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此举委实让人意外,顾清玄一时有些懵。
苏暮见好就收,转移视线到龙舟上。
湖里水花翻飞,竞渡舟已经疾驰得很远了。周边的人们探头张望,顾清玄再也没了赏龙舟的兴致,满脑子胡思乱想,索性先行离开。
苏暮偷偷瞥了一眼,眼里闪动着小狡黠。
现在已经把那人的胃口吊了起来,是时候试探他的底细了。
待到正午时分,顾清玄主仆去了醉香楼,一品堂这边定下的端午宴便无人食用。
早先许诸说让郑氏和朱婆子她们自行取用,菜品多,光管事的人也用不完,苏暮这些二等丫鬟捡了便宜,吃了一顿好的。
平时府里的饮食都是大锅灶,且她们又是奴仆,自然比不得主子开小灶,十天半月也只能开一两次荤。
这会儿桌上皆是招牌菜品,有烧子鹅、酒酿蒸鸭、蜜汁火方、狮子头等一系列大菜,全是价格昂贵的菜式,连朱婆子都有些嘴馋。
郑氏在京里当差,见识过侯府开销,对这些已经习以为常,同她们说起京中高门贵族里的宴饮歌舞,听得众人口水吞吞,一副开了眼界的模样。
湘梅对那些生活很有兴致,接连发问。
郑氏耐心回答。
玉如在一旁替她布菜,心想湘梅那二傻子,一门心思盘问高门大户,委实冒进了些,必遭郑氏轻看。
这不,苏暮在桌下已经掐了她好几回。
湘梅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才没再多问。
朱婆子虽是管事,但郑氏却是主家身边的人,就算等级没她高,说一句却顶她说十句,故而在餐桌上都是供着的。
人家到底是从京里来的仆妇,进食细嚼慢咽,一点都没有她们粗鲁,朱婆子也跟着注意起形象来。
苏暮其实不太喜欢,就感觉跟领导吃饭一样,再美味的食物进到嘴里都觉不自在。再加之她一直都在二人跟前展现出良好的形象,自然不想让她们看出她的粗鄙。
她终归不是这里的芯子,并不想被奴化。
初心什么的就不提了,唯一的底线就是不愿被这个世道奴化变成跟她们一样的家奴。
哪怕你吃得再好穿得再好,骨子里都是服侍主子的奴。
这对她来说非常要命。
餐后甜瓜熟透了,口感极好,苏暮多贪吃了几块。
时下天气炎热,冰镇过的甜瓜特别解暑。
郑氏见她贪吃,说道:“女郎家还是少食生冷的好,若是癸水来时,有得你哭。”
苏暮笑道:“奴婢不怕。”
郑氏:“到底年轻,待你年纪大些便晓得厉害了。”
她说话从来都是轻言细语,几乎不曾见过她懊恼,故而下人们对她还是挺敬重的,毕竟能近主子的身很需要一番本事。
也该郑氏一语成谶,苏暮本就快来癸水了,今日又多食了几块甜瓜,小腹坠胀,略有隐痛。
见她趴在栏杆上神色不太好,湘梅好奇问:“阿若怎么了?”
苏暮恹恹道:“癸水快来了,肚子不怎么舒服。”
湘梅指着另一边道:“去那边坐会儿,我给你找热水来缓缓。”
苏暮依言过去了。
湘梅找跑堂小二讨来一碗姜茶,端到她跟前,说道:“把这个喝了,散散寒气。”
姜茶里放了柘浆,也就是红糖,苏暮把它喝得一干二净。
莫约过了两刻钟左右,她忽觉周身出了少许薄汗,小腹的隐痛稍稍得到缓解。
今日假期不用当差,朱婆子和喜欢玩叶子牌的家奴们娱乐。
郑氏瞧着也心痒,现在顾清玄由许诸伺候着在醉香楼的,她也派不上用场,便同她们玩了几把消遣。
待到未时,顾清玄主仆才回到一品堂。
他饮了酒,觉着困倦,要去躺下歇会儿,哪晓得许诸伺候他上楼去包厢时出了岔子,跟苏暮撞上了。
先前苏暮觉着小腹坠胀隐痛,猜是癸水临近的缘故,后来感到不妙便去茅厕查看,结果人满为患。
之后她又去找更衣室,谁料处处都是人。
最后没辙了,楼上的包厢是空着的,想着顾清玄一时半会应该不会回来,她匆匆进去把门关上躲到屏风后检查亵裤。
幸好虚惊一场,要不然没有月事带定会出糗。
迅速整理好衣着正准备出去时,忽听包厢的门被推开,传来许诸的声音,“郎君今日应是尽兴了。”
顾清玄由他搀扶进屋,身上有股淡淡的酒气,应道:“微醺。”
许诸扶他到凉榻上,说道:“小奴去拿醒酒汤来,郎君且歇会儿。”
顾清玄“唔”了一声,下午有些困,又饮了酒,觉着疲乏,便自顾躺下了。
许诸关门离去。
顾清玄在凉榻上躺了会儿,视线忽地落到斜对面的屏风下,起初他以为是自己喝多了眼花,好像看到了绣花鞋。
后来定眼一看,确实有人在屏风后,他不动声色把脑袋往下探,尽量不让自己弄出声响来。
屏风后的苏暮则焦灼不已,不敢出去,更不敢弄出声响,一旦被郑氏知晓她藏在里头与顾清玄独处,肯定会吃不了兜着走。
现在她无比后悔方才的犹豫,倘若在他们进来之时她就落落大方走出去,随便说个借口找东西总能脱身。
如今却没法出去了,甚至不敢弄出声响,只能等那祖宗先行离开才能保住声誉。
殊不知在她焦灼时,凉榻上的男人正以一种奇怪扭曲的姿势把头往下探,几乎快要贴到地上了。
透过绣花鞋往上窥探,总算瞧见了杏黄裙摆。
顾清玄一点点挪回凉榻,脑中回想何人穿的是杏黄。
正思索时,许诸端来醒酒汤。
顾清玄慢条斯理地坐起身,偷瞥了一眼屏风,并没有打草惊蛇。把醒酒汤一饮而尽,漱完口后,他摆手道:“你下去罢。”
许诸:“小奴在门口候着,郎君有什么吩咐喊一声就是。”
顾清玄点头。
待许诸出去后,他兴致勃勃扭头,挽起衣袖打算捉人。
谁知走近屏风时顾清玄忽然顿住身形,脑中不由得胡思乱想,那家伙这个时候躲在这里头莫不是故意勾引他?
想到苏暮上午学他捂眼挑逗的模样,他眉毛一挑,又折返回去继续躺到凉榻上。
听到脚步声消失,苏暮悬挂的心这才稍稍落下了些。她忐忑地抚了抚胸口,懊恼着千算万算不如天算。
往日在郑氏跟前苦心经营,一旦今天被她知晓,就算暂时被顾清玄保了下来,往后的日子也行得艰难。
当初朱婆子再三叮嘱过她们这些婢女,莫要幻想攀高枝,且还是京中的夫人特地警告的,一旦发现婢女爬床,非得打断她们的腿。
苏暮心思素来缜密,断然不会在明面上被郑氏抓住小辫子。可眼下这情形着实巧合,一时半会儿难以脱身。
在她苦苦思索怎么离开时,凉榻上的顾清玄则想着那丫头既然敢胆大包天躲在包厢里,定是有心勾引。
许是饮了酒的,他居然有点小兴奋,就要看看她打算怎么引诱他。
于是一男一女各怀心思,隔着一道屏风暗自琢磨。
一个想着怎么脱身,一个则想着怎么被引诱。
结果顾清玄已经在凉榻上躺了许久,那家伙居然还没有动静。他心想果然是个沉得住气的,他比她更沉得住气。
于是二人继续僵持。
苏暮几乎在静默中快要憋不住暴躁了,顾清玄则在静默中竖起耳朵,她怎么还不弄出动静来勾引他?
最终还是他坐不住了,率先从凉榻上起身,缓缓朝屏风走去。
苏暮听到脚步声逼近,知道今日是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了,咬咬牙猛地从屏风后走出,扑通跪了下去,惶恐道:“奴婢该死,冲撞了郎君。”
猝不及防的举动反把顾清玄唬住了,他进退不是,只杵在那里,一时有些懵。
说好的处心积虑引诱呢?
她怎么一副死了爹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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