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凝黛前头刚挨了谢兰音的一巴掌,现在不仅被张氏劈头盖脸痛骂,另一边完好无暇的脸也多了一道通红的巴掌印。
她凄然捂着脸颊,泪如雨下,争辩道:“娘,你说什么,我什么都不明白……”
张氏看她这副模样,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拆穿她的把戏,“谢兰音看不明白,你以为我也蠢笨如猪?你要是真喜欢江柏舟,早早便能勾得他对你死心塌地,何必要等到谢兰音快要成婚,才要让她故意看到这一幕?”
不得不说,张氏并没有表面上的那般简单,她的前一桩婚事不幸,却能侥幸脱身,甚至带走谢凝黛,后来嫁给谢远,单从这点来说,她绝对不简单。
听到张氏的话,谢凝黛面上流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娘,江世子那般好,为何我不能喜欢他呢?就算是做妾,我也要入侯府。”
此话一出,张氏怔愣,错愕凝着她:“你喜欢江柏舟?为何之前不说!”
“说了又有什么用?莫非娘你有办法?我又不是谢大人的亲生骨肉,那些好人家哪里会要我?”谢凝黛掩面而泣,字字泣血,“娘,您且好好想一想,左右我也嫁不到更好的人家,为何不选择平阳侯府呢?”
“阿姐她和你不是一条心,平阳侯府的人脉、权势,不是单单一个谢家所能比的上!更何况,若是我入了侯府,有我帮衬着,今后星染的前程也不必担心,不是么?”
谢星染,是张氏嫁到谢家后同谢远所生,也是谢远唯一的嫡子。
谢远虽是官身,但论及地位和人脉远远比不上根深蒂固的平阳侯府,故而,当谢凝黛说出这一番话来以后,张氏原本的怒意慢慢平息,心底似乎多了一叶扁舟,摇摆不定。
“娘,您若是帮了女儿这一回,今后也是在帮您和星染啊……”
谢凝黛苦口婆心说着,试图让张氏接受这一切。
张氏却没有立即作出决定,而是抬手揉了揉额头边上的穴位,寻了张凳子坐下,口中喃喃道:“且让我想想……”
……
生母云氏的铺子、庄子拿到手,然而,谢兰音的面上却没有丝毫喜色。
听琴踌躇不定,望着自家主子始终一言不发,目露担忧:“小姐,这些东西夫人都还了您,为何您的面上不曾有任何笑意?”
抱月用胳膊肘捅了捅听琴,听琴立即噤声,这才恍然想起还有江柏舟的那一桩事情。
自己的未婚夫和妹妹有染,换成任何一个人,就算是金山银山摆在眼前,都不会笑出声来吧?
谢兰音打开红木匣子,翻看着盒子中的契书账簿,很快就觉察出来不对劲的地方。
账簿中多是亏损,盈利极少,即便她拿了回来,若是继续经营下去,恐怕还要朝里头填补银子。
看到这里,饶是谢兰音早有预料,可也不得不说,张氏果然技高一筹。
这么多年来,铺子和田庄就算再怎么经营,也不至于年年亏损,想来张氏恐怕背后留有一手,早将赚到的那些银子统统转走,另外做了份假账糊弄她,怨不得方才她归还得如此爽快。
到了张氏手里头的银子,要想叫她吐出来恐怕难于登天,谢兰音薄唇紧抿,左右铺子和田庄都还给了她,今后重新找人,仔细经营便是。
此事已了,还有江柏舟——
想着距离大婚不过几日,就出了这档子糟心事,谢兰音思来想去,还是让抱月将纸笔去来,命听琴研磨,沉声道:“等会我写封信,你让小厮送到平阳侯府,交给江世子。”
此中内情,不管是从何人眼中看到、听说的,谢兰音和江柏舟认识多年,他是她的未婚夫,她要亲耳从他口中得到答案。
若是答案真叫她心如死灰……
那她,也认了。
谢兰音写得很快,将这封信交给小厮,言明送去平阳侯府。
小厮接过信,马不停蹄往平阳侯府赶,谁知临到侯府之时行得太快,意外撞到一辆车马。
小厮忙不迭致歉,好在车中的贵人并未为难。
殊不知他将信交给平阳侯府门人时,车中之人掀开帘子,遥遥望着。
只听车中婢女低声开口道:“小姐,您瞧,那不是谢府的下人吗?”
姜婉初将此尽收眼底,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眼眸划过一抹意味不明的锋芒。
半晌,她放下帘子,漫声道:“回府。”
声音方落,长风吹起车帘一角,只见一抹颀长身影从平阳侯府走出。
姜婉初目光微微亮起一簇光芒,瞬间改了主意,“走,跟上江世子。”
……
自那日离开谢府,谢凝黛落在脸颊那处轻飘飘的吻叫江柏舟辗转难眠。
他并非对谢凝黛产生爱慕之心,而是愧对谢兰音。
眼看二人婚期将近,可在谢凝黛刻意勾引之下,他不过出神瞬息,心弦就被她撩拨着,也不知当时怎么的,他鬼使神差没有将她推开。
思及种种,江柏舟回来之后面色冷沉铁青。
他本不信佛,可为了平心静心,难得命侍从买来佛经,一页页誊抄,只愿将那份愧疚彻底掩埋,甚至,他心头生了另一种想法——
若是谢凝黛敢在谢兰音面前搬弄舌根,他决计不会放过她!
然而,他的侥幸并未成真,谢兰音送来的这封信寥寥数笔,约他前去茶馆相见,有要事商谈。
虽然她未在信中言明是何要事,可江柏舟已然猜到。
心头那块巨石重重落下,唇畔牵起一抹苦涩且难看的笑意。
侍从还是头一遭见到世子流露出这副模样,个个胆战心惊。
江柏舟没有理会他们,拂袖而去。
他本想径自去茶馆等候,可行至半途另外折返去了一家糕点铺子,买了不少谢兰音最喜欢的甜点。
他拎着甜点进入茶楼,谢兰音已经到了。
却见她坐在桌前,腰若约素,仪静玲珑,纤纤玉手端起白瓷茶盏,暗香袭人。
她的表情很是平静,见到他的第一眼没有发怒质问,未曾暗暗垂泪,她似乎恢复到初见他的那时,宛若望着一个陌生人般,轻声唤道:“世子。”
江柏舟的心倏然一沉,漫上无尽酸涩之意,忐忑将拎了一路的甜点放到桌面,声音放缓:“这些是我特意给你买的。”
“多谢世子,世子破费了。”她的声音轻柔如风,亲自沏了杯茶,“请用。”
一路上,江柏舟的心始终提着,尤其在现在重新见到谢兰音的时候,他才恍然想起那日假山,谢凝黛身上令人恍惚的香味,竟同谢兰音的一般无二。
思及此,他连忙开口道:“音音,那日假山之事,是我一时鬼迷心窍,我对你保证,绝对不会再有此事发生!”
谢兰音倒茶的手僵了一瞬,恢复如常,“世子可喜欢凝黛?”
她轻飘飘开口,唇角笑意依旧,“若是世子喜欢,也可一并纳入侯府,兰音并不介怀。”
此话宛若当头一棒,震得江柏舟心魂俱散。
他不敢置信自己听到的这一句,心若刀割,“音音,我从未喜欢过谢凝黛,我一直喜欢的都是你——是,我承认那日我被她迷惑了,可……你且放心,我今后不会再有旁人,我……”
短短几句话,他说得语无伦次,反反复复。
多年来,他小心翼翼将谢兰音的心一点点捂热,他可以感觉得到,她的心已经在慢慢融化,接受自己。
可不曾想,一朝不慎,他自己亲手断送这份温热心肠,令其重新覆满霜寒。
是他的错,他不该鬼迷心窍,也是谢凝黛的错,她怎么就那么不要脸勾引自己!
江柏舟愈想下去,心头怒意更甚。
殊不知在他开口以后,谢兰音的心已经彻底冷了。
果不其然,所谓的情情爱爱都是假的,但凡男人做了越轨之事,便把责任推到女子身上。
固然,女子勾引她人未婚夫可耻,可是男的就没有错吗?
一个巴掌拍不响,所有的借口都是扯谎。
心头愈发寒凉冷彻,一想到自己和这样的男人将要成婚,谢兰音就止不住作呕。
她不由想到了自己的生母,在她记忆以来,云氏是个温柔的女子,体贴丈夫,料理中馈,然而偏偏,丈夫心头早就有了旁人。
云氏郁郁而终,她不明白当初母亲为何要嫁给一个心里没有自己的男人。
她本以为自己不会步生母后程,此生定会寻到一个一心一意待她之人,可现在看来,一切都是奢望。
酸涩痛苦将她彻底裹挟,可她还要撑着,不能在江柏舟面前落泪。
“今日之事我已知晓,恕兰音先走一步。”
谢兰音知道自己不能再留,起身便走。
江柏舟伸手想要阻拦,他张着口,似乎还想要再辩解些什么,最后却还是把所有的话咽了回去,仅留下一句,“音音,路上小心。”
谢兰音没再多言,头也不回离开。
出了房门,她推开隔壁空空荡荡的厢房,一滴莹莹泪滴坠落而下。
听琴心头一窒,“小姐……”
“你先出去,留我一人在这里静一静。”
谢兰音声音哽咽,眼眶湿润,沾湿羽睫。
听琴和抱月二人知晓自家主子心情不好,毕竟发生这样的事情,换做任何一人心头都不会好受。
听琴低低叹息了声,拉着抱月一道出去,并贴心将房门合上。
美人垂泪,梨花带雨。
坠下的泪水落在衣裙,氤氲开一滩浅浅湿痕。
谢兰音兀自沉浸在悲凉茫然中,浑然不知身后一道人影渐近。
男人修长如玉的手指从她眼尾轻轻掠过,拭去点滴泪痕,温热呼吸落在肤白赛雪的后颈。
“你莫不是水做的不成?次次见你都垂泪。”
熟悉的声音落入耳畔,心魂激荡,谢兰音后背僵直泛寒,清泪挂在眼睫颤颤巍巍,将落未落。
那张令人心悸的黑狐面具再次出现,她惊得苍白如纸,转身欲要逃离此地,男人大掌落在瘦削肩头,重若千钧。
靠近,吻上玲珑耳珠,声音微哑,“音音,我们又见面了。”
再次见到他,谢兰音遥想那夜佛寺中他肆无忌惮的吻,宛若惊弓之鸟,果断想要逃离此地。
她暗地使了银子,托人探查京城之中可有人名叫“江月白”。
同她预料中的一般无二,京城中不少人姓江,但是没有一人是叫这个名字。
如此,谢兰音总算得到一个答案。
要么就是确实有江月白此人,只是身份特殊,她无法调查出来。
要么便是……
江月白不过是一化名。
不知为何,谢兰音更偏向于后者这一答案,江月白并不是那个贼人的真名,可是他为何偏要用这样的假名来糊弄自己?
谢兰音百思不得其解,在心中暗暗提防着,更何况大婚将至,她也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惹麻烦,因而好几日未曾出门。
今日事端是她想要找江柏舟质问,心绪不宁,才会落了单,再次遇到贼人。
然而到底,谢兰音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步,男人的大掌厚重有力,从后环着她,靠得极近。
“我家音音真是大度,还未嫁过去,就要忙着给未婚夫纳妾。”
沈霁漫声说着,言语间满含戏谑之意,“不过音音放心,我和江柏舟不一样,他是见一个爱一个,我的心里就只装着音音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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