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倒退到一个时辰前。
偏殿之中,如同乌云弥漫,气氛凝结。
卫时玉脸色沉如墨,站在房间中央,棘九缩着肩膀,低着头,正喋喋不休。
“主人,那狐狸精不肯老实,非要吵着我带她来找主人,我本不想理会的,可她说这事对主人很重要,所以我想了想,就带她过来了。”
狐酥酥昂首站在不远处,她看着卫时玉,咬了咬唇,又很快松开,那唇瓣便如娇艳的海棠花,绽出艳丽的颜色。
她像是忘记了在流栖苑被卫时玉折辱一事,又或者,她是仗着卫时玉杀不了她,道:“你难道甘愿就这么屈居在王女之下吗?你难道不知道山海界的人私底下都是如何说你的吗?”
她目光盈盈,声音清脆,“他们说你窝囊,在女人手底下吃饭。”
空气蓦然静寂。
却见卫时玉眉骨微抬,凤眼中尽是讥讽,“整个山海界,除我之外,有谁能吃上这碗饭?”
狐酥酥震惊:“你若有骨气……”
“我如何,与你何干?!”
话音落下,卫时玉声音骤冷,周身衣袍已是无风自动,一股宛如凝成实质的剑意忽的在她周围涤荡。
卫时玉杀意极浓,一双眼中凝出血色。
狐酥酥被卫时玉的眼神吓到,胆怯了一瞬,但很快鼓起勇气又道:“那一日你逼问我想要什么,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了。”
卫时玉眼眸深若寒潭,闻言无动于衷,却似有什么思量。
狐酥酥语气颇为骄纵,继续说道:“只要你与我合作……”
正此时,卫时玉动了,显然已失去所有耐心。
他的掌心破开了一道口子,鲜血成无数丝絮,朝着狐酥酥缠绕过去。
狐酥酥不知那是什么,惊得连连后退。
可眨眼之间,卫时玉便追了上来,她抬起眼,便看到了卫时玉近在咫尺的脸。
他的脸色苍白,一双漆黑的眼此时木然幽邃,没有眼白,只有一片鲜红的颜色。
如鬼魅一般,令人心底发寒。
“这……这是什么术法?是……是禁术?”狐酥酥哆嗦着,动弹不得,看着卫时玉那张满是血色丝絮的手放在了她脖颈里掐住了她。
生机在快速流逝。
狐酥酥唇白如纸,她哆嗦着,毫无挣扎之力,嘴里喃喃道:“你……你杀不了我的……”
卫时玉惨白的皮肤里渗出血来,那些血成丝絮,缠绕住狐酥酥,直到她被裹成蚕蛹一般。
狐酥酥真的害怕了,那一日熬过了卫时玉的蛊惑,此刻却熬不过生机的流逝,身体里每一寸都在烧灼一般的疼。
虽然她不会死,但是她怕了,挣扎着想要退缩一般,喃喃道:“怪物,你是怪物……你是王女的身边人,你最有机会……”
这话还没说完,狐酥酥整个人如同被雷劈了一般,瞳孔一缩,一道电光自她身体里炸开。
下一瞬,狐酥酥倒在了地上,瞬间化作了一只三尾白狐。
看起来身体僵硬。
已是死透了。
卫时玉身上的血色丝絮回到他身体里,但他身上的衣袍沾满血迹,眼瞳还未恢复正常,珍珠明灯下,他皮肤青白,眼神木然凉薄,如同死物。
“主、主人……?”棘九缩在角落里,吓得都变回狗身了。
刚才他眼睁睁就看着主人变了个样子,他跟了主人两百余年,从来没见过主人这样。那原先用了各种法宝杀不死的狐女竟是倒在了地上,显然没了生机。
归心契,终结了。
就这么死了?
棘九一时都有些茫然,他是亲眼见过主人用灵气化剑,用太阿神剑,用见雨都杀不死狐酥酥的。
但刚刚……
棘九想不通那是什么。
卫时玉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底的阴翳与血色已经散去,他先低头拿出小镜子照了照自己的脸。
他神情肃穆,左看右看,仔仔细细地看。
镜子里是一张满是血污脸色青白毫无美色的脸,眼角多了一点血色红痣,极丑。
卫时玉低头确定地上的狐酥酥神魂消散,心中终于了了一桩事,立刻转身去浴间,并吩咐棘九:“处理干净。”
他朝浴间迈的步子晃了晃,几乎站不稳,甚至算得上踉跄,却走得极快。
“主人,刚才青鸟来过!”棘九想起来刚才青鸟在门口晃了下,赶紧在后面道。
卫时玉已经进了浴间。
棘九看着地上的三尾白狐,尝试了一下火烧,这狐狸毛却一点没烧毁,显然毁不掉。
就算死了,这尸身也难毁。
“这究竟是只什么狐狸精……”棘九小声嘟囔了一声。
他想了想,此时在万海之下,没有什么是将这尸体丢进深渊一般的万海里更保险的了。
棘九不是第一次来万海东岛,拎着狐狸熟门熟路到了海下殿宇的大厨房,花了一点灵石买通了那儿的鲛人,把那狐狸当垃圾排进了万海之中。
做完这一切,棘九又等了会儿,没见到什么异动,这才回去。
等他一走,万海深渊之下,一道白光如影,迅速划过深海往上掠去,很快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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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浴过后,卫时玉的身体还没恢复过来,被青鸟这么撞门一推,差点稳不住身形。
卫时玉捏了捏眉心,在原地站了会儿,缓了缓身体里乱蹿的血气,平复住灵力。
他几步上前,敲了敲门。
“阿秋,我有事要与你说。”
梨秋躺在床上,闭着眼,看起来已经睡熟过去,一张冷而俏的脸旁是散开的乌发,衬得那脸越发雪白如玉,眉眼散发的寒气也越浓。
外面卫时玉自说自话着,声音低而柔,极有耐心,“狐酥酥死了,我终于杀了她,阿秋你有没有开心一点点?”
梨秋睁开了眼,秀气的眉一拢。
狐酥酥死了?
怎么可能?
不对,这不对,卫时玉明明说他杀不死狐酥酥,为什么现在狐酥酥却死了?
如果狐酥酥死了,那预言梦中所言的一切都被推翻了,包括丹书卷那一句“狐酥酥,山海界界主命定之人。”
梨秋抿了抿唇,眼底里满是疑惑。
她一向清明而理智的脑子有些乱,像是一团线堆叠在眼前,她找不到线头,理不清这一团线。
原本她以为自己十分清楚明朗这局面,只需要断绝和卫时玉的关系,从今往后管他与那狐女如何虐恋情深都伤不到自己分毫。她提前预知了一切,可避开所有祸患,可如今……
如今,卫时玉说,狐酥酥死了。
“阿秋,你让我进来,你知道的,我怕深渊,我在深渊下很难受的,阿秋……阿秋……”卫时玉低柔的声音在外面一声接一声。
那呢喃声,被不知何来的风吹至梨秋耳旁。
空气里,隐约的血腥味。
梨秋从床上坐了起来,拢着被子,精致美丽的脸上说不清是什么神色。
她安静坐了会儿,起身重新拢上外衣,一边拿出丹书卷默念狐酥酥的名字,一边道:“青鸟,让他进来。”
青鸟还在震惊狐酥酥死了这件事,明明,明明刚才她去隔壁时,看到狐酥酥还活着,且卫大人和狐酥酥挨得很近啊!
震惊归震惊,她还是哒哒哒跑出去开门。
这一回开门后,青鸟一点都不敢再瞪卫大人,恭恭敬敬地低着头让开身体,让卫大人进去。
卫时玉的视线扫过做鹌鹑样的青鸟,抬腿进屋。
青鸟一直屏住呼吸,被卫大人的视线看得头皮发麻,等卫大人进去后,便自觉地灰溜溜地出了房间,在外面站着。
另一边,隔壁的苍骤在此时开了门,朝着梨秋的房门看了一眼,桃花眼里很是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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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盏珍珠明灯在梨秋身侧亮着,她安静地端坐在那张大圈椅里,浓密的乌发披散在身后,身上只拢了件白色外衫,显得格外娇小柔软。
听到卫时玉进来的声音,梨秋抬头看了过去。
卫时玉刚沐浴过,头发半湿着,散在身后,身上的银白外袍也松松垮垮的,露出大片胸膛,冷白的肌肤看着灼人眼。
他的脸色却惨白发青,毫无血色,右眼眼角下多了一点红痣,鲜红如血,痣旁有很淡很淡几乎看不见的血色丝絮痕迹。
本就昳丽的脸更多了份妖冶。
梨秋鼻子动了动,嗅到了他身上浓浓的血腥味。
梨秋从来平静的琉璃眸子一凝。
“你用了禁术。”她皱眉。
这是一种只有卫时玉能用的禁术,一旦使用便有不可预知的后果。如烧掉大半条命,如修为折损大半直至没有,如灵根损毁。
卫时玉看到梨秋脸色很不好看,玉雕似的脸上结了一层冰,以为她在担心自己,以为她在气自己如此折损身体,凤眼漾出笑来,挨挨蹭蹭过去,双手展开要去抱她。
“那你抱抱我,阿秋,你抱抱我就好了。”
卫时玉心中松了一大口气,声音低哑缠人。
“啪!”
梨秋抬手就拍开了他的手,朝书案旁的另一张圈椅抬了抬下巴。
她玉颜如冰魄,看在卫时玉眼里却莫名有种嗔意与鲜活,她说道:“坐,有事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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