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我们已经连赶了一天的路,再这样下去,您的伤定会加重。前面有条河,不如在此歇息一会儿吧?”
官道上,数名玄仪卫策马疾驰。
一名玄仪卫百户骑着马到了裴令身旁,瞧着自家大人的发白的脸色,以及肩膀上不知何时又被鲜血侵湿的衣裳,担忧道。
从肃阳出发,他们已经连续了赶了几天的路,人马都有些疲惫。只是连为首带伤的大人都没叫苦叫累,他们自然也不好停。
只是多日的赶路,没有好好休息,大人的伤势反反复复,如此下去,怕是会更严重。
此处距离京城已只有不到三日的路程。
裴令看了看天色,又偏头皱眉瞧了瞧自己肩膀上的血渍,便是穿着黑色的衣裳,那块的痕迹也有些显眼。
他沉默了片刻,终是点了头。
一行人在河边停下休整。
总算是能休息了,千户松了口气,在河边找了一个位置坐下。如今已是春天,万物苏生,河边的风景极为不错。
他喝了口水,坐下后,顺手摘了河边的青草,编了起来。不一会儿,一只草编蝴蝶就出来了。
“你编这作甚?”
正编着,头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千户吓了一跳,手里的草编蝴蝶差点掉了下去。
他抬头,便对上了自家大人那张虽然俊美,但有些吓人的脸。
“回大人,卑职在编蝴蝶。”千户道,“每次出远门回去后,都会给家里小妹带礼物。但因着这次没时间去逛街,所以便想着编几个小蝴蝶送给她。否则,她会和我闹脾气的。”
话出口,他就有些后悔——为什么没时间,不就因为他家大人急着赶路嘛。
“出远门回去,就要带礼物?”
裴令沉默须臾,忽而问道。
见自家大人似乎并未生气,千户松口气,心情松快了几分,点头道:“是啊,小妹喜欢。每次见着礼物,她就很开心。”
想到家里可爱的三岁妹妹,千户脸上情不自禁露出了笑。
小妹是他父母的老来女,与他年龄差距很大,说是妹妹,但平日里,他是把其当女儿宠的。
“她会喜欢这些?”
“女孩子嘛,就喜欢这些可爱漂亮的小玩具。”千户有些骄傲地说,“每次收到这些小玩具,小妹就会跑过来抱我一下。几个哥哥中,小妹最喜欢我了。”若是非常满意,还会赏他一个亲亲,别提多可爱了。
“她开心就抱你?”裴令微微皱眉,沉声道,“男女授受不亲。”
“没关系呀,我们是兄妹嘛。况且,她还小呢。”才三岁,男女六岁才不同席,早着呢。
闻言,裴令抿了抿唇,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似乎只是随意一问。
千户摸了摸后脑勺,也没多想,只觉着自家大人可能真的只是随便问问,毕竟他家大人那个性子,也不可能给家里人带什么东西。
再说,他家大人也没有妹妹。
他低下头,手指翻飞,专心地开始编第二只蝴蝶,只是编到一半,旁边忽然又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慢一点。”
千户愣了一下,转头,看到了自家大人坐在一旁,手里也拿着几根草,面无表情地问:“这根草该从哪里穿过去?”
千户仔细看了一眼,才勉强分别出,那是一只……不对,是半只歪歪扭扭的蝴蝶。
“……大人,您这是?”
“给我妹妹的礼物。”裴令看了他一眼,认真道,“不过我不会让她抱我的。便是兄妹,也要保持距离,不得逾越。”
千户:“……”
他妹妹才三岁,真的不必如此!
*
两日后,裴令一行人终于到了京城。一路疾行,众人看上去都风尘仆仆,面露疲色,这番模样自然不可能入宫面圣,裴令让属下回家自行休整后,却是先去了玄仪卫署。
虽赶了这么久的路,又受了伤,但他外表看不出什么。众人见此,也知自家大人的性子,于他来说,公事最重。
“大人,您终于回来了。”
郑翼早早便在此等着了,见到裴令,立刻迎了上去,露出了松口气的模样。
“京中有大事发生?”
见他这般模样,裴令眉心微皱问道。
“这倒不是,只是,”郑翼小心看了裴令一眼,欲言又止道,“近日,京中最大的事,便定远侯府的事了。”
闻言,裴令疾走的脚步一顿。
“是有关大小姐的事。”郑翼低着头,有些不敢看男人的脸色,“近日,京中许多人在议论大小姐的容貌。说她,”
“说她什么?”
裴令的声音微冷。
郑翼鼓起勇气,索性一口气说了出来:“说大小姐是京城第一丑女。”
此言一出,郑翼只觉周围的气息倏然冷了下来,心中顿时大呼不妙。不用抬头,他都能猜到大人此刻脸色多难看。
“谁传的?”
男人的声音依然淡淡,听不出喜怒,但跟了自家大人多年的郑翼清楚,他家大人已然怒到了极点。
大小姐,是他家大人的逆鳞。
*
裴令回府时,明珠还躺在床上睡回笼觉。此时,已近午时,这个时间少有人还躺在床上,尤其还是高门贵女。
这些大家小姐们,礼仪规矩那是刻进了骨子里,自然不会做出懒床这种懒人行为。便是他们想,长辈们也不会允许。
毕竟若是传了出去,怕是要影响名声。如此,那些贵女们自然一个比一个自律。比如定远侯府,除明珠外,其他三位小姐皆早早起了床,端的是好规矩。
不过明珠完全没这个顾虑,侯府里,她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没人会管,也没人敢管。
祖母文氏不喜她,看都不想看她,巴不得她越懒越好。晏明玉倒是想要劝诫,只是她是妹妹,到底不好说长姐的不是。
是以,明珠完全放飞了。回到侯府的这些日子,她吃好喝好,无聊了,就和丫鬟们玩玩小游戏,一天的时光就这样幸福的过去了。
“裴、裴大人!”
荣锦堂外,瞧见迎面走来的男人,连翘云苓等人骇了一跳,忙忙慌慌行礼。裴令虽已及冠,以他的地位,也早已能另立门户,然他并未这样做,而是依然如定远侯夫妇在时住在侯府。
在下人们眼中,最吓人的不是老夫人文氏,也不是二小姐,而是这位裴大人。
“大小姐呢?”
此时已是午膳时间了,侯府其他院子早已飘出了香气,独荣锦堂冷冷清清,裴令微微蹙眉,“这个时辰了,为何还未传膳?”
闻言,连翘等人脸色煞白。
见此,裴令眉心拧得更紧,不等连翘等人回话,直接大步进了荣锦堂。他扫视了一圈,依然没有看见明珠。
正这时,只听主屋里忽然传来了一声女子的轻吟,似乎还带着浓浓的睡意。
裴令的目光朝主屋看了过去。
“回大人,大小姐还、还在睡觉。”连翘硬着头皮上前回话,“大小姐说了,天大地大睡觉为大,她睡觉的时候,不许有人打扰她。”
此话一出,连翘便瞧见大人的眉头皱得更紧,心里有些发苦,更是大气也不敢喘。
“这些日子,她一直如此?”
“……回大人,是。”
连翘苦着脸回道。
闻言,裴令沉默了许久。就在连翘以为他要发怒责问的时候,却见他忽然转身朝外走,边道:“把大小姐这些日子的情况详细说一遍,”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声音小点。”
连翘怔了怔,才反应了过来——裴大人没有生气?向来最是重视礼仪规矩的大人竟然没有因为大小姐睡懒觉生气?!
“还愣着作甚,跟上。”
正不可置信时,走在前方的男人忽然冷声催促了一句。也不知是不是连翘的错觉,她发现方才大人似乎压低了声音。
*
裴令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明珠这回笼觉睡得非常香,自然没听到院里的动静,更不知道这小小插曲了。直到,她醒来时,在荣锦堂饭厅看到了裴令,才知道他来了。
“醒了?”
听到动静,男人方下手里的书,朝她看了过来,“睡好了吗?”他的目光在她的帷帽上停顿了几瞬。
“睡、睡好了。”
明珠猝不及防看见他,愣了一下,懵懵地回道。
“既然睡好了,便用膳吧。”裴令把书合好,一边对旁边的下人道,“让厨房上一些清淡易克化的膳食。”
没一会儿,午膳便上来了,果真如裴令吩咐,都是一些清淡的吃食。
“你们都退下。”
“是。”
下人应了一声,立刻退了出去。
裴令性子冷淡独立,不喜热闹,所以用膳时,并不会留人伺候。
霎时间,屋子里便只剩下了明珠与裴令两人。明珠是不怕与裴令独处的,但……想到自己一觉睡到了大中午,她莫名有些心虚,小心翼翼地坐在了裴令对面。
“想吃什么?”
裴令忽然问。
明珠瞧着满桌子的青菜豆腐,并无食欲。不过在对面人的目光下,她还是勉为其难的夹了一块豆腐。
或许,这就是裴令对她睡懒觉的惩罚吧。
裴令严格遵循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一顿饭下来,出了动筷咀嚼的声音,没有发出其他的声音。
一顿饭,明珠吃得毫无灵魂。
“今夜有灯会,要去看吗?”
用过了膳,裴令忽而开口。京城每年会举办好几次灯会,每一次都美轮美奂,最是受小孩子小姑娘们欢迎。
咦?
明珠有些惊讶地朝男人看去,他竟然没有斥责她睡懒觉?在书里,在原主回府后,裴令不喜她的举止礼仪,所以特意请了宫中嬷嬷严加管教培养。对此,更是多有斥责。
“我……可以去吗?”明珠小心翼翼地问道,生怕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她这幅模样却是让裴令误会了,以为她在为外界流言烦恼害怕,面色不由沉了沉。
他长得好看,但面无表情时也非常吓人。而且,明珠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丝怒意——所以还是生气的吧?
“其实……”
“今晚我陪你去。”
两人同时开口,明珠眨了眨眼,半晌回了一句:“那……谢谢裴大哥?”
话音未落,明珠便瞧见对面的男人皱起了眉头。只是最后,他看了明珠一眼,只道:“酉时,我来接你。”
说罢,便转身走了。
——所以裴令特意来这一趟,便是为了让她吃顿素,并罚她晚上出去锻炼?明珠对古代的灯会没啥兴趣,作为宅女,她只想舒舒服服的待在家里。
而且灯会那么多人,想想就让人有点窒息,这对一个宅女来说,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啊!
想到此,明珠心情丧丧地叹了口气。
这惩罚果然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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