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走廊过来的玉如瞧见苏暮办差,忍不住多瞥了她几眼。
待她办完事离开时,玉如叫住了她。
二人走到外头,玉如偷偷掐了她一把,小声问:“你还真是清高,何故拒了郑妈妈的好意抬举你?”
苏暮佯装被掐疼“哎哟”一声,压低声音道:“我若说想多苟几天好日子,害怕走冬香的路,你信不信?”
玉如压根就不信她的鬼话,说道:“你糊弄谁呢,这可是升迁的好事,谁不是摩拳擦掌蠢蠢欲动?”
苏暮抿嘴笑,“那是你们,我胆子小,害怕。”
玉如又掐了她一把,“就知道你心眼跟蜂窝似的,不答实话。”又道,“许小郎君都问起你,看他对你还挺关照。你这丫头可有出息了,怎西园里个个都对你交口称赞?”
苏暮斜睨她,不答反问:“若那差事真的好,为何朱妈妈不让司英去?”
玉如一时被噎着。
苏暮:“司英不会做的事,我也不会做。”停顿片刻,“朱妈妈总不会害她。”
这话很有一番道理,玉如几乎信了。
把她忽悠后,苏暮才脱身回去。
现在已经到了正午,家奴们各自去庖厨那边用饭,苏暮忽然听到了自己的小八卦,还是陈婆子端着碗凑上前同她说的。
像她们这种奴婢,只要及笄了便可以婚配,匹配的夫家都是同等奴仆,听到陈婆子说有人想讨她倒也不意外。
苏暮就着胡瓜喝了口糙米粥,好奇问:“谁那么大的胆子敢来讨我这样的娘子?”又道,“我爹可是出了名的酒鬼无赖,我又是独女,被他缠上能不省心?”
她说的话都是实情,原本生得窈窕,若是出身好,婚事自然不错。
遗憾的是老子难缠,这也是人们打退堂鼓的根本原因。
陈婆子大口啃咬高粱馒头,含糊不清道:“周家,就是打理园子花草的周老儿,他家的老二周勤把你给相中了。”
听到这话,苏暮不由得愣了愣。
她对周二郎没什么印象,只知道周老儿为人处世挺不错,其妻张氏没在府里当差,在外头的庄子里管事,两个儿子则在商铺做伙计。
这是他家的大概情形。
陈婆子继续道:“我觉着这门亲事还不错,周老儿性子温吞,挺会为人处世,家里头也会经营,日子过得也算滋润,你去了他们家,应能得安稳。”
苏暮没有吭声。
陈婆子遗憾道:“倒是可惜了这般好的脸嘴,若不是有个混账爹,多半能指个更好的夫家做倚靠。”
苏暮笑了笑,“这便是命。”
朱婆子是府里的管事,苏暮又在她手下做事,受她管,周家想讨娶,自然会跟她通气,由她牵线。
这不,没过几日朱婆子便把苏暮找去问话,提起周家的事,问她有没有这个意愿。
苏暮心思活络,知道这事自己做不了主,心中经过好一番盘算后,才答道:“奴婢是家生子,婚姻之事靠东家一句话,奴婢做不了主。”
朱婆子摆手道:“话虽如此,但东家也不会强娶强卖。”又道,“你若觉着周家可以依靠,我便报给西园那边,得了家主准允,这桩事便成了。”
苏暮垂首沉默,半晌后才道:“朱妈妈是府里的老人,奴婢跟你的孙女司英年纪相差无几,只是家中没有亲娘,爹也不闻不问,奴婢没人商议,一时拿不出主意来,就想请教问一问朱妈妈,那周家可值得托付?”
俗话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婚姻到底决定着女人的一生,朱婆子难得的温和几分,正色道:“周老儿老实本分,性子也敦厚温吞,是个容易相处的人。”
苏暮点头。
朱婆子继续道:“张氏在庄子里当差,性子干练麻利,快言快语,没什么心劲儿,做她的儿媳妇应不会太过艰难。”
苏暮问:“那周二郎呢?”
朱婆子应道:“周二郎年十九,比你长几岁,模样算不上俊,但也不至于难看,是个勤快人,在铺子里口碑挺不错,既不嫖赌,也不酗酒,挺老实的一个小伙子。”
苏暮笑了笑,“如此说来,周家算得上不错的夫家。”
朱婆子点头,正色道:“司英跟你们年岁相当,我还盼着她能寻得一门好亲事,自不会坑你坏了自己的德行。
“你的模样生得好,坏就坏在有个无赖酒鬼爹,就算有人想来讨你做媳妇儿,也得掂量掂量能不能应付得下你老子。
“这缺陷委实致命,相信你自己心里头也清楚,毕竟谁都不想摊上那样的混子。
“现在周家不怕事来讨你,可见是考虑过这些的。他们家张氏擅经营,家底也不错,颇有积蓄,你若嫁过去,日子应不会过得太差。”
这番话算是她比较客观的建议,虽然平时严苛了些,关键时刻还是挺有人情味儿,之前冬香被留下来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苏暮心中早有主意,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说道:“朱妈妈一番话阿若都记下了,若要摆脱我爹,也唯有嫁人才是出路,如今周家寻了上来,口碑也不错,阿若便允了这门亲事。”
朱婆子点头,“你若允了,明日我便把这门亲事报给西园那边,只要主子点了头,这杯喜酒便喝定了。”
苏暮抿嘴笑,“有劳朱妈妈了。”
于是第二日朱婆子前往西园找郑氏,同她说起周家欲讨苏暮做儿媳妇的事。
这种情形在高门大户里极其常见,家生子之间相互匹配的都是奴仆,只要男女双方没有异议,东家一般都会同意,几乎不会棒打鸳鸯。
郑氏知道苏暮是个有主意的,从朱婆子口里得知当事人的意愿后,便再也没有多问,只道:“只要苏暮那丫头准允了就无妨。”
朱婆子点头,“她亲口允了的。”
郑氏“唔”了一声,道:“这会儿郎君外出了,要到下午才回来,待他回来了,我便同他说一说。”
朱婆子应好。
二人又唠了些其他,朱婆子才离去了。
下午晚些时候顾清玄从外头回府,外面天热,还没到需要用冰鉴的时候。他刚进偏厅,许诸就急不可耐差人去取冰镇过的瓜果来解暑。
小厨房里送来放到水井冰镇过的银耳羹和甜瓜等物,顾清玄刚回来,不宜食冷饮,便先去换了一身宽松舒适的纱罗衫。
郑氏亲自把银耳羹和甜瓜等物送进房,待他歇了会儿,才净手拿起木托里的甜瓜咬了一口。
那甜瓜鲜甜多汁,入口甜津津的,果香浓郁,最适合解暑。
顾清玄喜食,又咬了一口,脆生生的,入了胃里,暑气似乎都降下几分。
郑氏提起周家的事,同他说道:“上午朱妈妈过来,同奴婢说起一桩亲事,是底下家奴婚配之事,只待郎君允了,便操办。”
顾清玄细嚼慢咽,对这类事已经习以为常,问道:“哪个家奴?”
郑氏:“朱婆子说是管理园子花草的周老儿,他家的二郎把苏暮给相中了,特地找上朱妈妈,让她从中牵线,求得郎君准允。”
此话一出,顾清玄忽地停顿,那口甜瓜猝不及防咔在喉咙里,把他给噎着了。
见他脸色不对,郑氏忙拍他的背脊,“郎君莫要吃急了。”
顾清玄狼狈咳了几声,才把甜瓜硬生生哽噎了下去。他的脸色微微涨红,用奇怪的眼神看郑氏,问道:“你方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郑氏老老实实重复了一遍。
顾清玄盯着她,阴阳怪气道:“双方的当事人可同意这门亲事?”
郑氏:“听说苏暮是允了的。”
顾清玄:“……”
不知道为什么,方才明明觉得整个肺腑都被甜瓜滋润,通身的燥热都被抚平,现下却忽然从小腹窜出一股邪火噌噌往上冒,把脸都烧绿了。
顾清玄强压下内心的奇怪翻涌,绿着脸咬了一口甜瓜皮,像嚼蜡一般木然吞咽下去。
郑氏茫然地看着他的举动,似有不解,“郎君怎地连瓜皮都吃了?”
顾清玄:“瓜皮清火。”
郑氏:“……”
木托里有菊花饮子,顾清玄觉得自己的火气有点大,扔掉甜瓜皮,端起菊花饮子一饮而尽。
郑氏正要开口询问,顾清玄起身道:“我还有些事要处理,此事稍后再议。”
郑氏也没多心,权当他忙碌。
顾清玄沉着脸去了书房,把门关上后一脸阴郁,不知在想什么。
隔了许久,他才叉腰来回踱步,心里头极不痛快。
他忽然觉得他被打脸了,先前一直以为苏暮东施效颦是想引起自己的注意,从而近他的身。
如今看来,全是他自作多情。
那种后知后觉的尴尬令他一时无法直视自己,默默地捂脸,丢人丢到家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清玄翻涌的心情才稍稍平复了些。
他坐到太师椅上,拇指轻轻摩挲扶手,脑中盘算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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