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百合耽美 > 予春光 > 番外四
    周时予做事向来高效的出奇。

    还不等盛穗向苏莹莹请教婚礼相关事宜,隔日晚饭后,周时予就将她叫去书房。

    “婚服设计是我和elj一同把控的——他是很有名的华裔设计师,婚纱三日后会空运过来,你可以随时试穿。”

    “场地我初选在欧洲的布莱德岛,这个天然孤岛中央是一座中世纪教堂,可以乘船过去。”

    “这只是大概事宜,其他零碎的部分我都打印在这份文件里,你没事的时候可以看看。”

    暖灯昏黄,周时予单手抱着吃饱犯困的盛意,另一只手曲指,修长指间落在盛穗面前的纸堆。

    “考虑到你工作,婚礼时间暂定在十一长假,”男人语气一如既往的沉稳柔慢,贴心道,

    “这只是我的倾向,如果你有其他想法,我会尽可能配合你。”

    “”

    第一次切身感受到丈夫的雷厉风行,盛穗听完缓慢眨眼,看着面前少说三十页的纸堆:“好,我先看看。”

    看出她表情愣怔,周时予眼底染笑,抬手揉揉她发顶后,又忍不住俯身落吻。

    盛穗习惯性闭上眼仰头配合,再抬眸时,正对上男人的漆黑双眼。

    周时予手托着她后脑勺,又向下轻轻揉捏着脖颈,低声问:“太突然了?”

    “倒也不是,”盛穗摇头,侧脸轻蹭在男人温热的掌心,“就是觉得,别人家都是女方操办婚礼,我好像完全帮不上忙——”

    话音戛然而止,目光停落在窝坐在周时予怀里、正用一双小短手紧紧捂住眼睛的盛意。

    小粉嫩团子紧闭双眼,缩起脖子裹在小山羊套装的连体衣里;似乎见盛穗还不出声,悄咪咪地睁开半条眼睛缝。

    四目相对,盛穗被女儿偷摸摸的动作逗笑,抬手勾她脸蛋:

    “意意在干嘛?”

    盛意抱住妈妈的手,咯咯笑起来:“亲亲,爸爸不给看。”

    “”

    盛穗反应过来,原来是周时予每次当孩子面亲她时,总会捂住女儿眼睛,才导致盛意下意识的动作。

    想到过往亲密之举都被孩子记在心里,盛穗脸颊微热,嗔怪般瞥了周时予一眼:

    “你看,现在要怎么办。”女儿都要被带坏。

    “挺好的,”周时予微抬眉稍,将肚皮圆滚滚的米色团子放在书桌上,应对自如一字一句道,“从小教会她,要非礼勿视。”

    小孩最爱模仿大人,盛意也听不懂,虎头虎脑就跟着重复:“非礼勿视!”

    盛穗哭笑不得,揉着女儿脑袋问周时予:“关于婚礼,你有想请的人么。”

    或许天生对浪漫钝感,比起许多女孩幻想的圣洁婚礼,盛穗更在乎这场婚礼,究竟要面对多少人际交往。

    苏莹莹婚礼那日,盛穗目睹新娘子要亲自迎宾二十桌、百人多的来客,亲戚都三大桌,朋友和领导各占一边,安排座位更是讲究众多。

    光想想都心力憔悴。

    关于原生家庭,她和周时予糟糕的难分高下:于雪梅打来电话就会吵架、盛齐只惦记着养老费,而关系相对和缓的周老爷子,也只有逢年过节才联系。

    至于朋友,盛穗想请的只有肖茗一个,周时予那边除了邱斯许卓等下属,也就只剩一个心理医生。

    “”

    念及此处,盛穗不由苦恼轻叹,扶住站起身、正要朝周时予那边去的盛意。

    “婚礼是只关于我们两人的事,除了我们之外,任何人都无关紧要。”

    盛穗闻声抬头,见周时予轻车熟路地捞起团子,父女俩的大眼小眼对视几秒,才见他缓缓勾唇:“再者,关于你说没帮上忙。”

    男人沉声温和:“穗穗,我希望这场婚礼对你而言,不是走过场的仪式——”

    “而是仅仅只用回忆,就会感觉幸福的惊喜。”-

    敲定婚礼日期当晚,周时予最近来罕见的失眠。

    盛穗于他无疑是最佳良药,结婚多年,他已经想不起上次彻夜未眠,是多久之前。

    凌晨三点整,大脑皮层仍旧纷乱且兴奋不已,周时予分别为盛穗和盛意盖好被角,来到连通卧室的阳台。

    初秋夜风寒凉交织,月明星稀中,周时予将阳台靠墙的躺椅拖动,好让他此刻所在的位置,能看见透明玻璃门后、薄薄纱帘下正熟睡的母女两人。

    盛意同她、同盛穗都没有血缘关系,却不知为何,周时予总觉得,婴儿床里的小小一团,越长越随了盛穗的长相。

    就连喜爱趴着睡的习惯,都和盛穗一模一样。

    周时予凝眸,久久望着婴儿床里睡相恬静的婴孩,目光落在那些他挑选的衣服、被子、甚至小手里紧攥的娃娃,感慨万千。

    ——他和盛穗结婚了。

    ——他们在共同养育着一个生命。

    ——而正是这个看似再羸弱不过的生命,却赋予了他“父亲”的身份。

    周围所有人、包括盛穗,都说他照顾小孩的模样是前所未有的悉心温柔;

    只是扪心自问,周时予再清楚不过,他对盛穗心心念念盼来的孩子,实则谈不上有太多感情。

    为人称赞的体贴,或许源于他无法给盛穗,一个同两人有血缘关系小孩的愧疚。

    或许源于他过往曾在原生家庭尝尽、如今不愿让另一个身世坎坷的无辜孩童再体会的自我救赎。

    极小的概率,也或许源于日益相处中,他逐渐对这个孩子存在身边的习以为常。

    人类的感情果然最是复杂。

    三十而立的年纪才悟出这些,周时予在长椅坐下,感受深夜晚风凉入肺腔,垂眸望着右手的戒指,微微出神。

    他和盛穗要举办婚礼了。

    余光里,黑玻璃石矮方桌倒影男人微勾唇角的模样,周时予转动戒指,脑海浮现刚结婚不久时、盛穗赠与他对戒时的场景,至今仍历历在目。

    一时浸入回忆,周时予只觉胸腔微微发涨,直到突兀的推门声打破夜的寂静,随后是抽抽嗒嗒的啼哭声响起。

    是盛穗站在门外,月色朦胧,映照她姣好面容的几分睡意。

    她怀里抱着哭泣不止的盛意,用厚厚的羊毛毯包裹严实,怎么哄抱都哭个不停。

    “你不在的时候突然哭的。”

    见女儿哭的鼻尖泛红,盛穗疼惜不已,忧虑中甚至没问周时予怎么半夜在阳台,只急匆匆道:“没发烧也不饿,问她说哪里不舒服也不说,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先别急。”

    低声安抚着,周时予皱眉从盛穗怀中接过小脸通红的软团子,先抱着盛意进卧室避风,才低头将额头轻贴在女儿前额,测试温度。

    额头不烫,不像是发烧,白天也不见咳嗽,更不像是感冒。

    上周才体检过,这两天吃睡都正常,睡前还换软乎乎地撒娇要听故事,实在不像是生病。

    思绪翻涌时,周时予就听身侧的爱人轻轻咦出声,垂眼,见盛意粉嘟嘟的短手已然抓住他衣袖,人还抽抽嗒嗒着,倒是不掉眼泪了。

    男人低头,语调是不自知的和缓:“我在,怎么哭了?”

    “爸爸、爸爸”

    盛意奶猫般耸着鼻尖,裹在毛毯里用力朝周时予方向挪,哭哑声线听的人心生怜意。

    在新手父母的密切关注中,粉嫩团子睁开哭红的眼,先望望妈妈、又巴巴地看看爸爸,才放心地窝进周时予怀中,很快沉沉睡去,眼下还挂着几道泪痕。

    小手却仍旧紧攥着周时予衣角。

    为了配合盛意方便拽袖子,周时予不得不半弓腰站立,盛穗见状想去拨松开女儿的手,就见男人轻轻摇头。

    周时予低声:“没事。”

    一时间,卧室里只剩下三道呼吸声。

    新手父母颇为紧张地盯着脸蛋软粉的小豆丁,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直到毛毯里的盛意嘟囔两声、又习惯性趴下睡时,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周时予的手。

    盛穗忙接过女儿,怀中轻拍着,小心翼翼放回婴儿床。

    “小孩子的嗅觉比大人敏感很多,估计是不习惯没有爸爸的味道,才会突然哭——”

    自顾自解释着,盛穗回身正要去看周时予,就见男人在透过薄纱的皎洁月色下,垂眸打量被抓皱的衣角,皱着眉正微微出神。

    “”

    难得哄睡盛意,新手父母也再无睡意,盛穗特意在女儿床边放了件她和周时予的衣服,确认监控能照到,才端着温水走去卧室阳台。

    “怎么突然失眠?”

    将水杯放下,她自然地和周时予同挤一张软椅,靠在男人坚实的胸膛:

    “因为婚礼的事情?”

    “可能。”

    周时予语气有些心不在焉,头埋进女人的温热颈窝,如愿以偿被熟悉的清淡体香包围。

    男人拥着爱人,目光再次不自觉落在衣袖,低声嗡嗡:“担心做不好,会有新的遗憾。”

    “怎么会。”

    盛穗乖乖任由周时予同她十指相扣,侧身环住男人脖颈,姿态依偎:“你一直做的很棒。”

    “不论是身为周先生,还是作为盛意的爸爸。”

    将男人皱巴巴的衣袖捋平顺,盛穗回想起刚才插曲,不由微笑:

    “你难道不觉得,意意越长越像你了么。”

    周时予勾唇,把玩着盛穗手指:“我倒是觉得,她越来越像你了。”

    “那说明你和我一样爱她。”盛穗抬头看人。

    见周时予又一次在这个问题沉默,盛穗也不意外,只懒懒靠着人胸膛继续:“不过有一点,我们母女俩的确一样。”

    一阵寒风袭过,周时予拉开外套将盛穗裹进身体,就见她攀上来,软唇贴在他耳侧。

    女人语气都带着盈盈笑意:“——我们都非你不可。”

    防止人乱动滑下去,周时予揽腰将盛穗稳稳托住,抬手轻拍翘&039;///&039;臀叫她安分些:“别乱动。”

    “你知道么,刚才意意哭闹不停,你一来就抓着你的衣袖不放时,我突然想起,不知在哪看过的一句话。”

    “‘这茫茫人海间,一定会有一个人,单单只是因为你而存在的。’”

    盛穗被笼罩在防风的宽厚外套下,连声音都显得闷闷;她抬眸望进周时予漆黑眼眸:

    “对你而言,意意或许就是这样的存在。”

    虽然嘴上从不承认,但周时予对这个孩子倾注多少耐心和关爱,盛穗再清楚不过。

    除了爱情,人的一生还有其他太多情感需求等待被满足,她幼年时在原生家庭的缺失苦痛,也在成年后磕磕绊绊地终于释然。

    周时予却从未得到丝毫补偿。

    而那些源于家庭的情感缺口,她永远也无法弥补那些伤口。

    她不做到的事情,或许盛意可以。

    开始后悔没拍下男人哄睡女儿的画面,盛穗压住嘴角上扬弧度,故意板着面孔:

    “不过,当女儿奴也不许忘了老婆,知道么。”

    周时予宠溺地笑望着爱人对他耳提面命。

    结婚几年,他终于将盛穗养出些只有两人独处时才会显露的娇纵和小脾气,日后更是越发无底线的纵容着。

    “遵命。”

    周时予指尖轻刮过盛穗鼻尖,正要就势起身将人抱回卧室睡觉,忽地想起什么:

    “婚礼很多是我安排,但你如果不喜欢哪个,可以直接否决。”

    “唔想法么,的确有一个。”

    盛穗沉吟片刻,仰头看人:“结婚那天,我可以只穿婚纱、不穿高跟鞋吗?换成布鞋或者运动鞋。”

    她记得,周时予当时的愿望里,似乎也没有想见她穿高跟鞋这一条。

    “当然,”周时予知道盛穗平日就不穿高跟,点头低声,“高跟鞋累脚,换运动鞋吧。”

    “累脚倒是次要,主要是高跟鞋不方便活动。”

    “宣誓之前,不是有个环节,是新娘朝新郎走去么。”

    盛穗似是幻想到什么画面,忽地弯眉轻笑出声,轻软柔调顷刻间消散风中、却一字不落嵌进周时予心脏:

    “我想,如果是向你而来,我一定会用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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