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可不知道有人迫不及待想要看她有多丑了。半个月过去,她脸上的疤其实基本已经消了。只是因为是恢复期,脸上的皮肤过于敏感,见了风、晒了太阳便会起红疹,不仅又痒又疼,还会损伤肤质,是以,明珠才戴上了帷帽。
定远侯府很大,明珠随晏明玉等人走了足足一刻钟才到了老夫人文氏居住的荣安堂。
文氏是长辈,自不用与小辈一起来门口迎接明珠。不过到底明珠身份特殊,文氏今日也一早便起了,穿戴整齐在荣安堂等着。
明珠等人到时,文氏正在用点心。几个丫鬟围在她身边伺候着,瞅着便富贵极了。
“明玉见过祖母。”
晏明玉先上前行了一礼,礼仪标准,仿若用尺子量过的一般,“祖母,这便是长姐明珠。”
“长姐,来拜见祖母吧。”
晏明玉让开了位置,退到了明珠身后半步。
虽然才相处了一会儿,但明珠已经发现了,晏明玉这小姑娘极重规矩,不管心中对她是何想法,至少一路走来,晏明玉都以她为重。
行为举止规规矩矩,跟个小学究一般。
反正晏明珠暂时没有从这小姑娘身上感觉到敌意,比如此时,她甚至隐约觉得晏明玉是在指点她。
毕竟她从未学过这些礼仪,有晏明玉先做样子,便也能避免她出丑。虽然就算出丑了,明珠也不在意——那些人嘲笑她又如何呢?她又不会少块肉,也不会影响她的地位,更不会影响她的财产!
她与原主不一样,一点也不想做被众人赞誉的名门淑女,只想做个快快乐乐的小富婆……不对,是大富婆才是!
做淑女多累啊,她都这么有钱了,何必找罪受?
她是侯府嫡长女,按照规矩,她能继承侯府至少七成的财产!比如这侯府大院,往后可都是她的!
只要一想到接下来会送到她手里的资产,明珠心情就好得不得了,压根就不在意那些暗暗打量。
“明珠见过祖母。”
明珠收起思绪,学着晏明玉的样子,向坐在上首的文氏行了一礼。
“起来吧。我可怜见的明珠,你受苦了。幸好上天怜悯,祖母总算把你寻回来了。你父母在天之灵,也可安心了。”
虽嘴上说着心疼,可明珠没从这位老太太身上察觉到多少善意,隐隐还感受到一丝嫌弃和厌恶。
“确实要多谢裴大哥,谢他这么多年都未放弃寻找我,终于让我回到了家。”闻言,明珠笑着接了一句,真心实意的感谢裴令。
她之前听晏明玉唤裴令为裴大哥,索性便也跟着这般叫了。
这话一出,文氏脸上的悲伤险些没有维持住。
虽说才第一次见,可明珠知道,这老太太其实根本就不想找回她这个孙女,怕是恨不得她死在外面为好。
毕竟她若回来了,那侯府的爵位就更难落到二房身上了。
文氏早年间就是个普通的乡野村妇,虽是靠着长子才过上了好日子,但养尊处优多年,也没改变她的本质。
不仅越发偏爱幼子,更重男轻女。定远侯无子,但幼子给她生了大孙子,所以老太太一心想让二房继承爵位。
明珠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这种重男轻女的人,反正她也不准备当个乖巧的孙女,自然也就不用捧着文氏。
亲祖孙又如何,她们之间可没半分感情,甚至这老太太可盼着她死!
屋里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僵滞。
“不错,这些年来,若是没有裴大哥支持,咱们侯府也不可能有如此光景。如今能寻回长姐,裴大哥更是功不可没。”不等文氏说话,晏明玉就一本正经地道,“待到裴大哥回来了,定要好好谢他才是。”
明珠转头,瞧了小姑娘一眼,见她面上认真、目不斜视,似乎只是在就事论事,没有偏帮任何一方。
“话虽如此,但裴大哥到底是外人,若没有祖母念着,咱们府里谁还会记得明珠姐姐这个侯府嫡长女?咱们侯府谁都可以没有,但绝不能没有祖母这位老封君啊!”
正说着,屋外传来了少女娇俏的笑声。
晏宝琴带着丫鬟走了进来。
“宝琴见过祖母,请祖母安康。”
一进来,晏宝琴便立刻走到了文氏身边,抱住老太太的胳膊就撒娇似的摇啊摇,“祖母,您想宝琴没?宝琴可想您了!”
一听这话,文氏脸上就笑看了,伸手点着晏宝琴的额头,嗔笑道:“你个调皮的丫头,早上才见过,哪有什么想不想的?”
“俗话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算下来,孙女与祖母已几个月没见了,当然想!”
晏宝琴亲昵的挨着文氏,不满道,“祖母,宝琴才不调皮,可是实话实说。祖母,您快回答我,您想我没?”
“行行行,就你嘴甜。”
文氏像是受不了似的哈哈大笑,“祖母也想你了!”
听到这话,晏宝琴这才像是胜利似的笑了。她虽才十三四岁,却已生得亭亭玉立,在满头珠翠的映衬下,更漂亮了几分。
眉目间带着几分娇憨天真,着实是个耀眼的小美人。
她与文氏旁若无人般的亲近,似乎全然忘记了屋里的其他人,衬得其他几位小姐像个外人一般。
“对了,我还未见过明珠姐姐呢。”与文氏撒娇卖痴了一会儿,晏宝琴似乎才想起了明珠,站起来向明珠笑道,“明珠姐姐安好,我是宝琴。”
方才目睹祖孙相亲的明珠正生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晏宝琴便已到了她面前。
不过不等明珠开口,晏宝琴便歪着头,一派可爱天真疑惑道:“这屋里又没太阳,明珠姐姐,你还带着帷帽作甚?不仅挡视线,况且还是拜见祖母,带着帷帽不妥吧?”
“怕是不成。我脸上用了药,暂时不能见风,还请祖母见谅。”明珠坦然自若道。
她又不傻,立刻明白了晏宝琴的用意。
别看晏宝琴笑意盈盈,可明珠没从她身上感受到半分善意。
“用了什么药,不能见风?明珠姐姐脸上若是受了伤,可莫要乱用药。我身边的莲香略通医理,不如让她先看看。明珠姐姐,我帮你摘下来。”
一边说,晏宝琴一边已经朝明珠伸出了精心保养的小手。多么的善良乖巧啊,似乎真的只是想要帮忙。
一旁,文氏没有动,明显是赞同晏宝琴的做法。
来了来了,宅斗剧情要来了!
明珠精神一震,甚至还有些激动,正要挡住晏宝琴的动作,不过还未来得及动,便见眼前一晃,晏明玉忽然挡在了她面前,也挡住了晏宝琴。
“晏宝琴,你想干什么?退回去!”
晏明玉沉着小脸道。
“明玉姐姐这是何意?”晏宝琴眼里闪过一丝不满,面上泫然欲泣,“我就是想帮明珠姐姐看看伤而已。女子容貌最是重要,容不得有一丝一毫的瑕疵,若是耽误了病情就不好了。”
“不过是个小丫头,能懂多少医理?”晏明玉冷声道,“你既然知道女子容貌重要,更该知道不容轻忽。便是要看,也要请太医来看。长姐乃侯府嫡长女,身份尊贵,更是不能轻忽半分。”
“收起你那些小心思,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晏明玉神色冰冷。
“晏明玉,你这是什么意思?!”晏宝琴到底没忍住,气道,“我就是好心帮忙而已。”
说着,她转身就朝文氏扑去,红着眼道:“祖母,您要为宝琴做主啊,我只是一心为了明珠姐姐好而已,晏明玉凭什么训我?”
文氏也不满晏明玉的态度,不过不等她开口,晏明玉便直接道:“圣人曾说,长幼有序,尊卑有别。论辈分,我是你姐,论身份,我是侯府嫡女,而你只是客居侯府的旁支女,我当然能训你!”
旁支女三个字,让晏宝琴漂亮的脸都狰狞了几分。
“你不用向祖母求情。长姐戴帷帽是因病,祖母慈爱,又岂会因这点正当的小事责怪小辈?若是旁人听了,必得认定祖母不慈。晏宝琴,你这是想陷祖母于不义吗?”
这话一出,本来想开口的文氏只得生生把到嘴斥责咽了回去。
晏明玉的一张小嘴像是炮弹一般,对着敌方就是一顿可怕的输出,都不给人思索的时间,而且引经据典、字字有理,让人无法反驳。
“时辰不早了,长姐赶路许久,也还未来得及梳洗。祖母,我们就不扰您休息了。”
说罢,晏明玉快速又得体的朝文氏行了一礼,转身拉住明珠的手就出去了。
明珠根本没有表现的机会,她人生中的第一场宅斗便已经结束了。
“长姐,以后晏宝琴若寻您不快,您不用给她留面子。”待到出了荣安堂,小姑娘转身看向明珠,沉着小脸,认真道,“您才是侯府最尊贵的小姐,无需让着旁人。”
一边说,她一边看着身旁纤瘦、看上去似乎一推就倒的明珠,眉心的小疙瘩更重了。
“好。”
看着如小大人似的小姑娘,明珠忍不住笑了一声,应了一声好。
听到这笑声,晏明玉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她板着一张小脸道:“既然是嫡长女,那就该有嫡长女的尊贵。尊卑有别,这是圣人说的。”
所以她不是故意帮她,只是就事论事罢了。
“嗯,我明白。方才谢谢妹妹了,妹妹真厉害。”
明珠从善如流的点头,两人瞧着像是身份调换了一样,她成了那个需要被人操心的妹妹。
“……您明白就好,不用这般夸我。”晏明玉抿着唇,似乎并不喜被人夸赞。
“其实我的脸……”
“长姐不必多说,我明白的。”
明珠本想告诉晏明玉她的脸没事,不过还未说完,晏明玉便打断了她的话,似不赞同道:“女子最重要的并不是容貌,而是才行品德,长姐不必为此烦忧。一个人美不美,在于心,而不是仅凭一张皮囊判定。”
“请长姐恕罪,我还有庶务没有处理,便先失陪了。长姐,这是连翘和云苓,以后她们跟在您身边伺候。连翘,带人送大小姐回去休息。”
说完,她镇定的向明珠施了一礼,便带着其他人走了,非常成熟稳重,如果——那白玉似的耳尖没有发红的话,那就更稳重了。
看着小姑娘快速离开的背影,明珠情不自禁翘起了唇。
等到了她的院子,瞧着精心布置的一切,明珠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一些。这处名唤荣锦堂,是整座侯府除正堂以及文氏所居的荣安堂最好的院子。
“大小姐,您有何吩咐?”
“我要沐浴,然后,让人准备吃的,我饿了。”明珠满意地看着院子,心情很好地进了屋。
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享受富婆的美好生活啦!
*
“祖母,晏明玉……她分明是没有把您放在心上!”荣安堂,晏宝琴可是气得什么食欲都没了,“她就是仗着身份欺负我,看不起我们二房!”
文氏脸色也很不好。
晏宝琴道,“祖母,您才是侯府最尊贵的主子,整座侯府都应该听您吩咐才是,凭什么听晏明玉这小辈的话?”
这一点确实让文氏很不满。
“她就是仗着裴令给她撑腰!”晏宝琴继续煽风点火,“所以无法无天,都敢不把您放在眼里。”
在定远侯夫妇去世后,文氏便想要侯府的管家权,只是还未等她开口,裴令竟就从宫里请了一个嬷嬷回来,帮着管家。
待到晏明玉十岁时,更是把偌大的侯府交给了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
“裴令还在,我这个老婆子哪里说得上话。”文氏沉着脸道。
晏宝琴眼珠子转了转道:“祖母,我听我爹娘说裴令与我们晏家是有婚约的,是吗?”
“不错,裴令与晏明珠曾指腹为婚。”文氏点头,“你问这作甚?”
“祖母,你也瞧见了那晏明珠,一身的小家子气,连帷帽都不敢摘,定是丑得难以见人。往后出了门被人瞧见了,怕是整个京城都要嘲笑我们侯府!”晏宝琴道,“裴令如今可是陛下身边的心腹重臣,位高权重,明珠姐姐这般如何配得上他?”
“这次裴大哥说是有要务处理,焉知不是借口?他往日那般重视晏明珠,如今却没送晏明珠回来,说不得就是对此不满。
“你的意思是?”
“祖母,其实,我心悦裴大哥久矣。”晏宝琴脸色羞红,“您说,若是换了我如何?”
文氏目光微动。
“说起来,也不知明珠姐姐到底是何模样,一辈子这么长,她难道能遮遮掩掩一生不成?三月十三,明珠姐姐及笄。她既然回了府,这及笄礼定然要大办,届时,怕是就遮不住了……”
如果晏明珠是个美人,晏宝琴自然是不愿意看到晏明珠大办及笄礼的,一个村姑岂配?但现在她倒是想让更多人看到晏明珠丑陋的模样。
现在不摘又如何?她就不信,到了及笄那日,晏明珠还能戴着帷帽!
“如今距离十三,已没几日,也不知裴大哥会不会回来……”最好是回来,如此便能看看晏明珠有多么不上台面!
想到那激动人心的画面,晏宝琴就已迫不及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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