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就是大典,王昨夜依旧忙到很晚才入睡,才会看起来有些疲惫。


    王其实很年轻,还不到三十岁,比奥维的年龄还要小。


    十年前,正是只有十九岁、刚刚成年不久的他,英勇无畏带领族群夺回属于自己的星球。


    他是人鱼族的英雄,是不可撼动的信仰。


    林不闻单膝点地:“很抱歉,陛下,耽误了些时间。”


    凯瑟琳和奥维互相看了一眼,也都将右手抚上左肩躬身,向陛下行礼,璃晶水草随着他们的动作垂下。


    余光里看得见陛下那盏用大溪云珊瑚制成的王冠,璀璨如蓝紫色烟霞,与陛下的蓝色耳鳍十分相配。


    王睁开眼。


    他的瞳孔是最纯粹、最明亮的金,灿若烈阳。


    赫特帝国尊贵的皇帝陛下,人鱼族伟大的王,埃里希·西奥多,不仅拥有卓绝的军s、zz才华,更拥有俊美无匹的外表,面如冠玉,目若朗星,叫天空与大海都为之黯然失色。


    他身着黑底金纹的赫特长袍,耳垂上装点的并非霞光珍珠,而是真正的极光珍珠。


    这颗珍珠看似平淡的白色下藏着惊人的潋滟,如同白昼中若隐若现的极光。


    极光珍珠和用于制作王冠的大溪云珊瑚一样,是赫特星已然绝迹的稀世珍宝,从来只有皇室直系血脉才能够佩戴。


    游车从外壳到内饰为了大典装扮得金碧辉煌,王身在其中,非但没有相形见绌,反而比它们还要耀眼得多。


    王并未怪罪他们,微微颔首:“出发吧。”


    他的嗓音沉而动听,仿佛最华贵的丝绒。


    林不闻坐进驾驶室,启动开关。


    引擎发出轻微嗡鸣声,篷顶缓缓打开,立式桨刹收起,游车平稳地离开地面,浮向空中。


    船坞塔台接收到信号,打开大门,载着陛下的游车率先发出。


    鉴于陛下尚未婚娶,原本该由王后和子嗣陪同的左右位,分别站着来自科学部的凯瑟琳教授,和军部的奥维少将。


    陛下的游车后是皇室的旁系家族,再后面则是几十辆来自不同职能部门、不同领域代表的游车紧随其后,每一架的装扮各有特色,依次进入城区。


    最引人注目的皇家游车行,将母星大典拉开序幕。


    宽阔的街道两旁挤满了慕名而来的民众,他们中有很多人并不居住在主城,甚至不在母星,千山万水前来,只为这一年中唯一一次可以亲眼瞻仰王的容颜的宝贵机会。


    陛下从王座中起身,抬手向民众致意。


    地面爆发出山呼海啸的欢呼声,花束、水草、绸缎举向空中挥舞,一些人早已激动得热泪盈眶。


    奥维站在陛下的左后方,望着涌动的人潮,有些讶异。


    他平日里要么混居在军部,要么各个星域、象限间飞行为了王跑腿办事,反倒很少同自己母星的普通民众有多少接触。


    不少人举着印有少将照片的电子照片,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奥维的名字,他不自在地挠了下后脑勺,嘀咕道:“……好多人啊。”


    凯瑟琳笑:“别弄得这么没见识。”


    “我真没想到会这么热闹。”


    “前几年你没来?”


    “没啊,我不太喜欢人多的场合,总觉得马上要扛枪扫射了……前几年都找借口溜了……”


    “你胆子还真大啊。”


    “嘿嘿,一般吧,也没那么好……”


    他俩就这么没规没矩地在王的背后交头接耳,还要同时对民众保持微笑,佯装得十分完美。


    对于如此目无秩序的对话,王倒是没什么反应,眼里只有自己的子民,似乎完全无视了他们。


    但前面的林不闻已经被烦得逐渐起了杀心。


    教授他动不得,至于聒噪的将军……总有一天要在经过数星风暴时把这家伙从星舰上推下去!


    林上校从操控台的反光瞥见陛下耳垂佩戴的极光珍珠,想起不久前的绝密任务,想起自己和凯瑟琳在弃星上的一无所获。


    王的身旁本该有谁在的。


    不是什么部门的杰出代表,而是真正的皇室成员,他的家人。


    如果不是……


    现在想这些都没有意义了。林不闻在心中暗叹一声,将注意力放回前路。


    帝国的庆典才刚刚开始。


    *


    与此同时,赫特星域另一端的殖民星,没有半点庆祝节日的热闹气氛。


    正值弃星深夜,原本被沙尘包围的小小星球应当不见曦月,但不知今天为何透着千万光年外恒星的光亮,照亮了一级级台阶。


    少年抱着书包小心走下去,并不知道自己会遇到什么。


    当初他醒来时就已经在“圣所”的一楼角落了,昏迷期间被戚澄搬进来,连“圣所”外面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后来小卢克的哥哥出现,他又跟在众人后面完全避开二楼,直接上到三楼,并不清楚圣所的构造。


    从戚澄他们的交谈中,麦汀汀大概能猜到,“圣所”作为恶劣天气的藏身地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


    像沈砚心、尼基塔这样进化程度高的丧尸有权住在三楼,那么,二楼应当就是笨一点的丧尸了吧?


    麦汀汀身上有着自己喜欢、但别人都讨厌的棘棘果香,一直以来其他丧尸都对他退避三舍,叫他很少有与他人交流的机会,完全不清楚丧尸的群体生活法则。


    他已经找不到来时的楼梯了,现在走的这一截明显是要通向二楼的,希望……希望不要打扰到别人才好呀。


    当他顺着微光走进二楼大厅时,被密密麻麻的人群惊呆了。


    先前跟戚澄他们打交道,各个肢体动作流畅,语言功能保存完好,几乎像个正常的人类。他都快忘了,低级的、或者说原始的丧尸们该是怎样的。


    现在他见到了。


    原地踱步的,大吼大叫的,瘫在地上不动弹的,一个个蓬头垢面,缺的肢体五花八门,少了一半的头颅依旧能动作,肠子甩在外面,自己抠着心脏和肾,不是挂着腐烂的器官,就是一块块碎肉、凝结的血块,浓烈的腥臭味扑面而来,比外面的沙尘暴还要可怖。


    少年差点被这一幕惊得呕吐出来,直到此刻才明白,为什么沈砚心一直叮嘱卢克不要乱跑,尤其不许下楼。


    直觉告诉他该逃离这里,立刻、马上。


    可已经来不及了。


    就算是炼狱,也有着炼狱独属的微妙平衡,阴暗与腐烂自成一体。


    而白白净净的小美人的到来打破了它。


    他像一束过于圣洁、过于清新的光照亮了阴沟里的老鼠,他们几乎是同一时间停下原有的动作,齐齐看向他。


    有点怪。


    新来的这个,闻起来,和他们不太像。


    死的。


    但,既没有腐臭,也没有血腥味。


    反而是香的。


    香气多恶心啊?丧尸怎么能是香的呢?


    异类,绝对是异类!


    要远离他。


    对,离远一点,恶心。


    不对。


    还有另一个味道。


    是什么?


    鲜嫩的、活着的气味。


    是什么?


    活人,活的!


    好饿。


    活的。


    好饿。


    活的!


    好饿!


    要吃!


    要吃!!


    要吃!!!


    丧尸们没有理智,没有思考,只有被本能驱使的进食欲求。一个新出现的面孔,当然要好好排查一下是敌是友,或是食物。


    惊喜的是,他们在棘棘果的清香掩盖下,竟然嗅出了小人鱼身上与阴诡地狱格格不入的鲜活稚嫩。


    活的。


    活着的。


    依旧有呼吸、心跳的水灵灵的生命,还是新生的。


    他们虽然也会进食同类,毕竟没有新鲜的活物美味,此刻搜寻到了幼崽的气味,无异于饿久了的狼群刚刚发现了最鲜美的食物。


    北极星上现存的丧尸有三万多,聚集在圣所里的至少有大几千,绝大部分都在二楼大厅。


    几千双浑浊、腐化的眼球盯着麦汀汀,僵硬地动作起来,向他靠近。


    麦汀汀感知到的不仅是臭味,还有大量的赤红情绪,夹杂着满满的欲※望和恶意,要将他生吞活剥。


    少年还没有意识到他们的目标其实是怀中的幼崽,只是自己还从未如此成为焦点,死亡威胁的逼近令他毛骨悚然,转身就想跑。


    门边的两三只丧尸以比想象中更快的速度挪了过来,堵住了他唯一能够逃生的道路。


    丧尸大军正缓步向他侵袭,黑压压的活死人层层叠叠挤在一块儿,有的摔倒了,其他的无比自然地踩在他们身上,踩和被踩的都毫无知觉,唯有更多的断肢和溃烂昭示着发生了什么。


    麦汀汀的面前,长发遮住了半张脸的女丧尸颤巍巍向他伸出手,手指上甚至还戴着戒指。


    她的指甲离他只有毫厘之差,麦汀汀害怕地往后退,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头顶的空间瞬间变黑了,无数张可怖的人脸带着极有压迫力的红向他挤压而来。


    少年已经没有爬起来的力气,只能奋力向前倾身,跪坐在地上,将书包紧紧抱在怀中,尽可能地护住里面地幼崽,哪怕没多少用处。


    麦汀汀绝望地闭上眼。


    崽崽还生着病,他非但没办法救治,反而将崽崽推向了更加残酷的深渊。


    若不是因为自己太过弱小……


    一滴泪水顺着他的眼眶滑落,蜿蜒而下,直到轻盈地落进小腿的花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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