早就注意到来者不善的萧宁,忍了又忍,最终垂头不语。

    大皇子含笑回头,十分诚恳道:“那真是辛苦你了,肯定很累吧。”

    三皇子一噎,莫名有种一拳头打在棉花上。

    这软蛋,果然跟小时候一样,怎么折腾都不会生气。

    继续开口说话:“能为父皇效力,累点算什么,大皇兄你说是吧?”

    第120章 纨绔非我意7

    华灯初上之时, 为北境王举办的接风宴正式开席。

    届时百官宴乐,有携家眷出席者,不分男女, 同坐一席。

    叶慈站在角落听着太监一声接一声的通报声, 声音嘹亮全程稳当, 心说她这秘书的活不好干,太监比她更累。

    一扭头, 就跟同样奋笔疾书的史官对上双眼。

    “……”

    确认过眼神,都是打工人。

    对面史官先打招呼:“叶侍讲也在呢。”

    叶慈:“嗯,今天到你轮值?”

    专门记录皇帝生活起居的史官有好几个,经常神隐在角落, 且长得都差不多, 叶慈有时候也会认错脸。

    史官露出疲惫的微笑:“是啊, 正是在下。”

    叶慈深有同感:“辛苦了。”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哪一位。

    跟这位不知姓名的同僚互相聊几句后, 叶慈放眼往宴会上看去。

    该说不说,这三皇子其他方面如何她不清楚, 但是享乐还是有一套的。

    尤其是几个舞娘的飒爽剑舞,桌上从未尝过的新奇菜式,北境王吃了都点头。

    鄢灵玉换上了郡主规制的礼服, 一头青丝挽起梳了精致繁复的发髻, 乌发如堆云。

    站了一会,叶慈离开了这个角落, 她要看不见兰真郡主的脸了。

    她本打算从另一处绕到北境王席位附近,路过不知道哪处, 就被人牵住了袖子。

    拉住她的不是谁, 正是承恩侯, 隔壁只坐着叶肃。

    郑氏没来?还挺难得。

    见叶慈被父亲拉住回头, 叶肃忙低下头,假装凉了的肉煲很好吃的样子。

    “你要走哪去?”承恩侯不解问着,目光不知不觉落在了腰间的香囊上,眉头一蹙。

    脂粉气这般重的香囊,他怎么会戴在身上?

    叶慈随便指了个方向,靠近皇帝附近:“我去那边,爹你叫我有事?”

    “没什么事……”承恩侯勉强把目光从香囊上挪开,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纸包塞她手里:“看你一整天跟着圣上忙前忙后,估计没什么时候吃东西,拿这个勉强充饥。”

    叶肃忽然抬起了头,静静盯着他们,双眼一眨。

    灯下的人眉目温润,与身旁的父亲又七八分相似,看着是端方君子,实则是个洒脱的,敢与父亲轻松说笑,是他绝对做不到的事情。

    母亲总说大哥这样是没个正形,不分尊卑,不像个大家族出身的少爷,像个浪荡纨绔。

    叶肃不是傻,怎么看不出来父亲与大哥相处时更加自在,不用在意形象,畅所欲言。

    曾经叶肃羡慕过他们父子样貌的相似,羡慕他们的和谐,因为自己更像母亲,喜欢把诸多规矩套在自己身上,长成外界认可的形象。

    但现在他更羡慕叶慈身上的官服。

    金榜题名,天子近臣,有这两个前提,将来叶慈必然平步青云,位极人臣。

    如此一来,谁会不向往?

    叶慈没注意到隔壁人的视线,低声问:“……不会又是烤鸡?那味道太大了,吃起来不雅。”

    “你当我是什么?”承恩侯眼皮一跳:“我看我就是多余的,早知道给你两个白馒头够了!”

    他拂然收手,只留给叶慈一个恼怒的后脑勺。

    叶慈笑了笑:“是我的错,误会父亲了。”

    承恩侯一挥袖:“去!”

    叶慈不再说了,直起身离开。

    到偏僻处揭开一看,什么都不是,就是几块不噎喉咙的糕点。

    ……

    舞剑的舞娘退场,丝竹声起,北境王才抬起认真干饭的头,与权贵们互相敬酒。

    京城的人都讲究什么礼仪规矩,只对北境王一人敬酒,要是在北境城连她都要一起灌了,不讲究什么尊卑。

    鄢灵玉越坐越无聊,桌案上的饭菜都凉了,没什么兴致去吃。

    正百般聊赖着,鄢灵玉敏感的哪根筋一崩,似有所觉的朝某个方向看去。

    北境王是庆朝罕有的异姓王,手握数十万大军,地位不比寻常,他的座位比诸位皇子还靠前,因此他们的对面下方就是几位皇子的座位。

    这一侧头,就对上了含着灼热视线的双眼,鄢灵玉瞧着,莫名觉得周身不自在。

    好像被什么东西黏住了一样,露骨而直白。

    萧宁终于看见人正脸了,眼前一亮,竟顾不上高坐上皇帝朝他投来的目光。

    低声喃喃道:“北境之花,果然名不虚传,比我整个后院加起来都好看。”

    他一直认为只有这样瞩目的骄女才配做他的正宫,能压住那群闹腾的莺莺燕燕,让他后顾无忧。

    这样想着,三皇子朝鄢灵玉微微一笑,自以为邪魅狂狷,潇洒英俊。

    鄢灵玉不忍卒看:“……”

    只觉得这人歪鼻子歪眼,跟她在军营里见到的不知天高地厚的新兵蛋子差不多。

    这就是京城有名才女温皇后教养出来的孩子?

    心中暗暗摇头,这逊色其余皇子太多了。

    碍着对方皇子身份,鄢灵玉只好应付性的点点头。

    看对方只礼节性的点头,并不理会他的抬手敬酒,三皇子有些不满,脸色黑了下来。

    “真是给脸不要脸,摆什么架子。”

    太监哪能不了解他主子的秉性,低声道:“兰真郡主生在北境,北境王疏于管教,叫女儿整天舞枪弄棒的,所以这教养方面是不如京城里知情识趣的闺秀们……不过姑娘家嘛,就是怕羞的。”

    讲真的,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太监语气略僵硬,拍马屁比吃饭还熟练的他也觉得微信。

    三皇子顿时悟了,觉得对方说的非常有道理:“她就是害羞了,不然怎么会不回敬。”

    太监:“……”

    太监赔笑:“您说的是。”

    谁还会不记得北境王捷报上曾经写过“兰真郡主披甲上阵,百步外射中敌首,将对面的二王子斩于马下。”

    也就三皇子还敢把兰真郡主这个下山猛虎当花猫,试图伸手逗弄。

    三殿下仗着皇后娘娘纵容,总爱拈花惹草,广纳娇妾,连青楼花魁、江湖侠女都不拘,这回该不会想去招惹兰真郡主吧?

    她看起来一拳就能揍晕一个三皇子。

    这心音刚落,就看三皇子起身要走。

    太监一懵:“您要去哪?”

    三皇子自信道:“你说的不错,她刚刚起身的时候看了我一眼,肯定是暗示我一块出去!”

    确认过现在是晚上而不是白天的太监:“???”

    您白日做梦呢?

    原是鄢灵玉将刚刚的小插曲抛在脑后,越呆越闷,起身离席打算出门透气。

    顾不上其他,他必须得跟上,千万不能出问题!

    这一幕落在不少人眼里,包括他下午嘲讽过的大皇子。

    “晟郎你在看什么?”

    大皇子含笑摇头,倒一杯解腻的清茶往妻子手边放:“我在看有人不自量力,异想天开。”

    大皇子妃听不懂,懵懵懂懂的点头。

    察觉到一语半句的二皇子瞥一眼某个席位,曾经那是五皇子的座位。

    那个挥斥方遒的大才子早就因为舞弊案去守皇陵了,就算有通天之能也无处施展,连累刑部尚书被抄家,谦王失信皇帝。

    只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莫步五弟后尘。”

    另一边,叶慈刷刷几笔写完手上的东西,册子往袖子一揣,扭身就走。

    跟她做伴记录宴会的宫廷画师喊道:“叶侍讲你去哪?”

    “打贼去。”

    宫廷画师:“?”

    ……

    出到外面,果然清净不少,鄢灵玉深吸一口气,竟觉得十分不习惯。

    身边带了银朱一人,她正好奇的仰头看四处景观。

    鄢灵玉说:“闻惯了含着金戈气息的北境狂风,这京城的风都带着蜜的。”

    银朱跟在她身旁,深以为然点头:“是啊,我今天一下车就被京城的风呛了一口,终于理解了什么叫做山猪吃不了细粮。”

    “这是什么话。”鄢灵玉笑笑,往湖边走去。

    银朱摊手:“没办法呀,我武艺不如郡主,读书也不如郡主,说话粗俗却不难懂。”

    “你这张嘴,只要话从你嘴里出来,就是你有理。”鄢灵玉边走边闲聊:“一路走来,越靠近京城满眼锦绣,放眼看去尽是山清水秀,显得北境越发粗野。”

    银朱问:“您说京城样样都好,那您想一辈子都呆在这里吗?”

    “……”鄢灵玉沉默了。

    此番回京,不仅是向皇帝表明忠心,还有就是为了她的婚事而来。

    北境王戎马一生,人到中年只得了个鄢灵玉,本想把她如珠如宝宠着,却不想鄢灵玉是虎父无犬女。

    父亲见有女如此,自然高兴,可随之而来的就是莫大的担忧。

    自己百年后,鄢灵玉该如何是好?

    由鄢灵玉继承北境王爵位?

    京城的酸儒定然不服,闹得朝野不宁。

    从她十五岁披甲上阵就骂到现在,要不是皇帝压着奏折,从重发落了不少人,估计骂得更凶。

    他也想过把女儿嫁给义子,由女婿继承北境主帅之位。

    可他一去,北境王这个爵位后继无人,会被皇帝按律法收回,郡主封号都难保住。那他的余威又能压制女婿多久?

    都是男人,北境王怎么会不明白男人得到权利后会有什么变化,世上负心多于痴情者。

    加上鄢灵玉战功过人,人人惧怕导致无人敢娶,北境王愁上加愁,杀敌的时候都在愁这件事。

    如今她都年过十八了,放京城里都要被喊没人要的老姑娘,这婚事还没着落,思来想去就把主意打到了京城权贵上。

    若鄢灵玉在京城择一夫婿,凭她郡主身份,加上一身武艺何愁压不住软绵绵的京城少爷?

    战场太苦,刀光剑影不长眼,人有私心,他不希望女儿战死沙场。

    可鄢灵玉并无嫁人的意思,但看父亲忧心,不忍叫他失望,也就随他去了。

    反正鄢灵玉已经做了假装挑不到喜欢的,跟着父亲回北境的打算。

    思绪回笼,鄢灵玉转口提另一件事:“前边好像是圣上提到过的仙御池,去看看吧。”

    时逢十五,天上月光皎洁,照的地面湖水波光粼粼,微风翻银浪。

    还未转出附近的假山,有隐隐约约的脚步声传来,放得很轻。

    银朱神情一肃,侧耳倾听半晌,朝鄢灵玉眼神示意。

    这是她们从小就训练好的暗号,只有她们能懂。

    鄢灵玉唇角紧抿,含笑神情渐冷,点头。

    两人对视一眼,银朱大声道:“郡主,那边好像有鱼游过,我们过去看吧!”

    鄢灵玉装作不耐:“算了,我走累了想回去了。”

    对话落下的空档时间,果然,那脚步声越靠越近,最后显得急切起来。

    两人一绕出曲折复杂的假山道,银朱快速道:“郡主,我来。”

    鄢灵玉没反驳。

    上次她退敌被人偷袭,心口重伤才痊愈不久,正元气大伤着,确实不宜动手。

    忽然鄢灵玉眼前一亮,便看见皎洁月色下正有一人凭栏喂鱼,闻声抬头看来。

    叶慈首先说话:“郡主也来仙御池赏月呢?今日月色确实不错……啊呀,那是什么,老鼠?!”

    鄢灵玉思路被带跑,跟着重复:“老鼠?!”

    她的声音提高,听起来有几分害怕的情绪。

    营造出意料中的效果,叶慈满意了。

    “郡主莫怕,微臣替您杀鼠!”叶慈把鱼食一撒,噎死那帮吃白食的金鱼。

    袖子一挽就朝出口走去,雄赳赳气昂昂的气势不像是打鼠,像是打虎。

    当真亲自杀过虎的鄢灵玉:“……有劳你?”

    叶慈大言不惭:“不客气,能为郡主解忧,是敬雪的幸事!郡主请躲在下身后。”

    “?”银朱一懵,后面的人都顾不上了。

    听了她的话,银朱咬牙:花言巧语!这登徒子可真会说,以为我们郡主是好哄骗的吗?

    扭头看郡主,用眼神暗示鄢灵玉:您还犹豫什么,揍……不是,您为什么要用感激的表情看登徒子?快给他梆梆一拳啊!!!

    “怎么突然没声了?”三皇子还在找人在哪,忽然就听见鄢灵玉高声喊了句老鼠,当即狂喜。

    “她怕老鼠,岂不是我英雄救美的时机到了?”三皇子提袍就走。

    “殿下您当心脚下!”太监抬脚就追,边追边想:给圣上送过虎皮的兰真郡主竟然怕老鼠?

    幻想英雄救美的三皇子刚走出小道,肚子一重,顿时天旋地转,重重着地。

    对着月亮懵了半晌,三皇子才明白过来自己被人踹了一脚,正四脚朝天躺地上。

    “三殿下!您没事吧!”太监扑过来扶三皇子,扭头斥骂:“你这有眼无珠的蠢东西,竟敢冒犯三殿下,还不快跪下给……”

    抬头一看,太监的话竟然噎住了。

    叶慈居高临下的站着,背光而立,不甚宽大的阴影笼罩着两人。

    视线下放,那一贯含着清浅笑意的多情目凝满冰霜,正凉凉的俯视他。

    帝王震怒都直面过的太监在这一刻脊背发凉。

    三皇子终于缓过劲来了,破口大骂:“你这逆臣,竟敢谋害皇子你简直罪该万死!”

    叶慈歉然拱手:“微臣是有罪,误伤了三殿下你,微臣给你赔罪。但逆臣就言过其实了,微臣是圣上的臣,非殿下你的臣。”

    鄢灵玉和银朱猛的扭头看向那修长背影,主仆同时想:你是真敢讲啊!

    三皇子果然被激怒了,爬起来就骂:“你他。妈踢我一脚还在瞎。几。把扯什么?!你今天不给我跪下磕头,别他。妈想活着回去!任你是状元又如何,不就是我父皇的一条狗吗?”

    叶慈眉头微蹙,似乎不懂他在说什么:“若能为圣上鹰犬,确实是微臣之幸。”

    而后昂首挺立,嘴上避重就轻:“不过我朝就没有叫官员无故下跪磕头的律法,你这是在侮辱我,你过了。”

    庆朝确实没有大兴跪礼的规矩,除了重大节日或祭祀以外,朝臣们面见皇帝拱手行礼便可。

    况且,她虽位卑也是天子近臣,经常为天子代笔,一般皇子不会轻易得罪这种看似不起眼的小人物。

    鄢灵玉第一次见识到鸡同鸭架气死人,三皇子人都要气炸了。

    三皇子:“你扯什么几。把话?我今天必须弄死你……”

    火气上头了,他左右寻找趁手的工具,准备给人一个教训。

    但他这般沉不住气,暴跳如雷的样子任谁看了都直摇头,完全没有皇子沉着的气度。

    眼看三皇子真要找到石头砸人,太监终于醒过神来,要去拦人。

    这叶慈表面上是金科状元,他还是承恩侯府的大少爷,圣上很是看重,承恩侯府又对庆朝意义特殊,口头训斥几句还行,可打杀不得!

    要是叶慈他回去后挥笔一就,写个什么文章传阅出去,三皇子就连读书人都得罪了。

    他规劝不及时,皇后娘娘还不得把他皮都扒了!

    “三殿下,三殿下!”

    叶慈语气诚恳,神情轻慢道:“殿下息怒,微臣本来是寻着老鼠踪迹而去,没想到会撞见你。”

    “你骂我是老鼠?!”三皇子大怒。

    叶慈惊讶道:“微臣并无此意,不过你要这么想,微臣也没有办法。”

    “你他。妈就是有!你鬼鬼祟祟待在这里,就是为了袭击本皇子吧!”

    叶慈:“三殿下你多虑了,微臣只是更衣经过,替郡主驱逐老鼠罢了,微臣还要回去跟圣上复命。”

    意思就是我没那么闲蹲在这里踹你一脚。

    已经从主角变成背景板的鄢灵玉:“……”

    银朱的视线从左边滑到右边,脑袋来回看。

    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那你给本皇子站住!”

    “不可,今夜回去,微臣的手还要为圣上写一份祝词。”

    站着挨打傻瓜蛋,不跑才怪。

    “……”

    这三皇子比不过叶慈当了十几年纨绔子弟,被亲爹追出了经验,擅长曲线躲避,叫那不事生产的三皇子怎么都追不上,遛狗一样在后面逗弄。

    不得不说,看三皇子怒气冲冲拿叶慈没办法的样子,鄢灵玉心生快意。

    到如今她还不明白三皇子宴会上是什么眼神就是傻的,不配为将。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一声历喝喊住了追逐的两人。

    叶慈耳聪目明,及时刹车拱手行礼:“微臣见过圣上,圣上万岁!”

    心说可算是来了,不枉她找人暗示二皇子。

    这声厉喝不亚于雷霆炸响,三皇子心中一惊,被脚下台阶绊倒,摔了个狗吃屎,额头顿时红肿。

    众人:“……”

    太监不忍直视的闭闭眼,认命去扶:“殿下,您没事吧?”

    三皇子甩开太监的手,跪地就喊:“儿臣见过父皇,求父皇给儿臣做主!”

    听完全过程的皇帝寒声问:“那你说说,要朕给你做什么主?”

    承恩侯头皮一麻,赶紧看向叶慈,欲言又止。

    反正他的膝盖已经准备好了。

    逆子啊,以为你为官了会成熟点,没想到会闹更大的事!

    三皇子心中快意,皇帝果然还疼他。光线黑暗,他没能看见皇帝难看的脸色。

    张口欲言,就被另一道声音打断:“圣上,臣女也有一言。”

    众人的目光瞬间被另一边吸引,叶慈也看了过去,目露阻拦之意。

    这是叶慈自己把全部扛下来的意思,全了皇帝脸面。

    毕竟这样的皇子形象传出去,更多的还是会说父母不教之过,明面不说,私底下也不会好听。

    皇帝将所有收归眼底,嘴唇一动,冷冷道:“你说。”

    鄢灵玉不卑不亢,拱手一礼:“事情皆因我而起,还请圣上不要责罚二位。”

    “是灵玉在池边喂鱼赏月,听见后面有老鼠在叫唤,一时心慌就喊来路过的叶侍讲帮忙,叶侍讲一介书生准头不好,追着硕鼠奔走,却不小心误伤了突然出现的三殿下,是灵玉之错。”

    在场谁不是人精,看兰真郡主隐而不发的神情,哪能悟不出来。

    北境王表情微妙,好气又好笑。

    笑在他女儿根本不会怕这些小东西。

    气在他听出了女儿话里的潜在意思。

    皇子排场大,都是有好几人在身边随侍,鄢灵玉又耳力过人,怎么会没发现三皇子的存在?

    结合刚刚三皇子气愤之语,就能知道老鼠究竟是指谁。

    三皇子想也不想就喊:“你偏帮叶慈!这里哪有老鼠?”

    “有的。”叶慈抬手一指。

    众人随着她手指看去,就在皇帝脚边发现那只肚子鼓鼓,四脚朝天的大老鼠。

    “……”三皇子傻眼了。

    皇帝一脚将那老鼠踢开,意味不明的瞟过呆滞的三皇子:“萧宁,你可还有话要说?”

    三皇子麻了,想不明白这老鼠打哪里掉出来的。

    北境王朝皇帝一拱手,走向鄢灵玉:“吓着没?”

    鄢灵玉满眼欲语还休,咬唇摇头:“女儿没事。”

    北境王虎躯一震:“……”

    银朱:“……”

    想不到她家郡主还有这种天赋,情绪说来就来。

    皇帝声音冷沉:“你身为皇子应该行得正、站得直,言辞端正,为人表率,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就算皇帝明白自己是被故意引出来的,也不得不往后搁一个,先把这个蠢货处理好。

    方才宴席上二皇子突然提起今日月色不错,去仙御池赏月放烟花,也不失一件美事。

    宴会流程确实有烟花这一段,皇帝自然同意了,想把三皇子找出来夸奖一番。

    毕竟烟花是三皇子捣鼓出来的,他有功。

    大家都找不着人,又看见兰真郡主座位空着。

    二皇子又趁机暗示兰真郡主出去后,三皇子也说出去透气。

    别人不了解三皇子什么狗脾气,当爹娘的还能不了解吗?

    北境王还茫然着,群臣表情微妙。

    在君臣危机发生之前,皇帝带人出来,一大帮人就站在假山后,听完了三皇子叫骂的全过程。

    瞧他听见了什么,把朝廷官员骂成狗,蠢而不自知,妄图偷香,桩桩件件哪样是皇子所为?

    皇帝失望至极,为了给北境王一个交代,他不得不罚:“皇三子萧宁醉酒失言,品行不端,令其禁足三月好好反省。”

    “再者,叶侍讲误伤皇子,宫中失仪,着罚俸三月,降为正六品修撰,反思己过。”

    叶慈:“微臣遵旨。”

    “父皇?!”

    皇帝:“你想说什么?”

    三皇子被皇帝的表情吓懵,半天说不出话来。

    反叫皇帝更加失望,他怎么就这点胆量,口舌也笨拙。

    三皇子不明白事情怎么突然变成这样,好像他参与了,又好像没参与,突然就被禁足了。

    怎么变成他禁足,叶慈只不痛不痒的罚俸禄去了?

    发生了什么?!

    下意识去找能替他求情的皇后,结果发现她没来,头疼不能吹风。

    看向外祖父,得到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皇帝盛怒,事涉北境王独女,谁还敢求情。

    三皇子想来想去不知道自己哪里出问题了,只好把原因全赖在叶慈身上。

    此等奇耻大辱!你个小白脸我绝不轻饶,必然杀你鞭尸!

    第121章 纨绔非我意8

    事情这样了结了, 皇帝恼火到烟花都不看,直接散场。

    临走前还把北境王拉走谈心,命人将兰真郡主送回京城安置的北境王府。

    鄢灵玉下意识看向不远处的叶慈, 对方正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月光下的侧脸如珍珠般莹润, 长且直的睫毛下垂, 貌似黯然伤神。

    等她转回脸,叶慈就抬起头看向鄢灵玉的背影, 脸上哪有鄢灵玉以为的失落。

    银朱转的慢,视线不偏不倚对上笑颜。

    看得她心情莫名复杂,自己怕不是要多个郡马爷。

    三皇子终于让皇帝生厌,最高兴的就是二皇子。

    本来那太监暗示他时, 还有些犹豫, 但他更相信以老三的愚蠢确实能做出这种事情。

    一咬牙就干了, 结果不出所料。

    这老三就擅长奇技巧淫讨好父皇, 混账事没少干,运气倒是逆天, 总能瞎猫碰上死耗子叫他安然如今。

    至于皇帝的不喜,暂时不用过于忧惧。

    他对这位父皇还算了解,对于储君的要求很高, 多干实事便能得他青睐。

    老三看起来是很得帝心, 要什么有什么,活的肆意又放纵。同时也说明一件事, 皇帝从未属意他为储君,就是往闲王方向放养的。

    原因除去他性情顽劣以外, 还有一点就是防止外戚势大。

    温氏一族如日中天, 将近碰到皇帝底线, 仍沾沾自喜犹不自知。

    看着被人狼狈扶走的三皇子, 二皇子把头埋的更低,躲在大皇子阴影处。

    见大皇子看来,二皇子试图搭讪:“大哥好像又长高了。”

    二十有三的大皇子:“……”

    才意识到自己说什么的二皇子:“……”

    大皇子礼貌微笑,真诚的道谢:“二弟真细心。”

    旁的人什么感想,大皇子不打算去猜,看了半天就确认一件事,他好二弟参与其中做搅屎棍,三弟吃了哑巴亏。

    四弟不用提,他脑子里只有舞。枪。弄棒和女人,老三的专业打手,现在正懵着。

    回到自己宫殿,大皇子轻叹道:“叶修撰这招真毒,这就叫父皇对他失望,我自愧不如。”

    大皇子妃:“那你要同他结交?”

    “并不。”大皇子摇头,对茫然的妻子解释:“叶修撰走的是纯臣路子,贸然结交反叫人生疑。”

    声音放低,轻不可闻道:“况且我都忍了那你多年,也不着急这几天。”

    “……”

    承恩侯府的清桐院也不安宁。

    叶肃刚踏进自己的屋子,来不及叫丫鬟更衣,郑氏就来了。

    “肃儿回来了?我听说知世院的小子被圣上贬官了?”

    看得出来郑氏很为这件事高兴,这些时日稍显憔悴的脸焕发出喜意。

    “你们都出去。”叶肃动作一顿,挥退了所有下人:“是谁告诉母亲的?”

    “是尚书府夫人托人告诉我的。”郑氏没察觉叶肃语气里的怪异,长了一口气,好像要把所有郁气一下子吐干净了。

    “我就说尚书府的人怎么可能会看得上下贱商户女的儿子,我郑青燕虽家道中落,也是县令的女儿,你可比知世院的强得多。”

    车轱辘话叶肃已经听腻了,心生不耐。

    她提裙坐在桌边:“你说这才入翰林院多久就被贬,看他也就这点造化,肃儿你之后……”

    “别被当枪使了都不知道。”叶肃突然打断郑氏的话。

    郑氏惊讶的看向叶肃:“你这是什么话?”

    叶肃挑了个不怎么伤人的理由,耐心说:“尚书府长子与大哥同届科举,本来是一甲三名的热门人选,大哥横插一杠让他无缘一甲。她儿子在二甲第二,之后还被外放为官,她不是与你同仇敌忾,是故意激你来了,想你把承恩侯府闹得更加不宁。”

    还有一点就是,尚书府是温丞相姻亲,天然站在三皇子那一边的。

    郑氏一怔,眨眨眼:“可我平日与她感情不错,当年她可是第一个给我解围的。”

    叶肃口气冷硬:“利益当前,各自为家,当然是互不退让。”

    郑氏霍然起身:“我的夫君可是朝廷超品侯,钟鸣鼎食清流世家,叔父叶大儒桃李满天下,她夫君也曾是叔父的学生,竟敢这样背刺?”

    叶肃:“父亲是身有爵位,京城里不敢小瞧的权贵,但也仅限于此……在朝中并无太大作为,大哥更入圣上的眼。”

    最后一句叶肃说的很小声,没让郑氏听见。

    超品侯府的夫人又如何,因她是贵妾扶正,并无诰命在身,侯府正经诰命夫人是早就去世的骆氏。

    叶肃也觉得自己蠢,蠢了十几年都没想到这件事,被人捧到飘忽忽忘了着地。

    自嘲一笑:“叶慈是江南第一富商外孙,穷不了。他母亲名下商铺连街,日进斗金,那点俸禄加起来还不够大哥买支笔。”

    “……那你说我要如何!”郑氏气结扭头不语,发髻上的翠玉簪闪了叶肃的眼。

    说实话,叶肃也不知道如何。

    谁不想争,谁不想手握更多权力。

    他不想再谈这些,随便扯了个话题:“这翠玉簪别致,母亲的发簪是新买的?”

    目光落在那支质地温润细腻的翠玉簪,造工精巧,凭他眼光一看,就知价值不菲。

    郑氏目光一闪,扶了扶发簪:“是啊,新买的。”

    叶肃不通俗务,随意点头:“很晚了,母亲早些回去休息吧,别让父亲等久了。”

    郑氏神情微滞,还是没打算告诉儿子真相:“好,你也早点睡,明天早起用功。”

    自那次争吵,承恩侯搬去主院独住,就没再回来过。

    ……

    叶慈被降职也没什么反应,该上值上值,该做事做事。

    叫那些不明真相想看笑话的人败兴而归。

    这都能稳得住,心态惊人。

    某些老翰林从年轻留到现在,脾气倔,好为人师,对被圣上破例的叶慈十分不满,凭什么她一来就跟自己平起平坐。

    现在她为官不足一月就被降职,可不就来落井下石了?

    忍了一天,就晃悠过来找麻烦。

    用指点江山的语气念叨许多,听得叶慈耳朵嗡嗡。

    问她听了什么内容,她只能说出一个字——酸。

    不是叫她爬上爬下找书就是叫她誊抄典籍,整理沾满灰尘的藏书室,专叫她去做繁琐且无意义的事情。

    要不是她反应快,抓出文书里的漏洞,不然这些人变本加厉。

    “叶修撰!你《乾史》十二卷抄完没?”那拉长调的嗓音又问了。

    叶慈头也不抬:“没抄。”

    那翰林正好怒,叶慈收笔起身,挺拔的身姿让老翰林不自觉后退一步。

    老翰林不满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刚想给她扣个不敬前辈的罪名,叶慈捧着写满字的轻轻吹干:“去面圣。”

    老翰林:“?”

    浑浊的双眼上下打量叶慈,想不通叶慈怎么还有胆子往皇帝面前凑。

    话未开口,人就走远了。

    当真是来去如风,完全没把在座任何一个人放在眼里。

    后知后觉的老翰林手指她背影,颤声道:“竖子不知天高地厚!”

    其他的都低下头,不去跟着倔老头对视。

    快到议政殿,叶慈正巧遇二皇子,他眉眼含笑,温声说着什么。

    再一看他隔壁,不正是鄢灵玉,唇边梨涡浅浅,时不时应一句两句。

    “……京城才俊良多,郡主必能找到合心意的人……”

    “微臣见过二殿下,兰真郡主。”叶慈上前见礼,捕捉到一点话语的尾巴。

    发呆的鄢灵玉立马回神,看向了对面的人,对方神情淡然,她却莫名觉得心慌。

    二皇子笑道:“叶修撰要去见父皇呢,他刚好有空。”

    他总喜欢用闲聊的姿态与人聊天,效仿书中的礼贤下士,亲切的态度让身为皇子他很博好感,人人称赞。

    怪不得在原世界线里会被皇帝册封储君,就是运气不好,被老三射死在宫宴上,被老大捡了漏。

    不过……

    总觉得就算老二没被老三杀,他的太子之位也没那么稳。

    “是啊,二殿下是要出宫吧?”叶慈白净的脸上浮现浅淡的笑意,情绪不达眼底:“微臣看见二皇子妃正在宫门出等着您,早就听闻二位感情好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微臣见了都艳羡。”

    鄢灵玉:“……”

    她总觉得这笑眯眯的叶修撰话里有话,尤其是“二皇子妃”四个字,咬的很重。

    二皇子没想到叶慈会跟他寒暄这些,笑道:“有什么好羡慕的,叶修撰至今独身盖因你自己不愿,京中闺秀可都想成为叶夫人,你这谪仙打算什么时候下凡?”

    他半句没提给她介绍闺秀。

    自叶慈翻身后,不少人明里暗里的送礼巴结,俱被她回礼化解,就摆明了告诉大家她走的是纯臣路子,打算哪边不沾,给她牵红线也不会被接受。

    鄢灵玉听着那句叶夫人,恍惚想着要是某个女子被这样叫着,站在叶慈身边挽手,就止不住的不高兴。

    等等,自己为什么要不高兴?

    眼睁睁看着鄢灵玉气息越来越冷的忽然变成迷茫。

    银朱麻木脸:“……”

    “二殿下莫取笑臣下,”转而看向鄢灵玉,笑容加深几分:“不过臣下确实到了成婚的年纪,家父日日催促,为微臣这个不孝子操碎了心。我想着是不是月老把微臣的姻缘线给忘了牵,想着过几日沐修去姻缘树下许个愿。”

    二皇子笑了:“叶修撰实在风趣。”然后给出建议:“城南那座月老庙就很灵,促成不少对姻缘,叶修撰去试试?”

    叶慈露出意动的神情,拱手:“那微臣就谢二殿下了……二殿下郡主,微臣先走一步,二位慢走。”

    二皇子:“去吧。”

    鄢灵玉还在想城南姻缘庙:“嗯。”

    目光下意识追随叶慈的身影,嗅到一股幽香,那股香气太熟悉了。

    刚刚三人是面对面而站,叶慈距离鄢灵玉有两三步的距离,现在她要往议政殿去,好巧不巧就要从鄢灵玉身旁路过,差点挨到肩膀,因此闻到了对方香包的味道。

    换了旁人,在路过的时候就被鄢灵玉扔了出去,就这叶慈敢这般放肆。

    这算什么?!

    忽然想起叶慈以前的名声,什么拈花惹草,放浪形骸,后院里有十八美妾,红颜知己无数。

    鄢灵玉狠狠的把美妾和红颜知己这两个字咀嚼一通,猝不及防一个念头冒出来。

    莫非是把自己当成轻易拨弄春心的闺秀,打算只撩不娶?

    叶慈莫名脊背一凉,不由自主加快了步伐。

    鄢灵玉双眼微眯,心说这人是不是心虚了才走那么快。

    微酸的目光触及腰间垂下的香囊,殷红的流苏正随着对方的步伐晃悠,别外好看。

    鄢灵玉满意了,一错眼就对上了银朱复杂的神情,细长漂亮的眉毛微蹙:“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我?”

    银朱:“……我在想,我什么时候做开后门的红娘。”

    这才见了多少回,你这鄢莺莺就对叶生念念不忘了?

    鄢灵玉:“……你胡说八道什么?”

    银朱假笑:“郡主您说的是,是我胡说八道了。”

    如果你耳垂不是红的,还能增加你的可信度。

    看看这挂念而不自知的样子,我都替王爷痛心!

    回到北境王府,王爷不在,出门会旧友去了。

    北境王府是圣上特赐,雕梁画栋,飞檐翘角,规格仅此太子府,可见圣上的信重。

    不过也是,北境王这个王爵位并非世袭,是她父亲战功封王,非同一般。

    下午的时候,会友的北境王终于回家,在新家转了一圈,终于在家演武场找到练箭的女儿。

    北境王不动了,就站在廊下看着。

    副将乐呵呵道:“看来郡主恢复的不错,你可算能放心了。”

    她身姿挺拔,立在百步之外的箭靶前,墨发高束成马尾,顺柔的垂在腰间,发尾随着射箭的动作划出半圆弧度。

    说不出的轻灵劲。

    美人淡妆浓抹总相宜,这句话同样能运用鄢灵玉身上。

    脱下了宽袍大袖的繁复衣裙,换上如火般烈焰的窄袖劲装,手扣银护腕,革带束细腰,掐出漂亮的弧度。

    银朱还担心她的伤势没养好,专注看着鄢灵玉练手。

    鄢灵玉因重伤被拘了许久,感觉骨头缝都要生锈了。现在活动一二,倒叫她畅快不少。

    又抽出一箭,鄢灵玉双眼微眯,瞄准了戳满箭矢的靶心,忽然,捏箭的手一松。

    嗖的一声,泛着寒光的箭尖破开微风,飞向其中一根箭尾,那支箭从中间爆裂开,第二支箭犹不停止,朝靶心而去。

    是鄢灵玉无聊时就爱玩的追箭。

    守在箭靶旁的侍卫一看,箭头洞穿了靶心,整个箭头露在箭靶外。

    侍卫高声道:“十环!郡主厉害,威风不失当初!”

    鄢灵玉这才露出笑意,收好她的宝贝弓。

    一旁的银朱上前给她递擦汗的帕子,仔细观察鄢灵玉的神色,没发现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鄢灵玉随意擦擦额头上的汗珠,笑道:“你别老担心我会不会痛,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现在叫我去猎只公鹿回来都有余力。”

    “您随时吐血的样子我见一回就够了,不想再见

    第二回 了。”银朱摇头,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阿玉。”北境王出声喊人。

    鄢灵玉回头:“爹你回来了,崔副将也在。”

    银朱上前见礼:“见过王爷,崔副将。”

    对着崔副将银朱只是施以属下礼,她军阶比崔副将只低一阶。

    北境王见女儿走近,威严的脸露出柔和笑意:“拘了你那么久,今天心情有没有顺畅点?”

    鄢灵玉:“是舒服许多,再不活动活动,我的手脚都要僵成木偶娃娃了。”

    两人在长廊下走着,副将与银朱跟随身后,离得稍远。

    北境王摇头笑道:“你就跟你娘一样,闲不住的脾性……今日圣上诏你入宫,想必是跟你谈了你的婚事,你对此有想法吗?”

    皇帝确实是谈了几句她的婚事,想来他也是希望自己留在京城,他也安心点。

    与和蔼的皇帝相反,一旁的皇后温氏全程脸色黑沉,要把她瞪穿似的,叫皇帝觉得很没脸。

    “……”鄢灵玉本来想干脆利索的说“没有,我要回北境”,可这嘴怎么都张不了。

    拧着漂亮的柳叶眉,心情处在抗拒和接受之间拉扯,手指轻扣银护腕,只觉焦灼。

    “嗯?”北境王没听到有动静,回头看向鄢灵玉。

    鄢灵玉正侧眼看北境王侍卫怀里还抱着一些卷轴,他自己手上也拿着红封面的册子。

    不用猜就知道是什么。

    北境王说:“那些东西你不用在意,你喜欢什么样的就自己挑,拿这些回来只是人情世故罢了。”

    “不过,”北境王低声提醒了一句:“皇子们就算了,咱家不能沾。”

    这里的不能沾,不单指皇子,连同皇子旗帜鲜明的势力也不能沾。

    既是纯臣又符合年纪什么的,还真有一个,就是不知道她爹能不能同意。

    鄢灵玉想说出某个名字,犹豫再三,她低声说:“我再想想吧。”

    北境王能看出她态度的松动,也不紧逼,当然同意。

    “终身大事确实不能着急。”

    ……

    当今皇帝是个劳逸结合的妙人,自登基开始就改了休朝天数。

    上行下效,发展成庆朝官员逢六休一,今日是休息的日子。

    叶慈躺在摇椅,遥望天际:“当真是个好日子啊。”

    花架下还有几个仆人在伺候,乳母蒲氏借着春光纳鞋底,双手勾线如飞,正在给叶慈缝制的官靴。

    到缝合的时候,蒲氏捏着几个铁块塞进去,好让她步伐够重,不留破绽。

    庆丰盯着老娘的动作,满脑子不解,小时候他问过被揍之后,再也不会去问了。

    “这天真蓝。”丫鬟春李从小照顾叶慈,跟她感情不错,她笑道:“少爷今日沐修都起那么早,还说好日子,能跟我们说说是什么好日子?”

    叶慈一展折扇,轻轻一晃挡住下半张脸:“暂时不可说。”

    春李被骗习惯了,吁她:“不说就不说。”

    “是极,我出趟门,晚点再回来。”折扇一拢,叶慈站起身往屋里走:“庆丰,去套车!”

    “少爷是要出去吗?”蒲氏从那只香囊出现后隐隐约约有想法,她高声道:“前几天我给少爷做了几身新衣,少爷穿了出门吧。”

    叶慈:“在哪?没看见啊。”

    “春李你去,少爷那个眼睛只会往上看,不会往下看,叫她找东西找到天黑都找不着!”蒲氏朝她使眼色。

    春李拍拍裙子,就进去了:“我给你找。”

    门关严实了,春李问:“今天还要缠啊?你得让它休息休息,万一出问题了怎么办?”

    叶慈身上还留着一件小衣,托着一叠白绫,无奈道:“没办法,要是不出门你少爷就要孤独终老了。”

    “您终于打算下凡了?”春李立马来劲了,撸起袖子:“少爷你放心,我一定给你缠的妥妥的!”

    叶慈一瞟本就可怜巴巴的小山峰,又看向摩拳擦掌的春李:“……”

    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这是我活该的。

    希望灵玉能听懂暗示,别让她白疼一遭。

    目送少爷的背影远去,春李突然反应过来。

    “那少爷的倾慕对象到底是跟她一样的,还是跟她不一样的?”

    或许是恰逢春季,求姻缘的人特别多,这月老庙摩肩接踵。

    叶慈手持折扇,站树下仰望,葱葱郁郁,红带飘飘,一时分不清是树叶更多还是投上去的祈愿带更多。

    还有她身上的衣袍也是红是,倒是应景。

    庙里的道童仰着脸问:“这位公子是来求姻缘吗?要不留下你的祈愿?”

    庆丰被她打发去逛庙会了,就自己一人在这晃,就被小道童主动推荐。

    “我……”

    叶慈骨子里就是求人不求己的,叫她向别人祈愿,觉得分外别扭,下意识想拒绝。

    小道童又说:“我们这里很灵的,促成了不少金玉良缘,想来您也能得偿所愿,永不分离。”

    叶慈立马改口:“在哪里写?”

    “您往这边走。”小道童立马给她引路。

    但叶慈忘了自己就是一个天然发光体,更何况还是解除恶名的她。

    “那个公子好生眼熟。”

    “就是状元郎啊,当时楼上看着都觉得俊,现在凑近看更俊,像仙人似的。”

    “他也来这里求姻缘,是不是想成亲了?若能嫁的如意郎,我也毕生无憾了。”

    “想太多了他及冠都没成亲,估计要求可高着呢。”

    “想想又没有错,现在京城闺秀,谁不想嫁叶慈?有个难缠的继母都愿意认了……他过来了!”

    从进门开始就吸引了不目光,无论是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都偷眼瞧她,隔壁求签的小姐摇签筒全程慢动作,晃半天都掉不下来一支签。

    她这一动,大部分视线都随着她走。

    只见叶慈迈开长腿,走到桌边执笔沾墨,挥笔而就。

    红衣俊俏,闲散的姿态催红了不少小姐的脸。

    还没等她们挨过去看她到底写的什么,叶慈就收笔晾干,打个结就往姻缘树下走。

    她身旁还站着一个青衣小姑娘:“这位公子。”

    “有事?”叶慈问。

    伸手一扬,就将祈愿带抛到了顶上,稳稳当当的挂着。

    这一手把小姑娘的脸都抛红了,被近在眼前的容颜冲击的溃不成军,走前两步。

    “我…我想请你帮……”

    “郡主您怎么走了呀?”银朱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叶慈脸色一变,扭头就走,将小姑娘抛在脑后。

    在原地的银朱伸手一指,一副不用谢我的表情:“往哪个方向去了,我目测她走不快。”

    “多谢。”叶慈提袍就追。

    事实证明,女人的嘴骗人的鬼,银朱说的走不快,指的是一下子就没影。

    鄢灵玉也觉得自己莫名其妙,为什么会有那么大气性。

    不过是树下背影站的近一点,看起来郎情妾意一点,那人长得俊了点……

    本郡主真是越想越气!

    本郡主这就回北境手撕阗真人,一次撕两个!

    收了本郡主的香囊,还敢招惹别人!

    回去之前还要把香囊拿回来,香料渣渣都不给叶慈剩!

    娘的!!!为什么还没追回来!

    “灵玉!你等等!”

    这人喊我名字了,我觉得应该给对方一个辩解的机会,兴许是误会了呢?

    鄢灵玉停住了,回头就问:“好的,你解释吧。”

    拳头咯咯作响,言外之意解释不好就完蛋。

    叶慈:“?”

    叶慈笑了:“我与她素不相识,只是恰好站一块罢了。”

    鄢灵玉看着对方的脸愣了一下:“我信了。”

    没办法,她就吃小白脸这一套,叶慈整个人都长在她审美上,想不原谅都很难。

    鄢灵玉默默的想:我只是犯了每个女人都会犯的错而已。

    叶慈笑道:“那灵玉为何会这样气愤?我是不是能理解为……你心系于我?”

    鄢灵玉双颊一热:“……”

    这登徒子好直白,我居然想直接点头。

    叶慈知道有戏,又说:“我闻郡主入京是为择夫婿而来,我今年及冠且洁身自好,事业上是金科状元,江南第一富商外孙,名下产业千万,当以十里红妆迎郡主……”

    又直又长的睫毛一抬:“不知我可有入选资格?”

    鄢灵玉:“……”

    这书生不是很直白吗?现在应该直接抱上来,扯这些做什么呢?

    叶慈以为她在犹豫,继续循循善诱:“我知郡主不舍北境,也不愿离父亲太远。我能向郡主保证,郡主嫁我后,我会请旨陪郡主省亲,危难时刻郡主随时可回北境驰援。”

    “……危难时刻,你也愿意让我回去?”鄢灵玉心头一震。

    不得不说,这人很聪明,猜中了自己一直以来的隐忧,并愿意给予解决方式。

    叶慈说:“灵玉是北境的鹰,不该因为我折损自己翅膀,关在金笼子郁郁不乐。”

    面前的人很真诚,事事周到。

    鄢灵玉哑口无言,眼眶逐渐泛酸。

    叶慈没想到会把人说哭,连忙岔开话题:“其实我也有一事瞒着郡主,郡主知道后再行考虑也不迟。”

    第122章 纨绔非我意9

    “什么事?”

    看叶慈神情严肃, 鄢灵玉注意力果然被转移。

    叶慈摊开白净的掌心:“请郡主抬起手来。”

    鄢灵玉依言照做,把手搭在她掌心。

    娇生惯养的书生手握住了鄢灵玉经历战场与风沙的手,一扯手腕, 将对方掌心摁在自己胸口处。

    “你!”

    鄢灵玉没想到刚刚还在发乎情, 止乎礼的书生胆子那么大, 公然叫她轻薄自己。

    叶慈不知道鄢灵玉想法又跑歪了,仔细观察她的表情, 轻声问:“郡主可有察觉到异常之处?”

    说话的人声音放的很柔,破坏了故意营造的低沉磁性的感觉,由于长期的发音影响,显现出一点异样的雌雄莫辨来。

    “什么异常……”

    被羞意占据思绪的鄢灵玉才感受掌下的触感不对, 不似男人结实的胸膛。

    层层叠叠的布料紧紧裹着某个秘密。

    鄢灵玉脸色一白, 紧张地问:“怎么是那么厚的布条……难道你受伤了?”

    叶慈笑容微滞:“什么?”

    “伤竟然是在胸口处, 那是不是很严重?请过大夫了吗?是谁有胆子害得你?”

    鄢灵玉自己受过重伤, 由己及人,就把这个情况归类到重伤上面。

    “不是受伤。”叶慈显然也想到这一茬, 拉住她不断动作的手,拉着她往旁边走去。

    “不是受伤?”鄢灵玉懵懵的被拉走。

    刚刚鄢灵玉出来的太急,随便就找了个方向乱走, 现在才发现自己走到了月老庙的后山出, 葱葱郁郁人迹罕至。

    寻了一个僻静之处,叶慈就将手放在自己腰带上, 手指一拨,那束腰的玉带钩就松了。

    鄢灵玉:“……”

    紧扣的衣襟也散了, 冲散那股端庄的气质, 变成了化人的山野精怪来吸人精气了。偏偏那人还敢在笑, 眼尾上翘, 朝她一瞟,就软了腰。

    鄢灵玉还在捂眼睛还是瞪眼睛看之间来回抉择,藏在指缝间的双瞳紧缩,猝然瞪大。

    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山间林下,身上红衣微散,莹润肌肤说不出的白,如寒冬的第一捧雪。

    但这不是最吸引人目光的。

    视线下落,滑过天鹅引颈般的脖子,两节平行深刻的锁骨随着呼吸起伏,那两窝阴影宛若要将人吸进去的深渊……

    这些风采都不及白绫裹身掩盖来的瞩目。

    那具白皙漂亮的身体展现在自己面前,叫鄢灵玉看得晃眼,久久说不出话来。

    无一不体现出面前的人是个货真价实的女郎,与她一模一样的身体构造。

    然热烈颜色的男子衣袍也告诉她,这还是京城炙手可热的贵公子。

    回神的第一件事,鄢灵玉扑过去替她掩好衣襟,紧紧揪在手里,死也不让它泄露半分。

    “你这是在做什么?”鄢灵玉口不择言道:“难道你不知道这很危险吗!”

    叶慈垂下眼,唇瓣微抿:“我刚刚求娶的话是真,作为被求婚对象,你得有知情权。”

    “……”

    鄢灵玉有些茫然,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如此循环几回,终是语塞。

    天知道她看见的第一想法是什么。

    竟然是长松一口气,心说果然如此。

    “如此,我还有入选郡主夫婿的资格?”

    头顶传来一声问,居然还是带着笑意的。

    鄢灵玉的质问脱口而出:“你不怕我,我拿这个要挟你,逼你犯下不可为之事?!”

    鄢灵玉一直都认为,京城里的人都比北境人多长几个心眼,尤其是叶慈,心眼多的跟马蜂窝似的,笑得越好看,就是她越犯心眼病的时候。

    怎么今天糊涂了?!

    叶慈双目错也不错,直视她双眼:“你会吗?”

    扪心自问,当然不会,她绝不会这样做。

    叶慈已经从她神情里得到了答案,伸手揽住鄢灵玉的背,拢在自己怀中。

    “那我何其有幸,能被郡主紧张挂怀。”

    鄢灵玉的额头贴着她锁骨,细腻的肌肤相触,独特的冷香扑面而来,从衣襟里散发出,鼻间萦绕着对方的气息。

    鄢灵玉叹气:“你到底怎么敢啊?”

    叶慈诚实道:“我要求娶你,那得心诚,不在婚前如实相告,大婚之夜才赶鸭子上架告诉你,让你为了北境王府名声硬生生忍了这口气,亦或者是一直欺瞒着你,娶你入府叫你守活寡……这些都不是我愿意做的事情,我不愿意骗你。”

    鄢灵玉大怒过后,精神疲软:“那你有没有想过,你的诚实慷慨会引来杀身之祸?”

    叶慈笑道:“我相信你不会,就算你觉得膈应,也会选择闭口不言。”

    这样斩钉截铁的语气,满是对鄢灵玉品性的肯定。

    “……”鄢灵玉听得心口发热,那股热意从脖子蔓延上耳垂,染了大半张脸,红的像抹了胭脂。

    心说这书生真是仗着自己多读几年书情话一箩筐来了,偏偏自己又招架不住。

    嫁吗?嫁一个女郎?

    可磨镜之好她是听说过,某些大宅院里的失宠姬妾也会互相慰藉,可也仅是慰藉,还是依附着男主人而活。

    可又凭什么要依附?

    她鄢灵玉要战功有战功,要家世有家世,军中没几个人是她对手,不比谁强?

    活了那么多岁,才碰见一个合心意的,要是因着什么天下规矩定的阴阳结合坏了心情,跟自己的快乐的起来,就是大大的得不偿失。

    想明白的鄢灵玉抬头就问:“你什么时候来我家提亲?”

    正在享受温馨时光完全没想到鄢灵玉满脑瓜弯弯绕绕的叶慈:“啊?”

    立马改口:“三日后。”

    ……

    这日春光正好,平静祥和的京城迎来了震惊世人的消息。

    京城瞩目的贵公子上门向兰真郡主提亲,那聘礼都排了三条街,看傻了北境王。

    是听说过叶家有钱,没想到有钱成这样,他前院都填满了,还有一条街的聘礼没地方放下。

    承恩侯摸摸长出青茬的胡子,笑道:“我携犬子特向贵府郡主提亲,以结秦晋之好。”

    不少心存念想的少女听说那三条街的聘礼,直接哭湿了手里的帕子,消息传进宫里,五公主直言要出家,要忘掉从前,断情绝爱。

    同胞哥哥二皇子一言难尽,他问:“你是认真的?”

    五公主收了神通,摇摇脑瓜:“当然不是真的,我看画本子里眼看恋慕之人成亲的伤心人都是去出家的,想这词试试念出来是什么感觉。”

    “……”二皇子说:“难道不都是男主人公去出家,女主人公嫁人吗?”

    五公主猛翻画本子:“诶?!我看反了吗!”

    二皇子任由妹妹闹腾,望着春光,摸着下巴喃喃低语:“没想到兰真郡主最后会属意叶修撰。”

    虽然不是自己势力的人拉拢到北境王,但也不是其他兄弟的人拉拢到北境王,二皇子还算满意。

    但叶慈此人,也难搞。

    看着随和,其实心如磐石,油盐不进的。

    若叶慈不得父皇赏识,他还能用侯府世子之位拉拢一二,现在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叶慈就是板上钉钉的未来承恩侯。

    又有献册之功在前,当真在他所指的方位找出煤矿,铁矿在后。

    铁能造器,煤能利民。

    这叶慈还上书了引海水用煤炭烧盐的方法,能遏制盐商势力的扩大,充盈国库。

    这几样能成,于庆朝而言都是万世之功,若非他资历太浅,屡屡提拔会引来太多目光,恐过犹不及,皇帝还想破例再次提拔。

    二皇子入朝观政约一载,能看出皇帝隐而不发是等在后头呢。

    所以接下来叶慈只要不犯大错,就是前途无量,拜相的好苗子。

    有这个想法的当然不止二皇子一人,大皇子早就想明白了,继续在角落自闭,大脑空空的四皇子也被身边谋士劝下,跟着自闭。

    也就自诩天选之子的三皇子还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将自己的皇子殿砸得满目狼藉。

    当今皇帝不知道怎么想的,几个皇子早已成年,仍不封王,也不叫他们出宫建府,还住在皇宫里,分居各宫。

    这就意味着他们仍然生活在皇帝的耳目之下,日日谨言慎行,生怕触怒皇帝。

    “我今天是真忍不了了!若非是我被父皇禁足三个月,哪能轮到他叶慈猖狂?”

    三皇子抄起茶盏,掷在地上发出脆响,碎片溅到温皇后脚边,她冷眼旁观暴怒的儿子。

    等他闹累了,温皇后才开口说话:“事实便是如此,就如我曾经告诉你的,你不主动去争,东西就不会落在你的手里,今日是兰真郡主被人夺得先机,明日就是东宫之位被人坐了,你一辈子都要看别人脸色而活,你乐意吗?”

    “……”

    萧宁其实挺不耐烦温皇后总要求他做这个做那个,这回不得不承认,的确是温皇后说的有道理。

    他知道自己的气运很好,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说是心想事成也不为过,对兰真郡主的婚事很有把握。

    可这一次兰真郡主另嫁他人,还是嫁给了摆他一道的叶慈,相当于命运给了他狠狠一巴掌,告诉他也不过如此。

    在叶慈身上,好像所有的好运气都失灵了。

    见儿子听了劝,温皇后神色稍缓:“不过兰真郡主没嫁给你好二哥的人,就已经是万幸了……等你解禁后一定要好好向你父皇赔罪,争取继续给你父皇做事,莫再任性。那叶慈上呈的制盐法子可是好东西,有了它不愁没有立功的机会。”

    一提起兰真郡主,三皇子的脸扭曲一瞬,唾弃不已:“那种不识好歹的女人,不娶也罢。况且她还是在北境长大的女人,日日混迹军营,谁知道还是不是贞洁的?他不嫌脏,我还嫌脏,那贱人乐意搞破鞋,就让他搞去,奸夫**凑一对,看别人怎么笑话他们去!”

    “我跟你说的你听见没有?”这话让温皇后皱了皱眉。

    三皇子不耐烦摆手:“知道了知道了,等我把改良弓**画出来就进献父皇,何愁没有复宠机会?”

    “那也行。”温皇后终究还是没出声再劝,让他发泄去。

    ……

    北境王不能在京城久留,北境需要他。

    婚期就定在靠的近,又吉利的日子,气温属实的五月中旬。

    时间紧迫,承恩侯府紧锣密鼓的准备着婚礼事宜,为侯府大少爷成亲做准备。

    大少爷要成亲,承恩侯是高兴了,以为儿子想通了,不继续犯浑,抱上外孙指日可待。

    乳娘蒲氏却是提心吊胆的,见着满目的喜庆,越看越心慌。

    她找上了叶慈,欲言又止。

    “乳娘随我来。”叶慈知道她要说什么,搁下算账的笔,直接领着人去祠堂。

    祠堂里,还是那样冷清。

    叶慈给骆氏的牌位上香,低声告诉骆氏最近发生的事情,最后说自己要成亲了,一切安好,告慰她在天之灵。

    蒲氏越听越心酸,最后流下泪来:“小姐若能见到如今的少爷,一定很欣慰,您果真给她狠狠长口气。”

    “……”叶慈却是看着骆氏牌位出神一会,才起身说:“你不用忧心其他,郡主什么都知晓。”

    “郡主知道什么?”蒲氏刚开始没反应过来,猛的扭头,瞪大双目问道:“你说,你说郡主都知道了,那她什么反应?”

    叶慈缓缓露出笑容:“亲眼所见,情意不改。”

    这八个字音量虽轻,在蒲氏耳里震耳欲聋。

    蒲氏愣在当场。

    眼看那道修长身影跨出这道门槛,蒲氏连忙追上去。

    穿过回廊,走回内院在回知世院的路上叶慈脚步一拐,走了另一条道。

    蒲氏见方向不对,又问:“这是要去哪?”

    叶慈抬目看向前方,没头没尾道:“我不日成亲,可不能让后宅这些污糟事扰乱灵玉心情,什么大婚当日当场把郑氏赶下主母位,请出母亲牌位这种戏码是很爽快,但破了我的吉利,还叫人看承恩侯府笑话,什么事情都不能耽误我的婚事。”

    蒲氏:“您是想……”

    从前边赶来的庆丰喊了声:“大少爷!人已经齐了,就等您过去对质。”

    “我知道了,这就去。”叶慈早有预料,招手把庆丰叫过来,庆丰身后还跟着几个中年男人,看着还算眼熟。

    那几个人一见叶慈,就上前见礼:“见过大少爷。”

    叶慈回礼:“几位掌柜的受委屈了,今日就还你清白……庆丰,我桌上账本拿来了吧?”

    几位掌柜的忙说:“不敢不敢,东家这话您可折煞我们了,还能被您挂心,我们就高兴了。”

    叶慈走在最前边,负手摇头:“你们不怪我察觉的晚,我才高兴。”

    “我们怎么会这么想,都是骆夫人手下做事的,是您年纪太小,又要韬光养晦提防那郑氏,当然是顾不上我们这边……”

    又是一阵受宠若惊的寒暄,隐约透出了他们的来意。

    “你们这是打什么哑谜呢?”蒲氏扫一眼那几个臊眉耷眼的中年人,又扫一眼老神在在的叶慈,不解道。

    看了半天,久居后宅的蒲氏终于认出了这几张脸,他们都是签了契,且还是骆夫人带过来的陪嫁商铺中的管事者,临终前她特地任命的,只为给叶慈守住产业。

    可是后来……

    蒲氏叹息摇头,不再继续深想,免得心里更加憋屈。

    以叶慈为首的人群踏进了大堂,堂前高悬一方匾额,上首字迹遒劲,书道——开国功臣。

    如果仔细看去,就能看见角落刻着一方印章,正是庆朝太。祖皇帝特赐,有它挂在承恩侯府,相当于一张免死金牌。

    当年的开国功臣死的死,贬的贬,承恩侯府这块匾是京城独一份的荣耀。

    堂内坐着数人,主位是满面怒容的承恩侯,左侧下首是坐也坐不住,满脸苍白的郑氏,叶肃不明所以的扶着母亲,不让她哭得掉到地上。

    堂中跪着好几人,正砰砰磕头,把额头磕破搞得血肉模糊,妄想乞求主家的原谅,求饶声和哭声乱成一片,戚戚怨怨连绵不绝,简直乌烟瘴气。

    “侯爷明鉴啊,小人忠心耿耿,一切都是为了承恩侯府着想啊!”

    “侯爷小人冤枉啊!”

    “小人为侯府做事多年,不说劳苦功高,也是老实本分,从不敢怠慢侯爷,小人并无二心!”

    “小人是骆夫人带来,当然是忠心耿耿,不敢欺瞒主上。”

    主位上的承恩侯不言不语,只冷眼旁观,面容冷肃显得气度威严。

    见叶慈人来了,承恩侯才开的口:“既然你来了,这几个胆敢欺瞒主上的刁奴就由你处置。”

    叶慈瞥视跪着的几人,朝承恩侯见礼:“有劳父亲了。”

    承恩侯面色没好看半分,摆手道:“这事我也有错,现在你快要成亲了,就是独当一面的男人了,什么事情你自己做主吧。”

    让叶慈处理?就是砍了她的手足,死无翻身之地!

    梨花带雨的郑氏脱口而出:“侯爷,万万不可!”

    承恩侯没回头,冷哼一声:“你还有脸叫我,你当年是怎么答应我的?”

    一提当年,还想哭几句的郑氏立马变了脸色,她也忍够了,不想忍了。

    “难道我不是为了侯府着想吗?如果不是我,你那能有今日的锦衣玉食,叶致鸿你少翻脸不认人了!”

    郑氏抓紧叶肃的手腕,把他攥疼了,挣也挣脱不开。

    “你当我乐意?!我承恩侯府自己也有产业,也是长久不衰的生意!”

    承恩侯也火了,他一拍桌案:“贪图亡妻嫁妆,我叶致鸿还是男人吗!叫我失信亡妻出去如何做人!”

    郑氏胸口剧烈起伏,用看负心汉的眼神看承恩侯,不管不顾道:“就你承恩侯府那些破烂产业,要是靠这些,靠你的封邑早喝西北风去了,还能让你通身清贵,做个神仙?!”

    承恩侯也是个目下无尘的人物,一张嘴就把郑氏气个倒仰:“穷就穷点,那也不能拿骆韵的东西!”

    “你别拦我!叶致鸿你个糊涂鬼!”郑氏推开阻拦的叶肃,扑过去就要撕打承恩侯。

    叶肃一个没站稳,直接撞上了柱子,顿时眼冒金星。

    丫鬟仆人全都乱成一团,左右为难不知道该去顾着谁。

    听了庆丰的补充,蒲氏这才知晓来龙去脉。

    原是那日叶慈向承恩侯说要去北境王府提亲,承恩侯作为父亲责无旁贷,便答应了。

    可他又是不通俗务的,郑氏那边又闹翻了,聘礼就由她自己上手处理,这一准备就看出了错漏来。

    商铺当年的掌柜在这几年被驱逐的驱逐,收买的收买,实在不行就诬陷中饱私囊。

    偌大的产业被人吃空了大半,郑氏以为自己天衣无缝,不想她撞上了叶慈。

    从账本翻开第一页就看出了不妥之处,后边的就更不用看了,敢仗着她这个久不出世的大少爷不懂,胡来一通。

    叶慈隐而不发,清点全部资产,做下表格一一应对,聘来两个账房先生,不出两日就清算完毕。

    这面上花团锦簇,底子里全烂光了。

    敢哭诉自己辛苦,净糊弄她来了?

    叶慈可不是好心肠的人,三下五除二就找好证据,摔在承恩侯桌上,没想到承恩侯看完比她本人还生气,最后反被叶慈劝下,先提亲再说。

    余下的一小半都够叶慈塞满三条街,更别说全部了,江南第一富商之女名不虚传。

    等到又沐修的日子,叶慈才捅出这件事,为的就是打得郑氏猝不及防。

    看够戏了,叶慈悠悠开口:“你说凭父亲的破烂产业和破烂封邑撑不起承恩侯府的荣耀?你不是在说笑吧?”

    郑氏一僵,猛的扭过头来,乌发中的翠玉簪一晃而过。

    本想借承恩侯吃人嘴短的心虚盖过去,现在怕是不成了。

    叶慈命人搬来桌案,上陈算盘一方,笔墨纸砚齐全,账本几摞,她撩袍坐下,好整以暇道:“既然你说不够,那我们就来算一笔账,清清楚楚直截了当!”

    稳坐堂中的人速度很快,一人就能算出结果,时不时提笔写下几行字,越写,郑氏的心就越慌。

    她想说这是叶慈诬陷她,可那些账本就是在她的房中搜出,如何抵赖?

    “承恩侯府也是世家大族,多年来没有二世祖挥霍败坏,府中产业在京城中首屈一指,每年是这个数。”

    庆丰立马上前,举起叶慈写的纸张,上面的金额亮瞎承恩侯的眼。

    “再者,父亲是世袭罔替的承恩侯,每年封邑加上他五品官俸禄,我母亲的嫁妆……一共是这个数。”

    庆丰如法炮制,展示一圈。

    “最后,我们整个产业的收益,给族中分支的分利,每年承恩侯府的消耗,加上大大小小的人情来往,每个人的份例……事无巨细,就算按照加倍来算……”

    叶慈修长的手指拨珠如飞,几乎要出残影,把几位经验老到的掌柜们看傻眼。

    “也就这个这个数,所以,你告诉我剩下的五十万两究竟去哪里了?这还只是今年的数额,那往年呢?”

    “……”

    叶慈的诘问落地有声,却无人敢回答,目光所及之处皆是避让,转而把目光落在郑氏身上。

    每一道目光都如箭般锋利,几乎要把纤细的身躯捅穿。

    叶肃也看向了郑氏,他可从不知道母亲有那么大的能量,他是侯府二少爷吃的也只是自己的份例,多的也没有。

    忍不住问:“母亲,都去哪里了?”

    “你还敢说都用在承恩侯府上,用在我父亲身上?”

    她不敢说,自然有人替他说。

    “我知道你用在哪里了……庆丰!”叶慈说累了,想喝口茶,喊来帮手。

    庆丰应声出列,一展手中证据:“在郑家,在你打秋风的娘家身上,在你嗜赌如命的好弟弟身上了,那可是江州郑爷,好大的威风,你说是吧,夫人?”

    这一句犹如石破天惊,全他娘的傻眼了。

    “……”郑氏的时候扣紧了地面,掐断了漂亮的指甲。

    居高临下俯视郑氏,叶慈冷声道:“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沉默,在确凿的证据面前,只有沉默。

    承恩侯寒了心,推开郑氏。

    她扑倒在地,头发散乱。

    “我想起来了,还有这翠玉簪也是小姐出阁前最喜欢的的簪子,少爷找来找去找不到,原来是被被你这贼给偷了!”

    蒲氏大步上前,伸手抽掉玉簪,顿时散了她半边头发,形容狼狈。

    “窃取财物,是为盗也。如此种种,品德不堪为侯府主母,儿子认为……”

    叶肃扑过来跪下,拽着叶慈的衣袍:“大哥,求大哥饶了我母亲,我愿意拿我任何东西去换,我会把贪掉的所有财物从郑家拿回来还你,我再也不会跟你抢世子职位,求大哥饶了我母亲吧!”

    叶慈缓缓抽掉袖子:“叶肃,就算你不争,你认为你还有机会吗?”

    “……”

    叶肃哑口无言。

    第123章 纨绔非我意10

    事到如今, 叶肃哪能不明白叶慈从没打算放过他们。

    什么各不相安,什么念及旧情,什么不问俗事, 都是假的, 他的好大哥一直等着这一天。

    撞伤的额头一抽一抽的疼, 迅速红肿起来。叶肃绞尽脑汁,在这一刻他万分痛恨自己的无用, 竟想不出任何一个解决的办法。

    “我……”

    “肃儿,别求了。”

    披头散发的女人忽而说道:“我认了。”

    抬起眼看向承恩侯,郑氏执着的说:“我全都认了,亏空侯府, 栽赃陷害, 为母不慈, 皆是我所为, 叶肃什么都不知道,也从不听我教唆去欺辱兄长, 坏心肝的只有我一个人。”

    “母……”

    郑氏扭头就骂,把叶肃骂懵在原地:“我说了我都认了,你听不懂人话, 读书是把脑子读坏了是吧!”

    “……你真的是一点都不像我, 我这人怎么生了个君子。”

    最后一句话很轻,像是对自己的自嘲。

    “……”叶肃瞪着母亲的背影, 不明白好强的女人怎么就服输了。

    浑身如坠冰窖,半大少年支撑不住沉重的脑袋, 往后仰倒过去, 被人一扯胳膊, 往旁边一推跌进了小厮的怀里, 没让他后脑勺也跟着撞伤了。

    余光中,他看见叶慈收了手,水色袖子一闪而逝。

    叶肃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自己清桐院的,忘了是被小厮抬回去,还是被承恩侯揪着领子扯回来的。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床上,当夜就大病一场,迷迷糊糊中有谁来看他都不知道。

    等他能下床走动的时候,承恩侯府就没了郑氏这个人,对外的原因是重病修养,至于在哪个庄子修养,没人知道。

    叶肃性情越发沉郁了,一头扎进了书房里,发了疯的读书。

    承恩侯心软了一辈子,临老狠了一回,郑氏的下落谁都没告诉,任由次子病中哭喊,也硬掰着下巴灌药。

    他是没心没肺了点,不是真的蠢,明白过来自己被骗了几十年。

    从那张床上醒来,发现身边躺着妻子表妹就开始了。

    某夜恍然入梦,一个细节也明晰了起来,那碗汤是他病重老娘喊人送来的,为的是在死前看见孙子出生,可惜老太太没能得偿所愿。

    她死了三年,长孙叶慈才出生,还是在承恩侯的生辰当天,一直以来长子在承恩侯心中地位特殊,偏偏旁人看不清,以为他不喜长子。

    ……

    建兴二十年,五月十一日,宜嫁娶。

    当日晴光正好,微风徐徐,众人皆说此等金玉良缘,天公也作美。

    迎亲队伍从乌衣巷承恩侯府出发,绕京城主街一圈,停在了同样沉浸在喜庆气氛的北境王府面前。

    小丫鬟喊着话进门,小脸上抹着浅淡的胭脂:“来了来了,郡马爷来迎亲了!”

    “人到了!”银朱连忙上下检查有无不妥之处。

    昨晚上基本没睡着的鄢灵玉往镜中看去,生怕哪里还有瑕疵。

    只看见自己红唇微抿,眼泛水波,心里暗暗责怪上妆的丫鬟把胭脂抹得太重,好像自己含羞带怯似的。

    她鄢灵玉十几岁上战场就没怵过,成个亲而已,有什么好紧张的?

    银朱忙过来,把喜扇塞到鄢灵玉手里,凑过来看。

    镜中美人华贵淑丽,宛若画中仙妃降世,端的是云鬓花颜,发髻上立足的金凤展翅欲飞,金步摇穗子垂在脸侧,更添几分姝色。

    “扇子拿好,待会您以扇遮面……啧,可真好看啊,早知道女子嫁衣那么好看,那小子跟我求爱的时候我就不拒绝他了。”

    银朱知道她家郡主从小就是嘴上不说,心里在意的很的脾性,又夸了她几句。

    连“第一眼就能把叶慈迷的神魂颠倒欲罢不能!”这句话都说了,把她唇边梨涡都夸出来了。

    鄢灵玉抿唇道:“你可别胡说了……”

    “这怎么能叫胡说呢,郡主你本来……”

    话未说完,媒婆就进来了。

    “请新娘出闺——”

    外面比鄢灵玉想象的更加热闹,不论男女老少都含着笑,各个都在起哄着新郎官,叫她要娶他们郡主就要作诗,做最好的诗。

    这些都是跟着北境王拼杀出来的粗人,不知道诗词歌赋该是什么样,但别人有的,他们郡主就要有最好的。

    叶慈含笑应了,被簇拥在一帮身形高大的军汉中,还有点文弱书生的意味。

    等叶慈念完诗,那帮军汉也听不太懂,来回看看起哄的兄弟们。

    “这行吧?”

    “我觉得行,毕竟是状元郎做的诗,我听不懂,但觉得顺耳。”

    那听见念诗声音的书生们各个叫好,十分捧场。

    “敬雪兄大才!不愧是金科状元!”

    “恭喜敬雪兄抱得美人归了!”

    就这样给她过去了,叶慈也看见被丫鬟们包围的鄢灵玉,举着扇面遮着脸。

    心中一动,她抬脚走去,脸上的肌肉不自觉的牵动,如果有镜子放在她面前,她就能看见自己笑的有多灿烂。

    隔着一层薄薄的绢布,只能看见一道朦朦胧胧的影子,瘦且高,肤白如雪,穿着鲜艳喜庆的红,想必非常好看。

    鄢灵玉有点恼扇面上绘着的诗句与花卉,挡住她看叶慈面容。

    叶慈过五关斩六将,终于到鄢灵玉面前,向她伸手:“灵玉,我来娶你了。”

    落在耳里的声音温润好听,饱含喜意,不知道是不是鄢灵玉听岔了,总觉得她声线发颤。

    抬起一只手搭在对方掌心,鄢灵玉的手不如其他女子秀美细嫩,策过马,拿过刀的手糙的很,只是手背看着好看,表面风光。

    她有时闲聊也会提起掌心的老茧,觉得不好看,不知道怎么保养回去,坐在她对面的叶慈就接过她的手,在掌心落下轻飘飘一吻。

    她说:“这是你保家卫国的勋章,比皇帝的嘉奖还要光荣的存在,凝结着千万百姓的安全,怎会是别人攻讦你的证据?”

    在那时候,鄢灵玉才知道有人因为这个议论过她,反被叶慈驳回去,听说那个贵女在家哭了好几天,说叶慈胸襟狭窄,跟女子斗嘴。

    现在就是这只手被叶慈反握在手心里,牢不可分。

    无言的许诺着生生世世,两不分离。

    叶慈牵着鄢灵玉拜别北境王与王妃牌位,北境王多高大一男人,没有麻沸散都敢缝合伤口的汉子在一身嫁衣的女儿面前红了眼眶。

    “你们好好过日子,要是有什么事告诉爹,我立马写信给圣上哭诉去。”

    果然是直爽的北境王,警告女婿都那么清新脱俗,叶慈笑了。

    叶慈跟着举起手,竖起三根修长漂亮的手指:“我敢对天发誓,必将待灵玉如珠如宝,不舍得她难过,若违背誓言——”

    鄢灵玉一推她,难得出了声:“行了,我爹是说笑的。”

    被叶慈一打岔,北境王倒是笑出声,直说:“你小子是个实诚人,比我实诚!”

    由媒婆扶着,鄢灵玉坐进花轿里。

    花轿造得精巧金贵,不少夫人看了都说这绝对是京城头一份的富贵,好看却不庸俗。

    媒婆的声音在喊:“起轿——”

    鄢灵玉坐在花轿中,耳边响着欢庆的喜乐,触目所及处皆是热烈的红。

    处处都告诉她,今日成婚了,要为人妻了。

    坐久了觉得有点闷热,鄢灵玉本想用扇子扇扇风,但她没问过媒婆可不可以,怕坏了吉利,忍着不动。

    窗边的帘子随风而动,露出外面情景的一角,孩童与少年少女在接丫鬟小厮洒的喜糖和喜钱,吉利话不要钱的往外说。

    虽然都是翻来覆去的百年好合,琴瑟和鸣,恩爱两不疑,但鄢灵玉就是觉得顺耳,听的人心口舒畅。

    鄢灵玉眼睛看着,手揪紧了裙角,企图平复怦怦乱跳的心脏。

    这场婚礼的盛大超出了京城众人的想象,当真是十里红妆来相迎,据说那聘礼和嫁妆一块,新娘子到了承恩侯府,还有几担没抬出去。

    无他,太多了,根本排不上去。

    连深宫里的皇帝也派人前来送礼庆贺,以表示他的看重。

    这算是天大的面子,再加上前段时间圣上对叶慈连连夸奖,是人都能看出承恩侯府光复老侯爷在世时的荣光指日可待。

    皇帝有了表示,其余皇子跟着凑了波热闹,都是冲着叶慈和北境王郡主来的,也不敢送太过贵重显眼的东西,都中规中矩,不过分示好。

    前院一片喜气洋洋,四处挂着红绸,往来的丫鬟仆人都穿上了鲜亮的衣裳。

    入了府门,就是拜堂。

    眉目清俊的新郎牵着新娘入荣喜堂,亦步亦趋,目光全程没离开过隔壁的新娘。

    大厅门口高高挂着——开国功臣。

    金光闪闪的,晃了不少人的眼,一看鄢灵玉,这身凤冠霞帔也是很晃眼,那珍珠全都一样大,颗颗莹润。

    承恩侯看着比之前老了许多,鬓边添了几根银丝,他生的斯文儒雅,身上的华服反衬得他身形消瘦,但精神不错,眉眼带笑的。

    就是承恩侯府的主母位摆着的是骆氏的牌位,郑夫人不知所踪,又见叶肃脸上强颜欢笑,叫人不遐想都难。

    叶慈当然也看见了叶肃,她对这个小孩没什么想法,能挺的过去就是他的本事,挺不过去也就如此一辈子,全看他自己。

    新娘刚一走,叶慈才回过头就看见同僚们都端着酒杯看向她,脸上带着“可算是逮着了”的笑意。

    “敬雪兄今日成亲,看着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我敬敬雪兄一杯。”

    “我也敬你一杯!”

    “人生四喜,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敬雪兄一年就两喜,真是喜上加喜,不喝一杯不行吧?”

    “不醉不归!”

    叶慈一挑眉,接过酒杯:“好啊,不醉不归。”

    看她答应的那么爽快,想灌酒的同僚们却有点迟疑了,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硬着头皮也得上,自信点,咱们书生就是口才好,不信灌不倒一个人。

    他们都想灌倒叶慈,想看看这清风明月的贵公子软着腿回去的样子,图个热闹,结果没想到被灌倒的反而是他们。

    月亮还没爬上天幕,围上来人们倒了一地,唯有叶慈一人稳稳立在原地,一手提着酒壶,另一手捏着酒杯。

    叶慈大言不惭道:“来啊,喝啊!你们怎么都倒了!”

    趴倒一片的同僚们:“……”

    他们已经昏昏沉沉,压根不知道叶慈在干什么,下意识拒绝道:“不了不了,喝不下了喝不下了,叶大人威武,是我等自愧不如!”

    “自愧不如自愧不如。”

    “我,嗝!我甘拜下风!幸好我成亲早,被你,被你灌下去,就不能醒着回……”

    话未说完,文卫和脑瓜一歪,瘫倒在榻上。

    “敢与我斗,你们也不去打听打听我叶慈的海量,就这点功夫还敢灌我。”

    不知是谁伸出一只手,无力的摆了摆,像是认输的旗帜。

    叶慈冷哼一声,放下了酒杯。心也知自己是高兴过头了,竟然陪着他们一块闹。

    挥退了想要上前扶她的仆从们,叶慈自己走回去,她后边跟了一串人,溜溜达达地回知世院。

    知世院里隔绝了前院的热闹,安静的让人心里突突,随时要蹦出来一样。

    叶慈感受了一下,也觉得自己好笑,都多少世的伴侣了,还是会因为正式的婚娶感到高兴,意味着又是我的妻了。

    鄢灵玉盯着眼前流火般的红,坐在床边犯困,不远处桌上的龙凤烛燃着一豆烛光,哔啵作响。

    人还没踏入院门,鄢灵玉就隐隐约约的听到说话的声音,之后就是几声应答,脚步声就变成一个人的了。

    随着脚步声的靠近,鄢灵玉平静的心突然变得紧张,如坐针毡。

    其实答应定亲之后,鄢灵玉就一直很迷茫,既高兴又恍惚。

    现在那股恍惚还在扩大,整个人迷迷瞪瞪的,没沾半点酒,人却微醺了。

    门还是被打开了,叶慈踏了进来,这回只有她一个人。

    叶慈微哑的声音响起,还含着未散的酒香:“银朱你也下去吧,这里我一个人就行了。”

    “是。”银朱跟着折腾了一天,也困得不行,闻言抬腿就走。

    她不知道叶慈身份,只想着自己留下来会打扰到别人小夫妻洞房花烛夜,立马出门。

    就这样,房间里只剩下两人,一站一坐。

    却扇,交杯酒,还有就是……

    鄢灵玉很紧张,第一次上战场都没那么紧张,脸上发烧。

    “我有马甲线,郡主要看吗?”

    说话的人眉眼含笑,将手放在腰带上,指尖挑着要散不散的系带。

    “……”

    鄢灵玉虽然听不懂什么是马甲线,但是懂了她的动作。

    微微抬起的屁股又落下来了,眼里带上了几分期待。

    鄢灵玉猛吞口水:“看!”

    当日夜晚,郡主不光看马甲线,还好奇的上手摸摸,惊讶的发现摸自己的马甲线跟摸别人的感觉不一样。

    当然了,被摸马甲线的感觉更加不一样,非常刺激,比降服最烈的马还刺激。

    驯马过程把鄢灵玉摇晃的晕晕乎乎的,盯着帐顶的双瞳神采发散,大腿打着颤。

    这马太烈了,跨得人大腿生疼,还不能合拢起来休息一二,稍稍一动就是火辣辣的疼。

    叶慈怜惜她驯马困难,要求抱着她膝弯,叫她好好检查一番,不曾想这庸医还把伤员弄哭数回,泪珠沾湿被褥也不放过。

    但一看庸医嘴唇上泛着的水光,下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蹭到的胭脂,从下而上瞟来,情。欲。暗生,说不出的魅惑风情。

    鄢灵玉看着,忽然又觉得其实对方医术还是不错的,就是不太爱听取伤患的意见,还喜欢吃眼泪。

    裹着的白绫不知道什么时候扔了出去,与地上的嫁衣作伴,像是冬寒时分的寒梅覆雪。

    不过庸医自己身上也有伤,小山峰难得不在人前遮掩,露出勒得泛红的肌肤,看着十分可怜。

    她弯腰亲吻鄢灵玉战场上的旧伤,无一例外,都吻了个遍,闹得她痒的要命。

    就算是郡主,也伤痕不比谁少。

    最后一吻落在伤得最重的那一处,就在心口。

    这伤痕不大,约指甲盖大小,在这副冰肌玉骨上尤其瞩目。

    “这里当时很痛吧?”

    鄢灵玉想了想,她说:“我不知道,直接睡了半个月,醒了之后就差不多结痂了。”

    垂眸的人幽幽叹口气,气息拂过肌肤,激起一片颤栗。

    叶慈目光幽深,翻涌着鄢灵玉看不明白的情绪,似是疼惜似是爱恋。

    “我的没你的好看,要不你的借我揉揉?”

    鄢灵玉这才反应过来,这家伙装可怜呢!

    她能拒绝吗?当然不能!

    就算拒绝了意见能被采纳吗?当然不能!

    鄢灵玉咬牙点头,手臂勾着对方脖子,方便对方动作,不知什么时候还被拉着坐起,自上而下的看着那散着乌发的脑袋。

    也就导致鄢灵玉第二天起床穿衣的时候,贴身小衣根本不能靠近肌肤,一碰就疼。

    层层叠叠衣衫之下,尽是五彩斑斓的画作。

    大画家叶慈笑容儒雅斯文,将治伤的药膏旋紧拧好放回床头,以备下次用的时候方便。

    第124章 纨绔得我意11

    庆朝律法规定朝中官员逢婚事可五日不朝, 今日一醒,就正好是第六天早晨。

    以前早早起身上值没觉得有什么,这放了五天婚假后, 身体就开始犯懒, 搂着怀里的人赖了好久的床。

    春李和蒲氏捧着热水敲门, 喊醒房里犯懒的叶慈。

    “大少爷,到了起身的时候了。”

    “……“这就到时间了?

    挑开幔帐往外看去, 顿时泄气了,这天才刚亮,人睡得正香的时候。

    抬手拢住怀中人的耳朵,叶慈对外说:“进来。”

    两人进来准备伺候她洗漱, 春李去找收好的官服给她穿上。

    本来一个大家族的少爷不该只有两个人伺候, 架不住叶慈自己身怀隐秘, 能自己动手就不劳烦别人。

    人还没下地, 腰就被人勾住,火热的身体贴在后背, 鄢灵玉睡懵的声音说:“我帮你缠……缠白绫。”

    昨晚上闹腾的时候鄢灵玉瘪着嘴说以前是没办法,但以后不想让别人帮忙缠胸,哪怕有一层小衣也不行。

    娶了郡主, 身上哪里都是郡主的。

    一想这事也不失为一种情趣, 叶慈就答应了。

    结果闹太晚,鄢灵玉根本没力气起来, 两条腿都不像是自己的。

    “看你还困着。”叶慈回头亲亲她的脸,低声哄道:“不用了, 我自己来。”

    鄢灵玉含含糊糊的嘟囔了什么, 热乎乎的脸贴着叶慈露在外面的脖子, 蹭了蹭。

    “你先睡, 晚上我就下值回家了。要是觉得家里闷没什么好玩的,就回北境王府玩去,多陪陪爹,他快要回北境了……咱们的婚事太急,来不及给你修个演武场,等过段时间就好……”

    絮絮叨叨念了一通,谁能想到年少以纨绔性情闻名的人在妻子面前那么多话说道。

    蒲氏听了都摇头,就没见过那么腻歪的爱侣。

    握着鄢灵玉白玉般的手腕,将它拢进被子里,遮住了令人遐想无限的红痕。

    春李还是个小丫头,无意间一扫就被那绵绵情意冲了一脸,脸色如烧的退在一边,撞到银朱的背。

    银朱正打着哈欠,被这一双,手指差点捅进喉咙里,勾着小丫头的腰扶正她。

    问道:”你怎么那么红?发烧了?”

    这一声问引来不少目光,包括还在跟人说话的叶慈。

    “我……我没,没事,只是被热水熏到脸了。”春李结结巴巴地说,整个人都要燃烧。

    银朱看的有趣,用凉丝丝的手掌摸她脸:“那我刚手摸了井水,正冷得掉渣,借你降降温。”

    春李的脸被双掌夹击,嘴巴嘟起,脸上冰火两重天:“……”

    整装完毕的叶慈捧上乌纱帽,出门登上马车,路上还能再眯一会。

    心说自己比承恩侯还是幸运几分的,承恩侯虽然不喜欢发言,但他得上朝,今日还是大朝会,天不亮就要出门。

    到了翰林院,跟之前没什么两样,翰林官员们见了叶慈都起身恭喜她新婚,互相寒暄几句后坐下继续处理手中公务。

    老翰林晃晃悠悠走过来,看着叶慈春风满面的样子,冷哼一声:“怎么成婚了还跟以前一样,没半分长进。”

    这老头子,想恭喜人都不会说好话,还爱摆架子,怪不得在这里待了一辈子。

    叶慈懒得跟愤世嫉俗的老头计较,让他跳脚一会就当乐子看。

    共同商议诏书措辞的文卫和溜达过来,见状问:“你真是这样想的?”

    那老头就是看万物不顺眼,之前在叶慈这讨不到好,就压榨他来了,说他还不到而立之年,正年轻着,得多历练。

    然后把他使唤的团团转。

    这些好心情一直保持到遇到三皇子前。

    当时她才写完一份代拟的诏书,准备上呈皇帝。

    快到议政殿门前,就看见被郁总管拦下的三皇子,说了几句后,他们谁都没能说服谁,三皇子只好假装不在意的拂袖走人。

    就撞上了前来复命的叶慈,想到与他失之交臂的兰真郡主,还有称颂他才名的花魁妓子,这会写几句诗的破书生有什么好?

    新仇旧恨加起来,更加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装都不打算装了,直接翻一个白眼。

    “佞幸之臣,总以巧言魅惑圣上,你且等着!”

    叶慈:“?”

    平白无故就被龇人一通,叶慈就站原地没道理给他龇。

    当即反唇相讥:“圣上英明神武,事事自有定夺,谁敢在圣上面前巧言令色,为己谋利,这可是不敬君上,被史书工笔唾骂万年的大罪,恕微臣位卑力薄,担不起这样的骂名!”

    “今日三殿下心情不佳找微臣出气,我为人臣,也是十年寒窗苦读,今日地位也是一步一步考取功名所得,而非卖官鬻爵而来,请恕微臣气急上头,时口不择言,这就向三殿下赔罪,微臣告退!”

    巧言令色是谁,为己谋利又是谁?

    是个人都能听出来说的是三皇子,谁不知道他总联合温丞相一起,为亲信谋官。

    三皇子被踩到痛脚,回身手指叶慈:“你个小小撰修岂敢教训本皇子……”

    三皇子后面的太监人都要窒息,他主子什么时候才能把满脑子的风流情。事倒干净,别总为女人争斗,你这是在夺嫡不是开后宫!

    问题根本不在于官职的大小,在于三皇子看低读书人的罪名,叶慈这一个大帽子扣下来,天下读书人之后估计看了三皇子都要翻白眼,更别说满天飞的文章了。

    不说远的,就说近的,御史台的御史们明天就有事情做了,不把三皇子参出花来,他们就不是御史台有名的臭石头。

    见人还在叨叨咕咕,郁公公声音幽幽:“三殿下,这门是开着的。”

    意思就是皇帝能听见。

    “……”三皇子瞬间跟被掐脖子的肥鸭子一样,欲言又止数回,提袍就跑。

    回去之后,三皇子就听说那叶慈就在议政殿里声泪俱下哭诉一通,把前来复命的宋丞相和礼部尚书都给看懵,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好。

    他们哪见过年轻气盛的叶慈难过成这样,人都气哆嗦了。

    皇帝没办法,为了她手里还在写的炼油法,只好安抚所谓的小小修撰,说了几句好话。

    虽说叶慈入朝不久,论功绩不输那些个老江湖,就是年纪太轻难以服众,皇帝想按下再赏,不急于一时,免得揠苗助长。

    等人走后,把写好的圣旨提前拿出来,盖上印玺,将人提前调任六部做事,再赏赐金银安抚,这一调任比同届的进士早了好几年。

    又是为这人破例,当真是宠信非常,说他堂堂皇帝被这小小的六品官威胁,事实也非如此。

    只不过是找个由头打压温氏的气焰,叶慈知道皇帝苦恼温氏久已,正好给他提供了这个理由。

    皇帝一听她张嘴就知道她什么意思,接过她递来的台阶,君臣一拍即合。

    反正别人什么心情他不知道,打压了温丞相一脉的皇帝很舒爽。

    但叶慈这条路子也很危险,旁人观她平步青云,实则是烈火烹油。

    一口气得罪那么多人,要是哪天皇帝厌弃了,承恩侯府根本保不住她。

    不少人就等着看她笑话,看她还能得势到几时。

    这一次好运气不再降临到三皇子身上,当天就被皇帝斥责言行不端,下旨让最严厉的严太傅指导读书,板正他的品行。

    还将出谋划策的谋士们都拖走处置,说他们教坏了三皇子,温丞相的学生也因犯事被贬到苦寒之地,好几个人或多或少的都被当朝斥责过。

    变成光杆司。令的三皇子:”……”

    又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

    三皇子再次掀桌,三个月禁闭刚过就要滚去读书,成年皇子还被皇帝叫去读书,脸丢大发了。

    原本三皇子上位就不是靠自己的能力,毕竟写崩了的烂尾文对气运之子要求不能太高,世界线原定是由母族温氏,以及逆天的好运气把他推上皇位。

    因为宫变当天皇帝吃坏东西闹肚子了,不然他一个人就能把三皇子的天灵盖给拧下来,而不是在更衣的时候被包围,还想了几十年都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输。

    只是单比气运,没人能比得过叶慈,即是方外之人,又是逆天气运加身,十个三皇子叠加都比不过她一个。

    如果她愿意,还能调动每个人的气运,只是有此方世界规则压着,比较费力。

    她独一份的力量,本源世界任何一个人都做不到。

    最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叶慈会被调任到刑部,任命正五品刑部郎中。

    本以为依照她之前发展的方向,皇帝会把她调到户部做事,继续为皇帝搂钱。

    事情发生的太快,承恩侯还是靠爱八卦的同僚的嘴知道的。

    已经被叶慈吓得麻了一遍又一遍的承恩侯幽幽道:“这才多久,又升官了?”

    同僚瞟一眼承恩侯脸色,看他心情不怎么好,好像郁郁不乐的样子。

    心说也是,他在户部混了十几年就被进入官场不到半年的儿子赶上,之后还有可能成为亲爹的上峰,谁能受得了啊。

    易地而处,同僚也觉得分外别扭。

    当爹的嘛,总是认为自己比孩子更高大一点,地位更高一点,好得到妻儿老小的尊敬,承恩侯府的情况就乱了上下次序。

    然后同僚就听承恩侯喜滋滋道:“那太好了,我早上就不用一个人上朝。”

    同僚:“……”

    好你个叶致鸿哭丧着脸就在想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承恩侯看同僚的脸色跟打翻颜料似的,问道:“你怎么了?”

    “……”同僚表情一收,扭头就走,觉得自己白可怜人家,人根本不在意这个。

    第二天去刑部就任时,叶慈顶着飘忽的双眼登上马车,对上了承恩侯看过来人的双眼。

    叶慈:“……”

    她还是第一次看承恩侯眼睛里能传达出那么复杂的眼神,超出了他单纯好骗的锦绣草包人设范围。

    里面包含着三分兴奋三分戏谑两分果然如此一分看戏一分故作淡然。

    承恩侯一整衣襟,不轻不淡的安慰:“这样的日子还长着,你习惯就好……虽说至少也得四五十年。”

    未来日子里天天要早起的叶慈:“……”

    我现在去辞官还来得及吗?

    以前起早贪黑读书为了考科举,考完科举还要起早贪黑上值,就为了位极人臣,顺便弄死萧宁那个龟孙。

    那还不如回家躺平做咸鱼吃自己。

    辞官是不可能辞官的,咸鱼只能嘴上嚷嚷而已,刑部的官员说话超好听的。

    自闭的叶慈来到刑部,自闭的报到,自闭领了凭证和腰牌,遇见了也在自闭的大皇子。

    身旁的刑部官员在介绍着刑部布局和她的职责范围,看见大皇子,躬身行礼:“见过大皇子殿下。”

    大皇子满眼的律法条例,看的他眼花缭乱,没听见有人跟他问好。

    “大殿下?”刑部官员提高了音量。

    艰难的从往年卷宗里抬起头的大皇子呆呆道:“啊?”

    然后才看见同样自闭的叶慈,露出了见到知己的神情。

    大皇子声音微哑:“听,听说今日是叶郎中入职的日子,你也坐这间屋子办事?”

    叶慈:“微臣见过大殿下,回殿下,是的。”

    醒神了的大皇子起身迎接,笑道:“不必多礼,父皇命我入刑部观政,是为学习而来,你我就是同僚的身份相处,不用顾及太多。”

    他说话语气随和,神情诚恳,没有居高临下式的亲切,倒是很博人好感。

    叶慈笑道:“有大殿下一言,下官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大皇子清俊的脸带上真诚的笑容,像极了他面对几个弟弟时的样子:“好好好,我还觉得一个人待着很闷,有叶郎中做伴,还能与你讨教一二……说实在的,以前读书太傅说我功课还行,竟然看不懂往年卷宗,捋也捋不明白,没想到我还是个蠢笨的人。”

    刑部官员笑道:“大殿下初来乍到,一下子看不明白是这是正常的,切勿妄自菲薄。”

    也看得出来刑部的官员们都挺喜欢这个随和的大殿下,言语间有几分他们自己都没察觉的亲近。

    随便客套几句,叶慈就坐在刑部为她准备的位置上,入职第一天也没什么事情做,大多看看卷宗,先熟悉一下工作内容。

    大皇子则继续对着缕不顺的卷宗继续自闭,眉毛拧在一起,像是面对什么天大难题。

    时间就这样流逝,他们一人占据一个角落,叶慈上手较快,一路看看写写,似有所得。

    那边大皇子稳坐桌后,一早上就对着泛黄的卷宗直皱眉,半句烦扰别人也没有,连不耐烦的态度都没有显露半分。

    大皇子萧晟是元后之子,还是皇帝的嫡长子,这种身份的皇子本该是万众瞩目的对象,储君的热门人选。

    可他在大众眼中存在感很低,朝中大大小小事情都没有他的影子。

    元后去得太早,萧氏一族还在皇后去世后犯下不可饶恕之罪,流放苦寒之地,至今十不存一。

    在皇帝忌惮,继后厌恶,众人忽视且毫无助力的情况下,大皇子还能安然无恙的长到成年。

    人说大皇子为人诚恳但是愚笨,不似能有建树之人。叶慈却不以为然,能长成这样皇子能是真的愚笨?

    真愚笨的早就烂在冷宫的泥里,根本活不到入朝观政的一天,活的这样利索。

    别忘了,原世界线里逼宫当日太子被杀,老三登位后自视甚高,得要御驾亲征,最后连带着十几个美人一起被阗真人俘虏,太上皇毅然放弃救回老三,出面立新皇帝。

    新皇帝正是不显山不露水,稳稳当当几十年的老大。

    捡漏也是一项技术活,如果他没有为人君的能力,根本不能在没有太上皇助力的情况下把那帮旧臣收拢的服服帖帖。

    能忍有谋略是萧晟的优点,同时也是他的缺点。

    “原来已经到时辰了,怪不得感觉那么饥饿。”

    温润斯文的声音响起,含着不经意的抱怨。

    叶慈抬头看去,两两相对,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自己会对大皇子感官那么奇怪了。

    她跟大皇子撞人设了,都是隐忍爱装的人,只不过她装纨绔,嘴上不把门,大皇子就装愚钝,嘴上挂铁锁。

    顶着叶慈恍然大悟的眼神,大皇子:“?”

    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刑部官员们大多都是花点钱去吃公家饭,懒得回家一趟。

    有的比较爱折腾,就会让家人送饭菜过来,食盒盖子一揭开,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就会引来一众绿着眼睛的同僚们。

    大家都是为官那么多年,脸皮一个比一个厚,端起食盒就跑,其他端着饭碗就追。

    只有两个人例外,一个身份过高经常被忽视的大皇子,一个初来乍到被人忘记的叶慈。

    大皇子看叶慈也稳坐不动,好奇道:“叶大人不打算吃午膳吗?”

    叶慈咧嘴一笑,像是炫耀:“我妻来送。”

    新婚燕尔,当然是蜜里调油的,会来送饭很正常。

    大皇子微微坐直身体,用假装不在意的语气说:“我妻也送,她总是担忧我在外边吃不好,大中午非要跑出来一趟,就是过度紧张了。”

    谁不是呢,就你是?

    叶慈一手托腮,懒散道:“灵玉听说我出了翰林院,说刑部这里离北境王府近,说要亲手做一份北境特有菜色过来,我都说了中午日头大,多陪陪王爷就好了,她偏不。”

    饭菜是宫人做好皇子妃只是负责送的大皇子:“……”

    竟在这里输了一筹!

    绕了大半座城,你告诉我哪里近了?

    而且兰真郡主骁勇善战,肯定不会什么精细手艺,肯定是做糊了盐放多了吃了会拉肚子的饭菜!

    对面的人还斯文的笑着,含着不经意的挑衅。

    大皇子双眼一眯。

    奇怪的比较欲就起来了,大皇子第一次那么想赢。

    两个表面斯文的君子谁都不让这谁,门户大敞,就当着路过的同僚们说自己妻有多好。

    路过的同僚:“……”

    一言难尽的他被另一个同僚拉住,他问:“你不是去问叶大人吗?怎么这表情出来,难道他为难你了?虽说他是空降来的,咱这些小喽啰听吩咐就是了……”

    同僚:“没为难我,他跟大皇子互相为难,比一比谁更像妻管严。”

    他:“?”

    一番比较后,还没争论出结果来,鄢灵玉先到了。

    叶慈一拍桌案,眉眼带笑:“大殿下承让承让。”

    大皇子还没说话,鄢灵玉身后就绕出了提着食盒的皇子妃。

    她身量娇小,能完美隐藏在鄢灵玉身后,还亲手提着食盒,总觉得那硕大的食盒能把她绊倒。

    硕大的食盒。

    看起来有四层。

    大皇子一看鄢灵玉手上的只有三层,腰都挺直了:“叶大人承让承让。”

    眼神里分明写着:我妻怕我不够饱,给我送了四层的食盒!

    叶慈:“……”幼稚!

    没听出他们承让个什么玩意的鄢灵玉:“?”

    刑部重地,小丫鬟们都不能进来,得鄢灵玉亲自拎着,别说还挺沉的。

    她本来想帮大皇子妃的,没想到那矮矮小小,才到胸口处的江南女子一手就提起来了,好像里面没装任何东西似的。

    大皇子妃腼腆一笑:“我没那么出彩的地方,就是力气大了点,当年大殿下失足落水,我一下子就把他拎起来了,放在岸边。”

    鄢灵玉:“……这可是救命之恩啊。”

    然后暗暗估量站岸边徒手拎人所需的力量,倒抽一口冷气。

    大皇子妃继续腼腆:“是的,我当时也是这样说的,大殿下就接了一句以身相许。”

    鄢灵玉:“大殿下就跟你提亲了?”

    大皇子妃惊讶道:“那倒没有,哪能这般着急。”

    鄢灵玉点点头:“确实,培养感情也很重要。”

    “是的。”大皇子妃喜笑颜开,声音软软的:“我一下子就把他摔床上去了,夺了他的清白。”

    鄢灵玉:“……”

    忽然为自己没在山林将就着来一场感到可惜,输了。

    大皇子妃真人不露像啊,大皇子也是。

    鄢灵玉盯着他们俩的脑瓜,神色莫名。

    吃饭的时候鄢灵玉陪着叶慈一块吃,时不时抬头对着叶慈目光幽幽,把她人都看麻了。

    想问又不敢问,疯狂思索自己也没有做什么事瞒着她,难道是柜子里锁着的铃铛被发现了,虽然数量有点多,也不用那么渗人的表情看着她吧?

    还是为昨天的毛笔生气,桌板是有点硬,温度是有点凉,这也是经过对方同意的。

    被盯的人绞尽脑汁,盯人的人在思索如何把对方摔床上去。

    吃完饭后,大家表面上是一派平和,互相恭维。

    “大皇子妃贤良淑德。”

    “郡主性情豪爽。”

    异口同声:“都挺不错都挺不错。”

    第125章 纨绔非我意12

    到底是叶慈上手比大皇子快, 不出三天就开始处理公务。

    大多数工作还是从归类整理开始,冗杂又枯燥,但她效率快, 前来帮忙的理事有时跟不上对方速度, 暗暗咋舌怪不得人家是状元, 这利索劲还挺难见。

    早来几天的大皇子终于勉强看懂了卷宗,开始对着几大本厚厚的庆朝律法继续自闭。

    余光里大皇子瞥见对面人肃着脸, 询问案情的声音冷冽,那年纪稍长的理事本想仗着年纪高资历深,刁难这空降而来的叶慈。

    官场经常有这事,新来的上峰若是不能镇住不相熟的下属, 往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叶慈年轻, 年纪与他们的子孙辈相当, 却站的跟他们一样高, 连自己亲爹都越过去了,就想杀一杀年轻人的锐气。

    朝中不缺满腹经纶的才子, 也不缺满腹诗书见了实事就麻爪的才子。

    结果刁难不成,反被问住,在对方询问的眼神里急得满头大汗。

    那清冽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的问:“那楚家妇因丈夫儿女被虐杀, 求诉无门, 便卖身入商户府中潜伏数年,为全家报仇雪恨, 双方的证据确凿……你说说这样判合适?”

    理事被她反问,不容置疑的气场朝他压来, 下意识组织语言:“按照庆朝律法……”

    一通说下来, 理事才反应过来这个问题应该是他问对方的, 怎么自己巴巴的再讲?

    一看对方还算满意的神色, 好像对他的回答表示肯定,官吏诡异的觉得心情舒畅。

    而后神色一僵,心说自己在高兴个什么劲,说好的刁难,刁难的到底是谁?

    “不错。”叶慈收了笔,眉峰微敛:“行了,我知道了你先下去。”

    理事保持着怀疑人生的脸,行礼:“属下告退。”

    叶慈头也不抬:“嗯。”

    提袍就跑,生怕被抓回去继续问话,但他下次又来的时候就是恭恭敬敬的态度,没有半分不忿。

    大皇子静静看着,视线随着理事背影看去,莫名悟到了什么,心境豁然开朗起来。

    相安无事度过一段时间,大皇子就眼睁睁看着他这间屋子从门可罗雀到人满为患,进进出出的都是要事相商。

    可见得刑部上下都对她的认可,比起对自己缓和的态度简直就是小儿科。

    大皇子没有眼高手低的毛病,觉得对方身上有自己要学的东西就会去学,尝试性提过一两个问题都得到耐心解答后,他就明白对方还算乐意和自己结交。

    这感觉还挺稀奇,这叶慈对着极其受宠的三皇子不假辞色,大皇子总有种叶慈敢不顾斯文跟三皇子斗殴的感觉,证据就是说话时她紧捏的拳头。

    对着二皇子不咸不淡,保持基本礼仪,见着四皇子直接扭头就走,一副不想跟这莽夫说话的样子。

    够嚣张,也够气人,愣是没人能动得了他。

    承恩侯看了都窒息,随时准备着扛着“开国功臣”去皇帝面前请罪。

    他把这事对着妻子说了,大皇子妃就是个单纯的人,摇摇脑瓜:“可能他就是想着在刑部做事,总不好对你也不假辞色吧,就显得过分刻意了。”

    大皇子说不明白是什么感觉,或许是叶慈看自己的眼神太过透亮,好像把他底子看穿了。

    看穿了也不说透,还会暗地点拨一二,叫大皇子觉得自己在对方面前就是学生,被老师教着做事。

    难道她也知道自己得罪的人太多,要扶持个皇子跟三皇子打擂台?

    那跟老二不就好了,老二是庄贵妃之子,家世与皇后不相上下,庄贵妃之父还任吏部尚书,天子近臣简在帝心。

    怎么看都比他这个光棍大皇子强得多,既没有强大的母家又没有得力的妻子母族,他妻子只是普通官小姐。

    带着这个想不通的事情,大皇子继续回到刑部上值。

    叶慈比他早到,还没进屋里在墙角正对着人黑脸。

    这惯爱装温润斯文的人罕见的黑了脸,让路过的大皇子不由自主放缓脚步,留耳朵多听几句。

    对方不知道对他说了什么,叶慈脸色更黑,不耐烦道:“你黄家二少爷因花魁斗争,伤了一起玩的纨绔弟子根本,现在两家人闹翻了,非跟黄二少爷不死不休,那是你们的事情,与我何干?”

    那背影一慌,又说了什么,尽力压低声音。

    叶慈神情不屑:“我娘姓骆,少拿郑氏跟我攀什么亲戚,攀错人了,郑氏救的是你家夫人,又不是救的我。你也别想着去烦扰我爹,他最近心情不好。还有叶肃准备太学考核,正是要紧的时候,要我知道你敢拿这些腌臜事烦扰他们,我必然请旨再次彻查此案!”

    她声音越放越高,不少人都看了过去,认出了那是黄将军身边的大管家,细细碎碎的讨论起来。

    黄家将军早年征战北境,十年前受了重伤回京城养伤,领任禁军统领,再怎么说也是皇帝面前得脸的将领,逢人给三分面,且本性度量小,好张扬是个不好轻易得罪的人物。

    那人脸上挂不住,头一回想在刑部门口直接大不敬的辱骂官员。

    叶慈十几年的纨绔功底还在,当即后退一大步:“不成,你可别在我面前摔了,叫你家主子赖上我,去找我承恩侯府的麻烦了,你要不舒服,刑部有几个仵作,都是研究人体的,把把脉还是能成的。”

    “仵……仵作!”黄管家眼前一黑,这是朝廷官员还是地痞无赖。

    没想到横行霸道的黄家大管家遇到更霸道的叶慈,这人简直没脸没皮的,这都敢嚷嚷开。

    “那叶大人可要记住你今日说的话,他日切勿行差踏错,不然无人救你。”

    叶慈神色不变,嗤笑道:”当然记住了,我必定秉公守法,一心为君,多谢你的提醒。”

    秉公守法四个字被着重念了出来,气的人眉毛抽抽。

    黄管家不阴不阳道:“最好是这样。”

    愤愤瞪了眼油盐不进的叶慈,黄管家拂袖而去,看她还能仗着皇帝猖狂到几时,敢给脸不要脸。

    叶慈把人气走了,心情格外舒畅。

    一抬头就看见大皇子在原地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样子。

    不知道他又学到了什么奇怪的事情,叶慈见礼后就回去了。

    理事的捧着卷宗过来给她过目,正好有一页就关于黄家二少爷的,叶慈提笔就在上面写了批注。

    字迹工整,端的是一手好字,看的赏心悦目的同时,不可否认这是在建议复审重判。

    重判也不为过,黄二因嫉妒用花瓶砸死花魁,仗着酒劲用凳子砸了另一个受害者根本,对方身份不够黄二贵重,家里人不够重视,只有母亲坚持要个公道,于黄将军而言是有操作的地步。

    有叶慈这个拦路虎在,可操作的地步不断压缩,大概率就是逃不脱罪名了。

    要是她有心在皇帝面前提一嘴,黄将军本人也会被连累到。

    跟文官比嘴皮子就相当于跟武官打架一样没道理。

    理事的本想抬头看叶慈到底在想什么,这态度也太明显了,就听头顶的人道:“就这样吧。”

    “是。”

    人走了,叶慈指尖敲敲桌子,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

    叫别人看了半天也没想明白这黄二到底哪里得罪叶慈了,那幸灾乐祸溢于言表。

    按照常理叶慈是跟黄二有些交情,在太学一起读过书的同窗交情。

    如果那夜叶慈身份暴露,她就会被郑氏设计嫁给黄二,被黄二推下楼摔死。

    想想就觉得闹心,既然对方送上门来,当然不能放过。

    至于什么黄将军敢来找麻烦……有鄢灵玉郡主身份镇着,他还不敢动北境王女儿的夫婿。

    一口软饭就这样喂过来了,真香。

    这事就这样过去,黄二果真没了回旋的余地,被判流放。

    ……

    天气渐热,春衣换夏衫。京城也下起了大雨,进进出出都带着浑身的潮湿气,黏腻的很。

    北境王早在雨季来临之前离京,来去皆浩浩荡荡,只剩下鄢灵玉与几个亲信留京,心有不舍,在送别亭看了许久。

    叶慈听着那滂沱大雨哗啦啦的下,她身后还是一扇窗户,雨点拍打叶面的声音噼里啪啦的,绕是她听得忍不住犯困,再看对面的大皇子几乎趴桌面上,墨水沾了袖子。

    说他装还演的真挺像,防备心重成这样。

    现在皇帝只剩下四个皇子,从去年开始陆陆续续入朝观政,老大在刑部,老二在礼部,老三爱捣鼓新鲜事物,被安排在工部,老四一介武夫,在兵部对着兵书抓脑袋。

    其中老二和老三竞争最激烈,人脉也是最广的,老二生性多疑,以岳丈为纽带在各部埋了眼线,刑部的眼线正盯着老大。

    估计他也琢磨过劲来了,什么都不会的老大怎么能平平安安活到今天,还因为一件小事让皇帝想起他的存在,放进刑部,就开始怀疑他是否在装蒜。

    于是这段日子大皇子的话越发的少了,狂练隐身术,把自己当成屋里的资料架,不开口的时候叶慈也经常忘了有这人在。

    几个皇子之间的暗潮汹涌暂时波及不到叶慈身上,冷眼旁观,任由他们斗争。

    想必皇帝也是这样想的,庆朝还算国泰民安,他虽年纪大精力仍旺盛,就任由儿子们闹,他总有办法镇压的。

    轰隆一声,外边开始打雷了。

    大皇子被猛然惊醒,看了看窗外的大雨,喃喃道:“最近好大的雨,京城尚且如此,其他地方岂不是更加糟糕?”

    叶慈也认同他的想法,忽然想起一件事,听说承恩侯提过在春雨前朝廷就拨款给某地加固水坝,数额颇高。

    几日后,大皇子一语成谶,早朝直接炸了。

    梁州地方官冒死递了折子上京,控诉梁州知府勾结当地商户贪赃枉法,导致水患爆发,洪水冲垮了大坝,淹没了良田,百姓民不聊生。

    某县令不忍百姓受苦,冒着死罪,不得已领人冲开粮仓,却发现里面空空荡荡,陈米掺沙发霉。

    然梁州知府敢这样干必定是身后有人,确保自己安然无恙。果然某县令被秘密处死,对外宣称是刁民激愤所为,已将犯人处死。

    县令之子是个铁骨书生,早在之前就被父亲秘密送出梁州,只为上达天听。

    等书生到的时候已经只剩下一口气,他被一路追杀,终究是撑不住了,当街拦了宋丞相的车驾,遗言都没交代完,就吐血身亡。

    宋丞相眼看这是在街上,耳目众多,断不敢有任何欺瞒,一咬牙就递到皇帝面前。

    事后他无比庆幸,因为他当时清晰的听见皇帝哼笑一声,似是对此事早有察觉。

    今日一早皇帝在朝上发了难,当着众人的面把沾满血迹的奏折摔到地上,红艳艳的颜色晃了不少人的眼,皆是垂头静立,不敢发言。

    三皇子被人后面一推,顺势扑通下跪,声泪俱下的请罪。

    盖因梁州知府是他院里侧妃之父,温皇后祖籍也在梁州一带,侧妃本就跟温皇后沾亲带故,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关系。

    那奏折里说什么上头有人必保安然无恙,字字句句没提三皇子,但字字句句不离三皇子,现在他想脱身都难。

    皇帝没理会哭诉的三皇子,说起其他事来。

    这案子肯定是要查的,叫谁去查才是重点。

    这梁州知府胆大妄为,必有后招,除了一个铁面无私的臣子前去调查,还得有个皇子镇着场面,叫底下的人不敢轻举妄动。

    皇帝盯着三皇子的眼神越发冷酷,四皇子欲言又止,二皇子倒是有点想法,他木着脸,没敢表现出来。

    朝堂上的大臣们也在思量着,大理寺卿身上有重案,不好脱身,大理寺少卿还空着,没有好的人选补上,而刑部尚书刚上任不久,不宜有大动作,其他的臣子身后站着别的影子,想来是不得皇帝充分信任的。

    想来想去好像确实没什么让皇帝满意的人选。

    结果皇帝一张嘴就惊叫他们下巴,他盯着三皇子的脑袋说:“由大皇子为主审,点刑部左侍郎明正,刑部郎中叶慈二人辅助,授尚方宝剑,一同前往梁州调查真相。”

    二皇子还在盘算着怎么把自己的人安插进去,要是能摁死三皇子就更好。就听皇帝来了这么一手,当场懵住。

    有大臣反应极快,想也不想出列反对。

    无他,位卑力薄,资历尚浅,不配担此大任。

    “你说的是,他品阶太低,压不住场子。”皇帝点点头,再次语出惊人:“那就将叶郎中调任大理寺,授大理寺少卿一职。”

    这话一出,三皇子的脸直接扭曲了,皇帝怎么会不知道他与叶慈恩怨,此番就是故意的。

    “!!!”

    “圣上……”

    不等他们说出下一个“圣上三思”,皇帝眸色微冷,蛮横道:“朕意已决,你们多吵一句梁州就多死一个百姓,这就是你们的为民请命?还是在这里没捞到好处,也要给自己制造机会?”

    “臣不敢!”

    “圣上恕罪——”

    看得出来皇帝余怒未消,火气正旺着。

    朝臣们纷纷住嘴,跪了一大片,全都低头琢磨着什么。

    这其他官员升职都是一步一个脚印爬上去的,怎么就他一飞冲天了,不怕撑死自己?

    承恩侯跪得晚,直接膝盖一软,咚的一声跌倒在地,动静不小,引来不少目光。

    可以说各个眼神如刀,有叶慈例子在先,都在探究承恩侯是不是也是装疯卖傻的一把好手。

    皇帝都看乐了,问道:“叶卿果然慈父心肠,这是在为你儿谢恩。”

    “……”承恩侯面如土色,抽抽唇角,知道事情无法挽回,只好说:“微臣在此替犬子叩谢圣恩,能被圣上委以重任,是犬子的福分。”

    皇帝好像心情颇好,让他起身回去。

    “微臣叩谢圣上。”承恩侯垂头静立,盯着袍角死活想不通,皇帝这是在干什么。

    难不成真把他儿子当刀使了?

    不论是刀子还是磨刀石,一着不慎的,下场可都不好啊。

    一下朝,承恩侯被人拉住明里暗里询问了一通,温丞相路过时阴恻恻的盯了承恩侯一眼,叫他脊背发寒。

    但他向来混惯了,全都说不知情,问多了他也跟着生气,说他逆子什么都不告诉他,他也措手不及。

    看承恩侯生气的真情实感,大臣们居然有点同情他,易地而处,自己要是有个什么都不跟自己报备的儿子,让自己在外丢脸,迟早会被他气死。

    脱离了人群,承恩侯立马脚步如飞往刑部赶去,好巧不巧就撞上了宣旨,又跟着跪了一回,膝盖都在钻着疼。

    等宣旨的公公走了,大皇子捧着圣旨和尚方宝剑在发呆,好像从没想过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叶慈退出舞台,让大皇子静静表演。

    承恩侯拽着她袖子,顶着一众羡慕嫉妒且惊奇的眼神走到角落,他头一回询问叶慈:“你究竟是这么想的?”

    叶慈不解:“什么怎么想的?”

    “你别跟我装蒜,你是我孩子,我还能不知道你脑子里一堆弯弯绕绕的?”

    叶慈挑眉,聆听来自长辈的高见。

    承恩侯深呼一口气,给自己做心里建设:“先前你已经把三皇子一派给得罪透了,全都如狼似虎的盯着你,随时给你咬上一口。现在倒好,越级授官,直接摆明面上成了大家的眼中钉。”

    “你知不知道你这一去就是生命之危,我看皇帝从一开始就是故意的,把你当皇子们的磨刀石,把你当手里的刀,想用就拎出来杀杀他们的锐气。也是想不通,京城才俊这般多,怎么就找上你了。”

    承恩侯是气糊涂了,一改以往形象,直接把心里话突突出来。

    叶慈本想继续摆着无赖嘴脸,说皇帝叫她去她能抗旨不遵,说不去吗?

    但看承恩侯的眼神,心中莫名一动,没能说出这种话来。

    这种感觉非常奇怪,又酸又苦的,像是吃了辣椒,眼睛辣的发酸要掉眼泪。

    “我手握铁煤两矿的功劳,又是兰真郡主的夫婿,本就是惹眼的身份。为了北境安宁,侯府荣誉,我不得不争,皇帝也不会让我轻易倒戈向任何一位皇子,那我只有成为一个完全的纯臣才能挣出生路来。”

    叶慈正色道:“你且安心,我不会有事的。”

    说完后,觉得自己的安慰干巴巴的,没有半点作用,可叫她说再多她也不会了。

    “……我倒宁愿你是个真纨绔去了。”

    承恩侯知道自己脑子不够机灵,绕不开弯子。所以老侯爷临终前叫他安分守己,什么事情都别沾,做个富贵闲人就够了。

    可事关自己孩子的时候,他开始后悔年轻的时候活的太安逸,要让小辈撑起侯府,自己在旁边麻爪。

    欲言又止好几回,承恩侯没在这件事再多说什么,他没什么本事是真,自我认知清晰也是真,从不会对不擅长的事情指手画脚。

    最后气哼哼道:“做事那么绝,到时候看你怎么跟郡主解释清楚。”

    叶慈笑容不变,非常自信:“不会,灵玉会理解我的。”

    结果当夜,下值的叶慈穿着官袍敲门:“灵玉,开开门。”

    “……”

    没人应答,微风萧瑟。

    “这个事情有点复杂,你听我解释好不好?”

    “……”

    “我不日便要出发,你真的忍心不见我吗?”

    “……”

    庆丰站叶慈身后,手捧着领来的大理寺少卿官袍,官帽腰带腰牌一应俱全,看着就很威风。

    抬眼看仰天长叹,难得感到棘手的叶慈,突然觉得有点好笑。

    若在别家后宅,肯定会有人跳出来说兰真郡主仗势欺人,小气善妒,不敬夫君,没有规矩,连带着北境王也没规矩,诸如此类听了就倒胃口的话。

    刚侯爷闻讯赶来,溜达了一圈,欣赏完长子吃瘪的神情后。

    笑道:“你不是说你媳妇会理解你吗?”

    叶慈笑道:“这不是正在理解中么,给点时间给她。”

    承恩侯听完,上下打量她,说道:“看来天塌下来都压不碎你的嘴,比石头还硬。”

    负着手,溜溜达达的回去,低声对身旁的大管家说道:“还是得有人制得住他,不然就要上天了。”

    叶慈:“……”

    打了个喷嚏,搓搓胳膊。

    刚下完雨的天气还是挺凉的,不等她第二个喷嚏打出来,一直蹲门边生闷气的鄢灵玉就打开了门。

    露出凉丝丝的脸,用凉丝丝的语气问:“没事吧?大理寺少卿大人?”

    这一串称谓有点长,体现出说话人的憋闷之气。

    “有事。”叶慈脸不红,心不跳点头,顺势挤了进去,搂着人进门。

    丫鬟乳娘们全散开,不打扰她们二人世界。

    鄢灵玉木着脸:“你哪里有事,不是铁打的心肝吗?”

    “铁打的心肝是对着外人的,对着你怎么能一样?”叶慈情话一筐,不要钱似的说。

    “行吧,你刚说你要解释,你说吧。”鄢灵玉本也是气上头了,看人满脸疲惫,后知后觉的开始心疼起来。

    叶慈被人搂在身前,下巴抵在肩膀上给人分析利害,声音略显沙哑,气息吹得鄢灵玉耳根痒痒。

    听完后,鄢灵玉直皱眉。

    “爹说过京城人心眼子多,我算是见识到了……那你这一去,肯定不得安宁,要不你把北境王府几个老兵一起带去?虽身有残疾,灵敏度是比京城少爷兵们高得多。”

    军中出身的郡主是比寻常人傲气的多,拉仇恨的话叶慈听了也觉得分外可爱。

    叶慈在她后颈咬了一口,又在牙印上轻啄,一啄就是连成一片的桃花,在白净的后颈上分外瞩目。

    笑道:“行,你说的都行。”

    鄢灵玉脖子微痛,腰上拦着手臂,动弹不得。

    身后的人还在循循善诱:“等我一走,就好久不能见你,公粮就提前交了吧?”

    鄢灵玉轻喘一声,仰起了脖子,难耐的动了一下。

    不想去问公粮是什么东西。

    每回她嘴里出现新词,一旦自己去问就会被身体力行实践一番,闹得鄢灵玉不明白她到底读的是圣贤书,还是风月本。

    除了身上那件官服,这人从头到脚都没点正经的,问话前那手就拢进了裙子里,边说话边搅弄风云。

    而后又传来一句轻哄:“把脚搭上来,分开一点。”

    迷迷糊糊的,鄢灵玉依言照做,被打的溃不成军,落花流水。

    第126章 纨绔非我意13

    京城与梁州相隔千里, 由陆路转水路,也得水路数日才能到达梁州城。

    出发当日,京城仍淫雨霏霏, 灰暗的天空沉沉的压在每个人的头顶, 无意识揪紧了将离人的心。

    大皇子上车前, 遥遥望着细细密密的雨幕,眼中情绪莫名, 回头看向京城城门,像是胸腔中有千万情绪要抒发。

    忧惧,为难,胆怯等等情绪混成一团。

    此一去, 定然是困难千万重, 性命都跟着堪忧。

    临到发泄的关头, 后面传来一句问:“大殿下, 你还要站多久,雨越下越大了。”

    “哦……哦!”大皇子收神, 连忙进去:“抱歉。”

    “……”叶慈收了伞,弯腰跟着进去了。

    头一回觉得大皇子这点戏精本性不该来夺嫡,去现代当演员, 比当皇帝快多了, 影帝皇帝总占一个帝字。

    车驾远去,只留下几道车轱辘印, 碾碎了残叶混杂在水洼里,飘飘浮浮。

    大皇子出京查案, 争取不到机会的老二并没有出门相送, 毕竟他们只是有血缘关系但不熟的兄弟罢了。

    四皇子与三皇子交好, 理应避嫌不能沾这些事务, 三皇子就算再不忿也不敢抗旨不遵,眼睁睁看他们远去。

    思来想去,还是忍不住摔了心爱的茶杯。

    老四一向偏向他三哥,为三皇子义愤填膺一番,还口不择言说陈江浪大,风雨交加的怕不是会翻了船,叫他们淹死算了。

    三皇子听罢,连忙捂住四皇子的嘴,叫他别张嘴就乱说,眼神却似有思量。

    莽夫般的四皇子在三哥的安慰下勉强平息愤怒,坐在一边生闷气。

    ……

    离京头三日,相安无事。

    坐了还几天马车,叶慈脑子也有点晕,庆幸走的是平坦的官道,手扶着桌子假寐。

    大皇子扶着晕乎乎的脑瓜盯着窗外景色发呆,刑部侍郎在外边吐着,他今中午吃多了,晕得慌。

    这风平浪静的好几天叫人放松警惕,昏昏欲睡起来。

    大皇子心想老三还不至于蠢成这样,刚出发就派人刺杀,不就是摆明了自己就是幕后黑手,怎么着都洗不掉的污名。

    在即将转道水路,继续朝梁州出发时,意外还是发生了。

    夜色寂静,江上薄雾氤氲,如境水面映着孤寂的白月,凉意暗生。

    才与其余两位主事官商议完具体事宜,熄灭了房中烛火各自回去休息,路过近水一侧。

    护送叶慈回去的两个老兵一改无所事事的脸色,盯着平静的水面目露警惕。

    “叶大人,夜色已深,早点回去洗漱休息吧。”其中一人哑着嗓子道。

    叶慈眉峰微动,含笑道:“好,有劳你守夜了。”

    然后就伸手把大皇子往隔壁一推,背部撞上了船身,迷茫地瞪大双眼。

    叶慈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上,唇角一挑,示意他禁言。

    不明觉厉的大皇子:“……”

    那边老兵还在说着话,眼睛如狼般警戒。

    “不麻烦,我以前在北境经常彻夜不睡,就为了防着阗真那帮蛮子。”老兵虽瘸着腿,目光仍锐利如剑,手也摁上了要腰侧的刀。

    “叶大人,大皇子二位就早些休息,今日轮到我和老吴守夜,二位可安心。”

    哗啦一声,如巨石砸破平静的湖面,有刺客出水,细长的软剑就朝着大皇子刺来。

    月色暗淡,锋芒毕现。

    船上终于大乱起来,陷入危险之中。

    “有刺客!”

    “保护大殿下!”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几个刺客身上,忘了船上的侍卫,貌似尽忠职守的侍卫利刃出鞘,刀锋却对准了身边的贵人。

    大皇子求生欲爆发,躲了第一剑,再躲第二剑就是为难他这个文弱皇子。

    眼看躲闪不及,寒锋袭来,大皇子第一反应就是老三还真那么傻啊,真敢叫人捅他!第二反应就是吾命休矣!

    身旁传来一声叹息,胳膊被人一拽推到了角落里,面前立着一道修长的背影。

    清冽的声音分外熟悉:“大殿下,尚方宝剑借我一用。”

    大皇子尚未说话,只觉腰间一轻。

    叶慈反手一抽,拿走了了他腰间悬挂的宝剑。

    寒锋出鞘挑开了朝他砍来的刀,看似比大皇子更加文弱的叶慈与那侍卫战上。

    还不是有来有回的战,是全程碾压式把对方按在地上摩擦,长剑跟戳山楂果竹签一样,一个串一个,伤了一大片。

    能看出叶慈只是表面文弱书生,在剑法很有章法,神情自若,闲庭信步,叫人一看不知道她是在杀敌还是在逛自家后花园。

    别说,还别有一番高手风范。

    大皇子头一回发现在他手上跟装饰品似的尚方宝剑竟有这样厉害,心生向往。

    还在愣怔间,几个刺客就被擒住,平息了暴。乱,匆匆赶来的其余护卫跪地请罪。

    “卑职等护卫不力,请大殿下降罪!”

    “已将数个刺客拿下,皆留活口,静听殿下处置!”

    “大殿下,您没事吧?”

    扶人的扶人,收拾残局的收拾残局,全都看向在场身份最高的男人,等待他的指示。

    这也是一场试探,如果他能担当大任,大家都听他的,要是不能,等待他的就是架空。

    大皇子嗅着浓重的血腥气,肠胃翻涌感到不适,脸色发白。

    他左右看了看,犹豫几番还在衡量着什么。

    宝剑归鞘发出一声脆响,大皇子的注意力被叶慈吸引,不少人的视线也落在了她身上。

    只见她白净的脸上挂着温润的笑意,平定了刺客之乱的人就立在他身侧,背光而站,眉目深邃,经历一番大动作后衣衫微乱,袖子沾了几滴血。

    好似那月下翩然的玉面罗刹。

    叶慈仍含着笑意,声音不大,却震耳发聩:“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大殿下,该强硬则强硬,过柔易摧,自以为不争,在别人眼里可不是。”

    叶慈挽了个剑花,将尚方宝剑归拢回鞘,继续悬挂在他腰间。

    碧波荡荡,孤月高悬,夜风吹不散那股血腥气。

    “……”大皇子垂眸盯着剑柄,故作惶恐的双眼坚定起来。

    挺直了微弯的腰,与身旁人对视一眼,一贯平直含蓄的唇角上扬,笑容温雅。

    泥人有三分脾气,大皇子眼含愠怒:“你说的是,现在已经轮不到我决定了。”

    从皇帝把自己选为二弟三弟的磨刀石开始,就由不得他继续隐藏。

    这才出发多久,就有人明目张胆的来刺杀,身边的侍卫都被人收买,这明晃晃警告他这个大哥少轻举妄动,否则定后性命之忧。

    就如叶慈之前所想,萧晟的优点是隐忍,最大的缺点也是隐忍,因为太能忍总瞻前顾后,错失很多机会。

    郁郁不乐十余载,直到那场宫变才叫他放手一搏,终于挺起胸膛。

    他就是嫡又是长,论资格比下面的弟弟们大的多。

    大皇子冷声道:“尔等将这些狂妄之徒压去审讯,撬开他们的嘴,不得有半句谎言,我也会修书一封,上呈父皇秉明所有事实,盖不遗漏!”

    众人听令:“是!殿下!”

    等人群散去,侍从领着大皇子回房休息,神**言又止。

    大皇子今日突遭刺杀,本来有些不虞,又被解开心结,却是舒畅不少,直接开口问道:“你想说什么就直说。”

    侍从躬身一礼,说道:“殿下您在后宫隐忍多年,一向不爱出头,可这叶大人今日之举,是否有逼迫之嫌?”

    “逼迫?”大皇子老实承认:“刚开始我也有这样的想法。”

    侍从目露疑惑,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大皇子压低声音说道:“后来我就不这样觉得了,母后去世前总叫我忍住,只为平安,长久忍习惯了,反成了懦弱之辈,性情没有半点锋芒。父皇行伍出身,一路拼杀得来的皇位,他的想法里皇子可以勇莽,可以贪色,可以城府深沉,最不喜欢的就是瑟瑟缩缩的人。”

    侍从灵光一闪,端着热茶递给大皇子:“所以圣上叫您入刑部是这个意思?”

    皇帝觉得长子性情过于温吞,故意叫他见见血光,长一长身为皇族之子的胆量。

    大皇子点头:“对,反而是我瞻前顾后,一心防备二弟眼线,什么事情都不做,差点因小失大,反叫父皇失望。这次梁州之行也是一次机会,若是做不好,将会叫父皇更加失望,或许还会……”

    还会彻底远离那个位置。

    “那……那叶大人他……”侍从又想起话里有话的叶慈,总觉得他这人古古怪怪的。

    “旁观者清,且他心思敏锐,估计是看出了什么,来提点我一二……”大皇子说:“说来他对我也算半师之恩,今日又救我一命,此恩难报。”

    说着,大皇子又想起了什么,叮嘱道:“尔等千万不要贸然接近叶大人,他只是顺嘴一提,要是故意接近,遭父皇生疑反害了他。”

    皇帝就是这样的疑心病,你变好了他会怀疑你是否勾结朝臣,你变坏了他会怀疑你是不是烂泥扶不上墙,一辈子就这样了,各种自我矛盾。

    “奴婢明白的。”侍从越想越是。

    每回去问安时,皇帝总拿问题拷问大皇子,大皇子为了不显眼总是回答的中规中矩,显得愚笨,皇帝却比三皇子又看中哪个烟花女子还生气。

    屡屡叫他回去反省,侍从以为皇帝偏心,只喜欢肆无忌惮的三皇子。

    说起来,侍从又想起另一件事。

    皇帝对大皇子最满意的时候竟然是他不顾所有人的反对,坚持要娶从小被寄养在庄子里的大皇子妃为妻,可以说是大皇子出生以来最硬气的一天,背都被抽烂了都不肯改口纳为侧妃,就是要正妻之位。

    这个问题不但是大皇子那边迷糊,叶慈这边的人也迷糊。

    老兵们忍了又忍,嗓子哑了的那个直白说了:“皇族之人天生多疑,你不怕日后大皇子上位,认定你心机深沉,日日猜忌你?”

    叶慈当然想过这个问题,但首要问题不是这个,她摇头道:“从现在来看,他品行端正,暂时不会如此。”

    “那日后……”

    皇帝少说还有三十年命,现在折腾太过只会惹他不高兴,几乎没人轻举妄动。

    “日后也没关系,瞻前顾后可成不了事,总之我不会牵连北境王府……诸位早些休息。”叶慈老神在在地关上门,将他们隔绝在外。

    “……”老兵们心底是有这个意思,被直接挑破还是觉得害臊,对视一眼,各自不语。

    瘸腿的越想越气,踢了嗓子哑的一脚:“你说你,嘴上就不能把把门,郡主叫我们听令办事,不是叫你来指手画脚的,这些东西你会吗?”

    “……行,我不会再说了。”被踢的人呐呐不语,也知道自己犯了忌讳。

    只是各路人马都对北境王的权利虎视眈眈,怎能不仔细仔细再仔细?

    武将怎么都是错,总惹猜忌。军中地位高,凝聚力高会被怀疑是否有二心,军中地位不高,只听皇令,战场上讯息万变迟早出大问题。

    ……

    这边说到做到,第二日大皇子就写折子,将事情经过都写的仔细明白递上去。

    人倒是暂时扣下,特地说明是还没查出真凶,恐有后手,并非故意扣押,望圣上明察。

    消息传回京城已经过了数日,仍引起轩然大波,早朝又炸了一次。

    再一再二不再三,这回所有人的视线都放在了三皇子身上,温丞相亦然。

    刺杀皇子可是重罪,还是在这关头上胆大妄为,直白透着愚蠢的手段指向性太明显,且有前例在。

    二皇子党立马抓住机会,出列控诉三皇子罪状,黑锅一个接一个往上扣。

    三皇子党不甘落后,绝不能被冤枉,两方人马吵得不可开交。

    温丞相莫名觉得这是他外孙敢做的事情,但问题不是这个,现在最重要的是为其脱罪,绝不能传出三皇子为掩盖罪行残害。

    皇帝听够了他们吵架,出声质问:“老三,你怎么说?”

    视线如刀,个个都往三皇子身上戳。

    “什么……什么刺杀?”

    三皇子脸色骤白,又是扑通跪下,再次声泪俱下的辩白。

    “儿臣冤枉啊!自父皇命大哥前往梁州查清此案伊始,儿臣为避嫌退居府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怎会去刺杀大哥,我还等着大哥还我清白呢!”

    皇帝面色沉沉,叫人看不出他心情如何,只盯着辩白的三皇子沉默不语。

    温丞相绝望闭眼,暗示属下出列为三皇子辩解。

    心里头也在琢磨,若是三皇子所言属实,那刺杀者究竟是谁?

    这一招分明是要把三皇子摁死在残害兄长罪名上,皆是稍有不慎,恐招来大祸。

    第127章 纨绔非我意14

    “既然你无法拿出有力证据为自己辩解, 那就交出工部令,在你的皇子殿好好反省吧。”

    “父……”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含着冷意的双眸朝他看来,自上而下的俯视, 好似不是在看自己的儿子, 而是在看一个定了罪的犯人。

    君王多疑, 不管这事情你有没有做,只要种下了怀疑的种子, 终有一日就会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

    萧宁以往对这些说法嗤之以鼻,觉得皇帝与前世的父亲并无太多差别,有责骂有奖赏, 都是稀松平常的语气, 等着他卖乖挽回。

    头一回感觉这平淡的语气那么叫人胆寒。

    他知道皇帝并不相信自己会做这件事, 依然罚了, 还是用极不信任的态度罚。

    说再多的冤枉都比不过皇帝的态度,他只想治罪, 不问缘由。

    “臣不敢,臣遵命。”萧宁低笑一声,冷了心, 任人拖走。

    在皇权至上的世界里, 他相信那点温情做什么,估计之前的温情都是假的。

    四皇子眼睁睁看着三哥被带走, 欲言又止,眨了眨密长睫毛的双眼, 垂眸不语。

    另一边的二皇子眉毛拧的比谁都纠结, 思来想去也没理出个结果来, 见皇帝视线转移, 忙调整神情。

    ……

    消息从早朝传了出去,鄢灵玉正好携银朱赴约,参加春日宴。

    听了仆从的话,鄢灵玉直接摔了茶杯。

    这摔杯盏的声音过响,引来不少目光。

    “这是怎么了?郡主的脸色怎么这般难看?”

    宴会主人镇国公夫人探头看去,发现鄢灵玉手手抓这胸前衣襟,脸色苍白,好像是震惊过度的样子。

    镇国公夫人忙起身过去,安慰道:“果然是如胶似漆的新婚夫妇,心有灵犀的有情人,郡主是为夫婿安危忧心罢?”

    “是我失礼了。”鄢灵玉脸色仍不太好看,随意点点头。

    她身有郡主爵位,又上过战场比深闺夫人们多了层肃杀之气,就算失礼也没人敢在她面前说什么。

    镇国公夫人更不会计较,她夫君也是沙场老将,欣赏都来不及。

    她放柔声音道:“要不我命人扶你到房里休息一下?”

    “不用……”而后才反应过来,鄢灵玉歉然道:“是我反应过度,扰了夫人的兴致,我坐一会就好了。”

    “这是人之常情,怎么能怪你呢。”

    国公夫人笑了,直接坐鄢灵玉身侧,拉着她发凉的手说话:“当年我老头也是传过这样的消息回来,我直接吓晕过去,幸好好消息是粘着一块来的,不然我比你更加激动,所以我理解你。”

    众人看了也觉得情绪微妙,纷纷劝慰鄢灵玉安心。

    这不是没事么,她反应确实有些过激了。

    以前她们以为这对夫妇的结合是皇帝权衡过后的结果,什么十里红妆都是给外人看的,谁敢相信不过几个月能建立如此深厚的情意。

    现在一看,不是那么回事,当真是情深意切,情绪激烈成这样。

    感到新奇的同时,不妨碍她们多说几句好话,互相拉近关系。

    “郡主莫忧心……”

    “郡马吉人自有天相,必然平安归来,听说圣上最近很是看重你夫婿。”

    银朱被挤到人群后,静静看着她们脸上或真或假的关怀,生生忍住叹气的冲动。

    转眼看别的地方,京城近日晴朗无云,繁花盛开,当真是好景色。

    不多时,鄢灵玉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勉强应答起来,毕竟是她在京城第一场赴宴,直接走了太打主家的脸,显得失礼。

    只是那漂亮的眉峰仍是蹙着,殷红的口脂盖不住本来唇色的苍白。

    她回头看向银朱,好像有什么想说又忍住了,银朱刚想走过去,鄢灵玉就回过头。

    说说笑笑了一会,鄢灵玉脸色越来越难看,手下意识揪紧裙角,好像心跳越来越激烈,坐立难安,好像有什么事情急切的需要她去做,不知名的力量催促她离开这里的样子。

    这种感觉好没道理,从刚刚延续至今,并且越演越烈。

    又一个人快步迈入,不顾一群夫人小姐在场,看来是着急上头顾不上其他。

    “恕儿子明日不能为母祝寿。“他声音慌张道:“梁州再度连夜大雨,才修了一半的大坝被洪水冲垮,淹了大皇子的车驾,与叶大人一众下落不明好几日,圣上命我前去寻……郡主也在?”

    众人哑声了,刚刚才说过一定没事,现在却生生打她们的脸,一时语塞。

    顺着她们的视线看去,这回鄢灵玉的脸色苍白如纸,难看的很,扶着桌子缓缓站直身体。

    国公府夫人忍不住迈前一步:“叶夫人你别着急,听听华儿怎么说先。”

    一步一步走到国公府大公子面前,鄢灵玉气势逼人,寒声道:“你说什么?”

    鄢灵玉相貌生的极艳,眉眼混杂着北境母亲的血脉,显得深邃浓重,平日里看着跟普通异域美人没什么两样,直到她气势外放,才会叫人恍然醒悟,这是在战场上杀敌的女将。

    “……”国公府大公子脑子空白一瞬,不知道该说什么。

    鄢灵玉大步流星走出了镇国公府,头上钗环叮当,抢了马夫的鞭子跨上马。

    “郡主你要去哪里?”银朱着急问道。

    这时候也就身怀功夫的银朱能追得上鄢灵玉,好险扯住缰绳,把人拉住。

    “……既然走到这一步,只能接着做下去了。”鄢灵玉双目茫然,低声喃喃。

    本来她能走出镇国公府就是靠着一口气,现在被银朱拦下,那一口气就散了,在旁人眼里她神情变得恍惚。

    在国公府大公子嘴里,这段时间里大皇子携人查案,那梁州知府一副问心无愧的样子。

    因为他早将梁州府衙打造得铁桶一块,怎么也找不到错漏之处,好像这一次单纯只是无妄之灾,那县令是被受灾的暴民杀死。

    他们要什么,梁州知府就给什么,库房任进,账本任查,灾也老老实实去赈。

    就算手持尚方宝剑也无可奈何,总不可能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滥杀无辜。

    叶慈等了几天,便与大皇子联合,来了一场离间计,将梁州知府的管家策反,找到他贪污谋财与商户勾结抬高物价的证据,人证物证俱在,梁州知府这才伏法认罪,将其押解归京任听君上处置。

    到此为止就是功劳一件,不负皇帝所托。

    架不住此地被洪水冲垮,再不安顿恐怕再起暴。乱,为了安抚灾民,他们得监督修好大坝再归京,等调任过来的官员接手这一地狼藉。

    工部侍郎奉命携人前往梁州,经历千难万难平安到达,叶慈对工匠一事也有点看法,看过图纸后跟工部侍郎及工匠们聊了几句,决定携手共同监督。

    大皇子想着反正也要争储君之位,留下来给自己造势也不错,就一起去监工。

    于是被强制加班的叶慈和看热闹的大皇子去到了现场,他们几个也是能人,就这样敢走进灾后现场。

    结果就是上游在梁州知府的时候就是豆腐渣工程,这回没能拦住,一波把他们几个全带走。

    皇帝也蒙了,在朝上震怒,诛九族的话都说出来了,惹得朝臣们跪地请罪。

    生气也没法,事情还得处理,一口气点了几个人,命人去寻人,是死是活总要找一找,得给个交代。

    该死瞒着的消息就这样被传了出来,还通过国公府大公子的嘴正正经经的漏给她听,全在观察她的反应。

    鄢灵玉本就是个没什么阴谋的人,现在想不阴谋论都难,配合着他们演了一场,直接窜出国公府大门,叫他们追都追不上。

    眼看那帮人就要追上来劝慰了,鄢灵玉表现得强装振作,震惊过度的样子,心里捶死那帮人一万遍,把自己膈应吐了。

    一勒缰绳,对银朱说:“先回承恩侯府,再做谋算,最后按照我的性子,还会随承恩侯一同进宫,要求前去梁州营救。”

    银朱当然说好。

    刚调转马头,国公府里的人就追了出来,国公府夫人神情焦急,好像怕鄢灵玉一时冲动回去做什么一般。

    “郡主……你!”

    你什么都没用了,只能看见鄢灵玉远去的背影,叹息跺脚。

    银朱回头扫了一眼,心说怪不得她们突然就递来了请帖,措辞方面怪异得很,好像鄢灵玉不来叫她们有多失望似的。

    现在一看,果然各个没安好心。

    就是不知道她们的背后又站着谁,为谁图谋。

    银朱想不通,只觉得京城的人就是雾做的,总叫人猜不透他们到底在想什么,说话做事叫人云里雾里。

    走着走着,鄢灵玉突然问:“你说侯爷知道吗?”

    “……”银朱才想起这件事,与鄢灵玉对视一眼,挠挠脸:“郡马爷是侯爷的孩子,他应该知道的……吧。”

    这语气很勉强,银朱想说服自己都难。

    鄢灵玉:“……”

    那就是不知道了。

    希望他人没事,没给吓蒙过去。

    ……

    被幽禁宫内的三皇子当然也听闻此事,高兴的又摔了茶杯。

    三皇子浮肿的脸带着笑意,一拍桌案:“好啊,叫他伙同大哥总与我作对,现在死无全尸就是活该!”

    “三哥你小点声,小心隔墙有耳。”偷溜进来的老四难得长心眼,把三皇子拉下来坐稳。

    左右看看清冷的宫室,四皇子说:“三哥看起来受苦了,人清减不少。”

    不提还好,一提这事三皇子就万分难受,对着四弟连连诉苦。

    三皇子这段日子过得不好,皇帝怀疑他有问题,对他毫不留情面,连后宫里的皇后都被训斥了一番,差点就要交出凤印。

    不过结果也差不多,皇帝叫庄贵妃协助皇后协理六宫,皇后没病没痛,好端端的来个人协理六宫,可不就是分权的征兆?

    反正他这一脉人被压制的无法反抗,夹起尾巴做人,生怕皇帝的屠刀下一刻就挥到他们头上。

    保全自己,才能接着为三皇子做事。

    听罢,四皇子也说:“父皇确实是过了,这没影子的事情也能怪在你头上,不知道是谁刺杀的大哥,闹得你们父子离心,以前父皇最疼的就是三哥你,倒被二哥抢了视线,近日连连夸奖。”

    三皇子摆摆手,满脸无奈:“那又怎样,父皇一个怀疑下来,我母后都没逃过他的迁怒,现在我那多灾多难的大哥被水淹了,就怕他又把这事赖在我头上。”

    四皇子端茶的手一顿,纠结道:“不会吧?”

    “天恩难测,向来如此。”三皇子双目盯着飘香的茶壶出神,低低道。

    当时反应不及时,三皇子后续顺了一遍思路,有了怀疑的人选。

    对着老四憨厚的脸,他还是把话吞了回去,打算按下此事不提。

    他不提,四皇子无所谓惯了,嘟囔一句:“被人冤枉的滋味可真憋屈,要我就毛了,非要父皇给我做主不可。”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三皇子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图纸上,上面画着改进**的草样。

    本来他想献给皇帝讨他欢心的,到今天都没来得及给他,库房里存了一堆成品落灰。

    皇帝最近态度古怪,谁都猜不透他究竟想做什么。对自己也是一逼再逼,逼得外祖温丞相差点递折子辞官。

    如果他大哥带着证据死在梁州还好,但要是没有呢?

    从梁州那边传来的消息说找了好几天都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就意味着有生还的可能。

    他有种强烈的预感,只要大哥平安归京,就是他灾厄之日。

    这种预感来的没缘由,强烈且奇怪,但按照他以往的经验来看,只有他遭逢性命之危时就会有提醒,他已经接着提醒逃过不少次危险。

    或许这次也不例外。

    前世三十岁不到就车祸而死的萧宁惜命的很,这辈子也才二十出头,更加舍不得这身荣华富贵。

    “老四,听说你与黄将军有些交情?”

    黄将军可是禁军统领,地位非比寻常,只是最近他不知道犯了什么事,被调任为左统领,身边多了个碍手碍脚的右统领。

    更多的还是更听黄将军的差遣,不服空降而来的右统领。

    无缘无故问出这句话来,叫四皇子心念一动,抬眼跟三皇子对视。

    “三哥为何有此一问?”

    第128章 纨绔非我意15

    不知道是不是总碍他眼的叶慈不在的缘故, 萧宁出走的好运气绕个弯又回来了,运气出奇的好。

    联合后宫前朝,种种安排尤其顺畅, 叫萧宁找回了从前意气风发的感觉。

    叫他发自内心的认为叶慈一定方他。

    梁州被冲垮消息传回来的第六天, 在河岸边发现皇长子尸首的消息也跟着烈阳传回京。

    彼时皇帝已经移驾行宫, 准备避暑,听闻此消息, 当场气血上涌,差点晕过去,好险稳住了。

    大皇妃没那么好的心性,直接倒下去, 被一旁的兰真郡主扶住, 据太医诊治是悲伤过度, 难以自已。

    到底是自己的长子, 皇帝还是有点感情,回去后大病一场, 皇后与庄贵妃则在行宫侍疾,除此之外皇帝谁也不见。

    三皇子还在幽禁中,消息传出十分不易, 萧宁心本惴惴, 还有怀疑留存,但看在传消息的人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 也信了。

    又接到写着皇帝脉案的密信,萧宁心中大悦。

    “真是天助我也, 怎么会有那么巧的时机?父皇因为大哥的死讯病了, 母后那边说父皇病情不假, 苦药一碗接着一碗喝, 好几天茶饭不思唉声叹气,太医还说他要是继续下去恐危及性命。”

    三皇子一弹手中密信,放在烛火上燃烧。

    “那恭喜三哥,举事必成!”四皇子不改憨厚面孔,这就恭喜上了。

    三皇子已经美滋滋的想像自己登临帝位的盛景,拍着四皇子肩膀笑道:“你出了大力气,届时必定封你为亲王!你母妃晋为贵太妃,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四皇子只是憨笑:“那感情好!”

    “可圣上一向身体强健,怎会突然病得这般严重?”温丞相人老成精,总觉得事情过于顺利,好似哪里有错漏之处。

    三皇子不以为意:“父皇就是一向身体强健,鲜少生病,才会病来如山倒……再说了,你不信其他,也不信母后的话吗?”

    想到皇后就在皇帝身边侍疾,必定是小心翼翼,总不该传假消息坑亲儿子。

    “也是……”温丞相勉强展眉,转而询问起起兵事宜,务必做到面面俱到。

    虽不耐这个外祖父总在一边指手画脚,萧宁看在他衷心脑子又好的份上还是张嘴解说一二。

    提及他改良的**神情十分得意,不仅射程更远,杀伤力也成倍增加,比阗真人的强上数分。

    四皇子见了也感叹稀奇,直言得此物如得神助。

    萧宁越说,心中就豪气干云,直觉自己终于要熬出头了。

    梁州知府的事他是知道,甚至大部分孝敬都到了他口袋里,他如珠如宝的女儿还是他府里侧妃,也知道只要梁州知府认罪,他就荣华不再。

    皇帝是宠他,只是建立在听话乖巧儿子的基础上。

    不反只能等死,反了有可能死,为了活命,萧宁选择第二条。

    他也想好了,看在父子一场的份上,皇帝要是识相自愿写下退位诏书,他愿意留他一命,奉为太上皇未尝不可。

    大计难成,萧宁认为有心能成,他强烈希望做到的事情从能做到,就如从前一般。

    夜色很深,月明星稀,值班的侍卫望着月夜打哈欠,掰手指等轮班的同僚过来换班。

    正盘算着待会宵夜吃什么的他根本不知道,一场逼宫即将来临。

    就在他抉择该吃饺子还是该吃面的时候,就被换班的同僚当胸捅了一刀。

    “你……!”

    侍卫的双目瞪大,似乎不明白同僚的心狠手辣,身体不自觉前倾,结果看清那张拢在阴影下的半张脸根本不认识。

    对方将他一推,摔倒在地。

    这场刺杀来得迅速且悄无声息,且不是个例。

    行宫的地图早就被三皇子从黄将军手里拿到,如今他在行宫第二重门,第一重门守着的全是黄将军的从属,根本不必痛下杀手,随他一起直捣黄龙。

    皇帝多疑,断不可能将安慰只托付在一个人身上,二重门还有他新任命的右统领赵为铮。

    赵为铮有几分本事在,仍抵不过拥有新式武器的沙场老将黄将军,节节败退,打算死守第三重门。

    但这些在黄将军眼里,犹如小儿反抗壮年一般可笑。

    当夜杀声震天,尸横遍野。

    隔着三重宫门,皇帝都能嗅到那股浓烈的血腥味。

    皇帝稳坐高位,身旁站着温皇后,看似运筹帷幄,实则遭人控制。

    一旁列着他的后宫和几位重臣,各个义愤填膺,恨不得扑过来杀了这胆大包天的温皇后。

    包括兰真郡主和大皇妃,只不过她们俩情况比较特别,鄢灵玉接着幽暗烛火遮挡满脸的不耐,大皇妃低着头抽泣。

    承恩侯被拦在角落里,看着长媳妇欲言又止,在刀锋面前还是住了嘴。

    “温皇后,这就是你教养出来的好儿子。”皇帝听着越来越近的喊杀声,幽幽道。

    到底是多年夫妻,温皇后听着丈夫虚弱的声音,不忍一瞬。

    大宫女轻触她后腰,叫她态度再度坚定起来。

    温皇后冷笑一声:“那我能如何?这难道不是你逼我的吗?”

    鄢灵玉悄悄打个哈欠,不耐听他们夫妻吵架,再一看隔壁的大皇妃,她快要哭到睡着了。

    不外如是夺权、猜忌、凉薄这几个话题,绕不开的。

    然后群臣们也跟着加入家庭纷争,什么乱臣贼子,不敬君上,遗臭万年诸如此类的车轱辘话,还没他爹叫阵的时候骂的气人。

    一支利箭戳中了门前的太监,宫室内的太监宫女惊叫出声,两股战战。

    预示着三皇子已经打进了三重门,正往这边而来。

    “你还是如此。”

    皇帝停止了无意义的争吵,闭眼长叹一声,神色晦暗不少。

    像是准许了什么。

    不想再继续拖延时间了。

    温皇后以为皇帝心虚,将这些年苦守后宫的困苦全部说出,撕掉了强装的温婉面具。

    “当年你为谋储君之位,纳我为侧妃,荣宠不衰,如今却嫌温家势大,处处打压,连同我儿……”

    不耐烦越扩越大,鄢灵玉终于动了。

    反手就把挟持她的太监摁头一拧,脖颈发出清脆的响声,竟是利落绞杀。

    眼神一厉,抬腿就是一记窝心脚,将另一人踢到在地,一脚踩碎了那太监的颈骨,顺手抽来头上发钗,解决了押着大皇子妃的太监。

    顷刻间就是好几条人命,尸首倒了一地,都是徒手所杀,唯一的利器仅仅是一根金簪。

    玉面罗刹般的身影给不少老大臣留下阴影,见者避让。

    一切发生的太快,在场的人都没反应过来。

    脖颈处喷出鲜血的溅上皇后的裙摆,迅速蔓延,让那素净的裙边染上一圈深色的边缘。

    温皇后为了保证逼宫成功,这里留着的不是妇孺就是老弱,没几个能打的,倒是便宜了鄢灵玉。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立着的女子身上,她生的极艳,带着北境血脉的眉眼染上一丝锋利,勾唇一笑时比手上的刀还叫人胆寒。

    鄢灵玉一歪头,好似纯真少女:“温皇后,你最大的错误不是选择今日起事,是把我也关在这里了。”

    把自己跟老虎同关一个笼子,这不是找死吗?

    “……”温皇后呆了一瞬,厉声道:“你们都死了?还不快将她拿下!”

    侍卫们纷纷拔刀相向,只朝向站立着的异类。

    鄢灵玉丝毫不惧,视线扫过一张张陌生的面孔,眼里含着血气。

    “你们敢就一起上。”

    眉眼中的气势太盛,当真叫他们犹豫一瞬。

    鄢灵玉嗤笑:“我就知道你们不敢,一个一个孬种。”

    众人眼神都变了。

    又被温皇后厉喝,硬着头皮上,他们也不信十几个人还治不了一个女人。

    第一个照面侍卫就被鄢灵玉抢了刀,她擅长用。枪,那一手回马枪深得北境王真传,北境王看了都直呼内行。

    现在用刀勉强应付,只是不太顺手。

    到底是上过战场的女将,杀他们如瓮中捉鳖,还能一口气挑出这些三脚猫侍卫浑身的错处。

    形式骤然反转,看着病殃殃的皇帝都亲自动了,一剑送入温皇后腹部,断了这夫妻情。

    温皇后目露震惊,难以置信的说:“你根本……没……病!”

    皇帝不悲不喜:“朕给过你们机会,你没有珍惜,下药的手从没迟疑过。”

    温皇后眼中有千言万语,抖了抖苍白的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大宫女眼见着主子背被刺,呆愣在原地,被悄悄溜到身后的大皇妃一烛台砸晕过去。

    大皇子妃一扔染血烛台,冷哼道:“叫你刚刚砸晕我,一报还一报!”

    倒下的大宫女后脑洇出一片血,看这出血量估计是没救了。

    鄢灵玉:“……”

    她是记得大皇妃的力气的,一手一个大皇子。

    三重宫门也被撞开,杀声震震。

    “父皇!你可想过你有今日?!”

    迎接萧宁的不是胜利的果实,是父亲杀妻的场景。

    萧宁远远看着,目眦欲裂,大脑直接空白。

    鄢灵玉作为里边唯一站着的人,傲然立在门前,对着第一个闯进来的侍卫一抬下巴。

    “恭喜你,你是第一个。”

    什么第一个?

    侍卫没反应过来对方在说什么,感到脖子一凉,视线陡然调转,视角变成自下而上仰望着兰真郡主的下巴。

    临死前他想的却是:兰真郡主杀人时跟平常完全是两个人,传说的烈如艳鬼,十步杀一人是真的。

    鄢灵玉神色冰冷:“我守门前,还有谁敢?”

    浑厚的声音朗声宣布,是皇帝提剑而来:“传朕命令,谋逆者——杀无赦!”

    隐藏在暗处的士兵随声而动,甚至有身旁的人当场反杀,黄将军被心腹击中要害,倒地不起。

    心腹直视他震惊的眼神,嘲讽道:“我忍你很久了,乱臣贼子,当诛!”

    前前后后都是杀声,伤亡的还大多是他们这边的人,三皇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的好父皇特地在行宫里设了这一局等着他自投罗网!

    借着他的手清除想除掉的人,真是好大一盘棋啊!

    身后重重将士被杀出一条血路,尸体堆积如山。

    “微臣不负圣上所托,南三门逆贼已然平定!”

    一个温润尔雅的人越众而出,碧色长袍绣着清风明月是青竹,端的是温润君子。

    就是这样的温润君子带着浑身的血腥气,手握滴血长剑,踏着血路行到台阶前,就在他身旁站稳。

    叶慈腰佩兵符,朗声道:“臣叶慈救驾来迟,请圣上恕罪。”

    皇帝负手而立,手还提着长剑:“不早不晚,何罪之有?起身吧。”

    她这一嗓子聚拢了不少视线,包括鄢灵玉,她正双眼发亮的上下打量长身玉立的人。

    这一眼看过去,鄢灵玉就知道叶慈浑身毫发无伤,气势正盛。

    不知怎么的,看她这谪仙人染血的风姿,叫鄢灵玉更加激动,差点压不住心中的暴虐因子。

    咬了咬唇,细细密密的疼唤回她的神智。

    “长媳一向厉害我知道,臭小子什么时候也那么能了?”承恩侯倒抽一口冷气。

    一路围观的他看着浑身浴血的儿子差点厥过去,要不是有皇帝在,他怕不是会直接扑过去检查有没有伤到。

    听到承恩侯发牢骚的老大臣:“……”

    有什么好炫耀的!不就是深藏不露的儿子而已,我是没有又怎么样!

    早被人制服在原地的三皇子惊呼出声:“你居然没死!”

    叶慈等皇帝叫她起身,才笑对惊怒中的皇子:“托你的福,微臣健在,还活蹦乱跳的。”

    三皇子脱口而出:“那萧晟他……”

    另一侧传来含笑的声音,身披轻甲的大皇子同样浑身浴血,朝皇帝单膝跪地:“儿臣救驾来迟,请父皇降罪。”

    三皇子跟见鬼一样打量大皇子,差点忍不住这眉眼疏朗的男人是他三脚踹不出一个哼的大哥。

    “好啊……你也是个会装的人。”三皇子咬牙切齿道。

    随着叶慈和大皇子的出现,更多的守将出来回禀平叛事宜。

    “启禀圣上,北门叛乱已平定,奉圣上之令活捉逆贼!”

    “启禀圣上,东门叛乱已平定,已活捉潜逃的温丞相!”

    “启禀圣上……”

    全被摁下了,一个不漏。

    身着轻甲的三皇子自知行至末路,狠狠闭眼,还真有了行到末路的英雄气息。

    挣脱开压着他的侍卫,三皇子抽剑捅向伺机而动的四皇子,朝心口狠狠的一刀。

    谁都没想过三皇子会来这一招,四皇子一时不察被捅个正着,虎目圆瞪。

    “三……哥,你……”四皇子捂着流血不止的伤口,想扑过来反伤三皇子。

    三皇子难得身形灵活,居高临下笑道:“老四,你真当我不知道是谁刺杀的大哥?”

    四皇子好似不明白他说什么似的,瞪着三皇子。

    三皇子不管不顾了,朗声大笑:“你忍了很久吧!你是不是一直觉得我很愚蠢,屡屡为你刀刃都没发觉?我是看你有用才留着你,你可真是我的一条好狗!侧妃被睡了都不敢吱一声,你肯定知道的吧?”

    四皇子怒目而视,不想看这折辱人的嘴脸,恨不得将其杀之而后快。

    “你真的以为我没发觉是谁刺杀的萧晟?你挑拨之意这般明显真当我没发觉?好弟弟,你还以为你是为自己办事?”

    事到如今,三皇子已经癫狂了,也不演这场兄友弟恭的戏码了。

    三皇子放高了声音说道:“你是不是还想等我弑父谋反后,再来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打着为父报仇,铲除奸邪的名义杀了我,让你自己上位?”

    “但是现在不成啊!我失败了!你就打算杀了我向父皇请罪,好保住你皇子的身份!”

    四皇子瞳孔一缩,不用言语就能叫人看出他的想法。

    所有人都为三皇子的发言感到震惊,看向倒地不起的四皇子。

    毕竟这么多年,在大众眼里四皇子无脑,且是三皇子的附庸,一把指哪打哪的刀。

    他的母妃只是一个小小的嫔,相貌平平家世平平,在温皇后手下伏低做小,事事敬着皇后。

    谁能想到好刀敢反抗他的主人?

    众人都快被这口兄弟相残的大瓜噎死。

    叶慈本立在他们身侧,在他们爆发的时候悄悄往旁边挪了几步,让出平台任由发挥。

    请开始你们的表演。

    她倒没有对这幅场景感到震惊,早有预料。

    不论是这场提前发生的逼宫,还是十几年后才会发生的逼宫,四皇子萧平都是打算这样干的。

    结果跟现在差不多,临门一脚就被发现了,如今日一般。

    三皇子惨声大笑,对着冷漠的帝王控诉:“你看!这就是你的儿子们,从没有人对你交付真心!”

    “萧晟从小就故作愚笨,老二挑灯夜读伪装神童,老四甘愿伏低做小……哦对,还有老五这个真神童被你丢去守皇陵了。”

    皇帝高高立着,俯视着他的儿子们。

    那一声高过一声的控诉,响彻夜空。

    “是你教我孤注一掷,狭路相逢勇者胜!”

    “是你将我捧起来跟二哥对擂,巩固你的皇权。”

    “也是你步步紧逼叫我谋反,好当你清除碍眼的世家们!你看不顺眼温家,你看不顺眼镇国公府,你还看不顺眼林氏,杨氏!你好多人都看不顺眼,因为他们不服你,觉得你老了!”

    三皇子只想直抒胸臆,痛骂这惨状,哪怕自己也被这社会改造了性情,变得冷血无情。

    这三皇子有几分口才在,一手指向大皇子,看着皇帝诘问。

    “如果我没了,老四没了,下一个又是谁?是大哥!你会给所有希望给大哥,叫他跟二哥对擂,像养蛊一样斗出仅剩的蛊王,好平衡你的朝廷势力,所有人只听命于你,在你手下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萧晟你且记住,今日之我必是他日之你!我在黄泉之下等着看你的下场!”

    “你迟早会成为孤家寡人,无人床前侍奉,无人惜你怜你!自你登上皇位就该如此!”

    “你比龙椅还冷啊!父皇!”

    皇帝拧紧眉毛,冷声下令:“皇三子萧宁胆敢犯上谋逆,将这逆子压入大牢!”

    皇帝一张嘴,立马有人动了,押着三皇子的臂膀跪下,脸侧碾着粗粝的地面。

    人是被制服了,嘴还不停歇,真不知道他前世是做什么的,那嘴一句比一句会说。

    “鄢兰真,你以为你父王舍得叫你嫁到京城,隔着千山万水?那是我那好父皇再三暗示你得嫁到京城,以防北境坐大,只认北境王不认皇帝……你看看,你们鄢家满门忠烈,还不是被他猜忌!”

    “鄢兰真!我看你后不后悔今日这样护着皇帝!”

    散发着铁锈味的剑鞘塞到三皇子嘴里,顶掉了两个大门牙,鲜血流了满嘴,血呼刺啦的可吓人。

    可算是堵住了这张聒噪的嘴。

    叶慈幽幽叹道:“微臣无礼冒犯了三殿下,请你恕罪。”

    她是个严谨的人,皇帝一天没说废黜他皇子身份,她还是会尊称为三殿下。

    三皇子如刀的眼神瞪向叶慈,要不是受制于人,估计会跟叶慈提刀互砍三百回合,不死不休。

    “……”

    众人也没想到叶慈这样干脆利落,无语了一阵。

    叶慈表情为难:“你太会说了,再让你继续说下去,整个朝廷都要闹翻了。”

    心底叹息道:萧宁前世该不会是干传销的吧?智商没多高,挑拨人心倒是很有一手。

    叶慈斯斯文文客客气气道:“二位将三殿下押到大牢去吧,剑鞘就这样含着去,放下了会流更多的血,这般不雅。”

    俩侍卫:“……”

    三皇子:“……”

    一路含着老长老重的剑鞘去?你他娘的是魔鬼吗?

    目送三皇子的背影远去,叶慈心满意足了。

    说好的皇位没了就是会没了,他本人也会在规则允许范围内死亡,她没犯规。

    谋逆不成被皇帝治罪而死,这个死亡条件在规则内允许。

    贸然刺杀,或者是意外身亡,则不是规则内允许,会遭到世界意识激烈的反抗。

    虽说他提前十几年谋反自己也出了一份力,自己一路升迁,步步扒了三皇子掩盖罪行的皮,想起自己手上的证据,就算三皇子不反,不死也残。

    但是败者为寇,一路走好,自己不会去送终的。

    叶慈含笑回头,想跟亲亲老婆叙叙旧,就对上承恩侯的双眼。

    情绪过于复杂,叶慈暂时分析不出来。

    幽幽的承恩侯用幽幽的目光看着叶慈,幽幽道:“这是谁呀?这不是我那一去不回头,信也不往家里寄,叫亲爹心惊胆战一个月的好大儿吗?”

    叶慈笑容微滞:“……”

    求助的目光投向鄢灵玉,岂料她妻敢于做一个昂首挺胸的女子,看天边孤月,看郁郁葱葱,就是不看叶慈。

    为人子叫父母担忧,确实不该。

    叶慈顶着浑身的血追着亲爹解释,好容易跟他解释清楚自己是怎么从灾后现场脱困,一路到达京城外接到皇帝密令,带人潜伏在行宫随时准备救驾,因为情况紧急且九死一生,根本来不及跟承恩侯说,连鄢灵玉都没来得及沟通,全靠她去皇帝面前闹。

    承恩侯停住脚步,捏着鼻子,满脸一言难尽:“为父知道了,快去洗漱一番,换身衣裳吧!”

    不知道的可看不出来这是惭愧解释,还以为是什么新型折磨方式。

    承恩侯一介斯文人,可经不起惊吓。

    要不是性子还是那样混不吝,他都以为这不是他儿子,被掉包了。

    鄢灵玉晃晃悠悠的跟着叶慈身后,实在看不过眼叶慈折磨公爹,把人扯走了。

    寻了个偏殿洗漱,叶慈也算是洗净了全身疲惫,紧绷的心弦放松一二,泡在浴桶里昏昏欲睡。

    都在享受这难得的安静,没人想说话。

    银朱砍杀了一晚上,也累的很,在隔壁睡下了。

    鄢灵玉给她洗头发,洗了满盆的血垢,换了几盆水才把这头青丝洗干净。

    可以见得这人一路走来,表面是书生打扮,干的尽是十步杀一人罗刹行径。

    清水荡荡,模糊了水下盛景,只露出一截冰肌玉骨的莹润肩膀。

    鄢灵玉看痴了,凑过去啄吻那一刻即将滑落的水珠,顺着利落的弧度往上吻去,咬上了耳垂,又不舍得用力只好细细舔吻,叫人耳朵痒痒。

    情。潮暗生,叶慈有点累,侧过脸任她舔吻,潮湿且毫无章法。

    轻咬着细嫩的皮肉,留下一朵梅,又一朵梅,如雪上红梅,漂亮的很。

    素手如水,搂住了对方的肩膀,脸贴着颈侧轻轻蹭了蹭。

    鄢灵玉语气含糊道:“今晚的你,可真好看啊。”

    叶慈密长的睫毛先开一条缝,好像明白了她在指什么,拉过一只手来把玩,轻笑道:“你这癖好可不一般。”

    十指相扣,分不清谁的手更烫,只知掌心贴合着,好似一直没分开过。

    鄢灵玉老实承认:“我也就这毛病,喜欢看玉人染瑕,拉下神坛来,共探红尘深浅。”

    水波一动,叶慈仰头与她对视,鄢灵玉眼里还有微消的血性,呼吸微促,仍亢奋着。

    叶慈转过身轻柔的捧着对方的脸,亲吻她的眼睑,很薄,能轻易感受到底下的颤动。

    “这里不是北境,没有随时进犯的阗真蛮子,不用紧张,有我在……”

    哗啦一声,清水拂过躯体,一颗一颗砸进水面,砸出一片片涟漪。

    余下的话都淹没在唇齿相交中,含含糊糊的,字不成句。

    鄢灵玉被勾着腰,强迫仰着头,有些喘不过气来,掌心乱蹭,触摸着如玉般的细腻肌肤。

    最后鄢灵玉也不知道是怎么睡着的,只知道自己枕着胳膊,紧贴着对方的胸膛。

    枕着平缓有力的心跳声,一夜好梦,梦中不知花落多少,轻舟荡几回。

    ……

    今夜过后,行宫终将归于平静,血迹被清理,尸体被掩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在皇宫里守着的二皇子隐约知晓这里发生了什么,但不敢无命令贸然出兵查看,以免被治窥伺帝踪之罪。

    于是当他看见活蹦乱跳的大皇子被吓懵一瞬,差点没绷住自己大喊一声。

    顶着大哥笑眯眯的眼神,二皇子愣是忍住了,谨慎道:“大,大哥平安归来,真好。”

    “谢谢二弟的祝福。”大皇子依然笑眯眯,笑容里多了点什么:“二弟留京守候,辛苦了。”

    二皇子礼尚往来:“大哥前往梁州查案,几经历险,更加辛苦,小弟我在这高枕无忧,劳苦功高盖不过你。”

    两人聊了一会,二皇子按捺不住了:“就是三弟四弟怎么没跟着回来?”

    大皇子风轻云淡道:“哦,三弟谋反,关囚车里了,四弟被三弟当胸一剑,昨夜就凉透了。”

    二皇子点点头:“原来如此,三弟他谋反了……嗯?!他干嘛了?!”

    “……就是你听到的那样,别怀疑你自己。”大皇子拍拍他肩膀,给予他来自兄长的安慰。

    大早上就被这消息震在当场的二皇子久久没能反应过来,他喃喃道:“我以为是刺客刺杀父皇,不想是三弟谋反……他如何敢的?”

    这话大皇子没法回答,收拾收拾准备上朝。

    有三皇子谋逆在前,温皇后“愧对皇帝,引颈自戕”在后,皇帝宣布封大皇子为王也没那么引人注目了。

    皇帝没藏着掖着,当朝宣布对皇三子与一同谋逆的同伙的处置,不外乎是抄家,流放,诛九族。

    哪怕是曾经赋予万千宠爱的皇三子也逃不过毒酒赐死,留尔全尸,只为一全父子之情。

    宣读完处置的圣旨,这一下,朝堂就空了一大半,苦寒之地又要输送一批人才。

    帝王一怒,浮尸千里,都以为皇帝老了会心慈手软,实则不然,他的屠刀和年轻时一样锋利,从未停下过打磨。

    没参与者暗自庆幸,笑看参与者的惨状,捧高踩低从不会少见。

    “……皇长子萧晟彻查梁州一案,平定叛乱,救驾有功,特封秦王……”

    “萧晟听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萧晟掀袍下跪,当朝接过圣旨。

    众人心思各异,盯着皇长子的背影低头琢磨着什么。

    一溜五个皇子,死了三,才开始封王,封号还是秦。

    秦王,向来有能之王便会得此封号,得此封号大多登临帝位。

    不知这是否皇帝隐藏的意思。

    本就尊立嫡立长制的清流们可就崛起了,将视线投向了一时风头无两的秦王殿下。

    论功臣,叶慈也在此列,只不过她的官衔本就是破例过,再往上走就显得太夸张了。

    可是彻查梁州案有她份,整治商户有她份,大坝的图纸有她份,行宫救驾有她份……简直哪里都有叶慈。

    工部侍郎至今都在双眼放光,恨不得与叶慈彻夜长谈……

    为了避免过早面临封无可封,皇帝权衡过后,只好赏赐不少金银财宝,珍稀摆件。

    但这些对于江南第一富商外孙的叶慈只是锦上添花,除了显示帝王恩宠,帝王恩宠和帝王恩宠,也没太多用处。

    至于鄢灵玉行宫护驾有功,也赐下一应赏赐,将她的郡主爵位提为食邑一千五百户。

    承恩侯府中,鄢灵玉对着这堆东西欲言又止,最终没说什么。

    “臣谢圣上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想要的不是钱财珠宝,心里也清楚,她想要的皇帝是不会给她的。

    至此,尘埃落定。

    散朝之际,秦王萧晟被喊去议政殿,看看出宫建府挑在什么地方。

    二皇子被打击的不轻,扭头去找庄贵妃问清真相,不过连遭惊吓的庄贵妃没那么快有力气回答二皇子的疑问。

    事业就是人最好的美容剂,不论男人女人,秦王看着都比以前俊上几分,爽朗几分。

    叶慈站在原地,看着秦王萧晟意气风发的背影,小声道:“希望你能知道在皇帝面前不争才是争的道理,秦王殿下。”

    背后被人顶了一下,承恩侯问她:“你看什么呢?”

    叶慈随口胡扯:“没看什么,看天边一只鸟飞过,尾巴好像是红的。”

    承恩侯也不知道信没信,随便应了一句,转而谈起其他。

    父女俩一块出门,两身朱红官袍并排走,端的是风姿潇洒,年轻的气质温润,年长的沉稳斯文,从背影来看那真有说不明白的好看。

    一路上看其他官员都是两两三三凑着走。

    她升官升得快,在哪都是空降,同榜进士还在翰林院或底层挣扎,只有她一跃成为从四品大理寺少卿,成了众人仰望的对象。

    现在上来结交难免有人说他巴结叶慈的嫌疑,遭人非议,同榜的好友也只敢私下跟叶慈多说说话。

    文卫和曾叹息道:“以前我还能叫你敬雪兄,现在只能老老实实跟着叫叶大人。”

    也就意味着没什么交好的官员,大伙都靠量她,她也在考量大伙,暂时比较独。

    估计是承恩侯发自内心的认为叶慈长大了,能独当一面了,竟然跟他聊起了叶肃的婚事。

    有时候叶慈也不知道该说承恩侯活得清楚好,还是活得糊涂好,对自己信任成这样。

    不过按照叶慈的意见,她不赞同那么早定亲,有理有据:“叶肃现在才十五岁,还是专心读书的年纪……况且圣上这几年正是用人之际,先不考虑这些吧,免得坏了注意力。”

    承恩侯一想老大二十岁才有着落,老二应该也不着急,深以为然的点头。

    “你说的是,有你在,他不用着急。”

    叶肃不知道他大哥一句话,就让他当真寡到二十岁,又是继叶慈后尘成为京城剩男。

    第129章 纨绔非我意16

    建兴二十三年, 冰雪初融,正是冷的时候。

    官道之上,一队骑士飞马踏雪, 留下一串凌乱深刻的蹄印。

    文卫和扬鞭策马, 裹紧了身上的披风, 眼见天色昏暗,下一处城镇要遥不可及, 继续走下去怕不是要在野外过夜。

    他扬声喊住走在最前头的人:“少卿大人!”

    前头骑者稍缓速度,侧过沉冷素白的脸,颜色深沉的披风随风翻飞,脖颈处的灰狼围脖在她身上不显臃肿, 衬出几分雍容矜贵气。

    这一打眼看过去, 不知情的人会以为是温润尔雅的王公贵族, 而不是杀伐果决的大理寺少卿。

    叶慈:“怎么了?”

    去年文卫和调任大理寺任职大理正, 是叶慈的下属,此番随她出京办案, 正往回赶的路上。

    文卫和加快速度走到叶慈身边,口鼻呼出一片寒气:“这春寒料峭,昼短夜长的, 我看地图一时间也赶不到下一个城镇, 不如就找个地方休憩,明日再继续赶路?”

    有文卫和开头, 其余属下纷纷附和。

    “是啊少卿大人,我看稍晚时候还会下雪, 继续赶路下去就得上荒野上过夜了。”

    “沿着这条道过去, 好像有一处寺庙, 能向僧人借宿一宿。”

    特地出京处理的案子情节过于惨烈, 犯人极其难缠,拉长了审理时间,仗着皇亲贵族身份耀武扬威,企图收买办案官员。

    生生把涵养极佳的叶慈纠缠出几分火气,好几天都是冷着脸。

    属官员们惯会做人的,不敢在这关头上开口,生怕上峰的火气烧到自己身上。

    有文卫和开头,事情就好办起来了。

    “也好。”叶慈左右一看,勉强压下烦躁的心情,也就点头同意了。

    一队人放缓速度,在天黑之前找了个方才说的寺庙,可惜早已荒废。

    不过有瓦遮头的也算好事,众人打算在此地生火取暖,将就一晚上。

    临到门前,叶慈翻身下马,荒废寺庙的破烂大门半敞,呜呜的寒风往外灌,扑了来人一脸腐朽气息。

    几人也跟着下马,双腿踩上实地差点腿软跪下,双膝颤抖,才恍惚想起自己骑了大半天的马。

    破庙门前有两道极深的车轮印,马蹄印和脚印混杂交错,好像举家迁徙的过路人留下的痕迹。

    “这时间越晚,天越冷啊。”文卫和搓搓冻僵的脸,

    正想跟着叶慈身后进门,却看见踏上台阶的人背影停顿,扭头看向另一侧。

    “……少卿大人?”文卫和犹豫喊道。

    叶慈举手打断他说话,侧耳倾听一会。

    从林间吹出的风裹挟着细微的哭声,那哭声渐渐微弱,衬托着周遭的场景都变得诡异起来。

    见叶慈神情专注,文卫和也跟着去听,但听了半天都没听出什么来,就看她转身往林深处走去。

    叶慈随口道:“我去那边看看,不用等我。”

    文卫和一懵,呆呆的说:“好。”

    从属官员们都先进去把里面料理干净,招呼着文卫和一块进去,他还担心上峰的安慰,摇头拒绝了。

    文卫和道:“你们先去,我等等少卿大人,这等僻静之地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免得照应不来。”

    “那行,我去拾点柴火来。”其他人一看也是,加上冻到打摆子,就不再多客气了。

    文卫和顶着寒风在门口站了一会,腿都要站僵了,结果就看见闷声不吭的叶慈回来了,怀里抱着好像抱着什么。

    “少卿大人你这是……”文卫和上前迎接,终于看清了对方怀中之物,惊讶道:“哪里来的孩子?”

    “被人遗弃的孩子,在后面小道上枯草丛里发现是。”叶慈神情复杂,拢了拢披风为其遮挡冷风。

    “那还真是可怜,大人快进去说话。”文卫和自己也有个刚出生的孩子,正是父爱爆棚的时候,见不得婴孩受苦。

    叶慈与他擦身而过,文卫和探头看去。

    只见那婴孩脸色冻得通红,缩在襁褓里,或许是营养不良的缘故,又瘦又小的像只失去母亲的小猴子,看着就可怜。

    这不,连哭都没力气哭了,憋着嘴用眼泪汪汪的双眼看人。

    文卫和这个新晋父亲都被孩子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的心头酸软。

    “少卿大人怎的那么晚才进来……呀,您抱着什么?”

    几个在里面忙活的官员扭头看见叶慈进来,惊讶问道。

    叶慈低头看着孩子,说道:“在外边捡到的弃婴。”

    “那还真是可怜,天寒地冻的。”

    “这天下太平的,怎还有这种事情发生,幸好这孩子走运撞上少卿大人,不然得冻死在此地了。”

    “看着包着孩子的襁褓用料不差啊,怎么就舍得弃了?”

    “男孩还是女孩?”

    叶慈把手暖热了才探小孩的肚子,还是鼓鼓的,看来暂时不饿,舒口气道:”女孩。”

    像是摸到了什么东西,叶慈把手抽出来,指缝夹着一叠薄薄的纸,透着火光能看见里面有隐约的自己。

    展开一看是娟秀字体写下孩子的生辰八字,角落写着她的小名——阿辞。

    文卫和坐她隔壁,看清了那行字体,当即笑道:“她名字居然跟少卿大人同音,还是你见到的,可见这孩子跟你挺有缘分的。”

    “是啊,不光同音不同字,还被我提前捡到。”叶慈对照着生辰八字,心情越发复杂,眉心微蹙,像是在考虑什么难题。

    “?”文卫和听出她措辞里的怪异,有些疑惑的看向她,试图问:“少卿大人,我,我能抱抱她吗?”

    柴火燃烧发出毕波响声,散发着滚烫的热意,映红了孩子的侧脸。

    叶慈把人放他怀里:“抱吧。”

    “这孩子都不哭的,还挺乖。”文卫和姿态熟练,把孩子抱的稳稳的。

    “我看看,要说我家刚出生几个月的时候最会闹腾了,闹得我和夫人彻夜难眠,就没歇过嘴!”

    几个大男人放下围过来看这个孩子,围在一起毛手毛脚的捏捏小孩的脸。

    小孩朝对方咧嘴一笑,吐了个奶泡泡。

    有人乐了,对着同僚说:“她还会冲我笑,都不怕人的!”

    这小孩乖得很,自打进了这暖和的地方就不再啼哭,眨巴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瞅人。

    想起自家皮孩子,几个官员父爱也跟着爆发,轮流抱着女婴逗弄,破庙里笑声阵阵。

    他们也是无聊过头了,用逗弄孩子的时光来打发时间。

    叶慈看了看又跑到文卫和怀里的婴儿,喊出了系统:“是她吗?”

    【您稍等,正在查询……】系统道:【是的,是您想的那个人。】

    叶慈搁在膝盖上的修长手指敲了敲,又问:“那你知道她今生命格吗?”

    【她已经不是关键人物,只能大概知道身份,无法查询她的命格。】系统这次给出否定答案。

    其实不问去系统,叶慈自己都能按照八字测算出来,那么多个世界的任务也不是白做的,多问一句只是想确定一下答案,看看是不是自己算出来的那样。

    “小丫头这是跟女扮男装杠上了吗?”叶慈低低道:“又是相似命格。”

    这问题系统没法回答,保持沉默。

    长叹一口气,叶慈拿着柴火捅捅火堆,心里在思虑着。

    按照她今生的命格,应该是出生后被生母遗弃路边,被冻的只剩一口气的时候,大难不死让路过的商户夫人仆从发现,被她抱回去养。

    那位夫人生来体弱,怀孕几次都流产,根本怀不住孩子,还被大夫断定不能生育。

    她的丈夫是父亲生前为她招来的赘婿,听闻此消息一改憨厚面孔,仗着老丈人去世,大摇大摆的纳了几房美妾进门。

    美其名曰替夫人家传宗接代,孩子会抱给她养,也会冠夫人家的姓。

    结果孩子出生后,美妾不舍孩子被抱走,她一哭诉男人就心软了。

    对着夫人再**悔,总言左右而顾其他,孩子也不是随夫人的洗不过。

    夫人也知晓男人不可信,权利只有掌控在自己手里才算是自己的,谋算着夺回家产。

    一次查账归家时捡到了弃婴阿辞,被身边的丫鬟婆子一劝,也动了心思。

    她知道这是女婴,仍把她当成儿子抚养长大,给予她教育,教她读书成才,经营生疑,严格以待,就为了给自己争一口气,守住家业。

    阿辞不负夫人厚望,与丈夫爱妾生的孩子的争夺中占据上风,熬死养父,驱逐庶弟与姨娘,经历千辛万苦成了一家之主。

    不论前世今生阿辞都是个要强的脾性,还不到三十岁,她就将商户家发扬光大,一跃成为当地首富。

    因着身份原因阿辞终身未嫁,面临着子嗣凋零的窘境,阿辞被养母哭得无可奈何,只好忍痛答应养母的要求。

    秘密借种留下血脉,她又当爹又当娘抚养孩子长大,对外说孩子母亲早已去世,自己无心再娶,专心教养唯一的孩子。

    总的来说阿辞的命运不算差,少时命运多舛却大难不死,青年掌权虽有挫折但事遂她愿,晚年则子孙满堂,无疾而终。

    有起伏有波澜,更多的是她走上更高层的踏脚石。

    不过有得必有失,就是从小养母对她要求甚高,性格略显偏激,一旦退步或者什么事情没做好就会惹来责骂。

    被压迫的夫人把压力转移到阿辞身上,迫切的要求她做到自己做不到的事情,非意志力坚强者在夫人膝下长大估计会被逼疯。

    叶慈正对着火堆思量着,就听外面隐约有说话声传来,夹杂着清脆马蹄声。

    她手上动作一顿,就知道是商户夫人来了,问题再次摆在台面上。

    把阿辞给夫人,还是不给夫人。

    该不该让她继续原定的命格。

    “有人来了?”

    里边正热闹着的官员们都收了声,看向了门口。

    一个中年男人敲门而入,看见各个都穿着官袍,腰佩令牌的,看着就气势不凡,惊讶了一瞬。

    男人又作一礼,说道:“原来是几位大人,小人叨扰诸位了。”

    到底是灵活的生意人,很快调整表情,脸上陪笑地解释几句。

    大意就是他们夫人路过此地,想着天色不早,希望能在这里休息一夜,保证互不打扰。

    说完,眼尖的男人将视线放在叶慈身上:“外面风雪渐重,还请这位大人发发善心,答应小人之请,怜惜一二分这些个女眷们。”

    很明显他能看出稳坐不动的她才是拿主意的,这气势能压过不少人去,反正他之前见过的父母官没有她十分之一风采。

    “可以。”叶慈把阿辞抱回来,轻轻拍了拍。

    文卫和他们是为民请命的官,也不爱摆什么架子,既然领头的叶慈都点头答应了,他们怎会不答应对方的请求。

    当即将这地方分他们一半,各自收拾好重要的东西。

    中年男人再三道谢,脸泛喜气地出门回话。

    夫人被丫鬟们扶着进来,披着厚重的披风,年纪不过双十年华,生的秀美羸弱,包裹的严严实实。

    就算是这样还是忍不住喉间轻咳,尽显扶风弱柳之态。

    跟着进门的丫鬟们也看见了火光下的侧脸,难得见到这样好看的人,顿时羞红了脸。

    几个官员们背对着夫人,交谈的声音小了不少,尽量不冒犯到她,同时没放松警惕,手扶着腰间的佩刀。

    夫人身为拿主意的人,本想过来向他们道谢,看见正中央的人时,愣怔一瞬。

    准确来说她是看见孩子后才愣住的,估计对这突兀的孩子感到惊讶。

    毕竟恬睡的婴儿与冷面的官员怎么看怎么不搭。

    叶慈注意到她的目光,眉峰稍敛。

    手上一动,用披风盖住阿辞熟睡的小脸,似是不希望被她看见。

    第130章 纨绔非我意17

    礼部中。

    承恩侯还没下值, 就听说他外出审案的长子带了个不知名的婴孩回了承恩侯府。

    据说眉眼与叶慈本人有六七分相似,还是他亲手抱回去的,绝对是什么不知名的外室所生。

    “想不到啊, 你这闷声不吭的长子竟敢带孩子回府, 难不成外界传的惧内有假?”说话的官员朝他挤眉弄眼。

    不过堂堂从四品大理寺少卿惧内这个传言并非传言, 是叶慈亲口所说。

    起因是风流的齐郡王有意结交叶慈这个风流才子,当众宴请家中听花魁弹琵琶, 至于在哪里谈就说不准了。

    叶慈察觉他话中意思,再三委婉拒绝他的好意。齐郡王不服,认定叶慈怠慢他,讥笑她是不是惧内。

    不曾想叶慈当场点头承认, 说她家有贤妻, 色若春晓, 惧内不丢人, 赶着回家吃饭。

    那过于理直气壮的语气都把齐郡王都说愣了,目送她看似潇洒实则跑的飞快的背影。

    承恩侯顿时冷了脸:“此话当真?”

    那礼部官员再次点头:“出去宣旨的王大人亲眼所见, 就是他告诉我们的,叶少卿进宫述职都没舍得把孩子放下,态度可宝贝了。”

    “亲眼所见……态度可宝贝?”承恩侯跟着喃喃, 眼前一黑。

    “你也别太气了, 起码他们夫妇二人成婚三年未有所出,补了这个遗憾。”礼部官员嘴上劝慰着, 心底暗笑他日日吹嘘的儿子品行也不过如此。

    发妻未生下长子就敢闹出个外室子来,搁谁家都要给家法伺候, 被斥骂品行低劣, 玷污门楣。

    若是为官者, 则被御史台那帮臭石头参上几本, 年底吏部考核都会有影响。

    “遗憾个屁!这逆子看我怎么抽他!”承恩侯当真动了怒,起身就走,气势汹汹。

    “叶大人你去哪?”拱火的官员忙叫住承恩侯,福至心灵道:“该不会是回去揍儿子吧?”

    承恩侯气呼呼的背影肯定了他的想法,叫那官员暗暗咋舌。

    摇摇头,笑道:“说什么承恩侯府百年清流,我看不过如此。还不是长子养外室,巴结着兰真郡主,生怕被北境王问责。”

    尚在府中安置弃婴的叶慈不知危险的来临,还对鄢灵玉介绍她的来历。

    “你说她也叫阿辞?”鄢灵玉听得津津有味,手忙脚乱地纠正抱孩子的姿势,好不容易才调整好,笑道:“那你们还挺有缘的。”

    春李和蒲氏也好奇的看着孩子,那个叫阿辞的孩子不哭不闹,只拿着眼睛打量周遭环境,黑眼仁骨碌碌地转着,机灵得很。

    看的蒲氏连连称奇,言说她必定是个机灵孩子。

    春李个子小,要垫着脚才能看全脸:“那知世院里就不是我最小了,有人比我更小!”

    只有什么都不知道的庆丰满脸一言难尽,对着这和谐欢乐的场景欲言又止。

    这孩子长得那么像他们大少爷不说,大少爷还出京查案两月余未归,这孩子刚好就是三个月大……叫庆丰不多想都难。

    “唉……”庆丰不愿背主说出真相,也不愿跟着哄骗兰真郡主,只好痛苦的捂住双眼。

    他默默想着:兰真郡主性情纯真随和,是个好妻子,大少爷还这般对她,终究是郡主错付了。

    就在庆丰莫名神伤的时候,仆从过来通传侯爷回府了。

    “嗯?今日怎么提前下值了?”叶慈心情正好,没注意到仆从古怪的眼神:“你先下去吧。”

    “是,大少爷。”仆从退下,他眼里明晃晃写着:侯爷正拎着棍子在赶来的路上,大少爷望自珍重。

    “叶,敬,雪!”

    不多时,叶慈身后传来承恩侯咬牙切齿的声音。

    众人回头一看承恩侯脖子都气红了。

    大管家正追着他,浑身都写满了手足无措,无处下手:“侯爷!您莫冲动,要不您仔细问问,兴许是有误会呢?”

    叶慈:“?”

    众人:“???”

    “孩子都大摇大摆抱回来了,”承恩侯手一指鄢灵玉怀里的婴儿:“你说误会在哪?”

    “啊?”叶慈好多年没被揍了,依然为此场景动了刻进灵魂里的记忆,抬腿就跑。

    边跑边劝:“爹你有话好好说,做什么动手动脚的,这多伤身体,你说是吧?”

    承恩侯一个扫腿棍偷袭不成功,显露出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灵活,手腕一挽就奋起直追。

    鄢灵玉眼睛上下一动,眼睁睁看着叶慈往上一跳,落地就跑。

    “是你个头!你别喊我爹,没你这样的……这样的……”承恩侯到底力有不逮,气喘吁吁道。

    “等等!你听我解释!”叶慈绕了庭院半圈,姑且明白承恩侯气在何处。

    三下五除二就说了全程,好歹是平息了承恩侯的怒火,他靠着大管家,哑声问:“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断不敢欺瞒父亲!”叶慈笑道。

    承恩侯没搭理她,转头看向鄢灵玉,她也承诺对方说的是真的,看样子不像是勉强。

    才叫他松一口气,被大管家扶着走过去:“我承恩侯府家大业大,倒不至于养不了一个孩子……这孩子叫什么名字?”

    叶慈:“路边弃婴,无姓氏,只有一个小名叫阿辞。”

    鄢灵玉把孩子递给蒲氏抱着,从袖子里掏出手帕替叶慈擦掉额上薄汗,黏黏糊糊的样子闪瞎承恩侯的眼。

    “……阿辞?”他本来没什么想法,低眼一扫,目光稍稍停留:“给我也抱一下。”

    蒲氏有些犹豫:“您……”

    “哼,我都有两个儿子了,还能不会抱孩子吗?“承恩侯伸手一摊,完全忘了叶肃今年十八岁这件事:“给我,我抱孩子的手比揍你家大少爷的时候还稳,绝不会摔着。”

    蒲氏:“……”

    大少爷什么时候变成一个计量单位了?

    叶慈摇头失笑,匆匆归府的她倚着鄢灵玉休息一下,有凳子不坐,就是要站一块挨挨蹭蹭。

    不过承恩侯倒是没撒谎,姿势上有些生疏,起码是把人抱稳了。

    “你说她才三个月大,这重量太轻了,得吃点东西补起来。”承恩侯问:“你打算亲自收养她,作为你的长女?”

    叶慈终于暴露真实目的,笑道:“我已做主代父收为女儿,长辈在前,就等着你取名。”

    “?!”鄢灵玉反应快,猛的扭头看向叶慈,唇角正翘着温雅笑意,一看就不安好心。

    竖起一根修长白皙的手指,叶慈把手指抵到她唇边,不让她说话,凑到她耳边说:“嘘——我们不告诉他。”

    “……”鄢灵玉无言她的幼稚,还是配合了。

    承恩侯被她绕了一下,没察觉到不对劲,他点点头道:“这么小取名字怕她受不住,京城大多婴孩都叫着小名到三岁后再取大名。但你和叶肃也是一出生就有大名,既然她做了侯府小小姐,那她也就不例外吧。”

    阿辞蹬蹬腿,小脸对着承恩侯咧嘴一笑,似乎很期待。

    “你这孩子虽瘦,但够有劲。”承恩侯稍一沉吟,便说:“既然抛弃过往,入我府门,就随我叶氏为姓,惟愿前程繁花似锦,不复暗沉……就叫锦辞吧。”

    “叶锦辞,好名字!”

    有叶慈第一个开口赞同,没一个人提小小姐的名字应该避讳侯府大少爷的名字,心照不宣咽了这句话。

    叶慈鄢灵玉身后一躲,探了半张脸出来:“那我就替小妹多谢父亲取名。”

    承恩侯不解:“她小名不是叫阿辞吗?什么时候变小妹了。”

    叶慈把自己藏得更加严实:“没变啊,小妹是辈分不是小名。”

    “?”承恩侯傻眼了,对这个孩子是很喜欢,没想过自己收养。但听叶慈这么一说,心里倒是没多抗拒。

    但仔细回想刚刚叶慈说的话,承恩侯哪能不知道自己被绕弯子了,瞪眼道:“你刚说的是做主代父收为女儿?不是你自己收养?!”

    “我跟灵玉二人世界都过不够,哪有心力去照料一个孩子……”叶慈背靠郡主好乘凉,大言不惭道:“就替你收养,我也有个妹妹玩玩,多一个人喊我大哥。”

    承恩侯抱着孩子就好往她那边走,边走边说:“收个妹妹玩玩?你个臭小子!小孩能说玩玩的吗?”

    搂着鄢灵玉的腰步步后退,这动作放她身上分外幼稚,叶慈笑道:“爹你要当心啊!锦辞才三个月大,不经摔的!”

    承恩侯下意识搂紧了孩子,把一众都看笑了,小孩天生欢乐性子,跟着大伙一起笑。

    “他们笑话侯爷,你跟着笑什么?这么小就会取笑人了?”承恩侯气不打一处来,对着叶锦辞指指点点。

    小孩笑得更欢了,挥舞着拳头,砸中了他的鼻梁。

    “没事吧,侯爷?”蒲氏连忙上前,从他手上抱过孩子。

    “您撒开手让我瞧瞧有没有伤着。”大管家瞪大了眯缝眼,仔细查看了一番,只是红了点,没什么大问题。

    “锦辞的拳头真够实在的。”

    小小的一团,把他砸的鼻子泛酸,皱着鼻子道:“你小子当初也是,我

    第一回 抱你就砸中我鼻子。”

    不愧是承恩侯,说话却永远那么清新脱俗。

    别家老爹都说揪胡子,就他是砸鼻子,冲着挺直的鼻梁梆梆一拳,差点给他砸出鼻血。

    ……

    也是京城最近过于平静,承恩侯府多了位小小姐这事不出三日就传遍了各家。

    代父收女这个说法居然没几个人愿意信,都以为是叶少卿畏惧兰真郡主的威风,联合承恩侯一起蒙骗她来了。

    听说连北境的王爷都写信入京,责问女婿是否确有此事。

    纷纷说果然身份不凡,本事又厉害的高门贵女不好娶,会反过来压制夫君。

    叶慈对这些传闻略有耳闻并抱嗤之以鼻的态度,所谓北境王写信过来责问,根本没有的事。

    “所以,你收养她的原因是什么?”

    散朝后,秦王溜到叶慈身边问,他还真挺好奇的。

    倒也没信那些传言,凭他的认知,叶慈绝不是那种人。

    面对种种暗含深意的眼神,叶慈任性道:“没有原因,就是想养。”

    秦王已经替她想了许多个理由,无非是看小孩可怜,有缘分之类的。

    闻言,秦王哑然失笑:“……”

    这原因过直白粗暴了,但确实是她会说出来的话。

    行事严谨,性情却恣意不羁。

    一打开始这些个流言叶慈就没在意过,他们爱说说去,又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

    总有一日会自己淡下去,要是自己表现的过于计较,总去辟谣,反而会被认为做贼心虚。

    叶慈想起秦王妃怀着第二胎,也礼貌性的问候一番。秦王含蓄的笑容变得亲切,顶着那张温文尔雅的脸连孩子胎动多有劲都描述了一波。

    叶慈含笑听着:“……恭喜。”

    越搭理他,秦王就说的越起劲,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共商什么机密大事。

    叶慈仍含笑:“真的吗?那太好了。”

    两人寒暄几句,在得封赵王的二皇子出来前散开。

    现在两位皇子的竞争差不多摆到明面上,别给扣上结党营私,与朝臣交往过甚这个罪名。

    日子一天天过去,鄢灵玉留在府里逗孩子,看她蹒跚学步,牙牙学语,脸上倒是比以前多了几分笑容。

    有时差点要抛弃叶慈,去给小孩讲故事,跟她同睡。

    大多数结果都是被冷着脸的大理寺少卿扛着回房,到次日下午才有力气出门。

    闹得叶锦辞都不敢撒娇要大嫂讲故事,一入夜就催她回知世院,以防大哥亲自寻过来,把人扛在肩上,对着大嫂的屁股就是一巴掌。

    打屁屁什么的看着就很痛,看大嫂的脸都痛红了。

    之前她爬水缸,差点被淹的时候就被大哥打过,爹嗓子都劝哑了大哥都不肯停,好几天叶锦辞都是趴着睡觉的。

    她吃过的苦,大嫂就不要再吃了。

    这幼崽还奶声奶气地劝叶慈:“大哥安寝前要多熏艾香。”

    叶慈好奇问:“为什么要多熏艾香?”

    幼崽严肃脸:“驱蚊。”

    叶慈:“?”

    幼崽胖胖短短的手指一指自己脖子,那里有个小小的蚊子包,举例说明:“大嫂脖子总是有好多蚊子包,红红的大大的,肯定很难受。”

    叶·大蚊子·慈:“……”

    露出姐慈妹孝的微笑,叶慈赞同道:“小机灵鬼。”

    夸人就夸人,还伸出一根手指点她眉心,轻轻一推。

    叶锦辞啪叽一声,仰面倒在柔软被褥上,小小的眼睛露出大大的疑惑。

    大哥情绪不对,她又说错了吗?

    ……

    时光流逝,日夜流转。京城众人早就忘了侯府小小姐是叶慈外室女这桩流言。

    但随着叶锦辞逐渐长大,五官长开了,有几分叶家人的神韵,又一种流言传开了。

    起因是某日鄢灵玉抱着叶锦辞出门赴宴,宴会上小孩抱着她大腿甜甜笑着:“大嫂,糕糕!”

    鄢灵玉低头问:“阿辞要什么颜色的糕糕?嫩黄的还是豆绿的?”

    “我要吃豌豆黄。”叶锦辞噘嘴,不满道:“大嫂不要小看我,我知道左边的是豌豆黄,右边的是绿豆糕,你碗里的是炸藕酥。”

    童言童语的话引来不少夫人笑了,都夸她机灵,不好哄骗。

    “好,是我的错,小看你了。”鄢灵玉笑得最欢,用筷子夹起放在小碟子里递给叶锦辞。

    约四岁的叶锦辞仰着小下巴,她细软且浓密的头发编成双丫髻,冠着造工繁复,小巧精致的闹蛾扑花冠,玛瑙珍珠璎珞戴在胸前,中间坠着一颗冰透的翡翠。

    一身粉蓝衫裙的布料是先前皇帝御赐的布匹,衬得小丫头活泼动人,端的是通身的金贵。

    敢说京城里没几个贵女打扮的比叶锦辞更加出挑了,不少闺秀看了都羡慕。

    她也有这个资格穿得这样好看,她的养父是承恩侯,大哥年纪轻轻就身居户部侍郎,大嫂鄢氏是堂堂兰真郡主,北境王之女,若非她行事低调,在京城横着走都可以的身份,二哥叶肃最近风头也盛,是庆朝第二个三元及第。

    一府两状元,是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福气,都说叶致鸿祖坟冒青烟了,养出来的儿子一个比一个厉害。

    一家子捧她为掌上明珠,说万千宠爱于一身都不为过。

    从不以自己是收养而来的身份感到胆怯,小小年纪心胸比谁都阔达。

    曾说“不因贫贱自轻,不因富贵移志。”直把承恩侯乐得胡子都翘起来了。

    “这是承恩侯府的小小姐?”

    隔壁座上的老夫人瞧了瞧叶锦辞,突然说:“她长得可真像侯爷啊,活像是他亲生的,该不会是……”

    话说尽还好,这样半遮半掩最招人遐想。

    如果真是收养的还好,要不是收养的,确实是亲生的却不承认她的身份,难不成是小丫头生母身份有问题?

    长林伯夫人语出惊人,众人的视线都落在叶锦辞身上,视线各异,透着打量。

    这长林伯夫人不说还好,现在她们越看越像。

    小孩长开后那双眼尾稍稍下垂的双眼简直跟承恩侯一模一样,尤其是那种温润无害的气质。

    而叶慈的是眼型略挑,面相像只狐狸般狡黠。

    才察觉周遭情况不对,长林伯夫人捂嘴道:“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是啊。”鄢灵玉上扬的唇角拉直,阴冷一瞥:“你说错话了,今日你我赴宴是应程夫人之约,来安国公府赏花的,你提我家事做什么。之前传闻长林伯夫人口齿伶俐,看妹妹病了,替亲妹妹掌管家事,打理得井井有条,果然是言不虚传!”

    筷子一放,压住了满堂的窃窃私语。这是在骂长林伯夫人嘴太多,手太长。

    “……郡主你这气性也太大了。”长林伯夫人的脸色讪讪。

    鄢灵玉:“你不提这茬,我还能给你耍脾气不成?”

    瞅着鄢灵玉侧脸,长林伯夫人神情变了几变,不敢再说什么,暗恨自己这张嘴说快了。

    叶锦辞慢悠悠的吃完了豌豆黄,被鄢灵玉用帕子擦掉嘴角残渣,忽然说:“这位老夫人也觉得我跟父亲和大哥像吧?我从小在他们身边长大,所学的诗书礼仪皆出自他们二位教导,家风影响之下,长得像也无可否非,那我嘴巴还跟大嫂一模一样呢,你怎么不说?”

    长林伯夫人被说的一愣。

    叶锦辞抿唇一笑,脸颊旁两个深深的酒窝,又冷了脸,一头扑进了鄢灵玉怀里,软声撒娇:“大嫂我好困。”

    鄢灵玉抱着人站起身,朝座上的程夫人致歉:“锦辞被我公爹和夫君他们惯坏了,小孩不懂事,总是任性妄为,扰了程夫人的兴致……我就先带她回去,下回再约吧。”

    程夫人没想到她会这样说,她拒绝不了鄢灵玉的话。只好笑道:“小小姐才四岁稚龄能有这样机智,我惊讶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觉得她任性?就……不多待会?”

    鄢灵玉心中有气,含笑拒绝了。

    乖乖趴在她怀里的小孩垂下眼睑,圆着嘴打个哈欠,困极了的模样。

    等人走了,程夫人瞪了一眼多嘴多舌的长林伯夫人,继续招呼其他人。

    不管长林伯夫人是用什么心态说的这句话,反正这留言就传了出去。

    礼部来来去去好几拨人,承恩侯这么多年仍坚守岗地,哪成想有一天会被人笑说他老当益壮,讨教秘方,叫他懵在原地。

    后来才反应过来自己是风评被害,人都要气乐了。

    至于长林伯本人在户部做事,户部侍郎又是叶慈,他将会穿到多少小鞋,也不得而知了。

    不过有一点外界是不会去否认的,叶家确实对这小小姐过分疼爱。

    ……

    到了下值的时间,叶慈踩着点离开桌案前。

    还有些事找她商议的官员们面面相觑,都说叶侍郎今天怎么走的那么快。

    另一人答道:“啊,这个啊。叶大人今早上提过他妹妹会来接他下值,估计在外边等着了。”

    这话引起不少赞同,叶慈疼妹妹是有目共睹的,流传度跟她惧内一样广。

    “叶大人惧内惧的坦坦荡荡,我等外人也不好说什么。不过他敢奏请圣上让兰真郡主回北境驰援这一点,我是真服了他,听说当时圣上的脸都黑了。”

    “叶侍郎简在帝心,脸黑了又如何,在书房里说几句话出来,圣上又笑眯眯地让郁公公送他出门,这份信重……我辈难及。”

    “不过叶侍郎和兰真郡主担得起这份信任,兰真郡主一回到北境,就找着了失踪的北境王,反揪出潜藏在北境的细作,重创了阗真。”

    “让妻子回到战场上,叶侍郎是真舍得。”

    “他说不忍心看着兰真郡主因着北境消息日日忧心,拼了命也会让她再回北境一次……啊对,他比喻兰真郡主是北境的鹰,鹰就应该在旷野翱翔……搞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

    “咱们搞不懂他在想什么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能搞懂他想什么,咱也不会还是他的下属,该平起平坐了。”

    “近日北境捷报连连,直逼得阗真退守三舍,把圣上乐得皱纹都深了几分。”

    “北境王也是,收养义子怎么不查清人家身世,活生生收养个混血种,差点害了自己。”

    “……可是,人北境王有一百多个义子啊,进过葆婴堂的都是他义子。”

    “……”

    “那没事了。”

    里面议论了什么,叶慈并不知情,她快步走出门外,远远就看见了绣着承恩侯府徽标的马车帘子。

    已然成熟许多的庆丰守在车边,见着出来的叶慈双眼一亮,敲了敲车辕提醒里面的人。

    马车帘子被掀开,露出一张白净鹅蛋脸,眉眼微弯:“大哥!”

    等不及叶慈走过来了,叶锦辞跳下马车,身姿利索的样子颇有鄢灵玉的影子。

    年仅十岁的小姑娘穿着太学的青衿,头发盘着发髻,鬓边簪上两朵珠花,相映成辉。

    打扮很素,掩盖不了她容貌的精致。

    叶锦辞还巴巴的说:“大哥,我跟你说今日先生夸奖了我,说我的文章……”

    “你嘴边怎么回事?”叶慈沉声问道:“谁敢伤你?”

    她目光敏锐,一下子就看出了唇角一块小小的淤青,还被叶锦辞用粉扑过。

    在曾任大理寺卿的叶慈这里,纯纯是班门弄斧。

    叶慈去看专门接送的庆丰,他在望天,完全不敢跟叶慈对视。

    叶锦辞下意识用手去碰唇角,目光闪烁:“什么嘴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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